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不变,猛的一抬上半身,勾住我的脖子,用力一撑便站了起来。
麟渊极慢极慢地扶着我的肩膀,移动左腿,在套腿在他的力量和发条的双重作用下,缓缓往前移动了一些,算是迈
出一步。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激荡不已,他沉静的笑笑,然后,是右腿,又挪动了一步。仅仅两步路,对他来说却
极为艰难漫长,汗水已经沿着他两旁的发髻流到了颊边。
我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我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如玉的面庞,他因用力而泌出的满额大汗。
“怎么样?”他喘息着,有些疲倦的看着我。
我猛然点头,已经惊喜的说不出话来。这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麟渊小番外(一)
顺德二十五年的春天,西宫传来消息,父皇的第二个儿子出事了,三皇子——麟珏。取的是合在一起的两块玉——
珏字,希望是个钟灵毓秀,温文如玉的孩子。虽然我才三岁,但是仍能看得清母后那焦躁不甘心的眼神。我知道,
这个孩子生来就是为了代替我而存在的,我的心不禁往下一沉。但是那时人还太小,记不得太多东西的,又因为常
年病着,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对这个从未见过的竞争对手,都是不太清楚明白的。
五岁时,我便出入宫廷,有时候甚至得到父皇的允许可以翻看一些浅显的公文。那时候我的病还不是很严重还能勉
强坐起,奴才们照顾着也能看一些奏章的。所以那一日,我趁着父皇没有在,消磨时光的要一旁的小太监顺手拿了
一叠公文。
打开公文,是杨家公写的奏章。只一眼便把我打入了无边地狱,杨家公写道:“徐偃王之异言,徐君宫人娠而生卵
,以为不祥,弃之于水滨。尸子曰:徐偃王有筋而无骨。此子虽有异能,但朝中败于此,遂理应废之。”看完之后
我茫茫然的不知道什么感觉,这是一本废黜储君的折子。“有筋而无骨”五个字一时刺到我的心里,疼痛异常。
从那以后我才发现,主张废储的人那么多,那么言之凿凿,就好像我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那时候我
才明白,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我一样不能跑不能跳,甚至连动一动都极艰难,只有我是个废人一样,五岁了连衣服
鞋袜都无法自己穿好。从那以后我再也不要人服侍,我明白了那些下人奴婢眼里闪过的怜悯和鄙夷,也明白了为什
么母后总是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说话。我在那年秋天永远的记住了那个点醒我,让我发现自己是个废物的杨家公。
从此以后我对自己的课业言行更加上心,即使要比旁人花更多的时间穿衣洗漱,我仍然坚持自己一个人完成,我不
想让人家戳着脊梁骨说,看,这就是那个连吃食都要人照顾的废物储君。
同时我对那个杨家公的外孙,他自豪骄傲足以可以取代我的未来储君——三皇子麟珏更加的关注了。直到六岁时,
我作为太子入学堂,父皇按照祖宗规定亲设家宴。我才如愿见到了那个身为竞争对手的孩子。
当时我病得很重,大夫说是因为郁结于心,这一年来病情反反反复复的,总是发烧。腰背痛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
,也根本坐不起来,必须要两个奴才扶着才能勉强坐好。麟珏才三岁,刚刚会走路说话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坐在贵
妃的身边,粉雕玉琢的像个仙童般可爱,面目很像风华绝代的贵妃,但一双眉眼却很像父皇,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
看老,单单看他这个沉静乖巧的样子,我便知道,此子必成大器,是我一辈子的劲敌。
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自惭形秽起来。这样一个三岁的孩子,便如此礼仪得当,进退有度。任谁看来都比我这个废
物要强得多得多吧?
