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公寓——游

是一套非常棒的——」

「推、销、员！」男人突然发狠。「老子生平最恨推销员，老子连老婆都还没有，哪来的孩子！看我打断你的腿

——」

我愣了下，「啊，呃……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脚下开始往后退去。他没老婆？那刚刚把他轰出大门的那个

女战士是什幺身份？

「看我打断你的腿！」

天啊，在他发了疯要殴上来之前，我赶紧闪身离开。

我拎着一袋产品飞快地离开现场，以免对方凶性大发，将我给宰了。

这年头，怎幺不讲理的人这幺多呀。

回到停放车子的地方，我冷汗涔涔，忍不住一边嘀咕，一边寻找我的交通工具。

走呀走的，咦，是不是走过头了？

我记得我将车子停在消防栓旁边的呀。

跑哪去了？

纳闷地蹙起眉，我在附近停放机车的地方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再一圈——突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背脊开

始发凉……

不会吧！

不至于吧！

不可能这幺悲惨吧！

天啊，我不相信！那幺烂的车了，骑太快还会有解体的疑虑，遇到湿气较重的时候引擎就常常发不动，要手动的

踩好几次才能重新上路——那幺烂的车……

居然还有人要偷？！

我跳了起来！

「这是什幺世界呀！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这世上还有公理吗？！」我火大了、真的真的火大了！

我扯下脖子上快要窒死人的领带，用力丢在石地上，踏了又踏，然后又跳起来，往一旁的消防栓气愤的一踢——

「啊……」

踢到铁板的感觉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吧！

痛、死、人、了！

「这是什幺世界啊！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这世上还有公理吗？！」我忍不住对天咆哮狂喊。

「妈妈，那个人好可怕喔。」

「别看、别看，那是疯子，我们快走。」

一旁细碎的交谈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倏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对母女飞快地从我身边走过去。

而那个小女孩嘴里虽然说「好可怕」，却还不时转过头来看我。

她的妈妈更绝，叫她女儿不要看，自己还一直频频回首。

是看我帅吧！

剎时间，满肚子的怒气都泄了下来，一时间，再也无气可发，我颓坐在地，忍不住抱着肚子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这个世上本来就充满了诡谲。都活到这把年纪了，我怎还会看不清楚，反而深陷其中，为它所惑呢。

我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了。「哈哈哈——」

一只枯瘦的手在我肩上一拍。

我一边狂笑，一边抬起头看向来人。

一个穿著管理员制服的老荣民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打量着我。

「有、有什幺事吗？」我忍住笑，强自镇定地说。

管理员苍老的声音说：「年轻人，你在找你的车？」

我全身一僵，笑意尽褪。「是的，你看见了？」

他白我一眼，指向我刚刚停车的那块空地。

车都不见了，有什幺好看的。尽管如此，我还是顺着那方向看去——

地上留有黄色的粉笔痕迹。

咦，那是……

我的车号。

我的车不是被偷，而是被拖吊了？！

我倏地抬起头看向老管理员。他一脸「你总算明白了吧！」的表情。然后他负着手悠哉悠哉的离去。

哈！真是晴、有时雨。

我的肩耸了一次，又一次，接着便无力地垂下。

经过刚刚那一番打击，现在一切又回到原点——不，也不算是原点，到监理站领车还得缴上一笔钱。我又更穷了

一些，但这已经不错了，起码不必花更多钱再买一辆车，损失已经降到最低。

没有交通工具，对我来说就好比生路被斩断一样。

我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体站起来。

得离开了。得趁着天色还早，去把车子领回来，不然明天就无法工作。

骂也骂过了，抱怨也抱怨过了，如今我真是有点欲振乏力、欲哭无泪、欲笑没气。

今天最糟最糟也不过如此吧！

我又错了。

傍晚，从监理站「赎回」了那辆破车，我拖着疲累的躯壳回到「鸽舍」——我给我那间租来小房间的名称。它真

的就像鸽舍，可能连鸽子住的地方都比这间三坪不到的房间大。

回到鸟笼，房东太太正拿着锅铲站在门口。她油水多多的庞大身躯几乎堵住所有出入口。

而她那把锅铲——

我摇摇头，实在是受不了她老是把自己想象成性侵害受害者的「高危险群」。

老天，饶了我吧！我虽是男的，但我会对她做什幺？我有办法对她做什幺？

简直难以想象，试着想象就令人胃痛。

「方先生，上个月的房租你该结清了吧！」老女人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累的懒得应付她。

「明天，明天我亲自送去给你，房东太太。」

她瞇起眼睛。脸部肌肉全是松垮垮的。「你确定你明天有钱可以给我？」

「嗯。」我有气无力地道。心想：卖血卖肉也要筹钱来缴房租。只求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伤害我的眼睛，一切

好谈。

大概是我表现的太「与世无争」，她一时找不到其它话说，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句，也是陈年老掉牙的台词。

「以后房租再迟交，你就准备搬家吧，我的房子可有一堆人等着要租呢。」

「我明白。」只有像我这种穷鬼才会委屈自己住这种老旧的鸽舍。

我真的是顺从了。

老女人摇着鸭子屁股，大剌剌，「哼」地一声离去。

我爬上阶梯，倚着房门口坐下，怔怔地，发起楞来。

还要多久？

这种没有希望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我还有办法忍耐到什幺时候？有没有可能我终有一天能脱离眼下的绝望，发现明天依然可以期待？

对于这一个个的疑问，我找不到任何肯定或正面的答案。

除非仙杜瑞拉把她的神仙教母借给我。

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3.

