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为首的里斯顿了顿,“我们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手下什么的……我们在这个镇上已经统治很久了,
这个……”
雷诺蹲下身,把那人从雨水里拎了起来,然后把战俘刀塞到他手里去强迫他抓住。大概是因为喝了血身体情况稍微
恢复了一些,那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身上也有了一点点不像是腐尸的正常的温度。
“喂,还能杀人吧?你还活着吧?”雷诺拍拍他的脸,“既然付出了血的代价那我就要向你索取回报了,去,看到
那边那几个人没有?他们是我的阻碍,去杀掉他们。”
那人半死不活的靠在那里,看起来就好像随时都会断气一样,但是在雷诺强行把刀塞进他手里的刹那间,突然他的
眼神变了。就好像是给一头奄奄一息的野兽面前放上鲜美的血肉一样,这头曾经悍惊世人的强大的野兽,突然猛地
惊醒了。
他抬起头,目光在空中慢慢的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里斯的脸上。
雷诺挑起一边唇角笑了起来:“去,就从他开始。”
在那之前,雷诺看过很多次杀人,自己手上也沾染鲜血无数。但是他从来没有看到有人可以这样利落而精确的收割
生命,就仿佛一台世上最强悍最精准的战斗机器一般穿过人群,手起刀落、一步一杀,刀光剑影他不在乎,惨叫哀
嚎也无法阻挡他死亡的脚步,鲜血刹那间滑过血槽,发出类似于风一样的、死神冷酷残忍的微笑。
扑通一声尸体重重摔倒的声响,最后一个人也倒在了地上。那人喘息着站在那里,许久,哐当一声扔下满是鲜血的
刀。
雷诺走过去把刀捡起来,刀刃上已经磨出了细微的刮痕。那是因为战斗方式太粗暴和直接,经常把刀刃插到人体骨
骼里去才会出现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那人注视着前方的侧脸,大概是因为雨水和血水冲尽了脸上的脏污,雷诺发现那人竟然长得非常好看
。眼梢高傲的挑起来,眼睫纤长精密,没有一处不是线条冷俊而秀丽,就好像高高在上毫无感情的死神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从眼角淡淡的看了雷诺一眼,“……叶莲。”
雷诺伸出手去:“我想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家,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做这件事吗?”
那人没有理会雷诺的手,他转过身,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满世界沙沙的雨声中传来他清淡的声音,一不
留神就会消失在风中一样,“……我是个会残杀同伴、会经常弑主的人,很多人想要我的命,我是个罪大恶极的叛
国者。如果你不怕将来有一天被我砍下头颅的话,就试试看让我臣服于你吧。”
雷诺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看着叶莲一步步走远,然后突然拔腿大步跟了上去。
“切,原来你是一旦苏醒,就会在杀敌之前首先杀掉主人的刀啊。”雷诺撑着伞,偏过头去对叶莲笑了起来,“—
—人活在世上都是要死的,被你背叛而死的话也算是一种荣幸,所以只要你愿意跟随我的话,背叛之类的事就随便
你好啦。”
那一年的雨季出乎意料的长,次年,雷诺的势力连贯南方,带着雄厚的财力、兵力和其手下“死神”叶莲,开始向
沙漠中进军。
这个组织开始被人们称之为——红。
38.死缓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渐渐深了,从小小的铁窗向外望去,连一点淡薄月色都隐进了乌云之中。
林风光裸着双脚坐在床上,因为看守所里的木板床非常窄小,他尽量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窝在墙角里。额前柔软细
碎的头发覆盖了眼睛,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连呼吸都冻结了一样。
身后铁门咔哒一声,有人稳步走了进来,随即反手把门关上了。
“我知道罗冀那家伙非常喜欢你,不过很抱歉,航道这件事牵扯到的背景太大,就算我不杀你,上边也会派人来灭
你的口的。”郑平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端着枪,眯着眼瞄准了林风的方向,“如果你放聪明点就好了,装作什么也
不知道,跟着罗冀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去,我也不必在这么美好的月夜里杀掉你这么年轻的孩子。真是两全其美的事
啊。”
林峰头也不回:“您这样的人也会害怕杀人吗?”
“不是害怕,是惋惜。人虽然是自私、愚昧、阻碍社会和自然发展进程的种族,但是毕竟生命可贵,毁灭生命的行
为就像是把珍贵的水晶摔碎在地上一样,真是让人痛心啊。”
郑平向着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走过去,少年单薄的侧影抱膝坐在床上,还是那个一动不动的姿势,连眼睛都没有抬
一下。
“你看,”郑平说,“你今年才二十出头,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点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夜以继日的放纵享乐,
用酒和女人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有一天晚上我突发奇想要去阿尔卑斯山看日出,于是连夜调动飞机,折腾了人力物
力无数,总算是在日出前赶到了当地最著名的景观酒店里。现在想起来的确非常荒谬,但是不可否认那就是一种享
乐,人这一辈子总要在年轻时制造些让自己心情愉快的回忆。你看,你现在比我年轻多了,罗冀那样的条件也是任
你予取予求,金钱,美酒,享乐,挥霍,这些都是放在你眼前任你摘取的东西,为什么你要抛弃美好的人生,而拖
着我们一起走向死路呢?”
