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殇+番外————安竹

“睡着了？　”看着赫露在胳膊外的半张脸，炫自言自语，而后，他又转回头来自看书。
一阵冷风吹来，炫一个激灵，他忙回身拿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猛地看见身旁睡着了的赫，也只是一件单薄的衣衫，随着窗口吹进的风，他似乎有些发抖……
炫的心猛地被揪住了，他探手摸摸赫的衣服，冰凉。很冷啊，四月中的天气，还是说变就变……莫名的痛浮上炫的心头。
对啊，就算泪天使们再不争气，面前这个人还是它们的成就，是自己自混沌初开以来日夜盼望的成就。无论他骂过自己多少次，伤害过自己多少次，可炫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那个瘦削、白皙、很清新而又很冷酷的男人，还有一分难以割舍的情愫。自己真的是好奇怪啊，明知道每一次都是受伤，却依然不能放手，真傻，爱是会让人变傻的，变傻了的原因，就是“缘”，真的吗？不知道。

炫把外套盖在赫的后背上，又端详端详那张清秀俊逸的脸，才坐正过来，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郑重地记下：“某年月日，冷风，自习课为赫盖衣服。”从遇见赫的那天开始，炫就为自己准备了这本日记，准备记录与赫在一起的点滴琐碎，有些地方还要很细致地描写一番。他翻着日记，看着与赫的哪怕是一次不经意的触碰这样的交集，原来他们的接触也不少，炫捧着日记本，不禁甜甜自笑。一个半月，虽然，只是短短的四十几天，可是这其间，他们竟有这样多的接触，炫觉得好幸运，虽然这“幸运”带着泪水和悲戚，他甜蜜地微笑着，幸福地沉醉在这“幸运”里难以自拔。

“哎？大瀑布在这儿陶醉什么呢？心都飞了？”随着一句带着嘲弄意味的疑问，日记本从手中飞了出去，炫一惊，抬头看时，日记本已经拿在班里那个最盛气凌人的高个子手中。
霎时间，所有的血都涌到了炫的头上，他“腾”地站起来，“那是我的！给我！”
“谁也没说不是你的啊！今天我们的‘瀑布’脾气怎么这么大啊？我拿你什么了？”高个儿一脸看似无辜却邪邪的笑，他挥挥手中的日记本，做出十分夸张的不解神情，“是它吗？一个日记本让你紧张成这样？什么啊？定情信物啊？你抢什么啊？怕我拿脏了？不会吧？拿你这变态的东西，我还怕我手脏呢！呵呵呵！”

“你别胡说！给我！”炫伸手去抢。高个儿挡住他的手，露出一副轻蔑的狠相，“你抢什么呀？我又不是不给你，你的东西谁敢要啊？我看看，看完了就还给你。”说完，他撇嘴笑着就要翻日记本，“这里头有什么啊？不会是情书吧？要不然你干吗这么大反应啊？”

“不是情书！拿来！还给我！”炫慌了，伸手去抢。
“不是情书你怕什么呀？”高个儿把日记本藏到身后，两眼直视着炫的，带着挑衅和嘲弄的语气反问：“难不成——是你的青春生理日记吧？哪天寂寞，哪天自慰？哇，那我可要更好好看一看了，你一定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把它还给我！”炫不禁抓狂，方寸全乱，只知道拼尽全力去抢高个儿手中的日记本，他知道，这日记本里的东西绝对不能给别人看到的，更不能传扬出去，否则，在这所校风淳朴的简直可谓得“古板”的重点高中里，他会失去所有的……

“好了好了好了，”高个儿玩腻了，不耐烦地用嘲讽收着尾，什么破东西啊？你还像宝贝一样收着，行了，我也懒得看，看了你的玩意儿我会吃不下饭的，反正也不可能是情书，哪个女生有病啊看上你？还给你吧！”说完，他手一扬，日记本落在离炫一步开外的地上，高个儿拍打两下手，仿佛炫的日记本真的很脏，然后摆出一副做了大善事等着佛祖度他升天的高傲神情站在原处，脸上仍然挂着那轻蔑的笑意。

