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世上所有美好的情感都已经离我而去,只剩下对我不离不弃的李俐,其他人?我在这里只看到纸醉金
迷、只看到人性的丑陋,我还能看到什麽?
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看到,也许这个世界并非我所想像的那麽可悲……
傲梅-65
除了李俐,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所以当残菊跌跌撞撞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还是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继
续在棋盘上放下一子。
与我相反,李俐他看到残菊狼狈的模样立刻冲上前去扶著他,又突然将他推给我以後就立刻跑去找那个人,我不
想知道他为什麽会这个样子,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後,我便远远的离开他。
「发生什麽事了?」那个人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抓著残菊就问。
我不喜欢多管閒事,在见到那个人的同时,我拉著李俐的衣袖往一旁走去,只是当我侧过头的时候,残菊脸上的
泪水稍稍撼动了我……我很少见他哭,即使是过去被我以言语伤害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诺诺的笑笑,我只在我
受伤的时候见过他红了眼睛,但从未见他是这样痛苦的大哭著……也许,也许他的心底真有我不知道的痛苦……
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想多了解另外一个人,所以当李俐好奇的拉著我一起询问残菊的过去时,我并没有推却
。
「青,我想知道……」
我看到那个人给了李俐一个宠溺的微笑,「那个抱著残菊进房的人是九王爷,你也知道我们阻不了这些皇亲国戚
……」
那个人的笑容有著无奈,彷佛是在求我别怪他当初对我所作的事,其实我也已经不在乎了,只是看到当初在仰天
居见到的皇子现在长得这麽大了,总觉得有些人事已非之感。
「为什麽残菊会哭成那个样子?还有你们一直说的那个人是谁?为什麽你不让他去见那个人?」很久没开口的我
,一开口就惹来他们惊讶的目光,「为什麽这样看我?」
「咳……没事,我曾说过残菊是自愿卖身的,可我从没说过他为什麽要卖身?其实我们说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
残菊的母亲曾是秋水楼的红牌,不顾众人反对生下残菊後,却迟迟等不到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帮他赎身的男人,一
直到残菊七歳那年他母亲才又遇到一个愿意替他赎身的男子;单纯的残菊害怕自己的存在会让他的母亲不愿意接
受这突然掉下的好运,毕竟他娘的年纪不小了,不再是风华正茂的少女,他只希望他母亲从良後可以过上好日子
,只是残菊那单纯的孩子却忘了问那个替他娘赎身的人是谁,也就这样失去了与他亲身父亲相认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为什麽不离开?他明明有著这麽好的机会!」我有些激动的叫著,我真的不懂,他不是我他明明有
著离开的机会的,为什麽又……
「因为他傻,他亲生父亲迟了七年才求得功名,所以也晚了七年才替他的母亲赎身,等到残菊知道这件事时,他
更不敢让他们知道他还活著,因为他怕已经失去清白的自己会玷污了那些与他有著相同血缘的亲人……」
我真的很想大笑,原来我连这个比我小的多的孩子都比不上,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麽德行,还巴巴的等著让他
发现我、带我走……我还敢说我还爱著他?连残菊都为了他的父亲不敢接受那本来属於他的正常生活,我却忘了
他是一个皇帝,他怎麽可能为了一个低贱的小倌,不顾任何人的目光带我走?
这次我真的该放下了,凭什麽残菊做得到接受这样的人生,而我却做不到?
「俐,陪我去找残菊吧,我想跟他道歉……」
「喔……啥!」原本只是下意识应和我的李俐,在理解我说的话以後立刻惊讶的看著我。
「呵呵。」看著他夸张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俐仔细的看了我一阵子,接著突然用力的抱住我。
「怎麽了?」我有点被他突然的动作给吓到。
「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我的哥哥终於回来了。」他的手又用力了一点。
「好、好。」我苦笑的看著还站在我对面的那个人,我知他不喜欢李俐这样黏著我,只是他从不开口,「不过你
就这样抱著我,我怕你的心上人会吃醋。」
李俐放开了手,有些不安的看著他的心上人,我对著他们挥挥手表示不在意後,我自己离开了那里。
走在微弱的月光下,这是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放开心胸接受这样的日子,反正事实都已经造成了,既然已经没了补
救方法,我为什麽还忘不了已经回不去的过去?也许只有真正接受这样的日子,我才可以从我心中的牢笼脱离…
…想通了之後,我突然觉得就连前厅传来的靡靡之音也都不会那麽让人感到厌恶了……
当李俐陪著我去向残菊道歉时,残菊整个人都惊呆了,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说我病了,我只觉得好笑……原来我
给他的阴影有这麽大?
