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逼近思文,「我很下贱,很龌龊,对吗?你看不起我了,对吗?所以你要离开这里,离开我,对吗?」
玄虚连珠炮似的问题,逼得思文有些透不过气来,他已无路可退,只得大喝一声:「是的——我恨你!」
这句话,思文完全是下意识喊出来的,至于为什么喊了这句话,连思文自己都没想到。
「这个『恨』字骂得好!」玄虚苦笑了两声,「难道,我还不够可恨吗?」
思文的怒火喷薄而出,「是!你可恨!你太可恨了!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我为你哭、为你笑、
为你留、为你走。你在我心里塑造了一个多么美好的玄虚,你为什么又亲自将这个美好的形象砸烂打碎?你是天底
下最可恨、最可恨人!」
思文气冲冲地就向房门外走。
玄虚猛地甩掉拐杖,冲了上来,紧紧地拽住思文的手,「思文,求求你别走,留下来好不好?你不能走啊!」
思文冷笑一声,「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走?」
玄虚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因为,你走了,有一个人就死了!」
思文愣怔了两秒钟,问道:「笑话,我又没投下什么定时炸弹,谁会死?」
思文不管不顾地往门外去。玄虚就是不放手,两人纠缠着。
突然,玄虚直直地跪了下去,「思文,你杀了我吧!」
思文被玄虚的意外之举弄得手足无措,「你这是干什么?我走了,你不是照样可以做你的大明星,当你的大少爷,
你不照样可以活得……『有声有色』吗?」
思文说「有声有色」这四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很明显都是不屑和嘲讽。思文的话,显然令玄虚备感难堪。
他停了十几秒后,才重新开口说道:「思文,你来了,你带来一股比春天还要明媚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我的世界
。因为有你,我的生命开始有了颜色,是春天的颜色,枯木逢春,这个春天因你而绿。现在,你要把光明带走,我
的世界又要陷入到一片
黑暗之中,没有阳光,就没有春天,生命也就要枯竭。思文,你说,我还活得下去吗?」
思文浑身一动,是颤抖。这样的谈话,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就在他即将离开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方时,玄虚-这个已然将根扎进他心里的男子,竟说出了如此令他百转千回的一
番话,思文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如果这些话在这个夜到来之前说,思文也许会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
前这个充满期待的男子。
凝视着玄虚的脸,思文的心猛猛地一紧。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玄虚那紧锁的眉头,那常出神发呆的表情,难道不是在一次次的提示着他,在这个魔术师的英俊的外表下,有着无
尽的心事和痛苦,不为外人所知?
想到这里,思文心一软,问道:「你到底有什么隐情瞒着我,你和那个龙爷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那个龙爷究竟是
个什么样的人?还有,这所『魔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料,思文的问题一出口,玄虚方才还充满渴望的双眸顿时黯然。
思文的问题就像一颗颗致命的炸弹,一下子把玄虚炸醒了。
「我真浑!我都在干什么啊?」
玄虚像是突然从昏梦中醒来一般,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他一边说着,一边猛推思文出门,「思文,你必须离
开,而且还应该快快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走得愈远愈好。」
短短几十分钟之间,玄虚截然不同的表现,令思文茫然不解。
「思文,你别问了,你立刻就走。」
玄虚完全换了一个人,换了一种态度。他要思文离开的决定不容置疑。
「你神经病啊?刚才求我留下,现在又催我快走。你当我是木偶吗?被你指来挥去的。」思文的气不打一处来。
玄虚根本不理会思文的埋怨,坚持要思文立刻离开「魔居」。他的表情紧张,似乎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
「我不走!你不说出个我信服的理由,我就不走。」思文索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玄虚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思文拖了起来,脱口而出:「因为,我爱你!」
思文猛地一愣。
「我知道你眼里怎么看我,你心里怎么想我。那样的一幕,带给你的震撼,我能想象得出来。你爱我,你爱我的心
,在清水湾时,我早就感觉出来了,但有太多的理由,让我只能选择拒绝和回避。」
「这样的选择,你应该明白有多痛苦。这一天天的压抑,我的心都快要压碎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知道
自己不配爱你,我没有资格爱你。
「今夜,你发现了我和他的秘密,我在你心里死了。而你知道吗?你的发现,将会给你带来多么大的危险。我来找
你,就是要让你快快离开『魔居』。」
「可是我没想到,刚才,当我一见到你的背包,想到你真的就要离开,我快要崩溃了!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我明白了,我爱你!我的生命里已经不能没有你!你走了,我还怎么活?」