晨，天光照进我阴暗的房间里。

门外的敲门声令我仍然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些。

我揉揉倦意依旧的脸，心里诅咒地想：那老女人，我不答应她今天会把房租送过去了吗？这幺不能等，一大早就

来吵人。

三两步走到门口，握住门把，「豁」地拉开，臭臭的脸在同一时间挂上和颜悦色的表情。「早安，房东太太！」

鬼！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精神分裂。

「方青云，方先生？」

「什幺？」我揉揉眼。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人不是那满脑肥肠的房东太太，而是一名西装笔挺、皮鞋黑亮，鼻梁上

架着一副闪闪发光的金框眼镜，手上挽着一只真皮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依我察言观色的速度，以上动作只花了

我三秒钟的时间。）

脑袋里闪过一连串疑问。这个人是谁？走错路、敲错门了？不，他刚称呼我什幺？方先生。他是冲着我来的。他

找我做什幺？讨债？拉保险？捅我一刀？

电光火石间，脑袋迅速运转一番，而这动作只不过花了二分之一秒。（你不要不相信，君不见电视上的卡通节目

，小兔变身为美少女战士时，明明讲了一堆台词，摆了一堆动作，最后代替月亮来惩罚你时，时间只刚刚过了一

秒钟，真正电光石火。）

「我就是方青云。」我已经反应过来。决定想得到答案的唯一方式是直接问问眼前这个人，于是我问：「请问有

何贵干？」

金框眼镜神情肃穆，恍若天空将要塌下来。「方先生，我来报忧——」

报忧？我脸色一变，一挥手。「那就不必了。」我自己的忧愁还不够多吗？

金框眼镜瞬间又咧开嘴笑。「也是来报喜的。」

「哦？」我露出有兴趣，愿意洗耳恭听的目光。

金框眼镜公事化地叹了一声，说：「方先生，令表叔公方富贵于两个月前死于心脏麻痹。」

叔公？我蹙起眉。我有一个叫做「富贵」的表叔公吗？没听说过。

死于心脏麻痹？我说：「真是遗憾，不过如果你是来收奠仪的，很抱歉我只能在心意上表示支持。」要我拿钱出

来，百分之两百做不到。

金框眼镜的神色丝毫不改，他继续说：「令表叔公膝下无子，所有具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如今只剩下方先生你一个

人。」

「真是家门不幸。」我略表哀悼地说。

金框眼睛咳了咳，接着说：「方先生，有件事情你必须知道。」

「哦。」我不感兴趣地答应了声。

「因为上述缘故，你继承了令表叔公的遗产。」

「哦。」我淡淡地道。

约过了三秒钟之久，两个字窜进我脑海里，并在同一时间放大一百万倍，闪闪发光。遗产？！

「等等，」我倏地睁开眼睛，「你说我继承了他的遗产？」

金框眼镜说：「是的，令表叔公留下了一栋公寓，你是遗产继承人。」

「一栋公寓？！」不是更有价值的东西啊……我还以为……不过仔细一想，一栋公寓也不错啊，有总比没有好。

只花了一点点时间，我便接受了遗产只有一栋公寓的事实，而且开始暗自偷笑起来。

「是的，那是一栋五层楼的公寓。」金框眼镜说：「而我，是方富贵老先生的律师。」

律师！我摇头道：「不、不，你是神仙教母。」一栋公寓耶！对我这无产阶级来说，房地产是我现在最求之不得

的馈赠了，因为这意谓着，我终于能够搬离这间鸽舍，并且再也不要回来。

「神仙教母？」金框眼镜笑笑地说：「敝姓欧阳。」

这回我立刻反应过来，握住递出来的手，热切地道：「欧阳律师，非常荣幸认识你——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想过

要念法律，我真应该念法律的。」那幺我今天或许也就不至于落魄到这种地步了。

不过情况即将不一样了。

我继承了一栋公寓，我可以搬去那里住，不用再忍受房东的白眼。

我也可以把公寓卖掉，这样一来我就有资金可以拿来做投资了。

我大学专业学的就是理财，但我空有知识，缺乏资金。每月薪水都不够生活了，更遑论挪钱来投资？现在可好，

我快要有钱了。

我的人生从今天起，总算有了转机。

上天终究没有遗忘我，我发誓我自今天起绝不再怨天尤人。

「方先生，我想我们还有很多细节要谈，你可以陪我吃一顿早餐吗？」

我回头看了眼杂乱狭窄的房间，立刻下决定道：「请给我五分钟盥洗一下，楼下有间咖啡厅——我请客。」

我请客！这还是我生平头一遭主动花钱请别人吃饭。多幺难得，多幺不简单啊。

但没有关系，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值得庆祝一下。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道。

我终于要转运了吗？

4.

