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五,容少铭提着两袋子啤酒卤味去找岳凌萧,像往常一样,掏出备用钥匙开门,换鞋,和主人打招呼,熟稔得
很。
岳凌萧正在蹲在阳台上修剪花枝,听到开门声,回头对他笑了一下,说:“你先坐,马上就好。”
容少铭放下食物,抄着手站在阳台门口,岳凌萧新买的房子面积很大,四室两厅,又在金贵地段,不仅花光了数
年的积蓄还背上十年的贷款,所以不得不紧缩银根,设计装修都是自己动手,能省则省。
足够十几个小鬼头在上面打滚的大阳台被他布置得像个空中花园,几株蔓萝把铁艺栏杆围得密密实实,巴西木、
橡皮树、金桔、蝴蝶兰……各种花木占去了一半空间,高低错落,娇妍绽放,令人赏心悦目。
岳凌萧正神情专注地为一株米兰修剪枝叶,结实的背肌包裹在薄薄的T恤里,轮廓十分明显,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
隆起,容少铭偷偷咽了一口口水,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拿了两罐啤酒回到阳台上,丢了一罐给岳凌萧,拖过摇
椅坐下,说:“你还真是有情调,怎么不铺点细沙在地上?”
“刮风的时候,会起小型沙尘暴吧?”岳凌萧放下剪刀,擦了把汗,直接坐在地板上,拉开拉环,仰脖一阵猛灌
,容少铭冒火的眼睛盯着他的喉结,把冰凉的啤酒贴在脸上给自己降温。
“阳台,还是应该封起来好……”他声音沙哑,没话找话说,“刮风天气会很麻烦。”
“封起来太闷了。”岳凌萧晃晃手中的空罐,半开玩笑地说:“说不定楼上美眉的衣服会被吹掉下来,给我一个
向佳人献殷勤的机会……”
“咳咳!”容少铭被呛到了,咳得天昏地暗,俊美的脸皱成一团,岳凌萧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过气来,说:“
我先去洗个澡,你等等。”
淡淡的汗味飘过去,让容少铭又是一阵眩晕,听到对方远去的脚步声,他吁了口气,放松身体躺在摇椅上,一口
一口地抿着啤酒。
他认识岳凌萧八年,也喜欢了他八年,八年啊,抗战都胜利了,可是两个人的关系,仍是停留在同学兼死党,没
半点进展。
不能说他容少铭没出息,毕竟这年头男追女还隔座山,男追男岂不更是隔着N光年?何况岳凌萧还是个直男——不
幸的是,认识岳凌萧之前,他容少铭也是个直男,泡男人的经验等于零,揍男人经验倒是不少。
何况容大少爷一向心高气傲,视凡夫俗子篾如也,只有别人围着他转的份儿,能放下身段和草根平民岳凌萧厮混
到现在已属奇迹了,要他老老实实地告白,还不如给他一刀痛快。
而且,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岳凌萧当成瘟疫而退避三舍,那就亏大了,还不如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维持着——
憋着一肚子心猿意马,装一脸道貌岸然,对他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子来说,还真是有苦说不出。
除了大学里牵牵小手的纯纯校园之恋,毕业之后,岳凌萧就没再和女孩子交往了,公司里有女同事送情书给他,
统统被婉拒,让容少铭一颗心七上八下,暗爽之余,偶尔也会自作多情地想他是不是开始由直变弯——不是唬滥
,如果岳凌萧要脱离异性恋群体的话,他容少铭绝对是个上佳选择,脸蛋俊美,身材修长,玉树临风,又是富家
小开,慷慨多金,连他自己照镜子时都忍不住要自恋,在情场上理应扬帆破浪、所向披靡才对。
可是,毕业四年了,岳凌萧不仅没有对容少铭出手,连有漂亮小男生或酷帅型男对他告白也被打了回票,让容家
大少微弱的希望之火随之熄灭,不禁暗暗思忖:难道他开始喜欢外星人?
