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你是一个爱舞之人,难道你没有自己的目标吗?」
很奇异的,他的每一句话都说中鬼御堂的心事,他懂得他!
鬼御堂笑了笑,笑容中带些苦涩和悲哀。「我已经不年轻了。」
「你才二十岁。」煜烨不悦的更正,再怎麽说,他也不会比已满二十六岁的自己大。
「能剧的艺人,若没有在年少之时大放光彩,终其一生也就只能是庸碌平凡的艺人而已,我不会创作,只懂得沿袭
前人的心血,终究比不上银夜叉,他是个天才。」
「你说这话只是在推托。」
鬼御堂的心一震,虚弱的笑了笑,「银夜叉比我漂亮,又年轻具有可塑性,而且,他从未委身於任何男人,乾净又
纯洁,剧团需要的,正是像他这种人。」
煜烨眯起厉眸,盯着神情落寞的鬼御堂,「你自卑是因为你认为自己比不上你弟弟?」
「这是事实。」
「很愚蠢的想法,不过,我终於知道你的心结所在。」他伸出手轻触鬼御堂僵硬的肩头,温柔地道:「你不需要为
以往的事感到自卑,因为经过种种磨练的你,才是让我心动的你,就像冷冬的寒梅般不畏风雪地绽放着。」
鬼御堂迷惑了,他竟然会为这样的话语心动,竟然这麽轻易地就想相信他的话……但他可以相信吗?或是今晚的夜
色大温柔,才会让他不自觉的产生了幻想吧?
「你……为什麽没有抱我?」他颤着声音问出心中的疑问,他问得极轻,内心却相当沉重。
如果他也跟以前那些卖身的对象一样就好了,如果他已经得到了他这个早已肮脏的身子,应该就不会说出这种温柔
地令他头昏的话了。
「唉!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要你的人和心完完全全属於我。」煜烨淡淡地开口,反身关上窗,环抱住鬼御堂纤细
的肩一起躺下。
「冷了,也晚了,睡吧!」
「我……」鬼御堂抬起头,眼中的神情像个孩子般无助,这样的他令煜烨心疼,抚着那小小的脸庞,他温柔的吮吻
着他微凉发颤的唇片。
「一晚的时间不足以让你了解我,睡吧!我抱着你睡。」
「可是……」
「我不会再有进一步的举动,因为我会等,等你主动把自己交给我。」
鬼御堂偎进他怀里,身子却不住的轻颤。他在索取自己的心,他比自己以往所碰过任何人都聪明,因为一旦交出自
己的心,他就什麽都不剩了。
原本以为被人抱着他会有作呕的感觉,会整夜不能成眠,但意外的,这一夜,他竟然熟睡过去,整夜无梦,直到天
明。
△△△
当早晨的第一道阳光出现时,煜烨就醒了,他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凝视蜷卧在他怀中的鬼御堂,他是如此美丽柔弱
,却又心事重重,他到他充满怜惜与不忍,如此想保护一个脆弱男人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感到不解。
当今的武将,莫不以断袖之癖为风雅,年轻貌美的稚儿养在将军府里也多半成为男人的禁脔,但他向来洁身自爱,
从不随便和人上床,也从不对任何人动心。
没想到,一见到鬼御堂,他的情感便像自有意识般牢牢地系在他的身上。
忍不住对他满腔的爱怜,煜烨倾身向前,从他的额头、鼻尖、红唇一一吻着,鬼御堂的肌肤柔似棉絮,触感好得令
他沉醉再叁。
「嗯?」
鬼御堂被吵醒了,才微微张开眼,双唇就被火辣的吻封住。他半睡半醒的微睁起迷蒙的眸子,阳光迅速耀眼的染亮
他的视线,他迷惘地瞧着紧拥着自己,悬看在他上方,正在热情地吻他的煜烨。
很巧的是,煜烨也在看着他,黑色深邃的眼瞳正泛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不晓得鬼御堂知不知道自己刚睡醒的样子就像个迷路的孩子,纤细的指尖犹抓着他的发,神情可爱得不得了。
「早啊!」煜烨好心情的问候着。
一抹浅浅的嫣红飞上鬼御堂柔嫩的面颊,他突然觉得羞涩不已。
