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OX——朝花昔拾

看过无数的出色男人在慕实身边游走，比他好的大有人在，真不明白尹慕实为甚么会特别在意这个孔翳。
「慕峰，你代我回去拿文件。」尹慕实摇摇头，道。
「甚么？」闻言，尹慕峰不满地睁大眼，「难不成你还要待在这里？拜託，他都已经醒来了。又不是甚么重要的

人，你干嘛要为了他而不上班？甚至特地把工作拿来医院做，难不成你真的…………」
「慕峰！」严厉的警告来自尹慕实的瞪视，阻止尹慕峰说出未完的话。
「哼！」冷冷一瞪，尹慕峰转身离去，「我以为你是忘不了老爸才拒绝我，没想到你已经暗地里有了新情人了。

」接着他『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孔翳看着这对父子，只觉得诡异，但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他只能保持缄默，朝尹慕实投以疑惑的眼神。
「睡吧！」尹慕实扯起一抹笑，虽然温和，但却带有微微忧伤的神色。
孔翳很想要问尹慕峰说的话有甚么意思，光是看到尹慕实的笑容，就让他没来由的心痛。但他并没有问出口，因

为他知道，即使自己问了，尹慕实也是不会说的。
他们之间，依然存在着一段距离。
也许是身体未痊癒的关系，又或是麻醉药的效应，孔翳闭上眼没多久，便已经沈沈进入梦乡。
X X X X
迷濛中，孔翳听到了两道熟悉的男音的交谈。
「…………，你没忘吗？」年轻的，带有力量的声音，那是属於一位身高有一百八十公分的英俊少年，同时也是

自己的情敌。
「不。」回应的，是轻软，像羽毛般轻和的男中音，孔翳不可能错认，因为这是自己爱慕多时的对象。
睡了多久，孔翳不知道。意识还很迷糊的他，一双眼睛累得无法睁开，他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好，因为床边的父子

似乎正在交谈着非常凝重的话题。
孔翳决定沈默下去。
「那你现在是甚么样子？你敢跟我说，你对这傢伙一点感情也没有？」少年的声音似乎有着怒意。
「我没必要告诉你。」
「慕实！」『啪唦』一声，那是大叠文件被扫落在地上的响声，少年几乎震怒地吼道，「你接收了我，让我当你

的儿子，为甚么却老摆出一副陌生的脸？难不成这傢伙比我还要重要吗？」
「别无理取闹。」即使不张开眼，孔翳也猜到现在的尹慕实正在苦恼地皱着眉。
「现在出问题的人是你！」再一次怒吼，「为了和我爸一起，不惜狠毒地做尽一切来逼死我妈的是谁？可别告诉

我你都忘了！」
甚…………孔翳心头一震。
「………」
「那个时候，口口声声骂我爸不忠实，说情愿死也不要分开的人又是谁？你已经不在乎了吗？我爸对你来说，已

经是过去式了吗？」
「…………」
「我爱你，慕实，比我爸还爱你。我知道你和爸的感情是无法忘怀的，所以我一直等着你淡忘，希望你有朝一日

能接受我。我以为让你犹豫的是爸的死，没想到你却对这傢伙动了心。我不明白，这傢伙到底有甚么地方值得你

认真？」
「别一脸可怜的样子，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为了尹风的事而拒绝你。」尹慕实说道，语调寒洌得像冰一般。
「那你……」
「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你还是我的儿子。」孔翳听到尹慕实轻得无法再轻的歎息。
「这不能成为理由！我爸和你也是兄弟！你不也一点都不在意吗？」
「但你也是尹风的儿子呀！」尹慕实语气里透着无奈，「我已经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桎梏，忘记过去，寻找一段新

的感情，是我必需做的。」
「不可能！你不可能忘得掉的！我爸的事，对你来说都………」
「可以的，待在孔翳身边，让我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尹慕实苦笑，「也终於能够放下从前的事………」
是这样的吗？………孔翳在心中问，他没想到自己对尹慕实有这样的作用。
「慕实，我也可以给你幸福……」
「撇除血缘关系，我还是无法对你有任何恋爱的感情，爱是相向且不可以勉强的，尹风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尹慕实咬了咬唇，续道，「如果那时我没有向大嫂放狠话，把她逼得自杀，说不定尹风也不会跟着殉情。自我失

去风那一刻，就已经明白到这个道理。」
「慕实………」
「尹风的死是我自私不懂事之下造成的错误，从知道错那刻起我就下了决定，不管怎样，也得好好保护身为独生

子的你成长。因此，我更不能和你恋爱。」
「………」
「而且，你和熙弘都是礼弘未来的太子。虽然他是正继承人，但按照老头子偏心的程度，你将来应该也会和他平

起平坐。我希望你们能重掌董事局的权力，因此政治婚姻是在所难免的。」
「藉口………我根本不屑进礼弘工作………」
「你必须这样做，因为你母亲是老头子的女儿。」
「不，你不必说了。你只是希望我对你死心而已！」尹慕峰不住摇头，尹慕实的说话似乎令他非常绝望，他无法

