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他乡 上——一江烟月

牙齿白得晃眼的“笑面金”星期五就走了。林峰和丹尼花了半天时间修车，幸亏吉普车部件迈克多的是，不然节日

期间小镇上到处关门闭户，买不买得到还是个问号。

星期六上午泡在了靶场，杜青染的枪法进步神速，有个神枪手师傅就是不一样。下午一大帮子人穿得厚厚实实去登

山。这要是放在几个月前，杜青染做梦都不相信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多多少少有点象探险队的队伍之中。那个时候他

的反应只怕是：放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去爬荒郊野岭？还是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有病！

有些事情真的要亲身经历过了才下得了结论，杜青染现在就觉得其中也不乏乐趣，特别是最后站到峰顶“一览众山

小”的那一刻，确实有种“男儿当若此”的豪气。

晚餐后，小乔照例教杜青染玩牌，他的理由是“你好歹也是峰哥的lover，怎么说也要会几招才成”。不过在杜青

染看来，小乔只是一个人呆得太无聊才死活拉上自己──吃完晚饭，雨和大乔就会失踪，按照林峰的说法，是他们

的“电脑时段”到了。

别看小乔只有十七岁，一双手快得不可思议，杜公子不好赌，但自认赌技还不赖，只不过看与谁比，对方是小乔的

话，那是专业与业余，没得比！小乔说他教的是扑克“魔术”，杜青染倒觉得改叫老千的“千术”更恰当──这几

天这几个人让他开足了眼界，好奇心经不得连续冲击，早已经麻木掉了。

星期天他们吃过晚餐才上的路，晚餐上出了点状况。

最后一顿是BBQ，破天荒的，一家之主迈克下厨。杜青染开始还有点奇怪，除了玩车，迈克好象屁事儿不干，家事

一律扔给海伦，海伦那个“天下第一吝啬鬼”对她老公倒是一点也不“吝啬”，迈克甩手大掌柜一个，今天怎么玩

起了做饭？后来听迈克一本正经地解释说“BBQ只有男人才做得好”，才明白原来传统美国男人把BBQ划作了自己的

领地，女士止步。不过旁边丹尼听得一撇嘴，估计象他这种懒鬼，才不会买这种老古董的帐。

第一口牛肉入口，杜青染和丹尼满眼惊奇地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林峰那个“全美最棒的BBQ”从何而来──味道

与林峰那天做的一模一样！

林峰的脸皮厚得来足以用寸来计量，居然声称调料不重要，火候才是关键……不过临走之前，海伦问他们要不要

BBQ的调料，林峰的脑袋点得比谁都要快！

从弗兰格斯回到凤凰城，杜青染发现自己切切实实地热爱上了这个“冬季天堂”──明媚的阳光下，满城T恤牛仔

，男女老少干练爽落……不对比还好，这一有了对比，弗兰格斯简直就象个被魔法困在了寒冷国度里面出不来的倒

霉蛋。

感恩节一过，意味着放假在即，也意味着大考日近。这边的习惯与国内不一样，一般来说，期末考试的成绩只占总

成绩的20%到30%，杜青染这学期的几门课，平时几个小考他做得不错，尤其是学期论文和小组项目都拿了高分，他

算了算，只要期末考过75分，铁定拿A，立时没了学习热情，开始琢磨起暑假实习的问题。

象杜青染这种上天宠儿当然无法体会找工作的艰辛，他根本没起过在美国扎根的念头，而出国前工作过的那家设计

院还为他保留着科长的位置，等到学成回国，自然是加官进级。院长前阵子还问过他要不要转成公费，由设计院负

担所有学费和生活费。杜家不缺这点钱，也是怕给将来造成隐患，他当即给拒绝了。所以一干同窗老早就在着手实

习生职位的申请，而杜公子到现在连这边的简历是个啥模样都不晓得。

只不过，生活中总会有些意外，正值本命年的杜青染，今年意外不断。先是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模特暗算，接着

撞上迷奸乌龙，然后心甘情愿地掉进了林峰的情色陷阱……意外中的意外，当数杜青染自己：明年暑假，他不想回

国，而要名正言顺地留下来，最省事的法子，莫过于抬出实习作幌子……看似微不足道，却是杜青染自十六岁以来

第一次为了另外一个人修改自己的计划。

说起来林峰闹了个大乌龙，杜青染申请了东部的学校没错，不过那是刚到美国时的事情──虽然被他妈给逼得出了

国，要他老老实实呆在穷乡僻壤，他又不是乖宝宝，怎么可能？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等到录取通知书寄到，他已经

跟林峰在床上打得火热，老早就没了要离开的意思，可怜林峰还担心了那么久！

所以回来之后，杜青染认认真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简历。又因为要写这个简历，他第一次踏进了林峰的书房─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个多月却从来没进过这间不上锁的书房，不是天方夜谭，是杜青染自己不想进，潜意识里边

