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神 Ⅳ——如若是非

站起身，平安走到我身旁拍拍我："小非，咱们该回去了。"

我侧身冲他们一笑，见他们容面惊愕。

慢慢开口："不了，你们先回去罢。我想去个地方。"

平安扯住我的手，按捺了半天，道出一句："不要去。"

我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胳膊，"想我死么？"

平安被我话一惊，手抓的更紧了。我无奈翻了个白眼："不想就松手。"

清潋开口："放手吧，让他去。"

平安不解地望着清潋，清潋慢条斯理道："你又不知道他去哪，干嘛死扯着。说不定他是要去茅厕。"

一句话飙出，我脸彻底黑了。

打着哈哈："对啊对啊，快松手，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这话傻子才会信，事实证明平安不是傻子，但也差的不远。因为他真的松手了。

不过又多嘱咐了一句："不许去找花朝，要去叫上我们一起去。"

我点点头。平安再次多加道："不然我们等你。"

我忍了半天，冒出一句："我便秘。"

............

灯火阑珊，两人晃悠悠地走远了。我看着他们久去的背影。不自觉笑了，这俩朋友真不错。

不过待我再回来时，我就不再是现在的我了。

快步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心中选定在某个熟悉的位置，双手交叉握紧，只留一对食指竖起，闭上眼原地转个圈，

一股强大的气流在旁边旋起，越旋越快，整个人被气流包裹住转圈，之后渐渐变慢，最后趋于平静。

睁开眼，橙黄色的楼宇，旁边的树木沙沙作响。我掩在树丛中，拨开树杈四周探望，确定真的没人，然后快速向前

跑去。

我要来的地方--王宫。

依旧是破败的小庙楼，门口有两个士兵在巡逻。院内黑黢黢一片，我中指拇指搓了两下，对着俩士兵一弹。

俩人闷哼一声倒下。我撇撇嘴，就这水平还呆这巡逻，随便一人都能把里面东西抢走。

轻手轻脚进院，纸窗被风鼓的乱响。我走到屋门口正准备抬脚，愣住。

屋内漆黑一片，磨砂莲花独自散发出柔和白皙的光彩。莲蕊拱起的手镯被莲瓣遮掩住，印在屋顶上一个圆形光斑散

发着扑朔迷离的幻光。

透过幻力可以看见屋内紧密交错的暗线，跟红外似的。无论走到哪里，除了特定的人，都会触及屋内的机关，触及

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只派了两只菜鸟守门，因为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进得来。

特定的人有两种，设置机关的人，和晶镯保护的人。

我属于后一种，怪不得上回入内可以安然无恙。

对着晶镯伸出手，晶镯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散发出千万条丝缕，五彩斑斓照亮着整个幻堂。

晶镯永远会和它的主人契合，因为里面装着主人的灵魂。

若我的灵魂彻底消失或融入它界，整个神域将即刻毁灭。

我慢慢走进去，晶镯流连着瑰魅色彩似乎在迎接我的到来。

莲花周边依然徜徉着淡淡雾气，烘托着晶镯。只手将它取下，内心很平静，拿到手的那一刻，脑海里在也没有浮现

任何的东西。镯子趋于正常，如同洁白又透明的光圈静静躺在我的手掌上。

我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将它戴上。男人戴这样一个镯子是有点怪，不过快了，就快了。

拨弄着腕上的镯子，深吐一口气，低头向外走。

月如故，草生香。

我刚刚跨出门槛，一道黑影突然从旁边袭来。一把就扣住我未戴镯子的手腕，继而搂入怀中。我有些错愕，他的手

缠在我的腰际，越收越紧，呼吸也越来越粗。

他身上有一种味道；我所熟悉的味道；跨越三百年不变的味道。

沂憬的味道。

一瞬间，我脑子形成了浆糊。再慢慢铺展开，全是回忆。我如何私逃出幻境，如何千里迢迢去找他，如何被......

然后扔进牢里，如何狼狈地逃出......

这三百年里，他大权在握，美女在怀，如何消遥自在，如何畅饮风流。

一想到这些，肠子和五脏就揪成了一团，一直隐忍企图忽略的怒火夹杂心痛顿然涌现。

猛地推开他，卯足劲一巴掌甩他脸上。

"啪"的一声，削长的白脸上一个红红的五指印，脸被迫侧向一边。

风过影动，树枝颤颤，落叶飘飘。

沂憬被扇懵了。等他清醒过来，咬牙切齿地拽住我："你......"