其实真的了解残菊之後,我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很努力的孩子,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还是努力的读书写字,学
习一切他所能学到的一切,我真的不如他。
「残菊,对不起,我以前曾这样的欺负你……」
「没有,」他的脸上带著笑,「我从以前就很崇拜公子了,而且公子你其实对我很好的,我知道你有时候会替我
修改我的字,也知道你会因为我喜欢看书就让我负责替你晒书……其实公子真的对我很好……」
他的话令我汗颜,只是偶尔的心血来潮却让他这样一直记在心底,如果他记得的是我对他的不好,也许我会比较
不会内咎。
「你有想过以後的日子要怎麽过吗?」不想再将话题绕在这上头,「离开这里以後。」
「我想过等我二十歳以後,我的钱赚得够了,我想替自己赎身找个没人知道我的地方,过著正常人的生活。」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著满足的微笑,他是一个有梦的孩子。
「残菊,到时候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这只是我的妄想而已,醇瑾他不会放我走的,只是我还是想要一个小小
的梦想。
残菊看著我,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用力的点头,「嗯!」
傲梅-66
看开一切之後才发现其实这里的日子并没有我想像中的痛苦,这里的人们并没有我想像中的俗不可耐,就像李俐
经常说的:有谁是真正喜欢出卖肉体过日子?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谁不想享受普通人的幸福?
每当李俐对我说著这样的话时,我也老喜欢反问他一句:那你呢?而他总是红著脸,抱著他和黛青带回来的孩子
笑。
其实在痛苦的困境中,只要心念一转,地狱也可以变天堂。
可是有一件事,不管我在怎麽转变我的心念,那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从未少过一丝一毫。
「嗯……啊……」
当红色的鲜血再度把我的世界染成血红色的地狱,即使再怎麽忍耐,止不住的呻吟还是从我的嘴角溢出。
「傲梅你在吗?」
紧闭著的双眼,睁开却不是见到那个每月会出现在我床边的人,而是残菊,我愣了一下却还是要他别把门上锁,
因为我怕李俐会进不来。
「你……你别跟人说……让……让我一个人……就好……」
这样一句不完整的话已经让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度闭上眼睛,却觉得我的手被人紧紧的握住,不知是不
是因为我真的太累了,讨厌被人碰触的我竟没有抽回手,其实……在这个时候有人陪在身边我会觉得好过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珊珊来迟的李俐打开了门,我才发现我竟还有力量可以骂他,「你还记得来?你是不是又跟那个
人在一起了?如果你的心理只有他,你还来这里做什麽?」
我知道我这样骂他是不对的,毕竟他没有义务一直在我身边陪著我,可是我真的很怕、很怕如果哪一天他累了、
倦了,我该怎麽办?
我不知道我後来还骂了他什麽,也许是口不择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甚至到最後我用力的往他的手咬了下去,还
好我的力气已经剩下不多,否则我真的很怕我伤了他……
我这次昏过去的时间不长,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李俐也刚好走进屋子里。
「哥,你这次怎麽醒的这麽早?我还没有熬药呢。」他带著微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拉过他的手,仔细的看著在他虎口上那清晰的牙印,虽然没有见血,但是也一定很痛吧?
「你是忘了吧?」我一边看著他,一边抚著他的手,只希望他已经不会感到疼痛,「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但是
也请你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他知道我害怕,已经一无所有的人最害怕的应该是再一次的被抛弃……李俐没有笑我傻,只是和过去一样不断的
对我承诺,他绝对不会抛弃他视做兄长的我;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这麽大人了,竟还像个孩子一样怕被
抛弃。
「残菊找我有什麽事?」若不是什麽大事,那个微微诺诺的孩子不会轻易的进来我的屋子。
「他想让你替九王爷画幅像,你还记得九王爷吗?就是那个老喜欢装大人的小鬼。」
轻轻的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他现在是王爷了,你别在小鬼、小鬼的叫个不停……」
我曾和九王爷在後院里擦身而过,因为他那与那对双生子相似的外表曾让我呆立许久,如果只是替他画幅画我可
以的……
九王爷对残菊的心意到底是怎麽样,我并不是很清楚,可是如果他对残菊是真心的,也许那个让我心中长了刺的
那个人便会看到残菊最後的绣像,如果我稍稍的在那画上设下一点点的记号,他是否可以看的出来?他是否可以
藉此找到我?我是不是可以再有一次机会?
