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情公司会派人处理,也会检查所有设备,确保施工安全。今天是星期五,周末大家照常休息,周一还
是要开工的。就像大家和屿墨签了合同,屿墨也跟和业主们签了合同,合同就是承诺。既然做出了承诺,我们就
要兑现。再次跟大家说声对不起,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谅解。”
一阵风吹过工地,卷起一层黄土,远处传来老鸹凄厉刺耳的叫声。夕阳下李墨留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那一刻,
燕青觉得自己醉了。这是除燕怀仁之外他见过的最不可一世的男人,有着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蓝色眼睛,时而冷傲
,时而可爱,而现在,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柔又很悲伤的气息。他说,他害怕了,他说,命最大。是啊,我们在
生命中不断奔跑着追求着,却经常忘了那仅属于我们的最重要的东西。只要有命,别的都好说。一个高高在上,
可以视他人如草芥的人,却能实实在在地知道生命的珍贵,是多么不容易。这样的人,注定做不了杀伐决断的帝
王,也做不了用千军万马铺局的将军,但燕青却觉得,此刻的李墨留分外的高贵美丽。他明明知道,工人们怕他
,然而他没有颐指气使,也没有盛气凌人,其实不过是一个见了血却没有要命的事故,凭李墨留的身家和地位,
要无视他们镇压他们甚至仗势欺人地把他们怎么怎么着,都是轻而易举的,在别的工地又不是没听说过,而他,
只是心急火燎地来到出事地点,再平心静气地跟工人们谈,带着愧疚甚至那么点卑微。
一句“命最大”,平白到没有任何修饰和点缀,却把燕青和所有的工人都打动了。
事实上李墨留根本不知道,高尚的李老先生让他定要牢牢记住的那句“命最大”,意思是:“自己的命最大”。
李墨留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夕阳下,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不知道为什么,燕青竟感觉到李墨留在微微颤抖
,不由地,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那一刻,燕青觉得自己很好笑,他竟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前把李墨留紧紧地
抱在怀里,紧紧抱住他,用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躯,告诉他别怕,自己在这里。
很久之后,燕青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一瞬间。
李墨留看看众人,稍有点疑惑地问:“大家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除了老鸹惨叫着回答他,没有一点声音。李墨留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出现的地方,总是一片安静。
就在此时,神兵天降。
车辆行进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平静,远处腾起滚滚的黄土,越来越近,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二十几辆轿车,一辆
接着一辆,黑色长龙似的,停到了他们面前,围成了一个半圆。前面两辆车没有动,从后面每辆车里都下来了四
到五个人,一色的黑西装黑墨镜,一个个面无表情地死盯着眼前的人。站在前面的工人瑟缩着向后退了几步,和
后面的工友们聚拢在一起。
孙梓然打从第二辆车里出来,看见李墨留又急又气,又看到他那辆乌烟瘴气灰突突的悍马,连忙赶过去问:“你
怎么样?你没事吧?”
李墨留摇摇头,“能有什么事。”
孙梓然骂道:“我还说不听你了是吧?你胆子也太大了,自己就敢开着车来工地!这次闹得这么厉害,连工头都
被打了你知不知道??没出事是你运气好,要真是出了个好歹的怎么办?!我就说交给我,你还信不着是吧?他
们闹让他们闹去,闹出个大天来大不了就是收拾几个人的事儿!你跑来干什么?”
不想李墨留也不生气,看着孙梓然笑道:“这不是没怎么样嘛。”
“没怎么样,怎么样就晚了!”孙梓然松了口气似的,也靠在车上,用右手揽过李墨留的肩。其实李墨留比他还
要高一点,只是从小到大这样大哥级的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熟悉无比,“你还挺行的,这么多工人就让你给摆
平了。那人已经没事了。这样,剩下还有好多的事,就交给我,你先回去吧。”因为靠的太近,孙梓然挤到了李
墨留的左臂,李墨留动了一下身体,倒抽了一口凉气。
孙梓然看看李墨留,发现他脸色和嘴唇都很苍白,靠近了些,问:“怎么了?”
李墨留又动了动,说:“你离远点,疼。”
孙梓然把手拿下,不解地看着李墨留,问:“哪疼?”余光扫过自己浅色外套的右侧胸口,猛然低头,发现上面
竟有些微的血迹,可不就是自己刚才碰了李墨留的地方。孙梓然脸色骤然变了,用手碰了一下李墨留的左臂,李
墨留皱了一下眉,孙梓然看看自己的手指,果然,上面沾了血。因为李墨留穿着深色的西装,所以并看不出。
燕青觉得孙梓然此刻变身了,瞬间实现了从哈喽Kitty到吊睛白额大虫的转化。
孙梓然眼睛都红了,问李墨留:“怎么回事?谁干的?”