宫人见人来了齐全,便抬着我的椅子入座。谁知,他见了我先是怔了怔,立刻就吓得大哭起来。拼命退到贵妃的裙
摆后,怎么也不敢出来。我看到了父皇青黑的脸,也看到贵妃无奈之余的得意。
她说:“皇上,臣妾管教无方。珏儿没有见过太子殿下,有些受惊了。”眉眼里却是满满的对我的轻蔑。仿佛在说
,一个怪物,还来显眼丢人,污了她宝贝儿子的眼。
我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原来,我的样子如此可怖,原来,我竟然还妄想着自己不是一个怪物。
小小的麟珏是不懂得这些的,他只是拼命地哭啊哭,雨带梨花的,让人好不心疼。我想他大约是没见过我这样的怪
物,明明是个人却软软的想一团无用的蛆虫,看着他仿佛浸过水亮晶晶的圆圆的黑眸里委屈的蓄满了泪水,我很想
告诉他,其实我不是怪物,我只是生病了,我是他的哥哥,以后会好好爱护他,照顾他一辈子。
那时心里一急却适得其反,拼命扭动了一下身子,试图凑得更近些,把坐在地上的小宝贝哄的开心一点。但费尽了
力气好不容易动了动,那动作却像无意义的颤动。一旁的小太监却惊叫道:“太子殿下抽搐了!”说着手脚大力的
按住我挣动的手臂和腰身,把我死死的按在了原处。
我拼命挥开他们的手,却失去了平衡,掉进了一旁的荷花池。沉入水底的刹那,我隐约看见岸边乱糟糟的一切,忽
然想到,我若是死了,也算是好事一桩了。心里霎时清明起来,麟珏于我美好的就像是天边的云,而我糟糕的就想
这荷花池底的淤泥一般。两者是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那王位了吧。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
亲口向我要,我定会毫不犹豫的给了他吧。
渐渐的我对于麟珏的关注甚至超乎了任何事情,无关乎那些政治斗争,那些利益纠葛,只是单纯的想要知道他,了
解他。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了如指掌。眼看着那个孩子从当初的惊恐万状,到现在已经能很好的粉饰太
平,每日早晨都用甜甜软软的声音,唤一声“太子哥哥”给我请安,虽然他的眸子里还不能很好的隐藏住厌恶的情
绪,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人们常说,知足者常乐。我已经知足。
这阵子朝堂上平静诡秘的透着些许不详。连年的大旱,已经让黎国百姓民不聊生。于是,父皇准备祭天,那一日的
行踪却被人泄露,招来了刺客。我看着那个少年英勇的身影毫不犹豫的挡在了父皇的銮驾前时,整个心都揪起来了
,想也没想,用尽最大的力气,把他护在了身下。
那一刻,我什么也没有想,直觉只想让心里最美好的少年不要离我太远。
麟渊小番外(二)
事情往往在最令人绝望的时候出现一丝转机。这就是所谓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我不敢想清楚也
不想想清楚,为什么,我一醒来,等待我的不是浑身的疼痛和太医冷漠的宣布的又一个噩耗,而是麟珏温暖柔软的
身子。
我震惊的想要起身看个究竟。这是梦吧,一定是梦吧。麟珏居然坐在我的身边。还把我抱进了怀中。看着他小小的
身子费力的抱着我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即使混身再多的疼痛这一刻都不是那么难耐了。
他温柔的声音好像最令人迷幻心智的毒药。蛊惑着我说出不曾说过的话。我惊讶于自己在梦中的想象力,居然能创
造出麟珏这样令人心动的温柔神色,和前所未有的柔软嗓音。记忆中,他从来只会冷冰冰的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厌
恶,说些“太子哥哥吉祥”之类一板一眼的话。我却在梦里能想象出如此温柔的样子。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
他一句句问着什么,我胡乱的回答着,迷惑着。这一切那么真实的可怕。却又不真实的让人害怕。
我以为这样的梦境就已经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他居然还在,我惊慌的看着他,生怕我
自己是已经疯了,居然生生在脑中臆造出了这样的幻觉。直到他摸着我的额头,真实的触觉感把我拉回了现实。难
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么?他真的待我如此温柔?昨日的一切都不是梦?
当他一边仔细的揉弄着我疼痛不已的双腿,一边低声的问着些什么的时候,我才觉得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整整一个月的服侍。我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宫中那个不苟言笑,惊采绝艳的三皇子。他是那么温柔的笑着,语气
那么轻柔那么宠溺。他越是这样温柔,我却越是难以心安。长久的宫闱斗争让我明白,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像是
清莲,她对我的好是建立在我默认了她在宫中的地位,将来我的侍妾一定会是她,她才如此亲力亲为。
那麟珏呢?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不由得苦笑,就这样的身子,身世背景没有一样我能比得过他。只有课业
上是比他稍稍有些优势的。但是这又何难?暗卫来报,他总是不到戌时便睡下了,夫子让看的书从来都只读一遍,
早课上的检查也从来没有出过错,纵然有些理解上的小偏颇,但是终究是不愧于天才的威名的。而我呢?常常要因
为功课刻苦到丑时还不能休息,若是这么对比,谁强谁弱,立时分明。
我禁不住一再仔细看着他的眸子,希望从中找出一点端倪。但是这一次刺客事件,显然让他成熟了许多。连一贯不
能隐藏情绪的眸子都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看着我总是幽幽远远的好像一潭深沉的湖水,波澜不惊却又突兀的吸引人
。我一边无法自拔的沉溺在其中,一边暗自担心若有一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脚把我踹开的时候,我将怎么活下去
。不过,很快我就释然了,若真正到了那一天,活着也没有了什么意义,不如临死的时候让他永永远远的记住我也
好。
但人都是贪心的,我也不例外。他对我好,我便贪心更多。内心的渴望就像一个永远也不知足的饕餮,永远无法餍
足。
他平日里早上一般会先在我的殿里坐一会,与我说说话请了安,然后便和皇子们一起上学,过午才会匆匆从夫子的
课上赶回来与我一起吃午膳,然后呆到晚膳结束,将近就寝的时候才离开。就是如此,我仍然不知足,希望和他相
处的时间更久一些,再久一些。同时我也心疼他为了照顾我的吃食,赶来赶去十分紧张的作息。于是我小心翼翼的
提出,可以和他一起听课的要求。
一开口,我便知道我逾越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不好。他犹豫着,说怕我的身子受不了。我有些自嘲的笑了
起来。我狠了狠心告诉他,我没事的。清莲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支走了,我再没了贴身的伺候的人,若是自己来
置换的话,一不小心帕子漏了定会让我难堪的。但是,我仍然点头答应了下来。我是多么希望和他多呆一会啊。身
子不便的窘境已经压抑不住我心里满满的爱意。就算是难堪,我也认了。
但是贪心的报应来得真快。第一堂课,我便支持不住了。越来越饱胀的月信帕子,眼见着褥子下面那无能的身体渐
渐的殷湿了裤子,我却没有丝毫办法。索性,麟珏在夫子的课上听的甚是认真,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窘境,狠了狠
心,我费尽最大的力气,用了最大的力气掐住了那总是不停滴漏的器物——顾不得那脆弱之地揪心般的疼痛,我拼
命的屏住呼吸,忍耐着。
当我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夫子终于下课了。一旁的麟珏走过来调笑,我的演技太差,对付了几句还是让他看出了端
倪。他一把掀开我身上的毯子,我虽然想要阻止,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
我闭着眼不敢看他的脸色,我知道,我让他难堪了。堂堂的一国储君,竟然管不住自己的下 体这是何等的荒谬?
