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出书版)上 by 秋叶影

作者:  录入:07-22

殷九渊怔了,目中浮起了痛苦的挣扎之色,伸手紧紧抓住门框,喘着气道:「我......我、我不信!」
云想衣掩口一笑,清且艳,声若银铃,悦耳撩人:「你真傻啊,我早已说过我本就是下贱之人,你为什么到了现

在还不相信呢?」
殷九渊咆哮了一声,如负伤的野兽般直直地冲了过去,揪住云想衣,握拳挥下,劈头劈脸地一顿打。
云想衣将身子蜷成一团,疼极了也不吭声,任凭那拳头不停地砸在身上,直若木偶。
殷九渊忽然间觉得云想衣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的手中发软,再也无力,颤抖着松开了。云想衣软软地伏在地上

,微微地痉挛着。
唇边有血,云想衣的舌尖一卷,轻轻地舔了舔,苦且涩,血腥呛入心肺,只觉得一阵气喘,捂住嘴,闷闷地咳了

起来,手上黏黏地湿了,血味转浓。
「你......为什么要骗我?」殷九渊呆了片刻,沙哑地叫了起来,「为什么要骗我?」
云想衣抬眸,黑暗中,恍惚又是一笑,嫣然如花。
殷九渊的手抖着,青筋暴露,喉中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猛然一把抓起了云想衣的长发,绞住,拖着他起来。
头皮生疼,云想衣秀眉轻颦,咬唇忍着,踉踉跄跄地被殷九渊牵扯着走。
府中的奴婢见了,惊诧莫名,慌忙地避开了。
到了府门口,殷九渊重重地一摔,将云想衣扔到了石阶下。
「你给我滚!往后若再让我见到你,我定会杀了你的!」殷九渊嘶声地吼着,狂乱地关上了门。「哐啷」一声巨

响,在寂寞的黎明中甚是刺耳,而后,一切皆静了。
青空有泪,淌成千行雨,温柔地缠绵于青丝之间,如丝絮袅袅,道是多情,似是无情,湿了,重了,雨里,春也

迷离了。
云想衣缓缓地爬了起来,再也不看将军府一眼,转身走开了。
天刚破晓,春寒,路上罕有几个行人。
云想衣拉了拉破裂的衣领,指尖有些麻,轻轻地呵了口气,更冰,此际方觉春寒。
一路踏雨而行,身形摇摇欲坠,如风中之烛,那般明灭未定。没有表情的脸上,雨凝,皆是水。
一辆华丽的马车迎面驰来,近前,停住了。
侍从恭谨地开了车门,锦冠华裘的俊美少年自车上下来,撑开一柄十四骨的青竹纸伞,挡住了云想衣。
云想衣收步,漠然。
景非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抛下,轻飘飘地落入雨中。「南乙生前吩咐心腹之人,若一旦他身遭不测,便即将此

函送呈我手。你们两个互相算计,最终还是他棋高了一着。」刻意压抑的声音,很是生硬,如剑在鞘中,欲出。
信纸躺到地上,沾湿了,墨化开,如烟,浓浓郁郁地一片青灰。
云想衣垂眸,看了看地上的那一纸信函,浅笑,细声道:「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聪明,看来聪明的人的确

会死得比较快。」
景非焰眸中怒气渐盛,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殿下想要听什么?」云想衣挑眉,眼波似绵,丝丝媚然,绵里却藏针,刺破柔情如丝,「我自认下贱,已无话

可说,殿下莫非还不满意,定要我寻死觅活地自诉不堪丑态,以博殿下一悦?」
「啪!」,景非焰忍无可忍,抽手,使劲地摔了云想衣一记耳光。
云想衣本就虚弱难耐,被这粗暴的一掌打得倒退了几步,跌到了地上。
景非焰觉得手上有些湿,抬手一看,指间沾了点淡淡的血迹,在雨中晕开了。十四骨的纸伞颤了一下,抖落几滴

水珠。
雨稍大了些,落在伞上,细细地摩挲着,声声切切。天幕下,雨溅烟纱,笼成九重深梦,梦酣时,春归,天欲寒

,人自萧瑟。
镶金线的靴子踩到云想衣的眼前,靴底略有些湿,却不沾染一丝尘埃。云想衣抬起脸来,仰视着伞下高贵的少年

,那时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了,成雪。
景非焰低头,伞的影子掩住面目,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似嗔非嗔,眉宇间倨傲的神色宛如燃了火,恰是曜空之

