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纠缠你,让你烦恼。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愿意接受我,或者彻底拒绝
我为止。这样可以吗?"这种结局虽是无奈,却总比没有希望好。
陈枕流望着他,双目微瞠,神色混合着一抹触动与不可置信,最后他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苦笑,"真对不起,任性
的人是我才对。都是我太自私了......"不能给他任何的承诺与回应,却又始终不能坚决地拒绝,再怎么看狡猾又
矫情的人也是自己。
殷飞听了他的话竟然裂嘴笑了,"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对我任性或者自私,小流。我希望你幸福快乐,所以我很愿意
为你承担一切烦恼哀愁--那表示我在你的心里是特别的,对吗?难道你以为我会对除了你之外的人说那些肉麻的
话?"
陈枕流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怔怔地瞧着他那双热力十足的眼眸,那其中火辣辣、赤裸裸的感情让他觉得双颊正在
慢慢变得躁热。这时他才对眼前二十六岁的殷飞有了全新的认识--对方早已不再是高中时那个拼命向他索取温柔
与安慰的青涩少年,而是一个有魅力、有胸襟的成熟男人。陌生的经验让陈枕流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下意识
地偏开头,垂下了双眼。
殷飞觉得有些意外--小流的样子倒像是手足无措,这真是非常少见的现象,"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我刚才说
的话让你觉得困扰了吗?"
陈枕流连忙看着他,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突然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迷惘,"以前--从来没有人
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让他听了之后觉得心口没来由的一紧,却又温暖得让人心酸。
"是吗?"殷飞已经由意外变成不可思议,还伴着一丝莫名的心痛,"没有人......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你的妻子
呢?也不曾吗?"
怪不得,怪不得他总是一副孤独寂寞的样子,让自己打从心底想靠近他,照顾他--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殷飞几乎
可以断定,这些年来小流并没有找到真正爱他的人......
一种又心疼又轻松的矛盾感觉在殷飞的胸口漾开,让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周后
"来,小流,该吃药喽。"一大早殷飞就开始叫嚣。
因为紧张陈枕流的伤势,殷飞这些天几乎要把整个医院都搬进自己家。不仅自己充当私人看护,还三不五时地把
母亲的私人医生临时征用过来给陈枕流做检查。
"又吃......"陈枕流咕哝了一声坐起来,"早饭前不是才刚吃过一次吗?"他觉得自己的复原情况很好,似乎用不
着这样大张旗鼓地休养。
"刚才那是消炎用的,这次是补血生肌的。来,乖啦......"殷飞诱哄着,"快点好起来,之后就不用吃了。"
陈枕流皱眉,脸上带着浓浓的困扰与不解,"请别再用那种奇怪的口气跟我说话好吗?"他又不是白痴或是三岁的
小孩,"药给我,谢谢。"说着他利落地接过药丸吞下,不再理一旁的殷飞。
被嫌弃的某人突然变得好委屈,"小流,偶尔也让我宠你一下下嘛!"
"你那明明是无聊好吗?"害他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两个人都已经超过二十六岁高龄,实在不太合适玩这种"死三
八,装可爱"的游戏。
"噢,你这么说我太伤心了......"殷飞做出一个哀怨的表情,"我还想乘此机会对你大献殷勤,让你感动一番呢。
"然后以身相许最好,他笑得贼贼的。
"无事献殷勤,居心不良。"陈枕流批评着,嘴角却漾起一丝浅笑。还没等殷飞从他的笑容中回神,接着他话题一
转:"今天我想要出去一下。"
"嗯?"殷飞眉头一皱,"去哪里?"
"去画廊,我约了广翼哥在那边见面。"他有很多事情要问表哥。
"我送你去......不许拒绝。"殷飞态度强硬地说,不容对方反驳--任何有可能危及到他生命安全的事,都不允许
发生。
陈枕流看他坚决的样子,轻叹了一声,"好吧。"
当两个人来到画廊的时候,舒广翼已然就坐了。因为是早上,画廊里空荡荡的,基本上没什么人。
舒广翼一看到陈枕流,马上站起身招呼,"枕流,快过来坐下......"刚才从电话里他知道表弟现在暂时住在殷飞
那里,所以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并不惊讶。
"殷飞,我想跟我表哥单独谈谈,希望你不要介意。"陈枕流直言不讳,神情坦荡,反而让殷飞不好拒绝。
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殷飞心念一转答应下来,"好吧,你们慢慢谈。我在画廊里走走。"
舒广翼朝他点了点头,"谢了。" 说着目送他转身走出暂停营业的迷你咖啡厅。
"你没事吧。怎么会搞成这样的......"舒广翼望着表弟因为受伤而略显清瘦的脸,带着点不赞同地问道。
陈枕流微微摇头,"只是小伤,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我妈那边,没什么问题吧?"尽管知道母亲痛恨自己,陈枕流
却无法放下她不管。现在他想要确定母亲的事业危机是否有安然度过--虽然在经商方面他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一
直也在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嗯。我已经帮她摆平了其他的股东,现在她一个人支撑大局基本上没什么问题--其实你也清楚对不对?广袖姐一
死,‘舒扬'就是你妈的天下了。以前我大概也知道,这几个月来她们处得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好,不过没想到居然
会恶化到这种程度......你妈的个性太倔了。"说着舒广翼皱着眉,摇了摇头。
"广袖姐这半年一直想卖掉自己手上的股份出国定居,你也知道我妈一定不会同意让舒扬的股份落到其他人手里的
......那天广袖姐突然又说要结束这个画廊,我妈就更不开心了。其实广袖姐想结束这个画廊是因为我太不关心
她了......"讲到这里陈枕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是我害了她。我不该听从我妈的安排跟她结婚......"