我头也昏了，反手又一巴掌甩过去。在空中被沂憬抓个正着。沂憬死死地捏住我的手，朦胧的月光印照着他泛红丝

的双目。"你疯了不成？"

我甩开他的手，"疯的人是你。"

沂憬正欲反击，突然顿住，看了我好久，道："你都想起来了？"

我没理他，双手合十开始念咒。却被他一手打掉。

我准备发火，沂憬问道："为什么来？"

扬了扬手中的镯子："取这个。"

沂憬瞥了一眼镯子，脸色开始阴沉："取了准备给谁？"

我抬高下巴对他："反正不是给你。"

沂憬的脸一瞬间气得煞白，猛地将我推开，背过身去。我没站稳后跌了两步。

听他道："你走！"

我站稳步子，转过身就走。刚跨了一步就从后面被人扯住。回过头，沂憬更怒了："你还真走了？"

我抽回自己的衣袖："你这人怎么这么反复无常，明明是你叫我走的。"

身体被沂憬扳过来正面对他，两手抓住我的手臂，攥的生疼："以前说什么你都不听，今个怎么这么听话，转性了

？"

我不语，只看着他。

沂憬的呼吸慢慢平和，手也渐渐放松，眼神变得有些支离。

"泠儿，你在外面怎么玩都没有关系，但是玩到最后一定要记得回来。"

渺渺烟，葱葱气，依稀玉楼飞动。

我微张嘴，想说点什么。沂憬的脸越靠越近，柔软的嘴唇贴在我的嘴上，慢慢轻啄着，浅浅划着。如同一根羽毛在

唇上描绘。

当他的舌头探入，我猛地睁开眼。一把将他推远。

沂憬的头发如同彩虹在天空滑过，遮住细腻的脸孔，遮住迷离的眼眸。

我背过身，重新做回手势，反复念了几次才成功。

阔天散地，遍野荒草。

我蹲在地上掩住心喘粗气。

瞒天欺地，最终骗不过自己。

那一刻，我真的再度被他蛊惑了。

云薄天高，苍雾散落大地，黎明即将来临。

我抱腿愣了许久，终于吸了吸鼻子，站起身。

从内衣襟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拴紧的一头松开，往外倒了倒。

一只纸鹤和一串猫眼石滚落手心。

我把猫眼石装进荷包，重新揣回去。

纸鹤已经有些皱巴巴的了。

我捏着纸鹤的翅膀弹了弹，然后继续往前走。

依山傍水，妙曼人间，数鸟啼鸣，石钟火引。

随着太阳的第一缕光辉，我如愿找到一个拥有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的位置。

两个时辰前掐指算过。

岚不在神域之内。那则代表他回去了他的世界。

放出纸鹤，送上一束光辉，纸鹤成形，再度起舞，原地撒下一行碎粉，携金缕丝，一圈一圈，盘旋成环形。

我站在原地静静等待。

万道幻光闪烁，随着阳光的映衬散出神采。飞扬的光点，最外层轮划过深海的苍蓝。荡漾起放射开，如花苞一样绽

放。

绽放到最大，蓝色玻璃球一般的眼珠，含着隽意的神情。宽大的风舞绣袂。

挺拔的身躯迎风昂扬。

荡漾的光圈在他指尖消散。软软的刘海前波动着金色的光辉。

我望着他，咧嘴一笑："岚......"他有些微漾，"......汐。"

岚汐笑得依然温柔，神情略有些倦怠。我看着他鼻子发酸，眼睑下有着淡淡青迹。岚汐很累，他亲民爱民，无疑是

五神当中最和善的。

可是却在我的世界毫无神力可言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呆了三百年。

一手打造起来的岚字商号遍布天下。多少地方留下他的商迹。

他想杀沂憬，无非是因为......沂憬伤了我。

我对他做了什么？我都不敢想。

岚汐慢慢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轻柔道："一夜没睡？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故作轻松，酸水死命往肚子里吞。抬起胳膊晃了晃。

"镯子我拿回来了。"

岚汐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有些痴怔。看了好久，才说："你......"

我耸耸肩，"这个身体快撑不下去了。我想我该归位了。"

岚汐笑得很勉强，接着转过身重新打开世域之门。

世域之门，五度空间的中转站，可以通过这里穿越到另外的空间。岚汐把我留在他的世界过了二十年，最终还是要

送我回来。

岚汐的眼帘一直低垂着，我跟着他往前走，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我拍了拍手，四面灯火亮起。岚汐眯起眼有些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光辉。

昏黄的灯光，每隔千年一次的聚会。

我走着，看着。一年前也是岚汐从这里把我送回神域。当时我很诧异的那个圣诞财神，那个身上带香的圣诞财神。

与着和岚汐相同气味的圣诞财神。

一直觉得岚汐身上香味熟悉，原来曾在那时闻过。

魇髓与忆之吟。

我始终选择了忆之吟。

岚汐走着走着就停住脚步，转回头问我："什么时候恢复的？"

我回答："翩光十层练完以后。喝下忆之吟，只要接触到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触发记忆。翩光是我创造的，自

然恢复得快。"

岚汐点点头转过去。

"身体修复好了么？"我问道。

"三百年的精华累计，应该差不多了。"

其实有几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岚，为什么你要帮我重塑一个身体还活了二十一年？"

岚汐的脚步慢下，保持与我平排。

"若你叠了很多星星，会不会想要一个容器来容纳，保证它不会丢失？"

我笑笑。花朝当年那一剑真狠，刺的我魂魄乱散。岚汐怕是用了很久才能够收集完全。

"那为什么我初回神域时会满身是伤？"