日,凌于云天上。眯起了眼,冷冷地道:「琳琅妃,按律例当斩首示众。把你漂亮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好像是一

个很不错的风景。」
云想衣拽紧了手心。湿重的长发与轻衫零乱地粘在一起,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唇边的血与雨溶了,雨亦是腥

的。
景非焰用脚尖踢了踢云想衣,残忍地一笑:「我是很想救你的,但是你一定不会开口求我的,是吗?」
云想衣猛地狠劲站了起来,摇摆了两下,立稳了,高高地昂起下颌,眸子里幽幽艳艳,水波微流,清浅一笑,容

颜落魄依旧,却自有一股婉转的魅惑从骨子里透出,风情将颓时,最浓。优雅地抬腕,将湿湿的长发拢到耳后,

淡淡然道:「殿下既有此好意,只管对我说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呢?我本就是下贱惯了,当不得这般故作清高

。小命虽然不值几个钱,总还是要的,殿下若不肯施以援手,我自会去求他人。」笑得愈甜了,「嗯,那日见大

皇子殿下慈眉善目的,想来心肠甚软,若我去求他,他当不会坐视吧?」 秋水潋滟,有意无意地掠过景非焰,带

着比雪更寒的温度。
错身而过,欲行。
手却被牢牢地抓住了。
「云想衣,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景非焰大声地吼了出来,「一个殷九渊还不够,你还想再

勾引谁?」
手中似乎有「咯咯」之声,要被捏碎了。愈是痛苦,愈是温柔,云想衣慢慢地将嘴唇贴到景非焰的耳畔,轻轻一

笑:「殿下,我会不会弄脏了您的手?」
手抖了一下,景非焰粗暴地推开了云想衣,目中的狂乱在一刹那又沉了下去,浮出了掩不住的鄙夷。
云想衣踉跄了两步,扶住墙,倔强地挺直了腰,高傲地望着景非焰。
目光相触,彼岸潮生,浪涌,击破岩礁,碎开,错金裂玉,狂涛席卷。
雨丝作弦,风过弦,细雨微声,绕指柔,入骨绵。一切沉水,千般皆涟漪,暗自飘零。
却在那时,空巷的另一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踏破静水沉空。
景非焰回首,脸色微微一变。过来的正是殷九渊。
殷九渊端正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刚毅,惶恐得几乎要扭曲了。仓皇地奔跑,远远地见到了云想衣,

欣喜若狂地展颜了,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直直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沉沉地喘着,喃喃自语:「终于让我找

到了,还好没有走远,我都要急疯了。」
云想衣冷冷地瞥了殷九渊一眼,眉头微皱:「大人,请自重。」
「对不起......」殷九渊的脸色有了几分苍白。
「放手!」云想衣忽然厉声喝道。
殷九渊一愣,手松了松,旋及抱得更紧了;「是我一时气糊涂了,我不该那样打你的,还疼不疼?」
云想衣漠然一笑;「大人是何等尊贵的人,要打要杀自是随便惯了,何错之有?想衣原本就是任人玩弄的货色,

不敢污了大人的清高。大人快别如此,若是让人瞧见了,又是想衣的罪过了。」
殷九渊拼命地摇头:「我知道你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必是有难言的苦衷。旧事皆已过往,不要再提了,我不会与

你计较的。」
云想衣忽然大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伏在殷九渊的怀中,肩膀直颤,声音若断若续:「大人真是高官贵族,这

种事说得好轻巧,真是抬举我了。大人也委实没有必要计较什么,我是自甘犯贱,喜欢由人糟蹋。」猛然发狠地

挣开殷九渊,语调一挫,转为凄厉:「初入明石王府时,你可知明石王是怎样待我的?他用烧红的针扎我的脚掌

,把我的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下来......」
「不要说了!」殷九渊听得心都绞了,抓住了云想衣的手,「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云想衣仍是笑着,脸上没有泪,只有雨:「生也不能,死也不得,我不从,又有什么法子。是,我下贱,我天生