接受地睁大眼，仇恨地瞪着床上的孔翳，「我讨厌那傢伙，若你坚持要和他一起，我会反对到底！我不会接受你

们的！」说罢尹慕峰便愤然离去。
尹慕实深歎一口气，看见孔翳在不知不觉间睁开了眼睛，他毫不讶然地苦笑，「偷听了多少？」
「差不多全部吧！」孔翳回以一笑。这么看来，尹慕实应该也对自己动了情。
「嗯………我想我也该跟你坦白的。」尹慕实上前吻了孔翳的唇一下，「你想知道吗？」
「如果你不想提，我不会勉强你。」孔翳回握住尹慕实的手。
「没关系。」尹慕实摇摇头，「我本来就不打算瞒你………」
25．
「我其实是个很狡猾自私的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管甚么也可以做。」尹慕实像猫咪一般，低头用脸颊撒

娇似地磨蹭着孔翳伸出的手，也许是谈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下意识地回避孔翳的眼神。
「我知道。」孔翳点头，尹慕实的外貌虽然给人纯洁的感觉，但打从二人在办公室『告白』后，他就晓得自己喜

欢的是怎样可怕的恶魔，他早就已经察觉到尹慕实心底的丑恶了。
只是，即使他知道尹慕实是个这样不堪的人，他还是喜欢他。爱他的所有，不管是自私还是狡猾，只要是尹慕实

的一切，孔翳都喜欢。
「我的哥哥叫尹风………我们是亲生兄弟。他向来是有名的坏孩子，母亲常常和他争吵，学校里的老师都拿他没

辙，但他却十分疼爱我，比谁都待我好………」尹慕实垂下眼帘，彷彿在回忆着甚么，「因为哥哥太怠惰了，所

以妈妈只好把所有的期望集中在我身上。从少我就比同年纪的小孩来得早熟，连恋爱也一样。十一岁那年，我发

现了自己不但是个同性恋，喜欢的对象更是我的哥哥。」
孔翳握着尹慕实的手渐渐收紧，他知道他不应该嫉妒一个死人，但看着尹慕实那深刻複杂的神情，他就不由得感

到不悦。是甚么样的一个人？能够让他的尹慕实露出这么在乎的表情？
「我常常有意没意地跟哥哥说些暧昧的说话，试探他的心意。在有了差不多的把握后，便跟他告白了。我们在一

起，就像本来就是喜欢对方般自然。哥比之前更加疼我，而母亲也只以为我们是兄弟友爱，所以一直都不知道这

件事。」尹慕实呼一口气，「我们的关系持续了很久，大概………有十多年吧？记得那时我在母亲强逼下送到美

国念大学，临行前我和哥约定好一天通一次电话，可是…………」
「………」孔翳坐起来，把尹慕实轻轻拉进怀里，他已经可以猜到故事的后续是甚么。
「打电话回家时，母亲都说哥不在家，有时找到了人，风却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后来甚至不听我的电话，我写

了几封信回家，但都没有回应。」尹慕实的语气很平和，彷彿如风飘过般平淡得无法再平淡，然而孔翳知道，这

些事对尹慕实来说一定是很痛苦的经历，「到我念完书回来后，尹风已经结婚了，甚至在我念大学时就已经有了

儿子，那就是慕峰。」
「………」
「我很生气，第一次有被人出卖的感觉。我不相信他就这样忘掉了我，於是我常趁他不在时对大嫂冷言冷语，并

且有意无意地挑逗尹风。可惜，他不再接受我，甚至义正辞严的叫我放弃，说我和他的关系本来就不正常………

」尹慕实苦笑，「我恨死他们了，我以为只要大嫂死了，尹风就会回来我身边，所以我做了非常愚蠢的事。我跟

大嫂说我和尹风相爱，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替我们掩饰，我又叫她滚，说尹风根本就对她没有感情………」
「别再说了。」孔翳痛苦地闭上眼，他不想听到尹慕实这种淡得近乎绝望的语调。
「然后………乘夜灌醉了尹风，并特意在大嫂来找他时自导自演出和他做爱的戏码，大嫂又伤心又生气，二话不

说便跳楼自杀了。第二天………」尹慕实深吸一口气，「尹风醒来后从我妈的哭喊中得知这件事，连一句话也没

跟我说，就奔出家了。我以为他心情平复后就会回来，可是等了好几天还是没有音讯，一星期后，就看到他出车

祸的消息。」
他双手掩住脸。
「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爱情应该是相向的，但我却强求着尹风爱我。结果我不但逼死了大嫂，