岚汐顿了一下，脸上有些绯光。"当时时间没有计算精准，你开门速度又太快，还没等到三次空间打开就冲出去，

以至高空摔落。"

我咽了口唾液，忍就一个字。

"为何我在你那长得特丑，一回来容貌就还原了？"

"忆之吟首先恢复的是身体的变化，随后才是思想。你的容貌在我的空间很危险，所以我添加了一味材料让你变得

平凡些。"

......真的只是平凡些？我怎么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潺潺的瀑布流水再度呈现在眼前。

岚汐手中蓝光一指，从池底凭空升起一张竹排，竹排上铺着花瓣，中间静静躺着一个人。

端看此人，肤若无暇玉，粉光脂腻；桃花染唇；眼睫密如葱，长长覆住；乌泽发间有细粒明珠璀璨；一身银光长摆

珍珠衫，外罩刺绣轻纱，脚踩凤鸣鸢尾鞋。双手合拢放在腹间。

指如玉葱，甲盖淡淡散出粉色光芒。

她是幻神，原本属于我的躯体。

我上前握住手，只觉冰凉彻骨。回头道："岚，你保存的真好。"

岚汐看的有些失神，上前握住另外一只手。

我轻轻拍拍岚汐，岚汐望向我，眼内流连波纹。

吐出一口气："帮我恢复吧。"

　我竖起两只手背，敞开五指，凝神盯着它们，然后换面再看。顺着发丝摸索自己陡然间长了许多的头发，还有发

梢间的细碎宝石。

顺着自己的身线往下看，不再是一脉平川。

我换回来了，真的换回来了。

这个用了几千年的身体理应习惯的，毕竟我只当了二十一年男人。

但是现在的我却万分惆怅。

变回女人，意味着不能再上别人，意味着只能被别人×。

这一点足够我垂手顿足。

但是若我再不变回来，那身子迟早会完蛋。

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来神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有人捧着杯子推门进来了，我顺着铜镜看到那张红扑扑呆愣的圆脸。

转过身，对他微笑："小果，好久未见。"说话声音也是软绵绵细柔柔的。

小果的脸从红富士涨成了蛇果。慢慢走到我旁边，手抖抖抖，细声道："泠......泠大人。"

我"嗯"了一声，自己拿过杯子，蒸腾着热气的杯子，一口灌下，是迅速恢复气力的甜汤。

把杯子搁到一旁，抬眼问小果："岚呢？"

小果看了我一眼不敢再看，头埋在衣襟里："主子消耗力量过大，被左护法送回去休息了。"

我搓了搓鼻子。移魂之术，对象又是我，岚汐怕没个三五七年难以恢复如常。

"那个身子呢？"

"已经处理了。"我一惊，忙站起身："这么快？"

小果见我突然起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那个身体是主子用草木灰混合灵力合成的，若没有灵魂入体，瞬间

就会消散。何况泠大人又经历了那么多波折，早已经残旧不堪了。"

我垂下眼帘，有些失落。毕竟用了二十一年，现在说没就没了。

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小果的手，努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麻烦你转告岚，让他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以后再来

看他。"下次来一定要多带很多很多药才行，岚的身体...唉...又是我害的。说完就越过小果轻车熟路地往外行。

"泠大人。"小果叫我。

转过头，小果拿出两样东西捧在手心。

左手是黄龙玉佩，心一颤；右手是布兜，布兜上放着白色猫眼石挂坠和一只崭新的纸鹤，心两颤。小果仿佛卯足了

劲道："主子吩咐我交给泠大人的。"

我慢慢踱回来，盯着黄龙玉佩许久。平静诉道："这东西我不能再收，请你还给岚。"五神各有自己的饰物，里面有

两个含义：一是送给心爱之人长相思守；二是危急关头保护自身性命，防止意外发生。

第二点是大哥在布置天劫时嘱咐的。大哥授命布劫，却不知何时遇劫，也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劫。所以我们五人都在

饰品内注入了一丝灵魂，这丝灵魂在任何空间都可用来自保。所以当时被关在密室，若没有岚的玉佩，怕我早就瘴

气毒死。

上次刚好失去晶镯才让花朝得逞，也因为晶镯在他们手上神域才没有毁灭。

这次灵魂未凑齐也不能回归原体，辗转又辗转，这劫不知道度完了没？！

伸手把小果右手上的东西接过，刚一拿到，脑子里一股乱气浮现。我停顿片刻，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那颗莹白的

猫眼石，它居然是......

三根指头卡住纸鹤，顺手将猫眼石扔进旁边一带水的茶杯中。小果怔怔地看着我一连气的动作。我低下眼，只能看

见自己浓浓的下睫毛，咬着下唇吸住。

许久才抬眼，声音出奇的平静："小果，你知道神域近两天的战况么？"

小果诧异地望着突变的我："主子嘱咐过一直要注意的。"

"南军一直在打胜仗，但主子说胜仗都是表面上的。最近南军损失惨重，虽然神军也损失了一名大将。"小果滔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