就比别人下贱,命如此,又复何言?」
景非焰呆呆地立在一旁,觉得云想衣的眼睛似是看了过来。那夜空般的黑色,比水更深,比火更浓,水与火缠着

、绞着,惊破夜色三千丈。碧落下,苍穹有雨。
夜色瞳眸间,寒光乍现乍隐,美丽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红尘失色。云想衣晕倒在殷九渊的手中。
「想衣!想衣!」殷九渊慌乱地叫着,抱起云想衣,狂奔回去。始终,忘记了那边还有一人。
景非焰撑着伞,伫立雨中,良久。
雨有千声,声声皆慢,诉不尽那般难懂心思。天,流着寂寞的泪,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了。

是夜,玄帝急召镇南将军殷九渊入宫,授令他调集军马,即日赴边境,征讨西方封朝。
景氏与封氏两朝之争已有数代,玄帝登基后,战事始稍缓,不过是两相虎视。殷九渊知玄帝久有举兵西进之意,

但不明何以如此仓促,早了些吧,春还未过呢。
接了旨出宫,三军的校尉已经在辕门外候着了。殷九渊回首望了望,九重宫阙尽在灯火烟华中,巍峨无法捉摸。

天依旧下着雨。
燕子双归去了,微雨阑珊,轻敲着檐上的青瓦,点点滴滴到了天明。这一夜,应是无眠了。
回到府中,云想衣病卧在床。
镇南将军府的小婢年少不更事,隔着帘犹自哝哝私语,道是那青阶前的兰草昨宿在雨中凋零了,连花瓣都碾成了

泥。
美丽的东西,原来只是这般脆弱不经。
殷九渊怅然若有所失。小婢仍不解主人心思,巧笑兮,素手添香,在金兽熏炉里燃起了豆蔻红檀。
袅娜的烟雾在锦纱帐间聚了,聚了然后又散了,掩不过屋内那股药草的味道,似苦还香。
殷九渊俯下身时,青铜铠甲披在身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低低沉沉,一如他说话的的语调:「为什么偏生在这

种时候病了呢?车马都已经备好了,这一路上你熬得过吗?」
蜷卧在榻上的人微微地眯着眼睛,有一种东西,像是月光的碎片,空灵而冰冷,在他的眼眸里流过:「我死的时

候,只央你告诉我返乡的路,莫要让我做了鬼都回不来。」
檐外的那片天湿了,雨的声音,摩挲着,像生涩的沙子滑过耳畔。
「我放不下你。」粗糙的手指抚过枕边的青丝,绞成一团,殷九渊缆起云想衣的腰肢,猛然拥他入怀。喘着气的

声音急促得快要断掉了,「我放不下你!我想带你一起走,快点好起来吧,和我一起走!」
烧得发烫的身躯颤抖着,火中有雪。青莲焚成了灰,那种颜色抹在唇上,恍惚地勾画出一丝残酷而妩媚的微笑,

却被嘴角边渗出的血淹没了。
殷九渊却是痴了,不管怀中的人如何剧烈地咳嗽着、痛苦地抽搐着,只顾抱得紧紧的,骨节间有「咯咯」的声响

,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体内:「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我怎么舍得下你?怎么舍得下!」
云想衣抓住了殷九渊的肩膀,挣扎着呼吸,宛如一只濒死的蝴蝶:「你去吧,我已经......不需要你了。」破碎

的话语和着空气中熏香的叹息,没有燃烧便熄灭了,在夜里,无人闻及。
远远地,苍风里,号角声鸣,悠悠长长。六更天,不留人。

月隐西沉,薄日将出,天色如纱,浅浅胧明。
重重的铠甲随着步履的振动发出呛然的声响,低微而刺耳。锋利的铁器在暗淡的光线中折射出一道道森白的影子

。雨里风起,卷着战帜飘舞不羁,张狂的霸气搅碎了黎明的薄雾。
庶民们被禁令通行,上早朝的官员也只能绕道而过,宽阔的官道上,只有列成队的士兵缓慢地行进着。
道旁,却突兀地停着一辆软篷马车。
殷九渊掀开了车子的门帘,向里面望去,一种温柔得近乎宠溺的表情迅速地融化了他脸部刚硬的线条。微笑着,

那一刻,金胄铁甲的将军也不过是个笨拙而平庸的男人,自顾自地喋喋不休。
「昨晚上一直都发着烧呢,幸好这会儿退了些,这一病,怕是要拖个十天半月的。济善堂的大夫看过了,说是他

