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殇+番外————安竹

无家可归，索性认了。在街头直呆到下课。等到晚课，再回到那个地方去。拿定了主意，炫走向远处。眼泪还在流，但是，是为了一个同样是不可奢求也明知道不可能却不可遏止的愿望：

佑赫啊，你能来看我吗？一眼，也好……
-----------------------------
赫篇
同桌呢？看着身边的空位，赫的心里也空荡荡的。漂亮的同桌下午第二节就消失了，他会去哪儿？看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应该是准备好了才走的。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吧，咳，自己还得学习呢，管他干什么？赫又转回头看书。

“佑赫，你同桌呢？”班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
“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吧。”虽然班长的话引起了自己的一丝牵念，可赫还是保持着镇静，毕竟他已经学会了，这里的生存方式。
“他连假都没请，主任一会来查，我怎么交代？他还得骂我！”班长忿忿地瞪了一眼炫的桌子，“真是的，死不留好念想儿，变态。”
“他也许真的有事儿吧？”赫的语气冷淡下来，又说他同桌的坏话！他的心底涌起了不满：“没来得及请假呗！要么，等他回来了，我让他到你那儿去补假好不？”
“嘿哟！你还真向着他！”班长没好气地揶揄道：“这都第二节下课了，下两节课他能回来吗？晚了！好了，记他旷课！他回来告诉他，明天去老师那儿交检讨。”
“哎——”看班长转身要走，赫连忙叫住，班长回过头：“干吗，求情啊？”
“不——不是。”本来还真的想求求情的，可看班长的眼神，赫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呃——算了，没事。”
看者班长回座，赫也坐下来，翻开练习册。上午的题还没做完——班长那是例行公事，至少从他的话里赫没有听出一点关心的味道。当然班长也和自己一样，早就学会了隐藏和伪装，但是连痕迹都看不到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真的没有关心。班长是同学中最善良的一个，却都已视同桌为透明……赫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冷——他知道，班长根本不可能记同桌旷课，因为学校根本不会计较一个留校查看的学生的处境如何，可以放心……那么，既然放了心那又怕什么呢？学习吧……

赫又把视线转回书本，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下午三点多，太阳还热着，下过雨的操场被晒得明暗班驳，天蓝蓝的。树叶被雨水冲刷得碧绿碧绿，偶尔风吹来，泥土、草木和太阳的气味就一起冲进来。可面对着这样的美景，赫却没有丝毫的快意。不一会儿，他就忍不住看看操场，看校门的方向，看有没有同桌的身影，看到操场上空空的，他就又失望地转回头，一边做题，一边挂念着同桌一边因为忍不住就又扭头去看操场。操场上时而有人向教学楼走来，他的心里就燃起希望，而更用心地向外看去，可是，每一次他都是失望地转回头，心里惴惴的，狂跳个不停。他现在才明白，自己已经是何等的离不开他，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是赫已经感难以想象一旦没有了七炫的日子他该有多么的空虚。说来也怪，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还经常哭哭啼啼让他总是看到一脸泪水的七炫却让他那么在意和怜惜，现在七炫没在，赫放肆地注视着他的座位，想象着坐在那儿的漂亮的同桌，担心和痛惜的思绪中，竟还有一丝甜蜜……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七炫吗？赫怀着希望向外看去，没有人，他的心和肩膀一起沉了下来……

铃声骤响，下课了。
“班长，我请一节课假。”赫几乎是用跑的来到班长的座位旁边，“晚课用的东西我没带来，我要回家一趟。”
“行。”班长抬头，“晚课之前回来，路上小心点。”
赫没等班长记录，就一个箭步冲出了门。没有必要多解释，本来就是撒谎。他得把同桌找回来，没人要求，现在他只听从心底的不安和渴望了焦虑。
四点多了，街上人多起来，赫穿过人群，脚步不停，担心也不停。他四处张望着，一切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他追随着每一个人的背影，好希望好希望某张回过头来的脸是他的同桌。因为这可以让他安心……线条乱了，嘴唇干了，不安愈加强烈……