炫忍住气，不可以打架，不可以受处分，还好，日记的内容没有被看见，这就是自己最大的成功。他安慰着自己，边弯腰去捡日记本，可就在他的手要碰到日记本时，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猛地一推，这个力并不大，只是可以让他失重罢了。

“扑通！”炫重重倒在地上，胳膊压在身下，骨头摩擦的声音让他一阵战栗。而与此同时，耳后却响起一阵奸计得逞的放肆大笑：
“哈哈………………！他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笨啊！哈哈哈哈哈…………！”
炫半身生疼，还好捡到了日记本，他忙把它紧紧地搂在胸口，挣扎着起来回身一看，高个儿已然出了教室，而这时，赫醒来看了一眼身上的外套，不由分说拽下来，冷冷地说句：“讨厌。”

这一切，都撞进炫的感觉中枢，他鼻头酸了，酸得胜过刚才一切身痛和心痛。
你在说谁？是刚才的吵闹，还是我的衣服？
炫站在那里，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刀捅过，疼的就快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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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篇
“你怎么又哭了？”赫看着抱着日记本，双眼红红的炫 ，冷冷地不解地问。
“没什么。”炫的语气中有些须的掩饰，他把日记本塞进书包，拉过衣服披在身上，趴下了。乌黑的头发顺势滑下来，盖住了脸。
赫拿起书，翻开。在投入学习之前，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炫。炫静静地伏在桌上，外套盖住他的上身和肩膀，只能看出他完美身材的一个大体轮廓。他的肩膀微微起伏着，他的呼吸没有声音，却可以感受得到。安宁、匀称，甚至带着淡淡馨香的魅力。他的头枕在前臂上，乌黑柔亮的头发遮住了他天使般的面孔，但却可以从头发的光泽里预感到那脸的俊秀脱俗。他的右手四指抚在左手臂上，手指圆润修长，赫盯着，简直有准备放进嘴里吮吸的冲动。他忘记了自己还在学习，只是痴痴地凝视着熟睡中的炫，而心，却早已飞出很远，在不知所之的空间里徘徊。

炫，对不起，我在你睡觉的时候欣赏你，你好美。
赫突然感到一阵类似恐慌的疑惑，他更无心学习了。坐在原处深省着自己的心，从和这个男孩相遇的点滴，那男孩美丽的容貌，说不上是柔弱还是坚强的性格，还有爱哭的特性，——对，还有他的眼泪，那让赫原本很讨厌却总有种不知名的渴望然而见到了却又无缘无故心痛的眼泪，那眼泪很晶莹的，赫见过，如果迎着阳光，会折射出七彩。男孩的泪也会有这样的魔力，赫不相信，至少在3月炫转来之前决不信。

这是什么感觉呢？赫啃咬着自己的指甲，把头偏向窗外。天阴了，好象要下雨，风变得冷了，可是刚才睡觉的时候一点也不冷——哦，对了，刚才盖着炫的衣服，很暖的。赫下意识用鼻子嗅嗅自己身上，果然有新的味道，炫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洗涤剂的余味，还有种不知名的气味，超越了每一款香水的清新气味，闻起来暖暖的，无比的舒服。是的，这是炫的体味，赫想不出用什么词形容，像他本人一样，对，像他本人一样。

炫抖了一下，赫随之听到了失控的呼吸声，对的，抽泣声。
难道他在哭吗？难道他一直都没有睡？赫不禁犯疑，他凑过头去看，在退回来时，炫抬头了。眼睛红红的，眼皮有些浮肿，颧骨上还有泪水冲刷的痕迹，他的袖子上好大一片湿印，那是刚才哭的时候用他挡着眼睛的缘故。见赫在看他，他用手抹了抹残留的泪痕，没有转过头来，问：“看我干什么？”