玄虚慢慢拉起思文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又快速地放下,「还好,你的问题把我问醒。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
而让自己深爱的人坠入险境。现在,我要你快走,是因为龙爷同样会想到,那个窥探了我们秘密的人一定是你。」
「那样,你可就非常、非常的危险了。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所以,你快走吧!你在这里
多留一分钟都是危险。」
「我走了,你留下来就没有危险了吗?」思文问道。
玄虚好一阵感动,「别管我,不能让他们伤害到你。」
「法网恢恢,他们敢怎么样。」思文很单纯地想。
玄虚的神态显得异常地凝重,「你忘了门匾上的那两个字了?」
思文的眼前,浮现出了门匾上那两个宋体字——「魔居」。
玄虚见思文站着不动,迫不及待地拽起思文,就往门外推。
思文还想说什么,却见正在开门的玄虚突然地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龙爷像一阵阴风似地,刮到了思文和玄虚的面前。他的身后,还紧跟着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
「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黑灯瞎火的,连天亮都等不及了啊!」龙爷狠狠地扫了玄虚一眼,「怎么,你也想跟他一
起走?」
「我留下,你就让思文走吧。他什么都不知道。」玄虚的神情很紧张。
龙爷嘴角抽动了一下,「啧啧」两声,道:「瞧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你演过的那个节目。起初,王子手里只有
花篮,但蛇精是不怕花篮的。蛇精原本不会失败,可是后来,王子手里有了烈火,烈火终于烧死了蛇精。」
「你说,如果蛇精在王子还没拥有火把之前就下手,那么,它还会被王子消灭吗?」
玄虚的额头直冒冷汗。他竭力缓和了语气,求道:「思文是个单纯、善良的好男孩。看在这些年我一直跟从您的份
上,您就别难为他了,行吗?」
思文看到玄虚为自己忍气吞声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面前的老男人,冷冰冰,就像地狱里的魔鬼,面目狰狞。
「你好像很在乎他吗?」龙爷说这话时,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了,「怎么,我还没对他做什么呢,你就心疼了?我
说嘛,这个家庭教师,你比小姐更想请,是不是?」
玄虚还想请求,思文把头一昂,说道:「玄虚哥,别求他,随他把我怎样,就是别在他面前低头。」
龙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地把手一挥。
几个男人蜂拥而上,像一群地狱里帮凶的小鬼。
第八章 天使和魔鬼
整整两天了!玄虚始终无法和被关在客房内的思文见上一面。
两天里,任凭玄虚如何努力,他和思文虽然只隔一扇门,却彷佛隔着山、隔着海。
面对为了思文一切都豁出去的玄虚,老男人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他坐在蛇皮旋转椅里,手敲打着宽大的桌面,再一次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想好了,就把它交出来吧。」
玄虚明白,龙爷是要将计就计,拿着思文要挟他。
那件东西-他最钟情的宝贝,怎么能交到他的手里?这个人面兽心的老男人,对那件宝贝,早已垂涎三尺,那件宝
贝真要落入他的魔爪,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那件东西要是不交出来,怎么救思文?
龙爷发下狠话,思文看到了最不应该看到的秘密,也许,思文还发现了这所大房子里更多的秘密,除非割了他的舌
头、剜了他的眼睛,否则,他绝不会放他出「魔居」。
现在,他要自己交出那件宝贝,用它来换出思文。
除此之外,自己还有其它的办法吗?
玄虚终于答应龙爷,交出了那件他心目中的圣物。
他为了这件圣物,平生第一次自作主张地冒险行动。这些日子以来,龙爷一直对他施以重压,要他把东西交出来,
为此,甚至还动用了「家法」。
可是任凭龙爷怎样软硬兼施,凌辱玩弄,他都坚拒不交。现在,他将圣物交出,完全是迫不得已,因为他的心里只
有思文。救出思文,是他此刻最大的心愿。
但是,事情远没他想象的这么简单。
东西是交出去了,可是他的思文却仍然没能得到自由。
玄虚义愤填膺,不顾一切的冲上三楼,找龙爷要人。
龙爷狡猾一笑,说道:「我留住郑思文,你们仍然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吗?」
玄虚指着龙爷鼻子,问道:「你到底想把思文怎么样?」
龙爷冷冷地回道:「如此的急火攻心,看来,你真的是爱上那个穷小子了?我要是不放他走呢?」
玄虚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他还是放软了语气恳求道:「求你放了他吧,他还是个学生,你放过他,我愿意做牛做马
伺候你,只要你放过思文。」
龙爷再也听不下去,猛地站了起来,「不象话!实在不象话!你还敢在我面前为那个穷小子求情。你竟背着我,和
那个弹钢琴的勾勾搭搭,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大到现在敢为了那小子来跟我大呼小叫了。」
「你他妈的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孤儿院里做你的小叫化子呢,看到你和那小王八蛋眉来眼去
的我就来气。好啊!你爱他、你疼他,那我就让你疼个够。」
「你想怎么样?」玄虚浑身都在冒冷汗。
龙爷伸出了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着,「郑思文的确弹得一手好琴,你说那小子要是没了手指,他还会有心思和你