七炫，你在哪儿？七炫？快回来！能感到我吗？快回来！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同桌，你不会丢下我，快回来……
七炫？
赫突然看见那边的凉亭下坐着一个人，是同桌！看得清楚！同桌！他心头一阵狂喜的安定，飞奔而去。
是的！没错！跑到了跟前，只见炫靠着亭柱坐着，茫然地望着天空，脸上犹自挂着泪痕，两眼仿佛黑洞一般，空虚得引人。赫虽然早料到会这样，心里还是一阵剧痛。他走到炫面前，炫抬眼看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你怎么不去上课啊？”两个人竟同时开口。
这样的“默契”！赫的心头一阵狂跳，他别开了脸，炫也沉默不语，气氛有点尴尬。
“我来找你。”半天，赫稍微调整了情绪，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做出副很轻松的样子，在炫身旁坐下来，“回去吧，还能赶得上晚课。”他的声音，竟也因为心乱而温暖了许多。

“晚课是什么？”
“数……”赫知道这个词会让自己后悔，可他不得不说实话，“数学。”
“那我回去干吗？”炫说到最后一个词时声音哽咽了，眼中泪光又开始闪烁，赫的心又开始翻腾，为了掩饰，他背转过身，定了定神，“上课啊。”
抽泣在身后响起。声声削割着赫的心脏，痛。他下意识用手抓住身下坐着的石板，让那粗糙的触感多少环节一些他的心痛。突然，背后一阵温热的压力，原来是同桌，他哭着抱住了自己，头靠在后背上，呼吸急促而带着水音。

赫的全身猛地一颤，隔着初夏的薄衫，赫清楚地感觉到背后那人的泪水滴在自己的后背。一滴滴，有些重量，风吹吹，有点凄凉。第一次让别人的泪水滴在身上，好奇怪的感触，皮肤好象有了味觉，能清楚地感受到泪水的咸浸与苦涩；心脏仿佛也有了思维，竟能体会到竟能体会到眼泪中的辛酸和痛楚……赫的鼻头一阵发酸。还有，在他抱住自己一瞬间，除了心痛外，赫竟然还有了另外一种感觉，背后的人是那样真实，他的怀抱虽然悲哀，却是那样的温暖，他的双手交缠在自己胸前，轻扣着自己的衣服，手指所触，赫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意，竟然……好渴望好渴望……他就这样靠着自己，靠一辈子，一辈子……

“七炫，好了，别哭了，上课去吧。”不知过了多久，赫拍拍同桌环在自己胸前的手，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情愿。
那双手很听话地从胸前移开，赫的心里一阵莫名的失落，他转过身，背上被泪水打湿的地方吹在风里，一阵凉。
“谢谢……谢谢你让我靠着你……”炫胡乱地用手擦着泪。
“舒服点了吗？那就回去上课吧。不许再哭了，喔。”赫掏出纸巾，第一次发自己还有这样温柔的语气。
炫忍住眼泪，接过纸巾点点头，哭红的眼眸中飘过一抹感激的温情。
“走吧。”炫长呼口气，站起身，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赫跟在后头，他突然很庆幸，
因为这次陪着自己的，只有同桌，没有眼泪。
========================================
泪殇
（十四）
炫篇
点亮台灯，银白的光亮充满了空间，炫坐到书桌旁，翻开他的日记本，那个记录着与他同桌相处点点滴滴的日记本。
已经不知是多少次翻开那个日记本了。几个月来，他受尽了一个单纯善良的高中生所能受到的所有创痛。梦魇般的日子里，这是能给他带来快乐的唯一处方。日记本已经用过三分之一了，里面斑斑点点蓝的黑的记录着他与同桌的大大小小的交集，还有关于这交集的感触。每次作文都让老师敲头的炫，几乎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文笔竟然是如此的细腻，他自己看着都不由得感动。他把日记本抱在胸前，就像那天他抱住赫的肩膀哭泣一样，心还在跳得激烈。是啊，那一刻，大概他永远难忘的那一刻，臂间的佑赫是那样的真实，他听见他的心在律动，自己也是……那一刻，他好想好想对他表白自己的真心，告诉他，就算是为了赫，自己也要留下来，只为了一个理由，那就是，爱……可是这句话他到底没有说出口，理由不止一个……他不可仪表白，这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也根本不可能有未来。晶莹的眼泪天使啊，它们根本就是犯了一个好美丽的错误……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滴在桌面上，溅上一点珠花。