“你怎么又哭了？”还没有调整好的心情让赫的语气竟温和了许多。
炫用一只手挡住了眼睛，“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好了。”
“为什么？”赫不解地瞪了眼睛。
“没什么。”炫遮掩着背对赫趴在桌上。
“整天就知道哭。”赫的语气又开始降温，“娘们似的。”
“我要是女人就好了。”炫抬头向前看着，目光却没有焦距。他的声音幽幽的，像气话更像怨叹。赫更是一头雾水：“什么？”
“省得别人整天笑话我。”炫加重了赌气的成分，但是眼泪却从他的眼中滴落，暴露了他的意图——掩饰。
赫也不再言语了，不过不是失望。
而是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讲桌后善良微笑着宣布：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得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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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殇
（五）
炫篇
“安七炫！看你的试卷答的！”数学老师的目光仿佛要把炫吞进肚子里似的，“杂乱无章，一塌糊涂，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
“老师对不起。”炫的脸几乎埋在了胸口，泪水早不听话地滴湿了书本，纸上的字被浸湿成一团蓝色的雾。
“对不起？”老师走过来，更加气愤地用手指着炫的鼻子，“你对不起谁呀？对不起你自己！花了那么多钱来上学，结果连卷子都答成这副德性，你也太对不起你自己了吧？哭！又哭！我教书30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泪包的男生，真给男人丢脸！”

炫不停地流泪，不知道怎么，今天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咬着唇，心里暗暗骂着没出息的泪天使们。他偷眼看着赫，赫仿佛没看见他一样，自顾自在看书。
“行了！别哭了！下课去办公室！”老师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坐下。
“讨厌的老师！”炫抹着眼泪发牢骚。
“活该，谁让你考得不好啊？”旁边传来赫的声音，不激烈也不火热，无情的让人心酸更让人气愤。炫瞪了赫一眼。
……
“七炫啊，进来。”在办公室里，老师换了张堆满笑容的面孔。
“老师。”炫低着头走上前。
“过来，别怕，”老师的目光温和的很，“来，我把你做错的题给你讲一讲。”
……
快上课了，题也讲完了。“都明白了吗？”老师充满微笑的目光注视着炫。
“明白了。”炫点头，“谢谢老师。”
“不用了，知错就改的学生老师才喜欢呢。”老师说完，把一只胳膊绕住了炫的腰，接着把整个身体靠上去。
炫吓的一个冷战，抬头看时，老师暧昧的目光让他顿时明白了一切。他忙挣脱老师的手，惊问：“老师，你干什么？”
“没什么啊！当老师的对学生表示一下亲近和关心啊！你不喜欢吗？”老师的目光显露了暧昧，语气也变的有些轻佻，可笑容却依旧和蔼，这让炫感到无比的恶心。他又站得远些，老师却不依不饶，又凑过来，“怎么了？还害羞啊？不要吧？跟老师有什么害羞的？”话音未落，老师的一只胳膊已经缠上的炫的肩膀，脸也贴了上来，而另一只手，竟伸到前面来解炫的衣扣。

“不要！老师！”炫慌了，拼命一挣，挣脱了老师的手，也把老师挣得一个趔趄，倒在桌子上，“哎哟！”老师叫出声来。
“老师对不起！”炫逃命似地奔出办公室，而泪水，却早已经顺着他的脸，不住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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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篇
“哎？七炫同学呢？”英语老师环视一周，奇怪地发问。
“刚才数学老师叫他去办公室了。”有人回答道。
对噢，同桌哪儿去了？赫这才发现身旁的座位是空的。他无奈笑笑，唉，是啊，天天可见的人或事，往往会觉得他一直存在的。不过，七炫同学哪儿去了呢？赫的心里骤然不安起来。

无目的地望向窗外，又是一个狂风天气，风和沙纠缠着，仿佛久别重逢的恋人，却吹得满目苍黄。刚刚长大的树叶被狂风吹得翻白，不时有弱枝被风折断，又在地上被吹得翻滚，风却不放过每一次可能的蹂躏。赫无奈地摇头，春光明媚，什么话，这儿的春天就天昏地暗，一点儿也不“明媚”。

七炫啊，你究竟去哪儿了？
担心和疑虑在赫的心底油然而生。他不得不承认，两个月来，那个长着天使般俊容，而又很爱哭，哭起来又很好看的男生已然成了他精神世界的一部分，不见了会想的。他是自己的什么人呢？朋友？不像。弟弟？也不像。那莫名其妙的思念、渴望与疼惜已经否决了那两个可能。那么，是什么？难道是“恋人”？