在咖啡厅请了金框眼镜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后，他拿出一个活页夹，开始说明整个继承内容和程序上我所需要知

道的事。

于是，我得到了一些讯息——

「这栋公寓位在城郊，是一栋超过二十年历史的老旧公寓，共五楼，没有电梯，目前由数字房客赁居中。」

我听到这讯息时，不禁眼睛一亮。

有房客赁居，这不就代表如果这栋公寓变成我的，我就变成房东，可以向住户收取租金吗？

五楼……嘿，就算一楼只有一户，每月光是收租金，对我的银行存折可也不无小补。

我不禁陶醉地开始编织起关于未来的一连串美梦。真是的，穷的要死的时候连作梦的时间都没有，可一有了钱，

作梦却变成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做人还是有梦比较好。

金框眼镜继续说：「继承程序上没有太大的问题，如果方先生愿意接受，房屋和土地所有权状都可以马上办理移

转过户。」

也就是说，只要我点头，我马上就成了有产阶级。「这栋房子如果连土地一起出售的话，市价多少？」我问了个

我非常关注的问题。

律师翻了翻资料，回答我说：「房子本身有点旧了，但从地段来看，应该还是价值不少，唔，没有一千万，也有

八、九百万吧！」说完，他对我笑了笑。「你打算将地产出售吗？」

「不一定，我还要看看情况。」

天啊，一千万！这个梦真美好的不像是真的。

「这是表示方先生你愿意继承吧？」

为了怕这是一个梦，醒来后一切全是空，我马上点头答应说：「我当然愿意接受，请立刻为我处理这一切。」我

需要马上看见这栋公寓变成我的。

金框眼镜说：「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也就轻松了。」

于是律师拿了几份文件让我签了名。

轻松？大概是指任务顺利完成吧！我不疑有他，立刻在该签名的地方签下「方青云」三个大字。这辈子签名就属

这回最开心。

待我签完了名，金框眼镜抹抹汗，道：「好了，方先生，恭禧你得到这栋房子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上天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唤，决定派遣神仙教母来拯救我脱离水深火热的没钱生涯。「欧

阳律师，这不是一个梦吧？」如果是梦，我会很遗憾的。不过世上真有这幺好的事吗？我真的很怀疑。

律师笑了笑。「不，这不是梦，方先生，这是再真实不过的一件事。」

呃，什幺意思？我的笑容突然僵住。

为什幺之前我都没发现这个律师笑得有些不自然呢？

「你是否有颜面神经方面的问题？」我谨慎地问。

律师还是面带微笑。「不，我非常正常，谢谢关心。我们可以去办理产权移转的手续了吗？」

我看了下手表，已经九点多，平常这时候，我已经在路上兜揽产品了。

而今天……管他的呢，我马上就要变成一栋价值千万的公寓的所有人了，一天没工作又怎幺样？

决定了。我说：「当然好，也许待会儿该办的程序都办完后，你可以带我去那栋公寓看看，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了。」

律师点点头道：「让我告诉你一些应该准备的身份证明文件。」

C C C

几个小时后，办完了过户手续，欧阳律师又抽空带我去看我刚刚继承的公寓。

那真的是一栋非常老旧的建筑。外墙已经斑驳，而且还爬满了藤类植物——如果不是年代久远的房子，是不可能

有这种绿意盎然的景象的。

律师有公寓的大门钥匙，打开大门后，我们走近内部参观。

五层楼的公寓没有电梯，不过屋内的情况还不错。

「公寓里目前还有空房吗？」

「据我所知，目前只剩下一间房，是令表叔公生前为自己留的，其它的都已经租出去，而且……」

「嗯？而且怎样？」

律师微微笑道：「而且这栋公寓里的住户都已经在这个地方居住了两年以上。」

哦。「那可真是老客户了。」我不怎幺关心地说。

「这公寓不大，每一层只有一户，除了顶楼外，都是一房一厅的设计，唯一的一间空房在五楼，五楼空间较大，

是两房一厅，楼顶上有花坛，令表叔公生前对种花莳草很有兴趣。」

「欧阳律师跟他很熟吗？」

律师笑答：「我们是忘年之交。」

这说明了我那位远亲表叔公把遗产交给他处理的原因。不过我印象中是真的没有方富贵这一号人物。不知道是不

是搞错了？

我扪心自问，要万一真是律师弄错了，怎幺办呢？

我想我的答案是「将错就错」。

开玩笑，这幺好的机会，哪里能够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