我现在只有你了，我的心血，我的回忆，我的宝贝，为了守着这个回忆和我的心情秘密，我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却不奢望一点回报，不，是根本不可能有回报……
“七炫！看什么呢！”随着妈妈的声音，日记本从手中飞出去了。炫惊慌失措地回头，“你的日记？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妈妈已经在翻开了日记本。
“不要！”炫伸手想夺，却被挡住，“你写了什么还不能让妈妈看吗？”
浑身的血都冲到了炫的头上，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的表情由平静转为震惊，又震惊转为愤怒。他无能为力了，现在他只担心妈妈会把那日记本撕烂，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佑赫？你同桌？那不是个男生吗？你竟然说你自己爱上男生了？”妈妈气得身上在发抖，“你……你怎么可以爱上男生呢？”
“我……”炫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又愧又怕的眼泪堵住了，“妈妈……对不起……”他伏在桌上哭出了声。
“变态！岂有此理！别哭！转过头来！”眼泪让妈妈暴怒， 她伸手拽过一旁的长尺，“转过来！伸手！”
炫颤抖着转身，伸出左手。
“啪！”一尺子狠狠打在掌心，一道红印带着灼热的疼痛立时出现。
“啊——”炫一声惨叫，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他下意识往回缩着手，可是不可能，这只能让他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啪！”又一下，重重地批在脸上，“不许哭！”
炫忍住了泪，还是不要反抗的好，否则，只会受伤更深。疼？那就认了，是啊，谁让自己变态？有了这么恶心的感情？罪有应得！他伸平了手掌，打就打吧，既然已经坦白，那么惩罚和疼痛就都是理所当然。只是自己笨，先前，竟没有料到……

……
不知挨了多少下，掌心已经疼得麻木了，妈妈扔下长尺，炫有些虚脱地睁来眼睛，盯着妈妈手中的日记本，完好无损，他松了口气，心里来不及奇怪为什么自己要这样重物轻人。
“明天我就去跟你们老师反映，把你和你同桌调开。”妈妈拿着日记本离开房间，临走扔下一句，恨恨的。
“啊！不行！！！”炫的大脑“嗡”地一下，他挣扎着站起身奔到门旁，可是晚了，房门已经关上，妈妈再也没有回头。炫崩溃地坐倒在地，凝固了许久的眼泪奔涌而出。
算了，一切都结束了，明天，妈妈到老师那里告状，老师只要一翻开那日记本，一切就都解决了，快乐也解决了。老师要骂他，同学们要嘲笑他，赫也要从此不理他……种种可怕的预想让他连睡觉的勇气都没有了……

……
“你妈妈已经把所有情况都反映给我了。你不用再解释什么了，对于你，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没有必要，你好自为知吧。”老师冷冷地看了炫一眼，又看了一眼日记本。从老师的眼中炫看的出，老师嫌他脏。

炫茫然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眼泪都没有。
“还站着干什么！回教室上课！别耽误我时间了！要不是你妈妈来，我都不会管你！早就看出来你对他有问题，我都没稀罕管，回去！想好自己是谁，别把佑赫带坏了！我就烧高香了！”老师厌恶地挥了挥手，“上课去！在把你同桌叫来！”

离开办公室，一步一步，他绝望了，老师的话凝在头脑里，绝望了，绝望得连迈步都不再犹豫。他知道，只要赫去了又回，他们就一切结束，连友情也结束，还包括自己的快乐和梦想也不再继续，算了，放弃吧，放弃本来就不可能的希望，不也很理智吗？放弃吧，放下所有的梦幻和快乐，把自己扔进绝望的黑洞，从此放手，死心，或许，这还是解脱……