，他不想跟任何人走得太近。

结果这一进来，眼睛就看直了。

书房里有两台台式电脑，另外还有两台手提电脑，这都不算什么，最大的冲击来自书柜──从《道德经》到《史记

》，书柜里排了满满两大排，还全是台湾出版的繁体竖读版……

难以置信地问林峰是不是这些书他都看过，林峰点点头，声称大都翻过一两遍，看他眼神有异，又解释说自己对先

秦比较感兴趣……

如果说杜青染以前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林峰的中文，绝对比他好！

林峰的英文当然更比他好，特别是写简历，他和丹尼简直就是熟门熟路手到擒来，两个人一个提问一个动手敲键盘

，不熟悉的人见了，还以为是骁勇善战的职场老将，哪里象是游手好闲惯了连当个TA都觉得不自在的无业游民？

杜青染乐得不劳而获，一个小时后从自己的成品简历上抬起头，满脸肃然地看起林峰：“这个牛人是谁？”

丹尼林峰大笑。

话虽如此，还是把简历放到了学校的学生专用求职网上，一个字未改，从现在起，他就是那个牛人──本来就是当

政客的料，表演有为青年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吹点牛还能难倒他不成？

杜青染所在的这所大学，跟长青藤联盟中的那几所名校当然没得比，离一流大学也还有那么一丁点距离，但是实力

毕竟不弱，校友遍及美国。而学校的职介机构相当强势，最著名的一个案例：曾经有位学生非常想到某家公司工作

，而该公司碰巧当年不来学校招聘，工作人员知道后，通过种种渠道挖出了在那家公司任要职的校友，为学生争取

到了一个宝贵的面试机会……

这样的学校，对于学生的求职有多重视，可想而知。于是杜公子刚刚在求职网上一挂号，e-mail扑天盖地而来，有

修改简历的讲习班，有校友关于职业选择的讲演通知，还有专为毕业生开办的餐桌礼仪课（囊中羞涩的穷学生，大

可借机上餐厅饱餐一顿，free）……

于众多的讲习讲演中，杜青染觉得马上就要举行的那个MBA学生和老校友的晚餐会还算有点意思，看看列出来的老

校友的职位，全是大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人员，正是“拉关系”的大好时机──估计也是因为期末在即，MBA学生忙

得一踏糊涂，竟连这种骗吃骗喝附带联络感情的聚会也抽不出时间，日期临近，空位还有好几个，很顺利地在网上

报了名。

晚餐会定在周五。

杜青染起初只以为是自助餐形式的酒会，到地儿一看，竟然是正经危坐的点餐，还是连座位都预先安排好了的那种

。杜青染的座位被排在两个建筑公司的高层之间，看来安排这次聚会的人不说是费煞苦心，至少也读过学生的简历

。

五星级的餐厅，晚餐的质量就不说了，谈话也很愉快。两个校友都已经人过中年，倒真象是前辈在指点提携后进，

席间问了杜青染不少问题，不停地夸奖他英文好，后来还认真地递了名片，要他一定把简历email过去，他们会安

排面试……除了杜青染的外表和谈吐很能骗人之外，其实也得宜于他的学历和工作经历，有建筑背景的MBA学生并

不多见──关系虽然重要，没有能力，这些职场老鬼们才不会为他浪费时间。

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杜青染离座到外面抽只烟。

这事儿真是巧了，这次的聚会就在他和林峰初次狂欢的那家度假村里边。这个度假村不是由一栋栋的独立别墅组成

，而是一排老长的三层小楼连在一起，七弯八拐的，圈出一个个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庭园。晚餐会的宴会厅在二楼

，前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后面有一个很宽敞的露台，从露台上望出去，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又大又亮，金黄色中

染了些微的橙红，背影是深蓝色的天幕，宛若一幅唯美风格的摄影佳作。

一身纯黑西装的青年站在露台上，袅袅的青烟中望着月下似曾相识的庭院，一时失神──恍然间，好似又看到了那

只探戈，看到了有人正在满园的月光中激情起舞，飞扬的舞步，浓情的缠绕，织烈的眼神，那个浑身纯白却流着光

溢着彩的拉丁舞王子……

正自浮想联翩，旁边突然闪现出一个纯白的影子，杜青染心里面机伶伶打个冷颤，猛然间自梦景坠回凡尘──该不

会是自己走火入魔出现幻觉了吧！

还好，梦景虽美，凡尘也不残酷，那个纯白的影子不过是穿了一身白色休闲西装的丹尼，至少让杜公子觉得自己一

切正常，还没有入魔。

丹尼这个懒鬼今晚穿得这么正式，倒是稀罕事一桩，不过丹尼就是丹尼，估计不论穿什么，甚至不论穿不穿衣服，

都是一副懒洋洋随随便便的样子。

“原来你们的晚餐会也在这里，这么巧。”丹尼先开口。

“什么叫‘也’在这里？”

“瘾君子”丹尼的烟瘾比杜青染要大得多，忙不跌地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用夹着烟的右手指了指右上方

