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漆红色大门,随着太监的高唱声中打开了。城门下,黑漆漆的士兵们徒然寂静下来,森森的一片肃杀之气。
此时,我才真正感觉到,杀戮的气息扑面而来。
“开拔!”舅舅浑厚的内力顿时传遍整个城郊。
“开拔啦……开拔啦…….”接着一声声的,城下们的士兵们吼着,慢慢传遍每个角落,号角声呜呜的传遍整个京
城,以雷霆万钧只是向城里的妻子儿女告别,最后在隆隆的站鼓声中,城下的将士们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静待着
大将军的动作。
这就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黎国第一铁骑!!
我转过身,紧紧的拥住轿内纤细的身子。“保重。”
麟渊羽扇般的睫毛狠狠地颤动了下,低声道。“保重!”
慢慢的放开他,我好像看见了他,眼下晶莹的水渍。但,下一瞬间,那又仿佛是虚无。麟渊抬起脸,淡定从容。“
我等你回来。”
心猛地一颤,我点头。转回身,马靴一下下敲着城墙上的青砖地面,铿锵有力,就好像一下下砸在心间的大锤,一
步步的,我面无表情的走到舅舅的身旁。身后,仍能感觉到那专注的视线。
木然的随着舅舅走下城门,上马。
我在一片马蹄声中告别了城楼上那明黄的影子,一次也没有回头。
12
杨志,是当今皇贵妃的嫡亲哥哥,亦是三皇子的亲舅舅,此次三皇子不满弱冠就做了督军的事情,军队上上下下都
是知道的。他们对于这个养尊处优的皇三子没有丝毫头绪,军队上层仅仅凭借着模糊的印象知道,这位尊贵的殿下
在京里是位惹不起的主子。
军队里的汉子,每一个都是一刀一枪杀过来的,千军万马中闯出来的,对于权势,他们信奉的是强者为王。这个年
纪小小,温文尔雅的皇三子就看起来弱了那么一些,并没有人真正的服他,他在这军队里并没有威信。
杨志也很头疼,他并不是皇亲国戚里那些没有用的二世子,他虽然有显赫的家世,但是军中的威信,是他靠自己的
实力一点点累积出来的。他对朝堂上妹妹的小心思并不太在意,也很不上心,但是这次妹妹都求到头上来了,他怎
么可能拒绝,于是勉勉强强的答应了这位皇子,樀樀亲的大侄子来军队里混日子。
不出几日,杨志大将军就知道自己错了,他的侄子并不像他从妹妹那里了解的那样,仅仅用出色不足以形容这位皇
三子。
从开拔到现在已经有三个余月,大军丝毫没有停歇的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边疆,这十几天更是因为边关战事又起,全
日无休的急速行军,这位皇子殿下,吃穿用度虽然比照的是大将军,但是这种强度也非是常人所能接受的。他非但
没有因此而叫苦连天,反倒快速的跟上了军队的步伐,除了脸上有些倦容以外,其余看起来没有丝毫不妥。
他想,他的妹妹或许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她的儿子。或许朝中上下,包括那精明的皇帝也没有看透他的三子。这个
想法让杨志彻底战栗了。他才不过十三岁的年龄,竟然有这样深沉的心思,只要他想,这帝位大概已经在他的掌控
之中了。
四个月后,大军回到驻地,杨志决定冒险更改计划,不再把麟珏放在最安稳的大后方,转而将这位出色的侄子拴在
自己的身边。杨志出现的地方,则是南疆最不安宁的边镇重地——古宁塔。他知道这是个冒险的行为,但是不知为
什么,这位三殿下的眼神让他有一种错觉,甚至时常忘了他不是一个镇守边关经验丰富的大将而是一个未及弱冠的
孩子。
顺德三十九年,农历初一。
军队里不过年三十,因为没了亲人,年三十更显的荒凉,影响士气,所以大年初一在将士们心中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
这天大雪纷飞,宁古塔这个山城格外的阴冷,由于是黎国的农历春节,军队里一片喜气洋洋的。傍晚时分,杨志派
一小队士兵驻守瞭望台,然后就出了城,到邻近各个要塞看完士兵鼓舞士气。
乐极生悲就是这么写的吧。
杨志前脚刚走,带走了城里一万五千精兵中的三分之一,后脚蛮夷的军队趁着夜幕,扰人视线的大雪,闪电般的出
现在了古宁塔不远处的山地上。
像最恐怖的梦魇一般,乌泱泱白茫茫的一片,如果不是瞭望塔上士兵们发现了灶台的痕迹,谁也不会看出那十万大
军的影子。
瞭望塔上的军官觉得瞬间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冲向他的脑子。
兵临城下。
整个古宁塔只有一万精兵和一个副将驻守。不论战斗力和经验都根本不是蛮夷的对手,最最重要的是,被困的还有
黎国尊贵的三皇子殿下,那个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帝王的三殿下,麟珏殿下!