……
“佑赫，老师找你去办公室。”炫的声音很平静。他看着赫的眼睛，专心等待着赫对他可能是今生最后的回应。或许，不是留恋，而是纪念……
“行，”赫二话没说，站起身，临走笑笑，“七炫，一会儿发卷子，帮我整理一下，我回来再说谢谢噢。”
炫苦苦地望着同桌的背影，眼泪流下来了，他没有管；科代表来发卷子，他茫然地整理着，可能是自己为赫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那么就集中最后一点精神，为了不让自己出错。
佑赫，我不渴望你的感谢，我没有资格；我也不奢望你的冷眼，我知道，也没有资格；我现在只渴望，我整理好的卷子，你不会嫌脏，或许，我，也已经没有资格……
----------------------------------------------------------------------------------------

赫篇
“老师找我吗？”赫来到老师面前站定，老师抬头，给了他一个蒙娜丽莎的微笑。老师对于喜爱的学生自来如此。
“老师，有什么事吗？”赫看看墙上的钟，还有六分半钟上课，他不详耽误时间，他得回去看书。
“看看这个。”老师把日记本推到赫面前。
“这是七炫的日记本啊。”赫看着封面上那已经很熟悉的签名。
“看过了？”老师的语气中有几分惊讶。
“那倒没有，我看他用过。”
“那你现在看。”老师又把日记本向前推几分。
“不好吧？”赫一副为难的样子提醒老师注意隐私权。
“让你看你就看。”老师一脸不容置疑的动作把日记本又往前推了推。赫没有办法，拿来翻开，扉页上映入眼帘的字迹却把他吓住了。
“佑赫，我不怪你，更不恨你，只是我不小心，不小心爱上了你……”
爱我？可我们都是男生，难道，真的如同学们所说的是“同性恋”？……奇怪，这么恶心的字眼，我怎么不觉得脏？
“他的妈妈已经来过了，跟我反映情况，当时我也不相信，可是看这日记，我就不得不信了。他妈妈说要调座，所以我跟你说一声，离他远点。”
“老师，你这么关心他？”听说“调座”两个字，赫一肚子的不满意，当然他不可以直说，于是只能这样“投其所好”，“他都留校查看了，还怕他陷的太深？”
“我是怕你误入歧途。”果然，老师有点激动。
“我能吗？”赫一脸好笑的表情。不过，真的到底能不能，现在连他自己也说不准。
“那你的意思是不换？”老师还是看出了赫的心思。
“他还能在这里呆多久呢？”是啊，学校的一个规律，一旦留校查看，不久就会勒令离校。漂亮本分的同桌也会遵守这个规律吗？想到此，赫的心里一阵酸涩，声音也颤抖些，“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让他换座，他一定会不高兴的。还不如先这么坐下去，反正也快期末了，高三还得重新排，日子也不多了。”

老师沉吟良久，点点头，“也好，我们不用勉强他什么，你自己把握好自己就行了。把这个给他带回去，回去上课吧。”
赫鞠个躬，走出办公室，他下意识地抚摩着日记本的封面，想不到，同桌竟然爱上了自己，怎么会？自从相识以来，他们之间连话都没有几句，他竟然爱上了字！为什么？难道，真的如同歌里所唱，爱是不许要理由的？同性相爱？好奇怪却又让热闹难以接受的感情啊，在自己看来是……奇怪！为什么没有厌恶？反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触？说渴望却又想去阻止，而阻止这份渴望的情绪居然不是反感，而是……胆怯？这是怎么了？……他爱上了自己？怎么突然好稀罕这个事实？以致他难以抑制地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回放？心为什么这样乱？为什么？这一次，却控制不住自己？上了铃已经响了，老师和同学都在进教室，赫却没有提速，卷子已经有同桌收拾好了吧？……对，还象上次一样，和他维持原来的关系，不是因为他不能在这里太久，而是，自己也需要这样。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善良了？赫看着走廊上穿梭的人流，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