脑中浮现岳凌萧与ET深情执手的恐怖画面,容少铭打了个寒战,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
岳凌萧洗去一身的热汗,把容少铭带来的卤味装盘上桌,又弄了几个下酒菜,收拾停当,到阳台上叫人时才发现
他窝在躺椅上睡着了,几缕黑发遮住额头,眉心微蹙,带着些许孩子气的任性与不满,嘴角下沉,像是梦里也受
了委屈,看起来,倒有那么几分可爱。
二十六岁的男人用“可爱”来形容实在太肉麻,把形象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容少爷如果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八成会
暴跳如雷,岳凌萧曲起手指在他额上弹了一下,轻声唤道:“少铭、少铭,起来了,我要把东西吃光了哦!”
容少铭哼了一声,懒洋洋地抬抬眼皮,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岳凌萧推推他的肩膀,说:“你再不起来,我就把
你抱进去了哦!”
容少铭蓦然睁开眼睛,忽地坐起身,结果动作过猛从椅子上翻了下去,压垮了两盆才抽枝的一稔红,岳凌萧忍着
笑,说:“幸好旁边放的不是仙人掌。”
容少铭涨红了脸,揉着手肘从地上爬起来,狠瞪了对方一眼,悻悻地进屋,坐定之后,慢了三拍的脑袋才反应过
来自己方才错过了什么好康的事!
盯着岳凌萧厚实的胸膛,他扼腕得想撞墙——对于一个时不时发春梦的暗恋者来说,比看到吃不到更残忍的,就
是到口的肥肉白白飞掉。
二、
坐在餐桌前,容少铭还是一脸神游天外的死样子,涣散的目光在岳凌萧身上飘来飘去,神情呆滞,活像被老鼠会
的洗过脑,岳凌萧在他面前晃晃手,问:“怎么,还没睡醒?”
容少铭眨了眨眼,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你怎么不系扣子?”
亚麻衬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从上数下来,五颗扣子没系,眼前一片春光,结实的古铜色胸膛半遮半露,腰腹
平坦,隐隐约约能看到劲瘦有型的腹肌,皮肤干净光洁,没有丛生的杂草也不见星罗棋布的斑斑点点,只有左边
锁骨下方一颗红痣,在敞开的领口处分外鲜明,招摇地挑逗着别人的视线。
这小子真是性感得让人抓狂!容少铭又嫉妒又饥渴地盯着对方,动作粗暴地撕了一条鸡翅,咔嚓一口,连骨头都
咬开了。
岳凌萧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扣子都掉了,懒得缝,反正在家随便穿穿。”
“唔……”容少铭咽下一口鸡肉,犹豫了片刻,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哈哈:“这种时候就知道还是有女人好,记得
你大学时交的女朋友,连臭袜子都会给你洗。”
嬉皮笑脸的腔调背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容少铭装作专心对付一枚鸡爪,其实耳朵竖得老高,大气也不敢喘半
声。
岳凌萧闷笑了几声,说:“我要是交了女朋友,周末可就没时间陪你喝酒了。”
容少铭被鸡骨头噎了一下,悻悻地灌了口酒,说:“你少来!明明是我可怜你光棍一条才勉为其难地牺牲了香艳
刺激的周末夜生活来慰问你寂寞空虚的内心。”
一长串废话不带歇气地从舌尖绕出来,耍嘴皮子他容少爷可从来不落人后,然而岳凌萧的下一句话却差点让他喷
血——
“那谁来慰问我寂寞空虚的身体啊?”
说这话的人还一脸悠然地朝后靠在椅背上,前胸露得更多,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容少铭的脑袋当下糊成一锅
汤粉,讷讷地说:“等一会儿你把衣服换下来,我拿回去让王妈帮你缝。”
“好啊,多谢。”对他跳豆一样的思维早就习以为常,岳凌萧笑嘻嘻地问:“少铭,你自己怎么不交女朋友?”