咳，更不可能了，都是男的呀。赫摇摇脑袋，用世俗旧规否决了第三个。
再次把头转向窗外时，风已经停息了许多，操场也清澈了许多。天空又恢复了灰白的原色——今天是阴天，或者说，本来是晴天的，被风刮阴了。
咦？那边的树下怎么站着一个人？
赫仔细看去，好象很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本校校服的男生？一手扶着树，另一只手在干吗？擦眼泪？难道？他是……没错的，是炫！找到了！赫的心里涌起一阵安慰的快意，可是，马上又陷入了狐疑：他……他到那里去干什么？不是去办公室吗？莫非，是从办公室里出来，又到了树下去哭？老师难为他了？……乱七八糟的思绪一时间塞满了赫的大脑。

半节课过去了，赫的笔记本却还是空的，这时，门被推开了，炫从门外进来，“老师对不起。有点事情所以晚了。”
“下次注意时间，回去吧。”英语老师让他回座位。他便向座位走来。他的脸色明澈，没有灰尘也没有泪痕，是洗了脸才来教室的，眼睛却通红，看出来刚刚哭过。他低着头回坐位。

“去哪儿了？”在炫面前赫的语气永远冰冷，是成了习惯，还是有意掩盖自己对他的牵挂和渴望，赫本人也不知道。
“厕所。”炫轻描淡写地回答，便拿出了书本。
莫名其妙。上厕所蹲半个小时？我看见了，你在树底下哭来着！可是这些话在赫的喉咙口折了半天筋斗，就是没有说出来。他也翻开了书本，半节课都过去了，期中考试也过去了，马上就快高三了，怎么还可以一荒废就是半节课呢？

看着旁边炫的侧影，赫又叹了口气，七炫同学，实在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这样，可是，谁让我在你不在的时候控制不住对你的思念，而你在的时候，我又控制不住对你的冷漠？我们共同努力吧，或许书山题海里，还真的有能让我们共同拥有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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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殇
（六）
炫篇
“七炫同学，老师和主任找你。”有人在门口发布通知。炫来到教务处，数学老师和教导主任都在。
炫一进屋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头，而他还没反应过来，教导主任的声音业已响起，“七炫同学，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吧？”
“我？做了什么？”炫的确不知道，他一脸疑惑。这时，数学老师冷冰冰地开口了：“你最好老老实实承认，不要对主任有所隐瞒，不然学校的惩罚你是逃不了的。”
看着数学老师的一脸威严，炫似有所悟，他想起了那天办公室里的事情。顿时，一股愤懑和厌恶占据了他的心，老师，他怎么能那样做？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炫的语调平静下来也冷酷下来。虽然他知道主任不会相信他的，可没影儿的事情，他绝对不能说有。这不是迂腐，这是原则，他，绝对不能把没有的说成有的，`更何况现在他这黑锅已经背定了，因为主任不会相信他，即使他说出真相，也只是更惨痛地背上“诬陷老师”的罪名，而且还有
“思想不健康”，因为数学老师是男的，在主任眼里，男的不可能“调戏”男生，那炫的罪可就大了。还不如不承认，充其量只是个“认错态度恶劣”之类，轻多了。炫不傻，讲原则也得保护好自己。

“不承认是吗？我警告你，最好别让我替你说。那可就不好办了。”主任的语气很平和，但是可以明显听的出威胁。炫看着数学老师的眼睛，失望而恨意地摇摇头，“真的什么也没有。我不知道做了什么让老师那么生气。”

“你别以为死撑着不承认，学校就会拿你没办法，甚至会相信你。”主任继续软中带硬。
“没有就是没有，我真的不知道。”炫第三次坚持自己的意见，他把每个字都加了着重号，本来这也不是真的。
“那我替你说了吧。”主任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那天，你考试成绩不好，数学老师训斥你两句，后来下课的时候他准备再给你补一遍，可是你怀恨在心，骂了老师，还把他推倒，对不对？”

“不对。”炫的语气异常平静，但是怨恨的火焰却从他眼中透出，对老师的恨占据了他的思想，竟然让他来不及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