，回答杜青染的问题：“一个朋友在开酒会……从那边看到你，过来打个招呼。”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原来是拐角那边的三楼。那个三楼一半是房屋另一半是开放式露天花园，规模很大，从他们

这个角度看过去，花园里的人并不多，毕竟已是初冬时节，沙漠的夜晚凉意袭人。

杜青染多多少少有点好奇，在五星级酒店举行酒会的朋友？看样子，丹尼也不是平民出生，该不会是来自欧洲的贵

族吧？单看外貌，他那头金发那双蓝眼倒真的是少见的纯粹……

心里边胡思乱想，嘴上却不忘调侃他：“什么样的朋友会逼得你脱了牛仔裤？”

“用得着逼？偶尔换换行头有助于心理健康。”丹尼又吸了口烟，看着杜青染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想不想知道阿

峰正在干啥？”

“他也在？” 心情阴沉下来，林峰根本没提过酒会的事。

丹尼淡淡一笑，闲散随性中带了一点点狡黠：“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

（十九）　罪案现场

料定杜青染会跟来，丹尼吐出个烟圈，把抽了两口的香烟扔进旁边的拉圾箱，转身带路。

杜青染只以为他会回到他朋友的酒会上，不料丹尼拐进右边那排小楼后直端端往后边走，进了住宿区，也没去前台

拿钥匙，直接上了三楼。

长长的走廊上没见几扇门，看来这个楼层全是面积很大的豪华套洹?

丹尼在挂着3126门牌号的房门前站定，很有些亲热地揽上杜青染的肩头，在他耳畔轻声道：“进去后什么也不要问

、什么也不要碰。”

杜青染直觉地感觉到他的手有点不一样，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丹尼说完话放开杜青染，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貌似房卡的东西开门，杜青染再一次觉得事情不对劲，又再一次地说

不出哪里不对劲，鬼差神使，脑子里面突然蹦出了那部播了Ｎ年的电视系列剧的剧名：CSI (Crime Scene

Investigation 罪案现场调查）。

还别说，杜青染的直觉没骗他，这还真是个罪案现场，只是没有调查人员的戏份。

从玄关望进去，客厅很宽敞，浅棕色的地毯上放着暗红的宽大沙发，整个房间以红黄两色为基调，带了很重的西部

色彩，既豪华又漂亮。

只是杜青染不关心也没时间关心房间的装饰风格，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房间一角占了去──那个角落里放了一张大班

桌，而林峰，正在那里捣弄着桌上的一台手提电脑！

对于两人的到来，林峰好似一点也不吃惊。二人从玄关走进来的时候，他抬起头冲他们笑了笑，又伸手对丹尼做了

个手势，立即埋头观注起面前的电脑屏幕，就连杜青染走到身边也没有反应。

很自然很轻松的表情，如果不是进门前丹尼那句非常奇怪的叮嘱，如果不是突然袭上心头的诡异感觉，如果不是林

峰和丹尼都一言不发活象两个正在演着默剧的演员，如果不是林峰戴在手上的那付很象手术用手套的透明塑胶手套

……如果忽略掉所有这些怪事情，杜青染几乎要以为那个坐在大班椅上、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的人，是个正在为公司

辛勤工作的精英分子！

杜公子确实是特殊材料做成的，这个时候，这么可疑的场景，不惊不咋，更没想过转身逃掉，甚至就连眉头，都没

有皱一下。当然，如果对他够熟悉又一直在仔细观察的话，比如象现在丹尼正在做的那样，还是会发现他脸上一闪

而过的忧色。

杜青染走过来的时候，林峰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他正在从事的“工作”一目了然──把一个文件夹下载到插在

USB接口中的记忆卡上。简单的操作很快完成，林峰不慌不忙地关上文件夹，从USB接口中拔出记忆卡，然后开始抹

去电脑关于文件下载的“记忆”。

丹尼这时突然指了指旁边那台袖珍手提──电脑屏幕上，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画面，这个时候，突然多出了三个谈

笑而行的西装男人……

杜青染不笨，非但不笨，还很是聪明，刹那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瞬间变了变。

林峰向丹尼打了个手势，丹尼一把拽住杜青染，示意马上离开。

杜青染没有动，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峰。

林峰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大男孩般很调皮地眨眨眼睛，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讲：不要担心。

丹尼手上用力，杜青染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向房门，临出门，最后看了眼林峰──林峰已经完成操作，正在关机，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中看不出一丝慌乱，好似正在摆弄自家的笔记本……

直到合上房门，丹尼才小声安慰杜青染：“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

杜青染瞥了眼丹尼，没说话。

──不担心？怎么可能！不上火？怎么可能！对丹尼毫无怒气？可能的话……才是怪事！

只是现在有比担心比上火比发怒比……比什么都更加重要的事情，他没功夫跟丹尼废话。

走到电梯旁边的时候，杜青染突然站住脚看起按键，仿佛正在做着到底是乘电梯还是走楼梯的重要决定。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叮咚一声，电梯门大开，从里边走出三个男人──正是两分钟前出现在那台袖珍电脑

屏幕上的几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