燕青颤抖着走上前,带着颤音儿说:“可能是被车门夹的。”
“车门夹的?——车门夹的!!!”
看到孙梓然身上手上的血痕时,燕青心里也是一惊。当时太着急了,李墨留又实在没什么表情,他根本就没有发
现。想来被那么大力的车门如斯硬生生地夹出了血,定是要命的疼吧。
李墨留看了燕青一眼,对孙梓然说:“跟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孙梓然狠狠地看了工人们一眼,冷静了一下,拉着李墨留就走,说:“你坐我的车,马上去医院。”
李墨留侧了个身,用右臂挣脱开,说:“没什么大事,我回去自己包扎一下就行。”
“必须去医院。我现在走不开”,孙梓然回头对两个保镖说:“康子,阿杰,你们陪李董去医院。”
李墨留还是保持了好涵养,却添了几分不耐烦,“我说不用就不用。别让他们跟着我!”又回头对燕青说:“走
吧,我送你回去。”
孙梓然无奈,“留留你别闹了好不好?”
李墨留突然驻足,想了想,对孙梓然说:“你别为难他们。”
孙梓然撇了撇嘴,说:“我公事公办。”
“我让你别为难他们你听见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你手臂受伤了,得去医院。”又叹道:“这要让老爷子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李墨留冷脸冷言冷语:“原来你是怕他啊。”
孙梓然开车门,让李墨留坐进去,又对司机说:“小张,送李董去圣心医院。”
“滚,别让你的人跟着我。”
孙梓然无奈,苦着脸:“留留,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燕青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李董,要不您先去看医生,我自己回去就成。”
“你上来吧。他们忙着,顾不得你。”
“那我陪您去医院吧。”
李墨留皱眉不语。
燕青权当李墨留默认了,正要从车后绕过在另一个方向上车,孙梓然关上车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燕青
,答应哥一件事。”
燕青惊讶地点头,“然子哥你说。”
“我这里脱不开身。你照顾好李墨留,一定带他去医院。”
燕青看着孙梓然,心想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他妈的是我给夹的!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13.过去还是不过去,这是一个问题
车上了路。
李墨留注意到他们的车后又跟了两辆车,没有理会,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虽然李墨留打头阵,成功地把暴动的工人们安抚了下去,他的心情还是很不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别理我,烦
着呢。
李墨留坐后排,仰头躺在靠背上,紧闭着眼睛,轻皱眉头,身体随着行车一颠一颠的。中午还没来得及吃什么就
听说工地出了事匆忙赶到,又遇上工人砸车,胳膊受伤了,还在风地里站了半天,刚刚还没觉得什么,此刻疲倦
和烦躁却席卷而来。
燕青坐一旁看着李墨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李董万金的胳膊万一真被自己失手给夹坏了,可怎么好。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李墨留又皱了下眉头,睁开了眼睛,看向燕青。
燕青连忙问:“李董,疼得厉不厉害?”
李墨留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还要谢谢你。”
“真的,我觉得特对不起您。”
李墨留没说什么。
“李董,我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怪。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的啊?”
“怎么会。”
“真的,我也说不上是哪有问题,就是觉得不对劲。”
“没有的事。过去了,你别乱想了。”
李墨留坐直了一些,看看司机小张,说:“送我回家。”
小张手抖了一下,但还是试探着说:“李董,孙经理让我送您去医院。”
“去我家。”
小张犹豫地问:“那我给孙经理打个电话问问行不?”
李墨留语气生硬了起来,“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小张放慢了车速,快哭了。
燕青抱着前排的椅背,把脑袋探过去,嬉皮笑脸地说:“张师傅,我看您还是应该听孙经理的。咱们得罪了李董
事小,李董受的伤事大不是?这万一因为没去医院耽误了李董的治疗,咱们能担得起这责任吗?”
小张真不愧是孙梓然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黑着一张脸的李墨留,咬咬牙突然加速,朝医院开了去。
燕青坐回身,看到李墨留不满地看着他,有点无所谓地笑笑:“李董,我真没想到把您给伤了。那么重的车门,
谁也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咱犯不着跟自己置气不去医院。我跟您陪个不是。”
李墨留白了燕青一样,还是气鼓鼓地不说话。
燕青担心李墨留的胳膊,担心他疼,心里悬着,但还是笑着说:“您得赶快把胳膊治好了,好可劲儿地用大嘴巴
抽我不是?”
说得李墨留一笑。然后闭上了眼,没再反对。
车停在圣心医院门前时,已过了医院的下班时间,却早有人等在门口,带领着他们进了特护室。看来孙梓然除了
李墨留,其他的人都远程遥控得很好——果然除了最最关键的,剩下的都尽在我们孙经理的掌握之中!