容少铭红了脸,支吾了半天,说:“忙……没时间。”
这话骗鬼鬼都不信,身为容城地产的二世祖,上有老哥继承家业,下有老弟哄父母开心,他容少铭唯一能派上用
场的就是败家……唔,那是上大学以前,后来认识了岳凌萧,和他厮混久了,纨绔子弟的作风已经收敛了不少,
后来放着容城地产副总裁的位子不坐,占了容城旗下金鼎大厦的顶层创立起自己的小公司,几年下来也经营得有
声有色——就算没有容家少爷这张瑞气千条的名片罩着,容小老板也是典型的都市雅痞,有钱有闲有格调,闪闪
发光的镶钻单身汉一枚,狐朋狗友车载斗量的,还会没时间泡妹妹?
和他们这种杀开一条血路才能升职、月月拼业绩拼得面目狰狞的业务经理不同,容少铭生下来就背负着证明“上
帝从未公平过”这条真理的重任——也亏他这么多年来证明得孜孜不倦,羡煞了一群苦坐冷板凳的小职员。
岳凌萧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听说你们公司来了个正妹,上班第一天就被封为‘金鼎之花’?”
他任职的公司就在容少铭楼下,上面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变成茶水间的话题,特别是关于“金鼎王子”——她们
封的——容少铭的小道消息,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美男是珍贵的公共资源,特别是他还没结婚,偶尔调戏调戏、吃点豆腐也不用负责。
第一次听到这个俗毙了的绰号时,容少铭摆了一天臭脸,导致他那个身怀六甲的女秘书提前请了产假回家休养,
于是新任秘书——绯闻女主角兼正妹艾玛登场。
“她啊?长得确实漂亮。”容少铭手指一挥,在空中比划了个曼妙的S形,说:“前凸后翘,身材喷火,穿衣有品
位,人际关系好,工作效率高,而且不会在男同事面前乱发嗲。”
岳凌萧吹了一声口哨,说:“乖乖,我好像看见你插着爱神的箭,箭尾还绑着S形的蝴蝶结。”
“插鬼。”容少铭笑骂一声,说:“我这不是放心不下你这孤家寡人嘛!”
正妹虽好,奈何他胸口早被暗恋的毒藤缠成铜墙铁壁,炮弹都打不穿,别提那个光屁股小鬼的弓箭了。
而唯一能入驻他心的人,却神经大条到面不改色地和他讨论怎么把妹,容少铭欲哭无泪,盯着杯中起泡的酒液,
想抓墙,
消磨了几个钟头,眼看午夜将至,容少铭从沙发上爬起来,说:“我得回去了,把衣服给我。”
岳凌萧挑了挑眉,换下犹带体温的衬衫递给他,问:“你的门禁还没取消啊?”
唉,这一点简直是容少爷毕生的耻辱,想想看,一个二十六岁、事业小成、身心健康的男子,居然被勒令不得外
宿,并且必须在每晚十二点之前回家,好像在外头多待一秒就会被吸血鬼盯上似的,容少铭忿忿地说:“大哥变
态,就针对我一个人。”老弟天天在外头瞎混他也不管,难道他容少铭长得就那么像个棒槌?
不满归不满,大哥的话他还不敢不听,没办法,谁让老哥太能挣钱了,每月给他的零花钱比他公司的营业额都高
,凯成这样,不宰白不宰。
“大概是觉得你没断奶吧。”岳凌萧送他到门口,调笑了一句,引起容二少爷怪叫:“岳凌萧,你好胆再说一遍
!”
