恶作剧的悸动——鹿住槙

大伙儿解散走出了办公室以后，我不知怎地又朝着操场方向走去。

无论是考试、结业式，甚至是暑假，对砂渡来说应该都没有任何差别吧。

足球杜的队员正奋力地跑着操场。看到他们在这样酷热的天气中还那幺努力地跑着，我不禁露出了苦笑。

我缓缓地用目光追寻着跑在队伍前头的砂渡身影——突然，我发觉到他正逐渐向我接近中。

就在我疑惑的当儿，他已经向我逼近。还不只是砂渡而已，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足球杜的队员，看到此阵仗，我不

禁后退连连。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突然被还喘着大气的砂渡这么一问，我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他大概是敏锐地发现了我的存在，打算一个人跑过来，却没想到后面还有一大堆社员，于是有如绑肉粽般，拖了那

幺多人过来。

在砂渡到达后没几秒，其它的社员也陆续到齐，一个个大气直喘，怨声连连。

「太，太过分了吧！社长。」

「干嘛……突然跑来这边啊？」

「社长，你也稍微顾虑一下落后的人嘛。」

一时间骚动四起，这时砂渡才想起来似地转过头去。

「啊……不好意思……没事啦，就算你们不跟来也没关系的。我马上就归队，你们先去慢跑一下吧。」

果然如我想的一样。

砂渡若无其事地说完后，社员全都粗鲁地在原地蹲了下来。

「怎么这样啊——」

「真是的，怎么不先跟我们说一下啦！」

「我可是尽全力冲刺的耶！」

见到他们可怜的模样，我虽同情，却又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别吵了！这么点距离的冲刺就受不了，真没用。快点再给我回去跑操场，还剩五圈今天的功课才结束。」

「啊！」哀怨声立刻四起。

「啊什么？还不够吗？」

「没有没有！我们现在就去。」

带着悲壮的表情，一群人重新回到了操场上。

虽然我不知道我来之前他们跑了几圈，但这么大的操场跑个五圈也真够受的了。

所幸没有加入运动社团……我的脑中逐渐浮现了这个念头。虽然我的运动神经没有比别人差，但实在离热血运动少

年还有段很大的距离啊！

「发生什么事了吗？」

砂渡用较刚刚稳定的声音再度问道。

「没什么事啦。这个……我……你的社团还有什么活动？没想到只是绕着操场跑步而已。」我敷衍般地说道。

「不好意思，虽然我很想说团练完后我们一起回家，但我等一下还有个聚会，所以可能没办法了。」

真难得，他竟会露出抱歉的神情。

「啊——那个，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来的。」

我不禁慌张了起来，双手抵在胸前。

「那个，明天起就是暑假了。所以……我……砂渡，你要参加夏季研习吗？」

因为从明天起我就要来学校帮忙学生会的事，说不定能见到你呢！在你事情忙完前，我都会待在学生会办公室的—

—原本想要这样对他说的，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挡下来了。

「不，我没参加夏季研习。」

「咦？」

面对干脆回答的砂渡，我突然觉得不应该再说下去了。

「从明天起一个礼拜，我都要参加足球杜的合宿练习。之后，打算找一份送货的打工。」

「打工……」

低喃完后，我已无话可说。

什么嘛，看来他整个暑假没见到我也无所谓嘛！

觉得大受打击。

然后，我又为了自己竟会在意这种事而受到另一个更大的打击。

难道，我的内心在期待跟砂渡一同度过的时间？为什么我会如此在意他呢？

这已经是第二次对他有这种感觉了。为什么呢……我明明不想跟他玩这场恋爱的家家酒啊！

「喜欢我吧！」因为他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眼神就立刻望向别的地方去了，所以我一直不把这句话当真的。那为