「早。」鬼御堂低垂着视线,慌得不知所措。
「快起来,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到河上泛舟。」煜烨不仅自己起身,还顺手拉着鬼御堂的手,催促着他起床。
「泛舟?」
那是传说中贵族的享受啊!鬼御堂有些发愣的瞧着煜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没错,趁着清晨刚破晓的时候,河上的薄雾将散未散之际,才能真正领略京都的美,你来了这麽久,还没真正见
过河边的景色吧?」煜烨半强迫的推荐,而且把梳子交给还在发呆的鬼御堂,迳自坐在铜镜前。「替我梳头。」
鬼御堂接过梳子跪坐在煜烨的身後,打散了他的发,然後温柔的梳理着。好浓密的黑发,流过指尖的异样情愫顿时
充斥在鬼御堂的心里。
为了家业、为了争取赞助者的支持,他一直很尽心尽力的讨好许多人,但从没有一个能让他如此亲密到不知所措,
例如现在,他就感觉到指尖轻轻的发颤,甚至想不顾一切的抱着这个男人。
「在想些什麽?」镜面的反射,白皙的心形脸蛋陷入莫名的沉思,煜烨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问。
「啊?我在想,我还是不要出去得好。」
一慌乱,手中的梳子差点掉落,鬼御堂低垂着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煜烨淡淡的说。
「这个……我得回剧团一趟。」
「练习什麽时候都行。」煜烨撇撇唇,否定这个理由。
「我已经和团员约好了要练习新戏。」鬼御堂那两道细长的柳眉紧紧地皱在一起。
「让他们等。」
「可是……」
「我不许你拿剧团当藉口!鬼御堂,你就直说了吧!你在怕什麽?」
就是他的直接,让鬼御堂无从逃避,他该如何启齿,说若无身分阶级之分,他愿意追随着他……
倏地,这个念头敲醒了鬼御堂,不知什麽时候发生的,他竟然重拾最初的那份奢望?
「不要回避我的目光,更不要掩饰你的心情,我准许你在我的面前坦白一切,我已经决定要赞助你的剧团,也答应
要保护你了,你还会害怕吗?」
鬼御堂抬起头来望着煜烨映在镜中的视线,他知道他不该露出迟疑与退却的眼神,但长久以来被人玩弄的不安全感
,还是令他难以释怀。
「和我在一起,你会遭人非议。」他小小声的说出心事。
鬼御堂低叹了一声,把一个卑贱的艺人留在身边,已会遭人议论了,又何苦再一起现身泛舟?那迟早会今煜烨受到
排挤,他可以想见外界的强烈反应。
「你在为我担心?」回身笑望,煜烨握起他的手。
「虽说你是将军之子,但总是不能太过分,这是个阶层分明的社会。」顿了顿,鬼御堂再次淡笑道:「当你愿意做
我们的赞助者时,我就决定死心踏地的服侍你了,你不必特别讨我欢心,因为我整个人早已属於你。」
与其被和尚玩弄,倒不如把这个身子献给更有权势的男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贫穷」的悲哀,他不得不把感情放
淡、不得不豁达!因为,他是注定得不到更爱,必须沦篇男人玩物的戏子。
煜烨先是一愣,然後紧紧的抱住他,「我很高兴你决定跟着我,不过,这和我们泛舟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要
你放开心,好好轻松一下,至於其他的事,我不介意慢慢来。」
鬼御堂愣愣的被煜烨的笑颜迷惑,被动的被他带上船,还吃了一顿昂贵的鲶鱼大餐,当他终於回到剧团时,神思依
然恍惚,一直以为自己在作梦。
「哥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银夜叉穿上一身鲜艳的戏服,笑嘻嘻的倚在门边道。他们正在排演新的戏码
「松风」,所有的团员都聚集在大厅里观看。
「我怎麽会不来?」他不解。