古宁塔失了,可以再夺回来,但是三皇子麟珏一旦被俘,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时更糟的情况出现了,杨志和那五千精兵与古宁塔的官兵失去了联系,派去的信使一个也没有回来。
13
顺德三十九年,农历初二,晴。
空茫洁白的大地上,清晨第一缕金色的光线从山坡上露了出来,若是放在往常,这样的天气,对于古宁塔的三万军
民来讲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但现在,城中一片死寂。
麟珏换了常服随着守城的将士来到城头,凛冽的寒风吹拂着这位少年皇族精致的面颊,少年遥望着不远处同样僵持
着没有动作的蛮夷士兵,眼底尽是千年不融的冰寒,传说中神似帝王的薄唇,竟然微微的勾起,露出了个如同风雪
般冰寒邪气的笑容,那宛若实质般的杀气直指对方首领那抹鲜红的旗帜。
站在一旁的副将乔郓城,看的一阵心惊胆战,一阵寒气慢慢从他的脚底心一寸寸淹没到他的头顶——那个旗帜……
那鲜红的旗面上漆着金色的夜鹰,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他跟在杨志大将军守在边关五年,这面旗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们的宿敌耶律大皇子耶律鸿鹰的标志。
乔郓城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他是谁?”俊美的少年仍然噙着笑容,眼前的景象仿佛丝毫触动不到他半分的镇定从容。
“回殿下,他……他是我们的老朋友耶律鸿鹰的军队。”乔郓城苦笑道,他从心里开始佩服这位皇子了,敌我双方
的实力差距如此明显,他还能稳如泰山、临危不惧,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讲,难能可贵。
“哦?就是那个一夜间屠城十万的那个耶律鸿鹰?”少年仍然是笑意盈盈,眉毛都没有皱一下,云淡风轻的好像是
在谈论天气。
“是。”
“那我倒要会会他。”说着,漫步走向了通往城下的台阶。
“殿下!万万不可,现在还不知道耶律王子是不是知道了您的身份出兵抑或是碰巧出兵古宁塔。”乔郓城慌忙亦步
亦趋的跟在麟珏的身后,低声道。
“愚蠢。”少年停住脚步,一甩长袖,侧过的半边颊上让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辉,一时间好似仙子一般。红唇中却突
出让乔郓城惊惧不已的冰冷语言:“若是没有足够大的利益,耶律鸿鹰会在这么美的天气里杀到古宁塔,我们又巧
合的和我那亲爱的大将军的舅舅失去联系了?你的脑子难道是装饰?”
乔郓城直觉心里一阵紧缩。“什么?!”
“我以为我说的够明白了。”少年冷哼一声。
“您说……”
“我们这里有奸细。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他……”少年皇族如同冰凌般的眼神扫向在场的将士,被扫到的人群一阵
骚动,每个人神态一致的一阵瑟缩。“总之耶律鸿鹰的目的很简单,要么屠城,要么把我交出去。”
“哼,他知道我在这里,或者,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此时的少年心情阴郁,他知道这个耶律鸿鹰。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一幕幕透过记忆鲜活生动的重新浮现在了
眼前。
在前世他登基的时候,那时候内纲不稳,那厮就趁着这个机会整日在边境兴风作浪,后来耶律成为战俘,结果登上
金銮宝殿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麟珏与他和亲。
该死的,难道他们蛮人都喜欢男人不成?!麟珏当时失态的一时失手生生把金銮殿上的那玉石宝座椅的扶手捏成了
粉末,文武群臣立刻噤若寒蝉,生怕这位少年天子一怒之下杀光所有看见他丢脸的臣子。
却不想,耶律鸿鹰看到他的这一手不但不害怕反倒愈加的兴奋起来。“麟珏,早晚有一天你会臣服在我的身下。”
少年天子的理智顿失,一掌将其重伤,宣布处决。但不料,由于看守的疏忽,竟让那群叛逆成功的把他救走,自此
拉开了长达十年的持久战。
回忆完毕,麟珏冷哼一声,甩掉那令人厌恶的画面。他记得,第一次遇见耶律鸿鹰应该是在顺德四十一年,麟渊交
了兵权,麟珏以太子的身份来到边关视察时才对,如今历史一切都改变了,居然他让提早了三年相遇。这回,他一
定要这个耶律没机会妄想便把性命留在古宁塔的城墙下,有来无回。
一旁的副将乔郓城并不知道这位皇子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麟珏的脸色一瞬间阴冷的可怕,竟然比一向肃杀的将士
更透着丝丝阴冷的气息。
“殿下……”乔郓城一向自认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此时的他不情不愿的承认,他有些怕了。“那我们怎
么办?”
“如果我说,我是不会和他见面的,你会怎么样?”少年突然笑颜如花。
乔郓城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古宁塔里有密道可以通到近郊以西十几里外的小庙中,殿下从那里再奔西赶上三四天
的路程,应能到达卫城,那里的守军比这里一倍有余,即使是耶律也不敢轻易进犯。”
“混账。你是要本宫逃么?”
“……”
“你以为,我走了,以他的性格,会放过这城的老百姓?!”
