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的夜晚很冷,虽然已经是七月,但是夜风依旧凛厉,昨晚露天睡了一宿,任青已经彻底尝到了寒风刺骨的滋
味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屋子栖身,便围在火炉旁边,打著哈欠,困乏不已。
安笙却还在为下午任青那句话而别扭,嘟著嘴缩在另一边,连话都不和任青说。
任青也不免觉得心里很不是味道。
自己从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敢应个“不”字?又有谁敢给他脸色看?只有这个小波斯人,又抓又踹不说,还
一句话没说对就生气了,气鼓鼓的半天不理自己。
抓抓头,任青想了半天,还是不觉得自己在溪边那句话哪里说错。可这样怄气下去也不是办法,挣扎良久,终于
决定自己先让步,可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话说,小脑瓜子思考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个话题。
“安……安笙,你为什么要去长安?”
见对方问自己,安笙心里虽然还在老大不高兴,也顺从的回答,“从小听师父说,长安很美,是所有人做梦都想
去的地方,所以我也想去,想看看长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完,反问道,“你呢?”
“我?”任青侧头想了想,才慢慢的开口,“我家住在长安。”
“那你为什么会来到碎叶城?还有,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
“那都是坏人!”听见安笙这样问,任青忽然之间变得很激动,脸色也十分的难看,本来端正俊秀的面孔竟带上
了几分狠意,隐隐的狰狞,“爹爹母亲都被坏人害死了,我要回长安去给他们报仇!”
“死……死了?”没料到对方的答案会是这样,安笙彻底愣住,一句话也说出不来,只好惊讶的看著任青。
似乎是想到自己父母是如何惨死,任青紧紧闭著双眼,不停喘著粗气,仿佛沈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可这番模样
却吓到安笙了,慌的连忙跑到任青身边,伸手紧紧拉住对方的双手,连声关切的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许久,任青才缓慢的睁开双眼,目光冷冷的,一丝彻骨的狠毒转瞬既逝。见安笙担心的瞧著自己,又渐渐笑了,
“你困了没?我们睡了吧,明天一早好继续赶路。”
“嗯。”
被对方这么小小的吓了一下,原本闹的小别扭早被安笙遗忘到了九霄云外,见任青问自己,想也不想的点头。
屋角有张大大的石床,两人爬了上去,不一会儿就相互偎依著沈沈睡去。
荒漠安静,只有火炉中烧著的枯草碎枝偶尔传出劈啪一声,连风声也细微的几不可问,万籁寂静。
两人实在累乏了,睡得很沈,直到忽然之间被人猛力摇醒。
“起来!快给我起来!”
8
粗暴的推攘顿时让任青与安笙从睡梦中惊醒。
安笙还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任青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石床上跳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他警惕的看著屋内忽然多出来的两个人。
都是胡人装束,看上去似乎是突厥吐蕃一带的人,模样粗俗,衣著脏乱,大概也是流浪汉,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
的看著他们。
“这两小家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年纪较大的一个摸著满是胡渣的下巴,感兴趣的道,见任青紧张的瞪著自己
,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上下打量不休,琢磨著有没有油水可捞。
虽然浑身尘土,可是身上的衣衫看得出来是上好的绢绸,价值不菲,而那副细皮嫩肉的模样,一瞧就是大户人家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不知怎么跑到了这偏僻的地方……而且说不定,身上还藏著什么值钱的东西……
主意打定,他便毫不客气的一把拎起任青,不顾他又踹又咬的拳打脚踢,伸手就去掏衣袋,“来,让大爷看看你
身上带了什么宝贝?”
“你敢碰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任青何时受过这种屈辱?气的一张小脸通红,死命挣扎,恶狠狠的威胁道
。
“啊呀!我好怕呀!”来人却丝毫不惧,几下就扯掉了任青的外衣,四处搜找起来。一旁,他的同伙早就揪起了
安笙,也依样画葫芦,翻寻著值钱的东西。
不料翻了半晌,连一丁点也没找出来,来人不禁气馁,又心有不甘,把任青往地上狠狠一掼,骂道,“妈的!还
以为能发一笔小财呢!”
被猛力掼到石板地上,任青疼得惨叫一声,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
就在这时,又忽然传来另外一人惊喜的声音。
“大哥你看这小子,长得可真漂亮!”
他一手掐住安笙的下巴,强迫安笙抬起头来,露出精致的脸蛋。
安笙毫不犹豫一口咬去,对方疼得惨呼一声连忙缩回手,另外一人却马上给了安笙一记耳光,把他打的一头栽到
床上。
“总要捞到点什么,反正我也很久没碰过女人了!”两人色心已起,紧紧按住了安笙,就开始撕扯他身上的衣服
。
这荒郊野岭的,只有商队偶尔经过,再不就是像对方这样的流浪汉。几岁的孩子又怎能敌得过两个牛高马大的壮
汉?再怎么使劲挣扎反抗都是徒劳,很快就被撕碎了衣衫,露出雪白的身子。
安笙恐惧的连哭都忘了,一双腿使劲蹬著,拼命的叫喊,“放开我!救命啊!”