舒广翼见他突然消沉,出声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广袖姐会喜欢上你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又那么听你妈的话,
她们两个联合起来,你拒绝得了才怪。只能说广袖姐......是个很命苦的女人。"他说着,叹了口气。
当年舒耀楣的亲哥哥舒耀光奉父母之命结婚,对婚姻与家庭不满的他在老婆生下女儿不到一年就离家出走了。她
妈妈不堪忍受这种羞辱,也抛弃了年幼的她离开舒家。在一个大家族里,无父无母的孤女会有什么境遇可想而知
。
舒广袖大学还没毕业就被长辈安排嫁给一个富家子弟,纯粹的利益联姻。对方是个很烂的男人,不仅花心而且相
当粗暴,致使她的这次婚姻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破裂了,那时候她还不到三十岁。
离婚之后的舒广袖几乎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回娘家只会招来更多的奚落与耻笑而已,那时候的她甚至想过自杀
,还好寡居的姑姑舒耀楣对她伸出援手,将她接到陈家来住。
陈枕流那时还在读大学,之前跟这个表姐的接触并不太多,后来也只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同时也听从母亲的话
,好好跟她相处,在生活上对她多有照顾,如此而已。
但从没有被年轻男性温柔对待过的舒广袖竟也无法逃脱陈枕流的魅力,不久便在心里偷偷喜欢上了这个沉默寡言
而又俊秀温文的表弟。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太大,一直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
原本是没有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因为舒广袖父亲的出现而改变了命运。
就在陈枕流大学毕业前不久,舒耀光突然出现了。拖着癌症末期、朝不保夕的病体,那个不负责任的人终于肯回
家,还带着一份让世人眼红的巨额家产,并且声明所有的遗产都留给自己惟一的女儿。
就从那时候开始,原本处处遭人白眼的舒广袖陡然间身价百倍,成为众多男人争相追逐的对象,但大家都心知肚
明他们都只是觊觎她的钱罢了。
也许是地位的突然改变让舒广袖有了信心,也许是不堪一群势利小人的纠缠,她终于向姑姑吐露了心事。当时舒
耀楣立刻决定,等儿子大学毕业后就让他跟表姐结婚。
陈枕流对舒广袖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所以在母亲对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感到相当地惊讶与为难。不管是为谁
考虑,他当然不能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那样做除了害人害己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可是就在他回绝母亲后的两
三天后,舒耀楣突然宣称身体不适,好几天都不吃不喝,卧床不起。
她像是交代遗言般地告诉陈枕流要一辈子照顾表姐跟妹妹,说广袖跟语盈没有好归宿她死也不能瞑目。
明明知道她多半是在耍赖,在演戏,但是陈枕流却不敢拿她的命来赌--他无法不妥协。现在想来,母亲才是那个
不动声色坐收渔利的人。
"是我的错。害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广袖姐卷进来。"陈枕流沉声说道,"我太小看我妈的权利欲了。"
舒广翼犀利的双眼一眯,"枕流,你的意思是那件事是你妈做的?"
陈枕流默然,半晌才开口,"我也只是猜测,所以我才叫你过来。万一我发生什么事,也好有个人知道缘由。我妈
当初告诉我说何焕超利用语盈的身世敲诈她,让我去送点钱把他打发走,过了不久广袖姐就遇害了。警察第一个
就找上我,是因为我之前曾经跟凶嫌有过金钱交易--我想应该是我妈跟何焕超有过什么交易才对,但付钱的人却
是我......
他原本还想说下去,门外却传来雪静甜美的声音:"这位先生,画廊的咖啡馆今天暂时不开张喔......您到展厅去
逛逛吧。"
陈枕流的脸色一变,立刻停住了话头。
舒广翼却笑了起来,"一定是那个臭小子,竟敢在外面偷听......"原来还以为那家伙是个正直磊落的呆瓜,想不
到还是有点小邪恶的嘛!
舒广翼的话音未落,殷飞已经径自推开咖啡馆的木门走了进来,神色阴霾,他一把拉住陈枕流的手质问道:"小流
,难道你一开始就打算为你妈顶罪吗?!"怪不得他总是那么遮遮掩掩,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可是这也实在太
不可理喻了吧!