如果不是手里时刻对准目标的AK47,郑平这样的语调几乎称得上是年长者对于晚辈的劝说和指引了。
一切放纵和沉溺,把最美好的诱惑都展现在你眼前。一边是金光灿烂的堂皇大道,一边是布满泥泞的死亡之路,大
概不管是谁都会立刻放弃坚持、向郑平所劝诱的那个方向奔去吧。
突然林风动了动,古怪的笑了一下:“郑先生,你当过兵吗?”
“……我当过军官。”
“那么就是没当过兵了。当兵这个词在我们那里的意思是成为战士,只有直面战场、冲锋在最危险的第一线的人,
才有资格被称作是战士。在我们接受培训的第一课里,所有教官和前辈都会用最严厉、最郑重的语句告诉你:抗拒
诱惑是一个战士必须终生恪守的不二准则。”
郑平脸色微微一变:“……你是在逼我在这里当场杀掉你吗?”
“你不会的,”林风淡淡地说,“明天就要开庭了,重要的污点证人竟然神秘身亡在看守所里,连翻供的机会都没
有。您说谁的嫌疑最大呢?真的没有人敢追查我的死因吗?”
郑平冷冷的道:“你以为我敢把国家重大项目私下里以个人名义出售出去吗?这件事的内幕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
就算出了人命也照样有人兜着,没人会追查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你们是一层层权力集团勾结在一起,都是利益上的同伙罢了。但是郑先生,这个权力集团今天存在明天存
在,会永远都存在吗?没有换手的一天吗,没有倒台的一天吗?一朝天子一朝臣呢郑先生,不笑到最后,谁知道谁
笑得最好呢?”
郑平沉默半晌,慢慢的放下了枪:“……你赢了。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杀你的确非常不智,你说服我了。”
林风偏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影的原因,他的侧脸泛出一种奇异的神色来,就像是在居高临下、莫测高深的微
笑一样。
“……不要太逼我们了,孩子。”郑平把枪塞回口袋去,转身向门外走,“明天开庭的时候会有狙击手从外边瞄准
你所在的证人席,法官会问你是不是证言属实,如果你不翻供的话,罗冀就有可能被判死缓——到那个时候我会向
狙击手发信号,你就比罗冀先一步上路去吧。”
在他身后的林风眼底突然闪过一点类似于嘲讽一样的笑意,然而只是刹那间过去,他又低下了头。当郑平返身关上
门的时候,他只看见少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墙壁,就好像一座雕刻秀美的石雕一样。
第二天庭审实在千万瞩目中开始的。一干相关人士无一不明里暗里的紧盯着这场审判,暗中捏一把汗的,坐立不安
到处走关系的,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的,托关系找人打听罗家这次到底倒不倒的……搞到后来只有事情漩涡中的两个
人反而心不在焉,一个是罗冀,一个是郑平。
罗冀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和上庭听候审判结果相比,他发现自己好像更期待在法庭上看到林风一面。不论是
无罪还是死缓这些在他眼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风到底给自己下了怎样的判决。他有多想让自己死?在他眼里自
己已经毫无生还的可能了吗?明明曾经如此相爱过,到底为什么转眼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了?罗冀一向不是个不
敢面对现实的人,但是只要想到林风那天望向自己的沉默的脸,就会难以自拔的陷入到难以面对、难以相信的怪圈
里去。
他就在这样外表看上去沉稳镇定、实际上脑子里空空落落的情况上走上了法庭。
还有一个人是心不在焉的是郑平。郑平压根就没有准时到场,因为在早上开庭前楚汐突然急性阑尾炎被送到医院去
了。平时楚汐有个头疼脑热的全家都不得安生,何况是要动刀子的手术?郑平手抖得连方向盘都把不稳,被手下强
行架到车后座上去,跟着救护车一溜烟就去了医院。
医院急救室的走廊上,楚汐躺在推床上紧紧咬着牙,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半晌才盯着郑平吐出一句:“……你还不
快去法院?”
“你都混到这个地步了我还去法院干什么,要是你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
楚汐脸色苍白中夹杂了铁青:“阑尾炎开刀而已,你在诅咒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吗?”