「俐,你替我对残菊说,我会替他画的。」
「哥,我可以跟他说,只是……」
「怎麽了?」抬起头正好迎上他担忧的眼神。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麽?」
李俐在害怕……上一次曾抱有希望的我,在希望变成绝望後,躲在自己制成的壳中很久,我知道他不想再看见第
二次。
我笑了一下,「我没想什麽,就算有什麽,你总一天会知道的……俐,你还不打算替我准备药吗?我还等著被你
的苹果淹没呢!」
我看著李俐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我又慢慢的闭上眼睛,毒发後的身体总是很疲倦,而我这一次还在想,我到底
该不该在抱著最後一丝希望?
还是做吧,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这次还是让我的希望破灭,我会遗忘的、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忘的乾乾净
净,从我过去不愿苏醒的梦中清醒……
傲梅-67
拿著手中的画笔,即使画的是我脑中不曾遗忘的面孔,下笔的时候还是会不断的颤抖……放下画笔,我擦去额上
的汗水,只剩下那一双眼睛我怎麽也点不下去。
拿起另外一枝笔往下,在衣上添上一朵朵的梅花,这是我暗下的记号,只要他的心底有我,他应该懂得吧?如果
只是衣上的梅花,他可能不一定看的懂,可是画中人将手置向身後仰面抬头的模样,却和我很久以前所画的那幅
画一模一样,不用多,只要一点点,只要我在他的心底还有一点点的位置,他就一定懂。
「哥!」
还好李俐和往常一样在推门进来之前已先开口叫我,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在未乾的画上附上另一张纸,再以其他的
书本轻掩著。
「哥,我再帮你染发好吗?」李俐端著黑色的膏状物走了进来。
轻轻的处起双眉,我的视线落在我肩上的白发上,「俐,我白发的模样很丑吗?」
他的表情很明显的呆了一下,接著才不在意的对我笑笑,「谁敢说我哥丑,我就跟谁拼命。」
「不管是谁,只要一站在你身边,那人都是丑的。」看著他脸上添了红晕,我才慢慢的开口,「我不想再染了…
…」
「可是……」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踏出这个门一步,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我的身分。」我知道他想说些什麽,所以
李俐才开口我便把话接了下去,「我不想再带著那虚假的面具活下去。」
李俐低著头,不让我看他的表情,「其实面具也没有什麽不好,如果可以保护一个人的话,面具也没有什麽不好
。」
「李俐……」有时候我真拿他没办法,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前一刻还开心大笑的他,下一瞬间随时可以变得郁
郁寡欢。
「没事。」他抬起头来对我笑了一下,却突然打开窗子把手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全丢了出去,「干麻这样看我?我
都说我没事了!」
我不知道他怎麽会突然变的这麽的烦躁,一向还算是循规蹈矩的他,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将手上的东西连著碗和托
盘一下子全都丢向窗外。
「不要再这样看我!」李俐转过头去。
叹了口气,他还真像个孩子,老是以这样的态度来表示他的不满,「俐,我知道你说面具可以保护我,所以你要
我继续将白发染黑、继续以另外的身分活下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会累?这十多年了,我的面具戴的比任何人
都久,为了不让人知道我真正的模样,甚至连与人交流的能力都忘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可以对这里的人好一些
,你说他们都不是坏人,我认为他们不好全是我自己的偏见……李俐,我所谓的面具不是单指染黑头发,而是我
心底的那层硬壳,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去去掉那层壳的,你别再逼我重新缩回壳里头去。」
李俐看了我一眼,又无所谓的转过头去,接著走到了门边,「又不是乌龟缩什麽壳啊?」
看著那还动个不停的门,我只是苦笑了一下,这小鬼到底再跟我斗哪门子的气?
继续走回桌前,我另外拿出一张纸,画笔轻挥,我画出了我心底的那一棵树,那对我意义非凡的那棵树。
我终於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麽了……
─────
「还在气吗?」
看著拿著午膳进我屋里的李俐那张板著的脸孔,我忍不住开口,已经过了多日他还是拿著那张脸对我,要不是我
就像我所说的不踏出房门一步,估计他连我都不想看到。
「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什麽吗?」被人平白无故冷落的十多天,是人都会觉得难过。
李俐看了我一会儿,才困难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真累,跟小鬼说话真的很累。
用餐的时间,我看到李俐的目光一直往我还放在桌上的东西看过去,可我自是遮掩的严实,除非他动手否则看不
到我画的究竟是什麽。而我明知他想知道我画的是什麽,可我却装做我什麽都不知道的继续用膳。
「哥,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气什麽吗?我其实是在气你不管什麽事都不对我说,以前当乌龟就算了,现在你明明好
像已经决定要做什麽事情了,不染头发又不让我看你究竟画的怎麽样,却又不让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我为什麽不
能生气?」
掩著嘴偷笑了一下,他还老说自己长大了,不是当初的那个小鬼,可他明明还是只长个头,性情还是当初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