乔郓城白了一张脸,耶律鸿鹰之所以这么有名,就是他极为出色围城战术,和著名的怪异毛病。一旦被攻破的边城
,耶律鸿鹰的大军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带走所有的财物,他不会占领城池,每每只在城中修养五至十天,偏偏这个人
还有病态的洁癖,待他撤出城中以后,黎国的军队再度进驻城里时,那里通常都是一座死城——顾名思义,城里一
尘不染,没有血腥,没有人烟,甚至连蚂蚁蛇虫也没有,只有死一般宁静的建筑,城里的活物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
,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一般。(这搁在现在来讲,就是一个病的比较严重的强迫症患者。- -|||)
“他大概会我们耗上半个月,等我们弹尽粮绝的时候在一举破城。”麟珏一向冰冷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的战法,麟珏在十年的僵持中早就熟悉的无法再熟悉了,“所以,听我命令,把城里所有的砌墙的工匠找来。”
“您要干什么?”
“围城。”
14
砖瓦工集合起来也就不到三四十人,麟珏数了数,他需要的根本不止这么些人,但是这里不比京城,只是个边防小
城,能有这么多人已经很是不错了。
于是,麟珏带着中的一些士兵和砖瓦工开始抢攻工,乔郓城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位殿下再干什么事,但是十几日后,
慢慢看出了端倪。不由得惊叹这位少年皇子的巧思。
他带着军队学习和泥砌墙的技巧,然后每人负责半面墙,在城楼的内侧又一起一栋城墙。这座内墙离原来的内墙有
五丈宽度,地上布满了削尖的竹筒,森森的矗立在城墙和城墙之间,从高处看去颇有些渗人的意味。
懂得兵法的乔郓城几乎立刻就看明白了这攻势的作用。五丈远的宽度,普通的士兵是决计越不过来的,即使探着身
子也够不着,这就意味着,耶律的兵无法攻破城门。他们又可以多坚持几日。
一旁的麟珏看着副将闪闪发亮的眼睛,淡淡的笑了下。“这个方法虽好,但是仍然低不过五万大军的进犯。若是他
们真的不要命的冲上来,这五丈的宽度,很快就会被士兵的尸体堆满。”
“……”
“所以,待他们第一次攻城结束后,若是还没有援兵到来,你就把我交出去。”
“什么?!这可万万使不得!!”
这是乔郓城第一次看到麟珏笑的那么俊美,就好像连天边的太阳也不及他的笑容耀眼。“放肆,古宁塔城里的人民
的命就这么贱,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也不及我的重要么,那么你和你手下朝夕相处的那些士兵呢?他们的命呢?”
“可……”
“我的命尊贵,就尊贵在这里。”麟珏细细白白的手指指向自己的身子。“我一个人,能换回你们千万人的命。”
不徐不疾的语气里带着卓绝的风姿,让在场的士兵们永远的记住了这个太阳般耀眼的少年,也使这句话渊源流传下
来。“这是我身为皇子的骄傲。若是我死了,告诉我的母妃,我无憾。耶律若是那我交换任何条件,你的回答都应
该是拒绝。明白么。我不会让他有机会以我相威胁,让黎国蒙羞。”只是,若是那样,他最心疼的麟渊将会如何呢
,麟珏垂下眼微微的笑着,若是如此,只愿老天爷再许给麟渊一个好人,守着他麟渊幸福安康,然后让他忘了他。
“如果不想我被那个耶律抓去。就快点建好它,等着杨将军回来。”
果然,在内墙建好的第五日,耶律的军队就扯开了白色幔帐的掩护,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那白色军队中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耶律鸿鹰一身血红的战袍,和他胯下枣红色的战马。一片隆隆的锣鼓声中,蛮子的
军队冲了上来,麟珏站在内侧的城墙上,明黄色的朝服熠熠生辉,好像呼应那血红色一般,绚丽夺目。
城下的耶律鸿鹰邪魅的一笑,他对那城墙上的明黄越发的渴望了,那人的一言一行,一切的一切他都让城中的探子
汇报了,最让人钦佩的是他的守城之计,如果不是有那个内应在,恐怕这次他和这位黎国的三皇子殿下谁胜谁负还
是未知数。
但是,这次他赢定了!
枣红色的大马迅速接近了城门,一个暴喝,耶律鸿鹰勒住了缰绳,飞身上了城门,直直的向明黄色的身影掠了过去
。
忽然,那明黄色的身影微微一动,剑气如虹,在周身织起一层密密的剑网,让人无从下手。
耶律鸿鹰只得停在了城楼的外墙上,一站在上面他便心知不好,这外墙上涂了厚厚一层油脂,白花花的,在远处根
本看不真切,到了近前才发现,滑腻不堪,根本无法立足借力。耶律心里一惊,探子并没有说到这一层,难道是,
黎国的皇子已经知道他派去的人的底细了?不,这不可能……
耶律正在想着,忽然听见对面麟珏一阵朗笑,手里的剑气闪过一阵银光,站在内墙上的一个副手连惨叫都来不及,
无声无息的跌落在了城墙间森森的夹缝中。
“抓住他。”麟珏一声令下,身旁忽然多出了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城楼内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