“郑先生!郑先生!”突然走廊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副手气喘吁吁的闯进来,声音紧绷得都变了调:“不好了
郑先生,储北中校那边的军方鉴定专家鉴定出证据文件都是真的,证人林风咬死了不翻供,怎么逼都没用,现在军
方正强烈要求法院判处被告死缓啊!”
郑平来的时候是被人架来的,走的时候也是被人架走的。一路上往医院里打了好几个电话确定楚汐的手术一切顺利
,到法院的时候整个人精神绷得就要断了,结果一进法院的门,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证人林风,你确定你所呈交的证据文件全部属实,不存在字句涂改、签名伪造、时间篡改等伪造手续吗?”
“是的。”
“你愿意为自己的证词负责吗?”
“是的。”
公诉人立刻开始宣读漫长的陈述,一条条指控一条条定罪,法院里有关系人偷偷递来一张纸条,上边就四个字:回
天乏术。
郑平猛地一下拍案而起,脸色森冷铁青,半天没说一个字。
“……综上所述,应依法判处死刑缓期执行,请上交上级部门进一步进行审判结果鉴定和讨论……”
满座一片哗然,罗冀站在被告席上,突然偏过头,直直的看向林风。
林风低下头去淡淡的笑了一下,说:“虽然是建议审判结果,但是就算送到上边去,以储北中校为代表的军方也一
定会强烈要求他们改成死刑立即执行吧。时间拖得越久暴露出的问题也就越大,照这样下去,大概他们也只有让你
一死了之吧。”
罗冀半天才勉强发出声音:“……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我厌倦了。就这样。”
林风也望向罗冀,唇角挂着一点轻淡几乎难以发觉的微笑,“——罗冀,从开始到现在我们就在玩一场你隐我瞒、
互相欺骗的恋爱游戏,就算说再多的我爱你,也难说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这种欺骗已经让我厌倦到不想再继续
了,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在这里,我们就都没有背叛的机会了。”
罗冀看着他,就像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中间鼎沸的人声都静寂不见,只有他们在人群中彼此凝视
,眼中除却彼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罗冀想说什么,无数种微妙又强烈的情绪堵在喉咙口,因为太多太强烈,以至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几秒钟的时间
里好像流逝了一整年的光阴,罗冀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才说出来一句话:“……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谁
还能来照顾你?……”
“这个啊,”林风叹息着说,“这个你一点都不要操心,我没机会比你晚死了啊。”
就在这一刹那间高台之上的郑平高高举起了手,半空向窗外中打了个手势。隔壁大楼顶层反光一闪,狙击手已经蓄
势待发,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林风刹那间扬起头向窗外望了一眼,神色间极其的轻蔑。明明处于低矮的地势上,他却仿佛居高临下一般冷笑起来
:“我怎么可能死在你们这种杂碎的手里呢,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谁有资格取走我这条命!”
罗冀突然全身一僵,发狂一般厉声喝道:“——快住手!”
伴随着那个冷淡的微笑,林风上下牙交错猛地啃碎了口中的什么东西,咔嘣一声好像玻璃胶囊破裂开来的声音从他
唇齿间响起,紧接着在狙击手扣下扳机之前,林风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颓然倒了下去。
虽然说是审判但是罗冀手上就从来没带过手铐那种东西,边上人因为这剧变都惊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跃翻过
被告席,冲到证人座位那边一把把林风抓到了怀里。
“林风!林风!”罗冀眼底一片血红,声音撕裂得变了调,“快来人!还不快来人!”
边上旁听的储北中校低声一句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扒开林风的眼皮看了一眼,说:“是中毒,他们那边的
雇佣兵只要一出道口腔里就会被镶上毒药胶囊,他服毒了。”
39.抢救
夜幕渐渐的笼罩了这座海湾中的城市。一辆悍马从法院里缓缓开出,从无人的岗哨边驶向了公路。
“为了你这条小命可真是花费不小,如果这次航道开辟计划不成功的话,估计我会被上边那帮老爷子们发配到生化
工厂去当活人试验品的。”驾驶席上,郑平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罗冀一眼,“喂,我
可是为保下你而牺牲了不少替罪羊啊,你就摆出这么一副黄瓜脸来感谢我吗?”
罗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如果要用词句来形容的话,就是因为整个人都笼罩在过多的绝望和悲伤的夜色里,所以
反而麻木得一点情绪都表现不出来了。
“……喂,虽然这次的事情是搞得你挺狼狈的,不过往好处里想,至少你彻底把继母和弟弟打压下去了,而且在相
当长一段时间里储北中校他们都不会再去找你麻烦了啊。就算你坐牢吃了几天苦,不过罗家没有伤到元气,回去整
理整理好好吃一顿睡一觉吧,醒来就当是做了场噩梦好了。嘛,要不要我在‘京城’给你包个厢庆祝庆祝?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