眉来眼去吗?你和楼下那个该死的丑八怪,还会喜欢他吗?」
玄虚惊魂出窍。他知道,面前的这个老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敢动思文一个手指头,我……」
龙爷眼珠子一瞪,「你敢怎样?」
玄虚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口中吐出,「我就和你拼命!」
龙爷刚想发作,楼下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起冲下楼。
依琳站在关押思文的客房门前,正和几个龙爷的手下扭打在一起。
见龙爷出现,依琳上来揪住龙爷不放,「为什么不许我进去见郑思文?为什么不准他给我上课?他是我请来的老师
,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你要把他关起来?我要你立刻放他出来,你放他出来……」
依琳又拉又拽,龙爷几乎摔倒。他气急败坏,一把将依琳推倒在地,骂道:「妳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看妳是活够
了!还不给我滚回房去!」
依琳坐在地上哭闹起来,一只鞋子踢出去老远。
龙爷命人把依琳强行拖回房。没想到依琳挣脱了,掉头就向龙爷撞过来。
龙爷一个不防备,整个人仰倒在高高的花架上,一棵将死未死的五针松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龙爷立时惨叫了一声
。
龙爷跳窜起来,一把揪住依琳的头发,开始拳打脚踢。
屋里的思文想冲出来,却被几个把门的推回房去。
玄虚上来用身体护卫住依琳,同样也被大毛他们拿住。
龙爷对依琳,彷佛有多少深仇大恨一般,没头没脸的好一顿暴打。打着打着,依琳脸上的黑色面纱竟被撕去,露出
了一张令
所有在场的人都怵目惊心的脸。
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因为,这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模糊不清的五官和满是瘢痕的皮肤,彷佛被地狱烈火炙烤过的
恶鬼一般!
一个妙龄的少女,拥有这样的一张脸,将是何等巨大的灾难。
当面纱被撕去的一剎那,一直在不停反抗的依琳倏地呆住了。她愣了三秒钟,双手蒙面,厉声哭了起来。
玄虚发疯一样地甩开身边的人,冲到依琳面前,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玄虚对着龙爷吼道:「你不要逼人太甚!」
龙爷吓了一跳!「你……你们都想造反?不象话!太不象话了!」
玄虚护着依琳回房去,因为他不想让依琳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忍受任何羞辱的目光。
龙爷气犹未消,对着客房喃喃道:「祸精出现了!莫非,『魔居』的末日就要到了?」
思文困在屋内,出不去,却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过程。
虽然这一切是因为他的缘故,但他清楚地感觉到,「魔居」里的人们,有着深不可测的另一面。
他们之间,不仅仅只是矛盾,而是仇恨!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他们之间的这份深仇大恨,思文无从得知。
望着人们散去的背影,思文彷佛看到,这座「魔居」一如岩浆暗涌的火山,随时都可能会冲天喷发。
思文刚想转身,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有件似曾相识的东西在他的面前陡现。他以为是错觉,摇摇头,再搜索。
这一次,他看了个真真切切。
在刚才事件的现场中心,红色的地毯上,躺着一个银光闪闪的打火机。
思文觉得眼熟,想过去取,却出不去,正好小铃铛来给思文送饭,思文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请求小铃铛帮忙。没想
到,小铃铛很爽快的答应了。
思文从小铃铛手里接过了这个银质的打火机,一眼就看到机身背面的图案。他彷佛悟到什么似的,猛然惊醒。
一朵类似梅花般的图案,使思文想起了潘丁警官的话。
潘丁警官不是说「情天恨海」失窃的那个夜晚,在博物馆附近发现了一个刻有类似梅花般图案的银质打火机吗?警
方怀疑那个打火机和「情天恨海」的失窃案,有着重大的关系。
思文想到了偶遇那个鬼魅般女人的夜晚,当时有道银光一闪而过,给思文留下极深刻的印象。那个女人想伸手去取
的,是否就是一个如这般的银质打火机?
思文的头皮发麻,他的思绪又被牵回到了十五年前。
经过那场几乎把天烧穿、把他幸福家庭毁灭的大火后,警官们发现的惟一可疑线索,就是一个银质刻有类似梅花般
图案的打火机……
打火机?都是刻有相同图案的银质打火机?
思文浑身颤悸,心脏无规则的乱跳。
如果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如果「情天恨海」的失窃、如果那个鬼魅般的女人,都和这个银质、刻有类似梅花般图
案的打火机有牵连的话,那么现在,这样的打火机竟在「魔居」里现身了,这说明了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方才那场风波的主角,龙爷、玄虚,还有依琳,谁是最可疑的人呢?
思文从未见到过依琳抽烟,余下的便是那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
可是他们都几乎烟不离手,而且都使用打火机。思文暗骂自己,竟从没在意过那两个男人使用的是什么款式的打火
机。
「魔居」里,这一夜的重大发现,使得思文坐立不安。他意识到,自己在「魔居」里的这一系列发现,必须立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