「是将军府的人来说的啊!他们说,今天煜烨邀请你到河上泛舟,我们都以为你会休息一天。」
鬼御堂摇摇头,「不管如何,剧团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我们不能一味地依赖着将军府的赞助,迟早有一天要让大
家认同我们的表演,那才是正途。」
「哥哥。」银夜叉把他拉到门外,远离其他人,「我才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老实告诉我,煜烨对你好吗?」
鬼御堂的脸庞悄悄地泛红,这教他从何说起?「你问这个干什麽?」
「如果他对你不好,管他足利家有多大的权势,我们都可以离开,就算是回去乡下当个小剧团也好,这样你就不用
再让人作践身体了。」
鬼御堂闻言,有些发怔。「你为什麽会这麽想?卖身,是为了剧团,如果甘愿屈居乡下,那麽,我们这一路奔波又
所为何来?」
「哥哥,难道你还不承认吗?想发扬家业,醉心能剧的一直只有你,我根本不想在舞台上表演。」
「你……」
银夜叉吸了噘嘴,「歌舞对我而言,只是生活所逼,如果没有生活压力,我宁可退居幕後,你才是舞台上的主角。
」
「不!你是个天才,有表演天分的天才!」鬼御堂有些吃惊的发现银夜叉已有了和自己不同的想法。「我的梦想全
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怎麽可以如此任性?」
「所以,我还是待在剧团,哪儿都没去啊!」银夜叉耸耸肩,「不过,哥哥,你别把理想放在我身上,只要为你自
己打算就好了。」
兄弟俩沉默了好一会儿,鬼御堂突然面色凝重的问道:「你喜欢煜烨,对吧?」
「哈!哥哥,这是天大的笑话。」
「但却一点也不好笑,他人生得俊,家世又好,跟了他,起码不用餐风露宿,处处流浪,你们认识在先,我常常在
想,如果他当初跟我要了你……」这份愧疚一直梗在他的心上。
「那种事根本未曾发生!」他打断鬼御堂的话,「哥哥,你不会到现在还介意那把扇子的事吧?我跟煜烨直的什麽
事也没发生,他一看到你,就决定要你了。」
鬼御堂下意识的摇头,「这怎麽可能?你的条件比我好。」
「那他为什麽最後却迷上了你?」
鬼御堂愁眉深锁,他也想不透,这是他深埋在心底的死结,若不是以为银夜叉对他这个做哥哥的有所不满,他也不
会选在此时问起。
「哥哥,没想到你如此纯情,我觉得我终於可以不再用敬畏的心对待你了。」
开怀的笑声从银夜叉口中传出,他揽着鬼御堂的肩,感觉他好可笑,那迷惑的神情、微现腼腆的面颊,简直就像他
的弟弟,没想到向来肩负全团大小生计的
哥哥,也有如此令人怜疼的一面。
「你胡说什麽……」鬼御堂不悦的白他一眼。
「哥哥,我还是很尊敬你的,不过,不要再一个人苦恼了,你也不要再一个人难过了,有事,我们兄弟俩可以一起
解决。」
「我没有在苦恼……」鬼御堂脸红了。
「咯!你又在逞强了,上回就是因为你逞强才会病倒,我已经找人去把那个臭和尚修理一顿,他不敢再找我们的麻
烦了。」
「你……」鬼御堂几乎傻眼。
「当然啦!煜烨也有一份。你还不知道吧?那天你一昏倒,煜烨就帮你换衣擦身,见到你身上的伤痕,他很生气,
在他的逼问之下,我就全招了,他还派人给我,要我好好的替你教训那个和尚。」这事儿想来就得意,光凭这一点
,银夜叉就觉得煜烨挺上道的。
鬼御堂差一点就被他的话吓得岔了气,一张脸涨得通红。「他……」
「是啊!就是他,所以哥哥,看来他真的很不错耶!如果他对你还算好,你就跟了他吧!」做弟弟的人,偶尔也要
为兄长的幸福多着想一下。
「你……别再说了。」
难怪煜烨一直没有碰他,原来他已见到自己身上丑陋的伤痕。鬼御堂的心里波涛汹涌,既是难堪,又是羞怯,整个
脑子里都是乱烘烘的!小脸不禁热辣起来。
「哥哥,你喜欢煜烨吧?」
银夜叉的一句话,几乎让鬼御堂整个人跳了起来。不!他不配的,他只是一个卑贱的戏子,怎能与将军之子相配呢
?