连我最爱的人也都一起死了。这是我所犯的最大的罪，所以我把慕峰收为自己的养子，把他抚养长大，当作是…

…赎罪。」
「慕实。」
「大嫂是礼弘总裁的独生女，她还有一位哥哥，生下的就是徐熙弘。他们不知道是我逼死大嫂的，所以都很信任

我，甚至要我来礼弘工作，辅助徐熙弘以便他将来继承总裁的位置。」尹慕实摇着头，「我没想到慕峰会喜欢上

我，他高中的时候就跟我告白了，我坦白对他说出自己逼死他父母的事，可他还是继续纠缠着我，不得已之下我

只好把他送到外国读书。只是现在………他还是没有放弃………」
「慕实，爱情不可以说放便放，你应该也清楚呀……」
「但我真的不想慕峰固执於我。像我这样的人…………」尹慕实并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的表情，但越来沈着，却越

显得他内心的挣扎、翻滚，「我本来打算一生都当礼弘的好臣子，替徐熙弘及慕峰办事就行了。尹风死后，我和

很多男人一起过，可是再也没有人能让我认真，直至你，孔翳………」
「你是那么可爱………虽然我已经跟你说明自己不会认真，但你还是追着我跑，而且………把我当成你的情人…

……」尹慕实苦笑。
「怎么说呢……即使慕实做了甚么，我也不会介意吧！」孔翳搔搔头，微微尴尬地道，「因为我很喜欢慕实，喜

欢到连你的缺点都欣赏。即使你经过了甚么样的事，做过甚么，我都不可能会讨厌你。」他执起尹慕实的手，轻

吻，「就算你亲手杀了人，我也会义不容辞地代你认罪吧！」
这是孔翳最真诚的说话，为了尹慕实，他真的甚么也可以做。
每个被爱沖昏了头脑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吧？
「傻瓜。」尹慕实再次苦笑，「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很坏的人吗？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
「人没有完美的，而且，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仁慈得过分的好人。」孔翳笑着打断对方的话，「况且，我自己

也有自私的时候，又怎能奢求你当个圣人？」
「是这样的吗？我记得刚认识时你老是用一种崇拜又仰慕的目光打量着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是那种很和善的

人………」尹慕实挑眉。
「刚开始时就是啦………」孔翳咳了一声，「可是在经理室被你戳破我的心意，并自动挑逗时，实在很讶异，同

时发现你并不是如我想像一般纯真圣洁。」
「那你觉得怎样？失望了吗？」
「我是应该失望的，但问题是……我竟然更加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你。你的狡诈，你的自私，你的若即若离，不但

把我逼急了，更让我产生一种渴慕，想要拿根链子把你拴在身边，无时无刻能分开。」孔翳棒着尹慕实的脸蛋，

「你觉得这主意如何？」
「这证明你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白癡。」尹慕实笑着凑近孔翳，「不过，很坦白很直接，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四目凝视。
「…………可以吻你吗？」
「嗯。」
二人交换了数不清多少次浓密缠绵的深吻，只觉得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甜蜜过。
26．
孔翳出院，已经是数天以后的事。为了陪伴他，尹慕实每天都要尹慕峰把办公室的文件拿到医院让他处理，孔翳

感动之余，也无奈於尹慕峰每天免不了投以的『敌视』。
而当他再次回到礼弘的时候，却听到了非常震惊的消息----
「解雇？」
孔翳当然呆站着，以望见怪物般的视线看着人事部发通告的小姐。
「对。」那位小姐没好气地瞪了孔翳一眼，「孔先生，别怪我说，你这么多天没上班，连请假申请都没有，按照

公司的旧例应该二话不说把你撤掉，连薪水也拿不回。幸好尹经理他人好，才发你辞退金及一个月薪水，你已经

非常好运了。」
「怎么可能…………」没请假申请？孔翳的眉皱得极紧，这阵子他都和慕实一起，慕实怎会不知道他为甚么请假

？再说，若果自己会被解雇，为甚么昨天在医院时尹慕实却一点通知也没有？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呀！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呀！」孔翳要那位小姐再查一次。
「孔先生，你不要这样死缠难打吧！我也很难为的。」小姐深歎一口气，「通告上写得很清楚，叫孔翳的全礼弘

就只有你一个。难不成我还会搞错吗？」
「不可能呀………我要见经理，我要去找他。」说着，孔翳失神地推开了那位小姐，想要乘电梯上预算部门，没

想到却被身旁的警卫拦住。
「孔先生，你真是不可理喻。经理没有预约是不能见你，而且你已经不是这里的职员，不可以随意进入。在警卫

把你扛走前，请你早点识相地离去。」那位小姐因为被孔翳推倒，仅余的好脾气都消失了。她一脸不耐地瞪视着

孔翳。
「不……我不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难不成昨天尹慕实向自己告白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为甚么会突然这样

？「我要见慕实，我要见慕实！」
人事部小姐见孔翳像疯了似的不停往电梯走去，最后只好出动警卫把他强行赶走。孔翳被推出礼弘办公大楼之外

，今天早上才细心打理过的西装都起了皱摺，公事包都被随意扔在地上。他呆呆地看着警卫不屑的瞪视并关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