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糊糊应了声却不想起来,罗均平可能以为他睡着了吧,就在他床边坐下来,看了他一会儿,竟然就把头搁在
他胸口上。
孟成语怀疑自己心脏跳得比打鼓还快,他紧闭着眼不敢动弹,罗均平靠在他胸前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出去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房顶,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那之后,孟成语比以前更在意罗均平的一举一动,叫他失望的是,那天晚上的小插曲好像是做梦一般,罗均平再也
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行为。反倒是孟成语太过在意罗均平,搞得自己紧张兮兮。
有些他之前不会注意的东西,现在全发现了。
比如说罗均平不喜欢吃辣,却为了配合自己的口味,每晚都做一味辣味;明明就喜欢吃蛋糕,却因为怕被自己取笑
,不敢明目张胆的吃;散步的时候不喜欢走有狼狗的大路,而走种满迎春花的一边;平常很严肃,但是一笑就很可
爱,虽然他很少笑……
孟成语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看到罗均平不为人知的一面越来越多,比对罗青的了解还多得多。
还记得那天他觉得脚好得差不多,非要比平常多走一点路,然后遇到下大雨,搞得两个人被淋湿狼狈不堪的事。罗
均平没对他的任性表示任何不满,一进家门,就赶紧让他先去洗澡,他不愿意,非要罗均平先去洗。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在罗旋一句「你们是笨蛋啊,这么关心对方不会一起洗?」之下得出解决方法─两个人一
起进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孟成语的错觉,他老觉得罗均平在躲他,不由得比平常更注意起罗均平来。
莲蓬头喷洒而出的水洒落在冰冷的身体上,水滴顺着罗均平纤瘦的胸膛滑下,经过他单薄的腰肢,蜿蜒流过他修长
有力的双腿……
孟成语擦了身子迅速洗好把空间让了出来,穿衣服的时候手颤抖着,下半身几乎快要炸开。坐在床上一个人亢奋的
解决生理需求,他竟然有委屈的感觉。
看着手上白色的液体,一夜无眠。
几天后,孟成语飞快的办理好摄影学校的入学手续,搬出了罗均平家。他需要时间理清他对罗均平的感觉。
没想到这一耽搁,就是四年,工作越来越忙,时间对孟成语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但是不管他到那里去,只要
一闲下来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罗均平。
人不能一辈子欺骗自己,孟成语明白。
他本来是想借这次回去的机会把事情给挑明,没想到回学校拿资料时,偏给二年级的学弟们缠上。
「孟大哥,电话打完了吧?我们要去酒吧玩,你快点。」
甜甜的叫着孟成语的是同校学妹,好像姓金来着,现在正站在路边柔情的望着他。
孟成语抓抓头,这是他烦躁时候的表现。
「你们去吧,我有点事要回去了。」
「这怎么可以?没有你我们还玩什么?来嘛,别扫兴啊!」
小姑娘八爪鱼一般黏上来,孟成语苦笑。
「我跟去有什么好玩?我已经老得可以做妳叔叔……」
「谁说的?孟大哥你这么MAN,这么帅气的人怎么是叔叔?你敢说我还不敢叫呢!你们说对不对?」
身旁一群少男少女发出哄笑声,小姑娘一个劲的拉着他「走嘛走嘛」的求着,孟成语看看四周那些看好戏的眼睛,
知道今天晚上是在劫难逃了,叹气。
「先说好,我真的有事,只能去一会儿,一会儿我就走。」
「好啦好啦。」小姑娘笑瞇了眼不理会他的要求,连拉带拽的把他拖走。
结果这一闹就闹了整晚,孟成语还是没得脱身,一直到天亮,才急匆匆的从酒吧赶往机场,开始他为期三个月的阿
富汗之行。
在机场拨了个电话,却在还没响起前就被自己挂断。
算了,均平八成现在还在睡,回去后再找他当面谈吧。
抱着这种心情登上飞机的他,不知道这一去,将有多少事情会改变。
罗旋去修学旅行了,走之前很担心的拉着罗均平的手,要他记得吃饭不要太忘我工作,千金万金身体最金等等等等
嘱咐。罗均平微笑着骂罗旋快变成老妈子了,心里却暗暗警惕自己,最近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以至于连罗旋都看
出端倪来了。
修学旅行有三天的时间,足够罗均平做很多事情,事实上,他现在,正在做罗旋在的时候不敢做的事。
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趴在有名的GAY吧吧台上,不断向酒保要着酒。
没人理会他,当然,谁会看上这个眼眶深陷,一脸晦气的老家伙?
这个月他对酒的需求量又更大了,不断的喝不断的喝,上班的时候身上总带着酒气,林总已经不只一次把他叫去谈
话了。
有时候实在忍受不了,他也管不了罗旋随时都可能发现的危险,照样出门买酒,站在便利店门口先喝半瓶,剩下的
半瓶回家躲在被子里喝。
这样不断的恶性循环,罗均平终于出了问题。今天在和一个新锐作者签约的时候,他居然当著作家本人的面酒瘾发
作,弄得现场一团糟。还好人家以为他是羊颠疯犯了,否则传出去,出版社的面子还往哪儿放?