!我几乎要大笑出声。
他一把把我的手拉开,眼里竟然是满满的心疼。他一边大声的叫身边的奴才把夫子请出了宫,一边仔细的问着。那
仿佛视若珍宝的眼神,让我又感动又难过。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只得木着脸,他问一句我便答一句。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因为我的动作生气了。那种又心疼又气恼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不知道我呆呆的问了什么,只是脑子里想着他不要嫌弃我才好。他轻轻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很美。这是他
第一次对我笑。不是那种虚伪的,制式的,礼节性的笑容,是真正的充满爱意的笑容。我想,他大概真的有那么一
点点,在那一刻是喜欢我的,于是我不争气的,泪如雨下。
麟渊小番外(三)
我记得那日满天红霞飞舞,喧闹的锣鼓声在我的耳旁回荡。原本安静的有些寂寞的宫里忽然多出了许多奴才,他们
忙忙叨叨的,来来回回的奔走着。努力的使这个空旷的宫殿里变得有些喜气。
我的心里是极欢喜的。那天一早我醒的极早,甚至天还未蒙蒙亮。虽然我知道,麟珏要到晚膳的时候才会进宫,但
是我的精神越发的亢奋了,根本睡不找了。于是,没有要小路子进殿服侍,我努力的倾过身子,把放在床头的新郎
喜服拽到床上。我希望亲自把这喜服套在身上,然后去迎接麟珏的到来。小路子进来的时候,我刚好穿完外袍了。
他一见我的动作,立刻帮着我把外袍上上下下抚平,弄得没有一丝褶皱。
我搬动着没有一丝力气软绵绵的细腿,仔细的按摩着穴位。希望它们今日能够争点气,助我顺顺利利的完成大婚,
让麟珏安安心心的做我的新娘。虽然我不认为麟珏长的有一丝一毫的女气。但是,我这身子是注定无法扮成新娘嫁
给麟珏的。只能委屈他下嫁于我了。那日我颤颤巍巍的试探着,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怒了他——在宫里若是谁说他的
容貌,那是犯了他的忌讳的。
没想到他居然随口便说出了我将要说出的话,淡淡的笑着,艳丽的不可方物。他说,为了你着一回女人家的喜服又
如何。我不知道我当时有没有失态,我只知道,他离开了以后,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为了我,他竟然
能做到如此。我不知道,此生还有什么好求?
真正到了八月初八的这个日子,我一遍遍看着窗外的太阳,一遍遍催着小路子去看午膳。因为,午膳完了,新娘子
便要正式的开始梳妆,我要开始迎亲了。虽然他们体谅我的身子,要我免了迎亲这一关,但是自从麟珏答应了以后
,我便无数次的冲动的想要在父皇面前开口要求,我亲自上左相家中迎亲。即使有再多的困难,再累,再体力不济
,我都甘愿。
但是顾虑着我本来对这门婚事没有太大的反应,这时候过于热切反而会在父皇那里漏了马脚,所以我只能一遍又一
遍的催着小路子,希望他能快些把麟珏接道左相的府中。
终于,午膳的时候到了。我匆匆的吃了小半碗粥,连桌上的吃食都没有看全,便打发小路子出去了。
等待的时候,时间过得极慢,极慢。我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一个暗卫无声无息的潜了回来,怀里抱着的赫然是已
经被迷晕了的涟漪郡主。我不想看那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一挥手,让暗卫带进了太子宫中的密室内。并吩咐暗卫用
南疆的巫术,让她做一个好梦。
这个相传温柔如水的名门千金,有着让天下女子都嫉妒的容颜和让男子都佩服的胸襟。理应,是个有点血气的男人
都会喜欢的。我却无法喜欢上她。她……是我的亲妹妹,同父异母的亲生胞妹。一看到她,我便会想起自己是那下
贱的,淫 乱后宫的母后,不洁的确凿证物,堂堂天朝大国最高最大的一顶绿帽子!
抛开血缘的关系不讲,这般花容月貌,惊为天人的美好女子,我是配不上的。本来,我根本没有奢求麟珏能够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