陈枕流瞪着他,而后转过头去,给他来个相应不理--偷听别人谈话的家伙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真是见鬼了。
殷飞见他这样的态度,更加气急败坏,拉着他就想往外走,"你跟我去警察局,把事情说清楚!"
"放手。"陈枕流动也不动,低声警告他,"我不会跟你走的。"
"殷飞,放开他。他身上带着伤!"舒广翼也在一旁出声,"你也该知道想对他逼供是不可能的。"
殷飞心中一凛,连忙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看着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的陈枕流,他暗自叫苦--怎么自己这么冲动
又做出触怒他的事来,看样子小流又要闹别扭了。
正文 第八章
在回家的路上,陈枕流始终一言不发。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家,在沙发上坐下来还未曾有停止的迹象
。
原来沉默就是小流表达愤怒的方式,殷飞苦笑一下,这招对他还真管用--每次只要陈枕流不说话,或是脸上没什
么表情,他的一颗心就会七上八下的。
虽然感到抱歉,但殷飞一点也不后悔刚才偷听他们的对话--不这样他还真没办法从陈枕流那里找到案情的突破口
,这家伙保守秘密的功夫真是到了家。
觉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谈一谈,殷飞毅然率先开口:"刚才让你困扰了很对不起。不过请你要理解,弄清事实的真相
是我的职责。"
想他殷飞从来都不是不知变通的道学夫子,该用手段的时候他也不会顾忌太多。
"不必觉得抱歉。"陈枕流已经平静下来,淡淡地回答,"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你只是公事公办而已,并没有什么错
。"错就错在自己以为殷飞仍旧是十年前那个毫无心机的少年。
"可是,你在生我的气。"殷飞有点气急败坏。比起刚才的沉默,他更受不了陈枕流这种事不关己的疏离口气,"我
不希望你做傻事,更不想你伤害自己!"殷飞的口气严厉而沉痛。帮人掩盖罪行、甚至想代人受过的想法他实在是
让他无法苟同。更何况,看舒耀楣目前的意图,倒像是要让何焕超杀掉陈枕流!到底是出于什么可怕的心理,她
要安排父亲杀掉亲生儿子呢?
"你是我什么人?要怎么做是我的事吧。"仿佛忍无可忍,陈枕流用难以想象的冷洌语气出声,"你有什么资格对我
的行为品头论足?!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站起身来转向另一边,背朝着殷飞。
听了他的话,殷飞的心脏像是猛地被铁锤重重敲了一记。他神色一黯,望着眼前清瘦却仿佛蕴藏着巨大力量的背
影,脸上浮起自嘲的一笑,半晌才有力气回应,"说得也是。是我僭越了......抱歉。"仔细想下来他的确没什么
资格过问陈枕流的私事--他们甚至还算不上是知交。
心好痛,被喜欢的人排斥甚至讨厌,感觉原来是这么心痛。
为了逃避这让他挫败到窒息的空间,殷飞几乎是无意识地冲出了公寓的大门。原本他的架势绝对是想直接摔门而
出,但隔了数秒,门却被克制地轻轻关上,就此再无声息。
对于他盛怒之下的体贴,陈枕流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仍旧站得笔直,犹如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过了晚上十二点,殷飞仍旧没有回家。
中午好像对他太过分了......陈枕流叹息了一声,明天还是离开这里好了。他苦笑一记,些微的心酸突然涌上心
头。天下之大,总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吧。
可是,如果殷飞真的生气了该怎么办呢?原本是根本不想伤害他的啊!如果他就此放弃自己的话......
行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陈枕流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是舒广翼打来的。担心有什么急事,他连忙接通,"喂,广翼
哥?"
"枕流,你睡了吗?想必今天不怎么睡得着,对吗?"
听舒广翼的声音一派轻松,甚至还带着些调侃的味道,并不像有事情发生的样子,陈枕流不禁有些惊愕,"呃,我
......"
"你知道‘旖旎'这家酒吧吗?这里有个烦人的家伙缠得我没办法离开,方便的话就快点过来认领他吧。如果你不
过来,我想直接把他敲昏打包送回去算了。"
"什么?"陈枕流一呆,表哥是在说谁?难道......"殷飞去找你吗?他跟你说了什么?"那家伙该不会去找表哥诉
苦吧,这简直太离谱了。还是,他想从表哥那里找到案情的进一步突破?
"是啊,他非要拉我一起喝酒,到现在都醉得一塌糊涂了还不肯回家。我看那家伙今天沮丧到不行,一定是因为你
,对不对?你又折磨他了?"
"广翼哥,你别胡说......我过去看看吧。"毕竟是放心不下,陈枕流暗叹一声,挂上电话匆匆出了门。
"旖旎"是一家颇为随意的酒吧,客人可以坐吧台也可以自己选桌子,表演的声音有点吵又不会太吵,看起来很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