说不定要被公司解雇了吧?
罗均平趴在冰凉的桌子上模糊的想着,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也好,这样就不用辛苦躲着同事的眼光喝酒了,好极了。
专心致志擦着透明玻璃杯的酒保,连眼角都懒得斜一斜去看面前这个醉鬼,这种人在酒吧里每天都看的见,不奇怪
。
「嗨!你怎么样?没事吧,老兄?」
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拍上罗均平的肩头,他醉眼朦胧看过去,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端着杯酒,笑意盎然的看他。他点
点头,摇头晃脑弄翻手上的酒,朝着酒保喊再来一杯。
「先生,您喝太多了没问题吧?您有同伴一起来吗?」酒保迟疑的问。
罗均平舌头打结准备骂人,一旁的男人接口:「没关系,你让他喝,我是他朋友。」
酒保没有再说话,手势漂亮的给了罗均平一杯酒。他端起来就一饮而尽,男人问了他什么,他统统听不清楚,只记
得自己一杯接一杯的狂喝着,直到不支倒下。
醒来的时候,罗均平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男人坐在床边抽烟,对他笑笑。
「醒了?还好吧?要不要喝水?」
他本想摇头,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
男人了然的说:「别说话,你叫得很厉害,现在一定很难受。」
罗均平目瞪口呆看着男人熟练的在赤裸的腰上围上浴巾,起床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怎么了……」罗均平试着动了动身子,一股强烈的撕痛从下肢直窜脑门,他掀开被子,看见自己大腿上凝固的
白色液体和血液斑驳,愣住了。
男人微微一笑。
「抱歉,我不知道你没经验,下手重了点。」
罗均平呆呆的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混沌的脑袋彻底麻木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男人耐心的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也不在意,颇有风度的模样,问道:「我挺喜欢你的,你要是现在没交往
的人,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罗均平瞧着他,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卡得他生疼。
「好。」
于是这个叫于连的男人,成为了罗均平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性伴侣。
接下来的日子,罗均平和于连开始频频见面。当然,这是在避开罗旋的情况下。
罗均平不关心于连在什么地方工作、是哪里人、年龄几岁,他已经受够了孤独,太想太想让一个人的体温温暖他,
尽管和那个人的做爱令人痛苦。
至今为止,罗均平只有个孟成语一个经验,他不晓得有人的做爱居然如此粗暴。于连喜欢玩点来劲儿的,每次见面
不折腾到他失神绝不罢手,偏偏罗均平又很容易受伤,做爱无一例外的以流血事件而宣告结束。
两人的协调性很差,于连明明知道,却不肯停止对罗均平的掠夺,见到别人痛苦他总是非常开心的样子。而罗均平
,他实在太寂寞了。寂寞到下一分钟只要有一个人出现,伸出手来拉他一把,不管那个人是谁,他都会和那个人走
的地步。
所以尽管和于连的交往,出现了很大程度上的问题,罗均平仍然坚持和他见面,直到男人终于露出暴虐的本性。
于连喜欢刺激,经常趁邀约罗均平吃午饭的机会,把他按到在公园椅背后的草丛里就开始胡天胡地,罗均平有过几
次不愿意却被他殴打得鼻青脸肿的经验后,就随他了。
于连彷佛随时随地都能发情,他们在沙滩上、公共厕所里、市图书馆,在很多很多地方做过爱,有一次去医院探病
的时候,于连还把他压到在无人的手术台上……罗均平为此呕吐了三天没吃饭,闭上眼睛就闻见手术台上,那股浓
烈的血
腥和酒精味。
做爱不再像他和孟成语那时是甜蜜美好的事情。在和于连的交合中,罗均平一次也没有得到过高潮,他只是重复着
疼痛昏厥又从撕裂中醒来的行为。
他开始变得麻木,渐渐的,和于连的交往,连最初的那点小小慰藉都找不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拜于连所赐,罗均平的部分注意力从酒精上转移过来。
喝酒的数量比之前少了一些,但这并没有使他本就已经十分脆弱的身体状况有所改善,他的体重从原来的六十七公
斤掉到四十三公斤,原本就不甚丰润的脸颊,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面如菜色,一说话就气喘,整个人迅速的衰
弱下去。
最近的几次见面,于连又换了新的玩法。
那天他约了罗均平到他们常去的一家酒吧,罗均平去了没看到他人,就开始喝酒,喝了一会儿于连带着几个朋友出
现,他们就转移地方到后面包厢去接着喝。
喝着喝着几个人开始脱他的衣服,罗均平挣扎起来,于连按着他的肚子给了几拳让他安静下来。几个男人肆意玩弄
着他的身体,以他的种种反应为乐,他们不断的喂他喝酒,用他想都没想过的方法贯穿他的身体。
那天晚上残酷的玩乐一直持续到天明,罗均平被送进了医院,因为胃出血和重度外伤。
自己已经堕落在地狱的底层去了。
躺在医院满是消毒水味的床上,罗均平脑袋激痛着,医生告诫他如果再喝酒闹事的话,下回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罗均平已经很久没有和罗旋打过照面了,他现在整晚要不就和于连在一起,要不就在外面喝酒,就算有回家睡觉,
也只是醒了就走。罗旋每个星期的生活费,他还记得去银行汇款,除此以外,他几乎快忘记,家里还有个十四岁未
成年的孩子了。
所以当有一天罗旋因为头疼而请假回家,看见他坐在桌前大口大口的灌着酒时,瞬间被惊呆了。
「均平,你怎么了?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罗旋指着他的脸惊骇叫着,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伸手摸摸自己已经不见一点肌肉的脸颊,罗均平呵呵笑着。
「我……我……呃……我的脸?我的脸……怎……怎么了?」
「别这样!别这样啊均平!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了啊?」
即使比别的小孩懂事得多,可还是很童稚的罗旋,哭着抱住罗均平的身体,一个劲的号啕着。
我到底怎么了?