什么现在又……

「喂！」

被他这么一唤，我才恢复了意识。

「什么？」

「你还好吧？该不会又不舒服了吧？」

「我没事。」

我若无其事地回答。

「那，合宿的事……就请加油啰！下学期见。」

快速地打完招呼后，我转过身准备走人。

「片濑！」

无视于背后叫唤的声音，我像逃命般地离开了现场。

是我误认了。都是我的错，我又犯了相同的错误。

只要对方稍微温柔点对我，稍微在我耳边说些好听话，我便为他神魂颠倒了。真是太笨了。

大白痴！

明明是个男的，却若要依赖别人。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想对别人撒娇呢？

我边怒骂着自己，边快速地冲出了校门。

吹来的风是那样的暖和，偏照的太阳还那样的炙热，但我的双手却因寒冷而鸡皮疙瘩直冒。

极度嫌恶的一学期，就在彻底的自我厌恶中宣告结束了。面对眼前漫长的四十天假期，我丝毫见不到希望的光芒。

＊＊＊＊＊＊

闹钟的声音，将我自浅浅的睡眠中唤醒。

从窗帘透进来的日光，在在说明现在已是夏天。

做了一个差劲的梦——怎么说呢？虽然不太有印象，但就觉得是一个极度疲劳的梦。或许是因为恶梦的关系，身体

提不太起劲。

重来吧——蓦然地，这句话浮现在脑海中——

到底要重来什么，却没个具体的想法。

全部。

回到刚上高中，对一切事物都抱持着新鲜感，怀着一股傻劲向前冲时的自己吧！那并不是极为遥远以前的事啊！从

刚入学到现在不过也才四个月而已啊！

「总觉得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卷起月历，我轻叹了口气。

「想变得跟西冈学长一样」，这个梦想现在有如昙花一现般，模糊得连轮廓都捉不到了。对砂渡也不该再有任何期

待才对。

虽然否定了他所说的「喜欢」，但在不知不觉中，我竟在期待事情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如此

沮丧。

其实是因为我对他的不用心，及他那不在乎的态度感到失望。虽然造成这个结果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傲慢，但…

…他也太过分了吧！

算了，一个礼拜而已，埋首于工作中马上就会过去的。只要熬过这一阵子，我就能忘记学生会的一切了。

到时候我就能自这种不舒服的环境中解脱了。所以，冷静一点，我绝对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的。最后，能

救自己的，终究只有自己而已。

坚强点——我这样催眠自己。

多多少少有点用处啦，至少够我相信自己能做到就是了。

＊＊＊＊＊＊

「咦，骗人！我们学校竟然有八个人考上T大！」

看到学长们的出路表后，一名女同学惊讶地叫嚷道。

「而且考上国立学校的人还很多呢！女生也有人进四大的。」

「但是，就算进了四大，现在也很难找到工作，不是吗？」

虽然暑假还要来学校帮忙，但因现在不是普通上课时间，所以学生会教室中弥漫着一股解放感。

西冈学长和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也极为难得和大家轻松地打成一片，愉悦的聊天声音充斥整个室内。

我被交付的工作是整理女学生的就职情形。

乍见之下，从事金融工作的学姊普遍多数，但也有在化妆品公司、买卖相关产业等领域谋职的人。

「哲，你的手指还好吧？会不会不舒服呢？」

西冈若无其事的询问，彷如导火线般，让办公室内一个不太说话的干部，突然跑到我身边来。

「我虽然之前就有听说了，但这究竟是怎么弄的？」

「咦……」

对于她单刀直入的问法，我不禁畏缩起来。

「应该不是骨折吧！但普通的挫伤他不用包成这样啊。」

其它的女生也加入了讨论的行列。

「你难道没跟大家说你的指甲掉啦？」

同班的堀江同学一副了解情况似地说道。

「咦，指甲掉了！？那应该很痛吧！怎么会这样呢？」

「嗯……不小心撞到，指甲就断了。去看医生时，他说要将指甲全拔掉。」

迫于压力，我只好战战兢兢地将事情说出。

「指甲断裂！？怎么那幺容易就断掉啊？片濑，你的身体不太好喔？」

是这样没错啦，但也不知道是谁的蛮力射门害我的手变成这样喔！

我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哎呀哎呀，要说话是没关系，大家可别停下手边的工作啊！如果不快点完成，可不知道又要拖几天啰。」

没想到，西冈学长却出声救了我。

女孩们发出了无趣的抱怨声后，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我也松了口气，重新回到手上的资料。

「我还没听到你的回答喔。」

一个极为靠近的声音，让我惊讶地抬起了头。

西冈学长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站在我身边。

「如果不舒服的话，可要讲出来。我会让你先休息的。」

「啊——不用了，我很好。」

虽然疑惑，但我仍这样回答道。

就连发生肉体关系时，他都没像这样的关心我，现在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带着嘲讽的想法瞬间掠过我心头。

不——我连忙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管何时，他都只是个待人十分亲切的学生会长，如此而已。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我写字本来就不好看了，不是因为伤的关系。不好意思。」

像要模糊自己的心情般，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哪会，彼此彼此啦。」

西冈学长边笑还说。

「啊，真是太过分了。」

「做这种工作还能一边练字，倒也是一举两得啊！」

面对女孩们的不悦，他边苦笑边补充了这句话。

「好了，能辨识就可以了。就算写得不好看也没关系，只要仔细不要写错字就好了。」

西冈学长说完后，大家又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中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好象他是上司，我是部下一样。只要我将他交代下来的工作完成，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但，就因为想早点从学生会办公室中解脱，我拚命地整理着手边的工作。

