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梅 上——昂君

「对。」我怎麽开始觉得这小子是在挖个陷阱让我跳？

「哥，若我告诉你那人的现在很不好……烧未退、伤未好……甚至昏迷不醒……」

「什麽？醇玉现在这麽严重？」我站了起来，害得原本蹲在我面前的李俐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没有！他早醒了，每天被人侍候的很舒适。」李俐将我又压回椅子上，「可是我有说我说的那个人是醇玉吗？」他的嘴角浮现一抹兴奋的微笑。

我还真被这小鬼给套出话来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好了，那又如何？

「我难道不能关心我朋友的伤势吗？」

「你当然可以……只是，哥，我还想问你最後一个问题。」他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当你听到醇玉受伤时，你会不会害怕？你的胸口会不会闷闷的？」

闷闷的？什麽闷闷的？从那时看到他跟著我坠下山谷时，我就已经闷到现在了！

「哥，我知道你不想回答，可是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不应该逃避……有你的关心，也许醇玉会好的比较快。」他站了起来，退後一步，「好啦，我的话说完了，你有没有什麽事要交代的？」

我看著李俐脸上的笑容想了一下，「你替我送件东西给他吧。」

李俐的双眉又是一弯，「没问题！」

傲梅－14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放不下这个人了？

拿著画笔在纸上一勾一撇，一个人的脸型早已跃然纸上，没想到原来他的脸孔早已这麽仔细的印在的我的脑海，可这真就是喜欢吗？

「桦。」师父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他瞄了我手忙脚乱的模样一眼，「在忙啊？」

「没有……」我心虚的回答，可是手上还不忘多沾一点墨水，涂掉刚才所画的人型，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要这麽做，也许就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人发现吧。

师父看著我手上的动作，微微的簇起双眉，「我听说，自从三皇子受伤之後，你连去探望一下都没有？这……似乎於理不合。」

「我……」我总不能说，我早就跟他说我不会去见他了吧？

那一日从山下被救上来之後，醇瑾一脸紧张的将醇玉与我带离开一段距离，只让李俐一人接近我；我那时接过李俐递过来的大氅，却没有穿上，只是拿著走到醇玉的面前。

「你想要做什麽？」醇瑾面色不善的拦著我。

「有些话，我现在一定要跟他说。」我看了他一眼，安静的避开他阻挡的身体，将大氅打开後轻轻的盖在醇玉的身上，「醇玉……」

「傲梅……我的傲梅……」他看著我一脸微笑的轻叫著，他替我取的名字，「你看我一直都保持清醒著，你可不能不理我。」

我因他所说的话微微一怔，却只能对著他微笑，「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让我想清楚我该怎麽面对你。」

「要多久？」醇玉的眼中闪过星点的光芒，「不要让我等太久。」他又想要拉住我的手。

轻轻的抽回自己的手，我不是醇瑾，我不想在这麽人的多人的面前与他双手相系，「最晚回到都城後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所以在这之前，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吧……」我看著他陡然睁大的双眼，我急忙补充，「如果你对我只是一时的好奇，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给你我一个冷静的时间。」

「如果不是呢？」

「那我会尽量给你一个你我都能满意的答覆。」再做回单纯的朋友难道不好吗？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尽量。」原本弯下身与他低语的我直起腰来，用著正常的声音与他说话，「别再想什麽怪梅了，好好的养著伤，竟然怪梅都害你受伤了，可见得也不是什麽好东西。」

「可是景桦，你不觉得与叶共生的梅花看起来比较不孤单吗？我不希望我的梅花只能孤零零的开花……」

他这番话另有涵义吗？我只知道当他说初就後一句话时，我的脸瞬间像是有把火在烧，我只能立刻转身带著李俐离开……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复到我的额上，历时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来。

「怎麽了？发烧吗？脸怎麽没事会这麽红？」师父将手放在我的额上，半晌又收了回来，「待会我开个药给你，这里毕竟是太冷了，搞的不少人都受了风寒。」

「师父……」其实我没有事，只是我不能对师父说，我是因为想起那日醇玉对我说的话而脸红。

「桦……你是被李俐影响了吗？两个人联手起来浪费我的东西？」师父惊愕的看著纸上被我涂成一团黑的纸，「我让李俐磨墨、练字是要定他的性，你也看到了，他的字丑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在一旁安静到令人忘了存在的某人听到天怒人怨四个字，另个抬起头来以哀怨的眼神望著师父，师父立刻敏感的发现他的存在。

「大人，你不知道小孩子的心灵是很脆弱的吗？你再继续这麽诚实，我的字可能会从天怒人怨进阶到天崩地劣……」

「呃……对不起……」看到师父手足无措的表情我真觉得好笑。

「没关系啦……反正你说的是实话……」李俐又低下头继续写字，可是那一脸的委屈不知道是要给谁看的？

我看著师父和李俐之间的互动，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师徒，可是他们之间说话的感觉不像师徒，而比较像是朋友之类的平辈相交……怎麽可能啊？李俐才十二岁而已，怎麽可能与师父平辈相交？