我也想问自己……
惊天动地的哭着,六神无主的罗旋打了电话给出差中的孟成语。当孟成语丢下完成一半的工作,连赶了两班飞机,
驱车回来见到罗均平时也惊呆了。
「均平?你……这、这是……怎么回事?」
罗均平再次被送入医院,医生诊断出他已经严重酒精中毒,而且有被性侵害的痕迹,身体多处轻伤,皮肤上甚至还
有烫伤。
孟成语听着医生向他报告那一串他听也听不懂的术语,眼前一阵发黑。
我为什么丢下他去了国外?
我怎么就丢下他去了国外?
我的天啊……
罗均平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起初的几天,罗旋连课也不上的守着他,无论什么人劝她都没用。她不相信任何人,
不让任何人接近罗均平,即使是孟成语。
在罗旋眼里,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伤害她那个脆弱的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插满管子,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孟成语无法责怪她,毕竟,罗均平变成现在这样,他也有责任。
一个星期后,罗均平的病情初步稳定,医生同意他出院,交代了许多应该防治的事情后放他们走了。
罗均平回家以后的复健并不顺利,他已经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酒鬼,酒瘾上来的时候,抱着酒瓶就喝。
孟成语把他身上所有的钱和信用卡都拿走,罗均平就偷他的钱拿去买酒。孟成语不得已只好把他关在房间里,不准
他出去。
罗均平又叫又闹的开始砸东西、跳脚,把所有能破坏的东西全都破坏,等没东西可摔之后就哭叫。
「放开我!让我出去!你绑着我做什么?我要酒!我要酒!我要喝酒啊!啊啊啊啊─
「求求你!给我酒喝!我什么都愿意做!你给我酒喝啊!给我酒喝啊……
「不要不要……我不敢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给我酒啊……给我酒啊……呵呵……给我酒啊……呜呜……呜呜……
「饶了我……我什么也不做……什么地方也不去……你饶了我吧……
「好痛……成语……我好痛啊……」
孟成语的眼泪掉了下来,在他人生三十四年的经历里,只有掉过两次眼泪,就算是当年被母亲丢下,被罗青无情的
抛弃,他也没有哭过。
现在,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居然流泪了。
为了照顾罗均平,孟成语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把一切时间都拿来看护罗均平。日子过得很辛苦,罗均平总是有层出
不穷的法子骗过他讨酒喝,孟成语就像在打疲劳战一样,全部的精力都耗费在他身上。
同样的,罗旋也尽可能的拨出时间照顾罗均平,他们两个人轮番值班。为了防备罗均平的自残行为,他们之中一定
有一个人是醒着的,他们必须有足够的意志力,才能抵抗罗均平对他们的哀求和怒气。
打开房门的时候,孟成语意外的没有听见往日那歇斯底里的吼叫和摔打声。
他看过去,房中的景象平静而祥和。
房间里的装饰极简单,为了防止罗均平伤害自己,所有的家具都搬走,只剩下一张床和沉重的椅子,它们现在全都
歪斜着,偏离原来的位置。
也许是闹累了也困了,罗均平安静的睡在墙角的地板上,脸上满是泪痕,眉头紧皱,不时还抽着气,一副被欺负的
小孩样。
他无助的躺在那儿,西下的日光微温的照在他的脸上。
孟成语心中一痛。
「他睡得多沉啊……」罗旋抱住膝盖坐在对角轻声念着。
孟成语转头看她,发现自己那个高傲的女儿,平时总是张狂得没边没际的脸上,一片沉静。他默默掏出纸巾递过去
,「擦擦妳的脸,都破皮了。」
慢慢的抬起头,罗旋眼里满是讽刺。「你还会关心我吗?」
孟成语不说话,对罗旋,他确实亏欠多于爱护。
罗旋没有再看他伸在半空的手一眼,径自站起来。
「我累了,均平交给你了。」
看着罗旋默默走出房门的纤细身影,孟成语忽然心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