对方哪里肯放?年长的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解自己裤带,却忽然惨叫一声,原来任青情急之下,竟像只猫一样猛
地跳到了他的背上,狠狠一口咬住他的耳朵,抓扯不止,口里模模糊糊的叫著“放开他!”
“小畜生!快给老子滚下来!”对方又痛又急,一时之间居然还甩不下任青,另外一人见自己大哥被咬得惨叫连
连,也慌了神,顾不得安笙,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任青抓了下来。
任青狠劲上来,咬得唯恐不重。对方摸摸自己鲜血淋漓的耳朵,气恼交加,狠狠一脚就朝著任青踹去,竟是恨不
得踹死他的劲头。
任青还被另一人紧紧抓住,眼见躲不开,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却听见对方忽然惨叫连连,同时自己双臂一松,再
次摔到了地上。
“欺负两个小孩子,你们要脸不要?”
陌生的声音响起,带著怒意。
任青连忙张眼看去。
只见眼前站著一位大约三十来岁年纪的壮硕汉子,相貌英武,也是突厥人打扮,一脚踩住一人,手里扭住另外一
人手臂别在身后,动弹不得。
“要……要你多管闲事!”对方尤自嘴硬,却被那人二话不说,扬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只打的他晕头转向,眼
前金星乱冒,脸颊顿时高高肿起有如猪头。
“我哥舒翰此生最见不得的,就是以强凌弱的无耻勾当!”他大骂,脚下用力,把另外一人踢了个筋斗,翻滚著
跌到了门外,发出连串哀叫。
另外一人见状吓得魂都飞去一半,脚一软就跪了下去,口里一迭声的叫著,“大……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再
不敢了!再不敢了!”
“无耻的东西!”哥舒翰轻蔑的冷哼一声,挥手又是一记耳光,劲道重得把那人闪了个团团转,一跤摔到门外,
和先前那人滚成一团。
被这半路杀出的人救了一命,任青和安笙惊魂未定,只能傻傻的看著对方。
见那两人连滚带爬的逃得老远,哥舒翰才转过身来,看了看两个孩子,和蔼的笑道,“有没有事?”
任青最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没……没事……”
他又转头看向安笙,“你呢?”却见安笙一身衣衫已经悉数被撕破,衣不遮体,连忙拉过自己外衣想要给安笙披
上,却忘了之前他的衣服都被扯坏了,只能堪堪遮住那雪白的身子,胳膊大腿都露在了外面,挡住了上头就掩不
住下面,挡住了下面却又露出了上面。一时之间,任青瞪著手里的破衣烂衫有点发呆。
哥舒翰见状不由得想笑,连忙解下自己外套丢给安笙盖上,一边又问,“你们怎么会出现这荒郊野岭的?刚才多
危险啊,家人呢?”
“呃……”任青和安笙闻言不禁对看一眼,开始使劲的思量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堂而皇之的说自己是离
家出走逃命的吧?
好在哥舒翰似乎对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并不是很在意,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笑著伸手轻轻拍了拍任青的头,
大踏步的走到了门外。
片刻之后,门口又伸出个小脑袋,一张脸笑嘻嘻的,手里还扬著一叠衣物。
“是谁正光溜溜的没穿衣服呀?”
哥舒碧笑著蹦进了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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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知识小贴士:大唐名将哥舒翰
哥舒翰,突骑施首领哥舒部落之裔也。蕃人多以部落称姓,因以为氏。祖沮,左清道率。父道元,安西副都护,
世居安西。翰家富于财,倜傥任侠,好然诺,纵蒲酒…………翰好读《左氏春秋传》及《汉书》,疏财重气,士
多归之。
──《旧唐书》
(某红多嘴的解释:总的来说呢,大唐名将哥舒翰,颇有游侠习气,家中有钱有势,养成了他豪爽、好侠、纵酒
的性格,为人仗义疏财,义气重诺,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一句话,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PS:哥舒碧乃某红杜撰的人物^_^)
9
任青一直等到安笙穿好衣衫,才拉著他的手一起走到了门外。
石屋旁的小溪边已经不知何时来了一队商旅,正在安营扎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骆驼背上的货物都被卸了下来放置一旁,堆成一座小山的样子,而之前救了自己的哥舒翰,正和一位商人模样的
老者说著话。
“这是?”