底子单薄,断经不住旅途颠簸,在这当口上,我竟不能陪着他......府里的人都随我出征去了,没个主心骨的,

若是他病势沉了,又或是有什么人上门上寻麻烦......我寻思着,终是不妥......」
景非焰在一旁候了许久,跨下的黑马耐不住性子,开始烦躁地刨着蹄子,他只是不作声,用力地勒住了马。
殷九渊自忡怔了片刻,叹了声,放下门帘,转向景非焰:「我想七皇子府上也大,倒还容得下他一个人,只赖你

费心了。等他愈了,我自会派人来接他。」
景非焰的脸色变了变,嘴唇一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却被风吹散了。
殷九渊略有所觉,迟疑着道:「莫非殿下有不便之处?」
景非焰垂首,眸中寒色一敛,旋及又抬起头来,展颜笑道:「离别在即,有些伤感罢了,倒让你多心了,九渊此

去颇多艰难,千万保重了。」
中军校尉远远地打了个手势。殷九渊面容一整,挺直了腰,炯炯的目光望向长龙般的队列,陡然一声沉喝,大手

一挥。宁列中响起了尖利的呼哨声,如春之惊蛰,只在刹那时,缓行的士兵似洪涌般加快了移动的速度。步声叠

叠,尘烟纷纷,城门外传来了出征的隆隆战鼓。
景非焰举目远望,眉宇之间浮起了飞扬神往之色,矜然昂首:「九渊,有朝一日,我定要如你一般,统帅三军,

叱咤疆场。男儿一世如此,也算不枉了。」
少年英挺的身姿在风中屹立,逆着朝出的白日,映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凝固在他的身子后面。
殷九渊再一次不舍地望了望那马车,向景非焰一拱手,匆匆策马而去。
锦缎的长裳沾惹了些许尘埃,在雨中欲湿,景非焰漠然一笑,拂了开去。

这一年的春,下着雨,无端端地添了几分慵懒,那雨丝却也缠绵,湿了蝴蝶的翅,湿了离人的眸,软绵绵的,催

他入眠了,竟是不愿醒来。
留着三分魂魄尚在似梦非梦之间徘徊,云想衣恍惚地听见了殷九渊的叹息,长长的一声,隐隐约约地被马蹄踏碎

了,只在若有若无中散去。
西窗日晓,夜隐了,梦寒依旧。
空气中渗入了熏香的味道,又甜又暖,像是从玫瑰花蜜中抽出了一段丝絮,一缕一缕地把人缠上。
修长而结实的手指抚上云想衣的眉头,带着柔软的温度,宛如一只悠哉的小虫子,慢吞吞地爬过他的眼角、他的

鼻尖、他的唇。挑弄着,有时重了,就似那虫子咬了一口,咬得痒痒的。身体里的炎热慢慢地又上来了,烧得他

快要干枯成灰了,云想衣扭动着,发出了微弱而破碎的呻吟。
那个人极轻地一声笑,冰冰地,甩手,任凭云想衣软绵绵地跌到了地上。
像一件物品一样被人抬起,然后,一双手伸了过来,解开了他的衣服。与适才截然不同的感觉,冰冷而滑腻,像

青蛙的皮肤,贴着身游过。梦魇般的恐惧从记忆深处涌了上来,云想衣急促地喘息着,挣扎地从梦里出来,眯开

了眼。华丽的灯光立时刺痛了他的眼睛。
铜鹤衔着夜光明珠,分立在莲花池的六瓣尖上,珠光流溢,映得池中碧波若繁银。镏金的蛟龙从柱上盘旋而下,

昂首吐出澄澈清流,注入莲花池中,水漫了,湿漉漉地沾上低垂的锦纱。
浴室内燃着檀木香屑,袅袅的烟雾后面,高贵的少年倨傲地斜坐在交椅上,烟也迷离,雾也迷离,看不见他眸中

的底色。
四位内侍模样的人按住了云想衣,正在为他宽衣解带,云想衣挣了挣,反被按得更紧。恨恨地咬了咬嘴唇,冷冷

地道:「轻狂稚子,偏生如此无赖。」
「啪!」话音未落,脸上便被内侍重重地摔了一掌,刺刺地疼。云想衣恼怒地睁大了眼睛。
「大胆庶民,怎敢对殿下无礼!」内侍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拧着腔调,白净的脸上却看不见

推书 20234-07-22 :棒球王子(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