师父看到李俐只是安静的低下头便不再理会他，又再次将矛头转向我，「李俐的事等一下再说，你先说你这会儿又是怎麽回事？」

「嗯……就……」我将求救的望向正巧抬起头的李俐。

「大人，少爷因为不好意思去探望三皇子殿下，因此想要写封信由我转交，只是大概不知道该怎麽写所以才一直涂掉。」说完还不忘对我笑了一下。

这小鬼真是愈来愈精了，不过他如果不是叫我少爷，而是和平常独处的时候一样叫我哥，我会更开心一点。

「这样啊？」师父他看了我一眼，

「若是这样就算了，不过如果你真的心里有事，别忘了跟师父说。」

我对著师父点头，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除了师父，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我了……

傲梅－15

最终我还是画了幅画让李俐替我捎给醇玉。

「这个……」李俐接到画时，脸上的表情扭的很有趣，「你确定没画错？」

「你拿去吧！他应该懂得。」

我当然没画错，我画了一个男人仰头望梅，画中的男人身穿绣满白梅的衣服，温和的笑容与左耳上的一颗红玉，我画的是醇玉；至於那一树花叶共生的梅树……我想他应该懂得。

「他应该懂得？」李俐一边学著我说话，一边用手掩住溢出唇边的笑意，「看来也并非完全无心啊。」

「你这死孩子懂什麽？」听出他语中的戏谑，我拿著书在他的头上轻敲了一下。

「孩子？敢问这位大哥大我几岁？」李俐侧头看了我一眼，「不过也才三岁，十五不过也只是个半大不小孩子，大哥应该没有资格说我，况且说到你这一点心思，我哪有可能不懂？」

这个小屁孩竟对我说出这种话？我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的看著他，「你你你……你这个什麽事都不知道的小鬼怎麽可能懂得什麽？」

「怎麽不能懂？你不也常跟我抱怨国师把你当作孩子，以为你什麽也不懂，那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就和国师一样吗？」李俐半怒半怨的看著我。

「呃……这个……」我竟一下子被抢白道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好像有一条弦突然断裂，「叫你帮我送个信，你就帮我送，怎麽罗理叭嗦的一大堆？」

「呵呵，有人恼羞成怒了！」李俐戏笑了一声後闪出门外，我所丢出的书本在门事发出扣的一声。

静下心後，我想起李俐刚刚所说的话，我岂非真的不是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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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日子，太子大婚的时间已过，虽说师父向皇上告假两月，可是算算路程我们是该动身回去了，好在醇玉的身体已经大好，禁的起路途的跋涉；李俐笑著说原本躺在床上唧唧哼哼的醇玉在见到我让李俐转给他的画时身体已经瞬间好了一大半，甚至让他对李俐已经不再有这麽大的敌意。

我们在祈山的这段日子里，都城那并未传来任何的消息……事实上，对我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证明了太子已经乖乖的娶了太子妃，木已成舟、想赖也赖不掉。

其实我很好奇，对师父而言，他这样真的好吗？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说他看似用情不深，可是毕竟是与他相伴五年馀的另一半娶了他人，他的心底真的一点怨也没有？

「师父……」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我让李俐到醇玉与醇瑾的车上去，车上只剩下我和师父两人，原本斜倚半卧闭目养神的师父，听到我的叫唤，他睁开了双眼。