任青乍一见这么多人,愣住了,回头问一旁笑眯眯的哥舒碧。
“我家的商队。”哥舒碧回答。
他也不过才十一、十二岁年纪,模样虽不比安笙秀美如玉,也不比任青端正俊逸,但是未语先笑,总是乐呵呵的
,叫人看了就觉得亲切。
任青向来不太相信别人,戒心甚高,但是面对哥舒碧,不知是不是被他那笑眯眯的模样感染,也鲜少板著面孔,
不似对别人那般警惕。
“哥舒碧……哥舒……”任青喃喃念叨了几声,想了想,迟疑的开口又问,“你们是西突厥哥舒部落的人?”
哥舒碧闻言不由得看了任青一眼,脸上满是佩服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听舅舅说过,突厥多以部落名为姓氏,我也是乱猜的。”
任青话音刚落,哥舒翰的声音已经传来,“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
他笑道,走上石屋台阶,看了看任青,又看向身边的安笙。
安笙已经换上了哥舒碧的衣服。哥舒碧年纪虽然才十二岁,但是和同龄人相比已经算是高大,他的衣衫套在安笙
身上,更嫌大了许多,袖子裤腿挽了好几圈,更显得安笙小小的一个人儿蜷缩在衣堆之中,叫人看了未免想笑。
而哥舒翰也的确爽朗的笑了。
“暂时先穿我儿子的衣服吧,虽然大了点,总比我的好。”他伸指替安笙和任青擦了擦脸上的尘土,笑道,“饿
了没?我叫人给你们弄点吃的。”
任青没有回答,安笙则乖乖的点点头。
哥舒翰于是转身离去,来到火堆旁吩咐了几句,才朝著任青等人的方向挥手,示意他们下来。
“让石头陪你们吧,我先离开一会儿。”
“石头?”
任青瞪眼,看了看哥舒碧,手指毫不客气的指著对方,“你不是叫哥舒碧么?”
哥舒翰已经走开了,哥舒碧咧嘴笑呵呵的,抓抓头,解释道,“那是小名啦,认识的人都这样叫我,你们也可以
。”
任青皱眉。他从小家教颇严,被教导著不可越雷池一步,也不可有任何的出格行为,竟从未用小名叫过别人,正
在犹豫不决,安笙却已经毫不客气的开口了。
“石头?”
“我在!”哥舒碧乐呵呵的应道,俯身拿起烧饼递给任青和安笙,“来,吃吧。”
任青犹豫著接过,却并没有马上动口,拿著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伸舌轻轻舔了一点。
哥舒碧见状大笑,“你担心里面有毒?”
任青不答,但是被哥舒碧这样一语道破心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面孔微微一红,把烧饼撕成小块慢慢吃了起来
。
而一旁,安笙早就开始痛痛快快的吃了大半了,一边吃还一边很有闲情逸致的对大厨手艺加以评论,“火候稍微
过了点,还是师父烤的最好吃,不会太焦也不会太软,吃再多也不会腻──”
“原来你还记得师父烤的烧饼啊!”
身后,胡言的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怒气响起。
安笙听见师父的声音,身子顿时僵硬了,就像一只正在偷吃的小耗子,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猫的叫声,吓得动都
不敢再动。
“师……师父?”安笙僵直的缓缓转过身来,乖乖抬头,便不偏不倚的看见胡言那张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脸,双眼
正怒视著自己,双手握成拳头,手指捏得哢哢作响。
“糟糕……”安笙心里咯!一下,下意识的捂住屁股往后退了一步,可惜已经太迟了,下一秒,他只觉得天地一
下子倒转了过来,自己已经被横放到了胡言的膝上,师父的那双大手毫不留情的拍了下来。
“哇~~~”安笙屁股吃痛,顿时号啕大哭,“好疼啊!师父我知道错了!”
“你简直顽皮的没边了!居然敢一个人偷偷跑出城?”胡言又气又急,顾不得周围都是商队的人,大庭广众之下
就开始教训自己这个调皮的小徒弟。
昨晚他见安笙迟迟没有回家,心急之下和师兄出去寻找,结果依旧踪影全无,却在巷口找到了那盏胡语专门做给
安笙的河灯,已经被踩得稀烂,而人不知去向,急得胡言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又是担心又是焦急,不
知道小徒弟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忽然就不见了人影?
胡言胡语俩师兄弟急得整夜没睡,把碎叶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口都找了个底朝天,后来听说,有人见到两个小孩
往碎叶河下游的方向走去了,也不管对方说得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小徒弟,病急乱投医,先跟著一路找来再说。
哪里知道居然真的是安笙这个小家伙!
胡言心里大石立刻落地,随之涌上的就是熊熊怒火,整整两夜的提心吊胆,气得他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抓住安
笙先打一顿屁股再说!
“还一个人偷跑不?还整夜不回家不?”
啪啪的巴掌声清脆无比,落在安笙屁股上就没那么舒畅了。他平时鲜少挨打,胡言都是宠著他惯著他,连弹一指
头都罕有,如今竟然真的打了下来,只疼得安笙在师父膝盖上扭来动去,又哭又闹的挣扎。
“呜哇~~我错了我错了!安笙知错了!师父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