“开玩笑开玩笑。”岳凌萧举手投降,叮嘱道:“开车小心,回去给我电话。”
幸好走廊里光线暗,不至于暴露他一脸绯红,容少铭低着头答应了一声,浑身不自在地等到电梯来了,然后急匆
匆地道了再会,像逃命一样嗖地冲进电梯里。
幸好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乘客,失态的样子不至于被人瞧见,容少铭靠在凉凉的墙面上,心跳得飞快,紧紧攥着手
里的衣服,轻轻地、慢慢地把它贴近面颊,感受着布料摩挲着皮肤的触感,淡淡的沐浴乳香味混和着清爽的男性
体味,萦绕在鼻端,引起一阵微妙的颤栗。
三、
原本应该能在十二点之前安全上垒的,结果半路碰到警察拦车酒测,幸好喝得不多再加上在岳凌萧那里打混了很
久,就算这样,他大少爷还是差点达标,被警察噜苏了半天才放行,风驰电掣地飙回家,看看表,十二点三十一
分。
容少铭暗骂一声,将车子停好之后,像魔术失灵逃出舞会的灰姑娘一样,轻手轻脚地朝大后方摸去。
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他那个精力过人的工作狂大哥八成还没睡,太可怕了,警报十级!容少铭竖起全身的寒毛
,弯腰低头,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绕过正门,准备从后面爬上二楼阳台,再溜回自己房间冒充乖宝宝。
一切还算顺利,小弟养的圣伯纳早在多年前就被他用莫苏里拉奶酪蒸狍肉买通,对于容二少爷的翻墙戏码不会大
惊小怪,甚至以行动表示支持——从它的狗窝里跑出来给他望风。
扒着阳台栏杆,经验老到的容少铭身形一荡,姿态优美地翻了进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像当年那个倒霉的灰
姑娘一样,被墙上纵横交错的藤条勾掉了一只鞋。
“雪特!”低骂一声,容少铭小声招呼底下的笨狗:“苏苏,把鞋叼回你窝里,明天早晨我再去拿。”
有着肉麻名字的狗狗仿佛听得懂人话,叼起鞋子悄无声息地钻回狗窝,容少铭松了一口气,窃喜之心油然而生,
然而还没等他得意两秒钟,身后传来的男声让他险些一头栽下去——
“也许我该考虑把阳台封起来,免得让人笑话我们二少爷有门不走却翻窗。”
容少铭耳边响起风雪呼啸声,浑身一激灵,硬把石化的身体扭转过去,对上那个他无数次希望是幻影的男人。
容少宸,他的恶魔老哥,容城地产的总瓢把子,正抄着手靠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上帝制造这个人的时候,一定是眼花兼手抽筋,才会搞出这么一个怪胎:工作狂、手腕强硬、铁血无情,像冰山
一样冷酷,像钢铁一样坚固,一年四季板着张冰冻三尺的死人脸,就算对他这个亲弟弟,也照样心狠手辣,像警
察对付犯人,秋风扫落叶一样收拾起来毫不手软——容少铭曾数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孤儿院抱来的小孩,奈何自
己长得像三分像老爸、三分像老妈、又有三分像老哥,害他想自我安慰一下都办不到。
既然被抓了个现行,也只好硬着头皮抵赖到底了,他可不想这个月的零用钱凭空飞走外加关禁闭,容少铭挤出一
个扭曲的笑容,说:“大哥你还没睡啊?辛苦辛苦了,我在这儿吹吹风,不用管我。”
容少宸冷厉的目光扫过他全身上下,那眼神活像要剥他一层皮,容少铭有些做贼心虚,下意识地把装衣服的纸袋
往身后藏,身体僵得像根冰棒。
虽然在私底下有诸多牢骚,但毕竟他多年来都在大哥的淫威之下讨生活,积畏成惧,一时难改,在正主面前只有
老实听令的份儿。
容少宸X光一样的视线把他扫描到骨头里,就在容二少爷被盯得浑身起毛、恨不得化作一缕轻烟飞上云端的时候,
他状似满意地轻哼一声,说:“进来吧,这个月零用减半,写三千字检讨书,周一交给我。”
容少铭忍不住哀嚎一声:“大哥!我又不是小学生!”检讨书?!被他的一群损友知道的话他容二少爷的脸要往
哪儿撂?!
“嗯?”容少宸轻飘飘地扫过去一眼,对面那个当下噤了声,屁也不敢放一个,缩缩脖子答道:“我知道了,大
哥。”
好不容易被放行,容少铭换了拖鞋,又用两根香肠从那只肥狗窝里赎出自己的鞋,一脸沮丧地回到房间,岳凌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