「你如果想去皇子们那一车上，我不会阻止你的。」

另一辆马车上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不知道是不是李俐又说了什麽有趣的话？

「好不容易才让三皇子对李俐的敌意没这麽深了，让他们多聊聊也可以。」我看著师父，试图从他的眼睛中找到我想知道的情绪，「师父，离都城愈来愈近了您会害怕吗？」

「怕什麽？」师父的双目一敛，让我看不清他的目光，「太子妃是振国元帅之女，对将来即位的太子有莫大的好处，可保我朝永世安康。」

我有些咬牙切齿的望著师父，之前一直有人说我喜欢装傻，可是照我现在所知道的，我家这个宝贝师父才是真正的装傻！

「师父……您是不是忘了什麽？」

「没有啊，我们现在不是就要赶回去为太子与太子妃殿下福证吗？」福证是身为国师的师父为皇族夫妻的祈福仪式，现在却变成他继续装傻的理由。

「您难道都不担心若让太子妃知道了您和太子的关系，她会想尽办法伤害您？」面对这样迂回的师父，我也只能直说了。

「我和太子的什麽关系？」师父突然睁大眼睛看著我。

惊讶於师父的态度突变，我原本有些气急败坏的气势瞬间变得唯唯诺诺，

「就是……师父上次对我说……太子十五岁……然後您……」看著师父愈来愈严厉的目光，我的声音也渐渐的消失不见。

「国师大人……」

紧闭的窗户上传来敲击的声音，我在师父的目光下打开了窗户，却见到并行的另一台马车上露出李俐的笑脸。

「俐……」见到替我解围的我笑了一下，只是狭小的窗子见不到其他的人，「有什麽事吗？」

「这个……」他将一个小坛子递给我，

「三皇子殿下听说国师大人喜欢吃蜜核桃，所以让我拿过来？」

「我什麽时候喜欢吃这东西了？比起蜜核桃，李俐的馄饨汤还好吃点。」师父的声音稍微提高，话语里的怒气没有丝毫的掩饰。

「大人喜欢的话，李俐会多做的。」李俐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却对著我无声的努努嘴，「大人的心情不好啊？」

我无奈的点点头，惹师父心情不好的人可是我。

「辛苦了。」他悄声的说了一声後，又躲进了马车内。

我捧著蜜核桃关上车窗，将小坛子搁在桌上。

「蜜核桃应该是桦最喜欢的食物吧？」师父看了我一眼，「也难为三皇子的用心了。」

我无言的看著师父，也许在师父的面前，不管再怎麽隐藏我也躲不过。

「桦，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太子之间会怎麽样吗？」师父暗暗叹了一口气，「你会知道，不过也请你看清楚、想清楚，我和太子的现在就是你和三皇子的未来……」

傲梅－16

我和太子的现在就是你和三皇子的未来……

师父那天所说的话不断在我的脑海里徘徊……这什麽跟什麽？他跟太子的事和我有什麽关系？他和太子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切，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师父和太子一个是保护国家兴荣的国师，一个是未来的国君，如果没有其他的问题，他们本来应该也可以走的下去吧？只是太子好像太投入的一点，甚至忘了自己的身分，所以才会让皇上和皇后娘娘阻止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太子能够不要忘记自己的身分，安分的娶妻生子，他和师父之间会不会比较顺利一点？

只是如果他是真心的爱著师父，他真的可以不顾师父而娶妻吗？话又说回来了，爱到底是一种什麽感觉？为什麽会让高高在上的太子不顾一切？为什麽会让一向喜怒不行於色的师父对著我发脾气？

「大～哥～」

回过头，看见是李俐出现在我身後的大树後面，我对著他笑一下，「俐……」

「大哥，你怎麽躲在这里？等一下出发找不到你怎麽办？」李俐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不就找到我了？」我对著他笑一下，「而且有时候独自一人比较可以思考一些问题。」

「不对。」他摇著头，用眼角的馀光偷偷的看著我，「有时候一个人思考会容易钻牛角尖，还不如找个人一起商量……」

「跟谁商量？跟你吗？你这个屁小孩懂什麽？」我笑著拿著手上的草点了他的头一下。

「这就不对了，你没说怎麽知道我懂不懂？说不定懂得就比你多哩。」李俐挥开我丢在他头上的草，「譬如说……我懂得什麽是爱……」

真想不到啊！这家伙竟跟师父一样老拐著弯跟我说话。只不过他真懂得爱？

「又再说浑话了，我都不懂的东西你会懂？」我眼角还是带著笑意，说实话，我完全不相信他现在跟我说的一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跟我说爱？

「如果你真的懂，不如跟我形容一下什麽是爱人的感觉？」

李俐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在嘴角，彷佛掉入很深的思绪当中，我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正想要开口劝他放弃的时候，他却缓缓的开口。

「爱一个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人的心被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塞的满满的……当他笑的时候，自己莫名的就会高兴……当他难过的时候，也会想要替他承担一半的痛苦……想要永远的陪在他身边、想要永远的看著他……有时候不需要开口，只要看著他的背影，彷佛那就自己的全世界……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自己开心好几天……只要一句温暖的话，似乎就可以化作一辈子的回忆……我愿意为他作尽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他能够幸福……」

莫名其妙的我竟在李俐的眼中看到闪闪的波光，他真的懂爱？他真的知道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感觉……他的声音渐渐的停了下来，而我也陷入了沉思……

安静在两人之间密布著，因此一点点细小的声音似乎都变得那样的明显，回过头，才听到他似乎在轻声的哼著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

「……我一直都在你身後等待，等你有一天回过头看我。我的笑送给你希望你快乐，你的难过都给我，关於你的一切我都好好收藏著。我一直都在你身後等待，等你有一天能感觉到我，就算我在你世界渺小像一颗尘埃，我也会给你我所有的光和热……」

我没有打断李俐的声音，只是静静的听著他唱著歌，看著他抹掉眼角的泪水，然後站了起来，「大哥对不起，我好像有些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