可是,鬼御堂嚅嗫的唇,就是无法说出任何否定的言语,只能任由自己不知所措的窘态在银夜又面前表露无遗。
他是爱着他的吧?这份认知如此突然的到来,让鬼御堂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第四章 惊秋
梧桐乍两,
正碧天秋色,
雾华烟瞑。
浴罢晚妆凝望立,
漾玉钩风定。
「儿啊!听说你在东山邂逅了一位美少年,还把人带进府里,日夜守在那名少年身边,两人形影不离?」一位贵妇
人边幽然地品茗,边开口问道。
将军府坐落在京部室町,人称花之宫殿,在足利将军最宠爱的夫人樱若的西宫里,处处可见奢华的摆设。
「娘,你如此十万火急的把我找来,就是要谈这个?」望向屋外茂密的竹林,煜烨情懒的笑道。
「话可不是这麽说,向来洁身自爱的长子,竟然养了个戏子在身边,听下人们说起时,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呢!」樱
若夫人一脸玩味的神情凝视着煜烨,「你心里到底有何打算?至少也说给娘听听。」
「打算?就是我养他嘛!」煜烨嘴角微扬。
「哦!然後呢?」贵族家买个年轻的稚儿亵玩,本就无妨,但接下来呢?
「我不明白娘的意思。」
「你就是太聪明了,才让我特别操心。」樱若夫人安然地坐躺在床上,挥手让其他的侍女退下,「听说琉璃小姐向
你示爱。」
「我是不介意自己成为传言中的主角,不过娘啊!连你也对世俗的流言道听途说,未免太不给孩儿面子了。」
「哟~~这四两拨千金的说法倒挺厉害的,不过,我要的是夏相。」樱若夫人不理会他的推托之辞。
「真相就是大家都误会了,琉璃小姐看上的人不是我。」
「是吗?那封亲笔的示爱信……」
那就更荒谬了,明明只是两个下认识的男女初次交换的和歌,也能被传成示爱信,「唉,」煜烨轻声一叹,俊客流
露出浓浓的无奈。
「既然只是毫不相干的和歌,为什麽会被外面传成这个样子?」樱若夫人挑起眉问道。
「我怎麽知道?」煜烨也没辙的两手一摊。
「你这孩子!」处事时冷静客观,对事极有主见,不容任何人插手,也不理会外界的评语,如果他能用心在朝事上
,不出叁年,定能成为下一任将军的热门人选。
「娘,没事的话,我要先离开了。」煜烨缓缓起身。
话锋还转得更快啊!樱若夫人眼波流转地看着他,不禁笑道:「别急着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娘,逼供的事就不用再费心了,咱们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哟~~听他这口气,还真有些急了。
「唉!你这样子就像是赶着去会情人,乾脆我这做母亲的就成全你们,直接把人叫来算了。」
「娘。」煜烨喊得有些无力。
「你急着去见那少年,我替你把人找来还不好?」煜烨那不领情的态度真够气人的!
「鬼御堂的个性既自卑又柔弱,他一直认为自己不配住在将军府里受到宠爱,你突然要见他,他此刻一定很不安、
很惶恐。」
「现在就替人家说话,那再过些时候不就闹得难分难解了?」
「事实上,孩儿已决定要定他了。」煜烨正色道,微微暗咳一下。「娘,关於这点,你就甭多费心思了。」
「如果你只是玩玩,可以;如果你在这事上认真,你爹那边可不好过。」
将军府里每天发生的大小事,足利义政部一手掌握,煜烨房里收了一个艺人的事,他自然心里有数,一直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