大夫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胖胖的,带着眼睛,很和气的样子。李墨留微笑上前打招呼,“司徒院长。”司徒
玺是有名的外科大夫,现任圣心医院主部的副院长。
看见李墨留,司徒玺笑眯眯地迎过去,说:“李董,怎么受伤了?来来,快进屋。”
司徒玺让李墨留坐下,说:“李董,您得把衣服脱了。”好不容易除去西装外套和薄毛线衣,衬衫却已经被凝血
黏在身上,脱不下来了。燕青看着李墨留白色衬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心脏停跳了半拍。
司徒玺用剪子一点一点地剪碎了衬衫衣袖,终于露出了伤口。李墨留伤得挺严重,左上臂肘关节附近两侧肌肉被
车门加燕青合力硬生生地挤压破裂,据说当时的力量能达到几百斤。伤口已经不新鲜了,却愈显狰狞,长长的两
道口子,皮肉翻卷着,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看得司徒玺直皱眉头,说:“您可真是不小心。”幸好没有伤到
筋骨,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消了毒,处理了伤口,司徒玺给李墨留打了麻药,又缝了六针。燕青在一旁看着,心一揪一揪地疼。燕青心里特
别后悔,暗骂自己,当时再慢一点再看清楚一点再少毛躁一点,能死吗……李墨留倒不甚在意似的,到了医院,
反倒好说话起来,全力配合医生治疗。包扎了伤口,司徒玺嘱咐李墨留多休息,左臂尽量不要动,注意伤口尤其
不能碰水。然后又跟燕青和小张嘱咐了一遍。李墨留看燕青满脸愧疚诚惶诚恐的样子,心想可能把他吓着了,于
是柔声说:“没关系的。”燕青便更愧疚了。
李墨留只披了外衣,司徒玺把他们送了出去。
车上,李墨留看着窗外,不语。夜晚的城市,灯火闪亮。车流里的人们,都在忙什么,回家吗?那个令人感到温
暖的地方吗?
李墨留转头,发现燕青正盯着自己,于是问道:“今天麻烦你了。先送你回去吧。还是去学校附近的公寓吗?”
燕青摇头。
“那去哪里?”
“我想先跟您回去。”
李墨留皱了眉头,说:“不用了吧。你跟我回去也做不了什么。”
要在平时被这样拒绝,燕青早甩了袖子,走人了。可这天却格外的好脾气,呵呵笑着,说:“我得对您负责任啊
。”
李墨留无奈地笑:“真是个孩子!随你吧。”李墨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坚持,也许在这个身心俱疲的夜晚,
自己也需要一个人的陪伴吧。
把李墨留和燕青送到门口,小张就回去复命了。
燕青以为李墨留会住在郊外某山头的一座大城堡里,外围会有广阔的绿地和花园,进门会有老管家和无数的仆人
婢女。不想李墨留的房子却在市区的一个高档小区内,独门独院的一座二层小洋楼,只有他自己住。
进了门,燕青发现室内装修得很符合李墨留的风格,黑黑白白,干干净净的,简单而高贵。就是他觉得吧,没什
么意思,少了那么点子人情味。
燕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鬼使神差死皮赖脸地跟来了。他答应了孙梓然,当然得说到做到;李墨留的胳膊
是他弄伤的,他也确实有责任。再看李墨留的样子,燕青是真的不放心。
李墨留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说:“你随便坐。”又想了想,说:“我去洗个澡。你如果要洗澡的话,楼上客
房里有浴室。”
燕青愣了愣,说:“李董,司徒大夫说,您的伤口不能碰水。”
李墨留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要我几个星期不洗澡吗?”
“那怎么办?”
“不知道。”
“要不您洗盆浴,把左臂放外面,别碰水。”
李墨留转身就走,“行,我知道了,你别管了。”
燕青坐在客厅里,楼上隐约传来水声。唉,燕青哀叹,自己还真是有点多余。
许久,传来李墨留有些迟疑的声音:“燕青,你还在吗?”
燕青答应了一声,李墨留说:“麻烦你过来一下。”
燕青上了楼,见李墨留在房门口等他,说:“进来吧。”
这大概是李墨留的主卧,面积不小,不同于客厅,深蓝浅蓝的色调,在金色的灯光下,像油画一样。画中人穿着
黑色的睡衣,身上还带着水汽,有着刚刚沐浴完的清香,他看看燕青,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走到床边坐下,说
:“过来。”
燕青呆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勾-引???他知道李墨留喜欢男人,可是自己……
李墨留慢慢地解开睡衣带子,敞开了睡衣,露出肩膀。
燕青的感觉用五雷轰顶来形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