＊＊＊＊＊＊

果然如我预先料想的一样，仅花三天我们就将出路表做好了。

虽然这三天认真到学校报到的，包含我在内只有五名一年级的学生，但作业却进行得相当顺利。

「各位辛苦了……多亏你们，这项工作才能这么快就完成。虽然今天人数较少，但大家要不要一同去吃个冰呢？」

西冈学长的提议让另外三名女生毫不客气地附议。

「好，那我们就走吧！」

当他们开始整理办公室时，我却怯生生地开口了。

「对不起，我想先走了。」

「怎么了？片濑，你有事吗？」

堀江微笑地询问着。

「嗯……有点事。」

其实根本没事。

只是，跟西冈学长相处总让我觉得很疲倦。我想早点从这个环境中跳脱。

「真的啊……好可惜喔！你那幺努力，却没有得到奖励。」

「没关系的。」对于那无关紧要的话，我反射性地低语。

「那我就先告辞啰。」

因为没带什么东西，所以我便快速地走出了办公室。

西冈学长一句话也没说。他原本就不是那种会去追人的人。

我在窗边虚应地点了下头后，便转过身打算离开。

「哲！」

突然被叫住，害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辛苦你了。」

简直像个笨蛋一样！我到底在慌张什么啊！？我再一次地点了下头。

当我发现他正迈开大步走向我时，我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明天见。」

从西冈学长的薄唇中跑出了这些字眼来。

「咦？」

一瞬间，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抬起头望着他。

「工作不是完成了吗？」

「还有些需要帮忙的事务。所以你明天若能同一时间来的话，那就太好了……还是你有什么计划吗？」

原本这份工作是要一个礼拜才能做完，现在能三天就完成已是意料外的事，这期间我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计划呢？他

应该也知道这点，竟还说出这种话来为难我。

「是没有……计划啦。」

「这样啊，那明天就拜托你了。」

说完后，西冈学长便转过身走进教室中了。

解脱的感觉仅维持了几秒钟，然后就消失了。

「可恶啊……」

我噘着嘴，极为不满地独自站立在走廊上。

＊＊＊＊＊＊

「早安。」

我边说边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没想到室内仅有西冈学长一人而已。

「早安。辛苦你了。」

他还是如往常一般，脸上带着干净的笑容。

「其它的人呢？」

「嗯，还没有半个人来呢！都这么晚了。」

「这样啊……」

我不悦地轻叹了口气。

但一旁的西冈学长却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手上的参考书。

「那个——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我想先找件事情来打发时间，没想到这样的希望却被他三言两语就打碎了。

「要分好几次说实在麻烦，还是等大家都到了以后再说明吧。你就先坐一下嘛。」

虽然这么说，但我可没和西冈学长一样，还有带书来看啊！现在叫我怎么打发这段无聊的时间呢？

呆愣地眺望着窗外，过了十分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说道：「我去联络看看。该不会是大家搞错集合时间了

吧？」

西冈学长猛地将书本合上。

「应该已经出门了才对啊。」

「咦……」

被他这么一说，连去打电话都不行了。但——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照理说至少会有一，两个人出现才对啊，可是办公室内除了我和西冈学长就没有其它人了。

「哲……」

西冈学长叫住欲站起身的我。

「我看我还是去打一下电话好了。大家可能都认为工作到昨天就结束了。我马上就回来，到时候学长就先让我做我

该做的部分吧。」

「你这家伙真是的！」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

「看来，要让你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可能的事啰！」

边低语着，西冈学长边往我的身边走过，手往办公室大门的方向伸去。

喀锵——门锁上的声音响彻室内。

「西……西冈学长？」

「所有的工作在昨天就已完成，所以今天不会有任何人来的。」

他无视于我地迅速说道。

「可，可是，学长你说还有需要我们帮忙的事啊……昨天你明明……」

「那是骗你的。」

慢慢地，西冈学长的眼神对上了我的。

「骗我的？」

「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哲就会拚命避开我，不是吗？」

像是内脏被紧揪住的不舒服感觉直涌上胸口。

「事实上，你就是一直在避着我。」

「我哪有……」

「砂渡很重视你吧？」

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他唐突地问道。

我立刻将脸别开。

「托你的……福。」

西冈认为我会离开他是因为砂渡的关系。他竟将我想成那样没节操的人！？才从他身边离去，就马上投入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