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诸朔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伴读,但他的价值远比自己的亲弟来得重要。
自从头一次见到诸朔开始,赵顒狷已着魔地爱上了诸朔,甚至强佔了他,只希望他能留在自己身边。
“千万不要死呀………”喃喃自语,赵顒狷走进了林子的深处,意外地发现草丛之中,躺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小朔?”赵顒狷连忙奔上前,只见全身湿透的诸朔正昏倒在地上。赵顒狷拍拍他柔软的小脸,却得不到回应。
“小朔?”赵顒狷不由得慌了起来。
既然诸朔能走到这么深入的林子,就不可能是因为吃水而昏倒……如此判断着,赵顒狷细心察看诸朔的身体,看
看是不是有甚么地方受伤了。
果然,他在诸朔的小腿处看到一道小小的齿印,伤口的四周逞现一大片淡紫色,上头还流着血。虽然没有亲身体
验过,但赵顒狷也依稀晓得这是毒蛇留下的伤口。
“真是麻烦……”赵顒狷没有想太多,便低下头吸啜诸朔伤口流出的血,他不懂得该怎么清毒,因此只是一股脑
儿地把毒血吸进肚子里,直至伤口的紫色已经消去了,他才停下吸血的动作。
“呼…这样应该就行了。”心想毒已经清得七七八八,赵顒狷便打算把诸朔抱回宫。但才刚站起来,便觉得身体
昏昏沈沈的,还来不及思索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已经昏倒在诸朔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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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朔张开眼睛,只见老御医和赵敦颐正在担忧地看着自己。
“太好了,小朔你醒来了。”赵敦颐马上绽开欢喜的笑容,上前紧抱住诸朔。
“敦颐哥……”诸朔茫茫然地抬起头,“我怎么……”
“我们到河边玩时你被河水沖走了,你还被毒蛇咬到。幸好皇兄救了你,你才能保全性命。”赵敦颐道。
“我?河水?”诸朔呆了一呆,发生意外的片段一一回到脑海。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水流越来越湍急时挣扎上岸,
却遇到了毒蛇,於是惊叫着跑进林子深处,小腿处在发出一阵剧毒后便失去了意识。
那么说……自己是中毒了,还被狷哥哥救了……
如此想着,诸朔连忙抬起头,问,“那、那么狷哥哥在哪里?”
“皇兄他呀……因为替你啜毒,所以毒都吸进肚子里,现在还昏迷不醒。御医都在照顾他。”赵敦颐回道。
“我……”听到赵顒狷因为救自己而受伤,诸朔马上下床,“我要去看狷哥哥。”
“小朔,不行呀﹗你体内还有少许毒未清,要好好休养。”老御医连忙劝阻。
“对呀,小朔,你就留在这里吧﹗不要乱走﹗”赵敦颐也把诸朔推回床上,并替他盖好被子。
“但是…狷哥哥为了我……”
“小朔乖,待你好了以后我再带你去看皇兄,好吗?”赵敦颐安慰道。
“嗯………”虽然心里还是有不安,但诸朔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老御医笑了笑,“老臣待会再去煎一帖药,今天请你好好休息吧﹗”
“好好睡吧﹗小朔。”
赵敦颐和老御医细心地关上了门,让诸朔好好休息。
诸朔翻了翻身,也许是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缘故,他很快便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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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一道小小的身影偷偷越过几度宫门,来到华贵的太子寝宫。
虽然自己根本帮不上忙,但诸朔还是想来看看诸朔。因此他待所有人都入睡时,偷偷走了出来。
太子的宫殿亮着灯,还听到细微的交谈声。心想赵顒狷说不定已经醒来了,诸朔不自觉安心地笑了。
他微微拉开高重的木门,正要喊赵顒狷的名字,却听到责备意味甚重的话语。
那把富有威严的声音诸朔曾经听过,那是出於君临天下的皇帝口中的,绝对的,说话。
“不过是一个伴读,你没必要这样做。”
“………”
是在说我吗?……小小的诸朔默默听着。
“朕之前都已告诉过你,伴读只是拿来狎玩的,死了就找别个。你又何必执着到这个地步?你可知道诸朔的贱命
比你一根汗毛还不如?”赵文帝无情的话语,任然传进了诸朔的耳里。
“……”赵顒狷只是坐在病榻上,不发一声。
“狷儿,这次你实在太令朕失望了。你可知道,你是将来的帝皇,你有重要的使命去做。像诸朔那种小侍童的命
,死了也不足惜。你怎么都不懂得权衡轻重?”赵文帝又重叹了口气。
是我拖累了狷哥哥吗………听着听着,诸朔不自觉感到沮丧。
“况且宫里头供你狎玩的孩子多的是,你根本不必为了这孩子去拼命。朕希望你下次想清楚,不要鲁莽地行动。
”赵文帝又道。
赵顒狷始终没有说话,诸朔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轻轻掩上门,接着奔走回自己的房间。
冰冷的地板上,点点的泪花在晚风中渐渐地、乾涸。
29
诸朔做了一个回忆的梦。
在二十多年的宫廷生活中,和赵顒狷及各皇子相处的日子非常愉快,大家也很疼爱他,而他也学到了很多知识。
然而,到最后最后,他还是无法卸下心里的一大疑虑。
他,始终是下人。不属於皇族,早为亲人所舍弃,他是赵顒狷私有的,却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也许是因为这个认知,诸朔才一直不敢越距,每每尽心地服侍太子,并努力报效国家,从不骄怠。
诸朔已经不会再抱持有『融入皇族』的天真想法,因为别人表面上如何宝贝他,内心却不一定把他看得重要。若
果自己遭到危险,皇族的人根本就不会想要救自己。因为他和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赵敦颐却推翻了这一切。
在冷清的黑夜,诸朔听到牢外头传来的争吵声,本来不以为然,却没想到闯进的人会是赵敦颐,而他的目的更是
来带自己离开。
“小朔,快跟我走。”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交代,诸朔和安仲翔便在赵敦颐的带领下逃出了天牢,从森林走出皇宫,然后坐上特备的马
车前往不知名的地方。路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只知道翻了好几个山头,越过了好几个城镇。诸朔因为水土不服,
一直都是昏昏睡睡的。到意识完全清明时,已发现自己身在军帐之中。
那是北方边陲重镇----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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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朔,喝一点新鲜鹿血,这是从我和二殿下早上抓到的大母鹿身上放出的,十分补身。”
黄沙漫漫,青天白云一片澄空,在甘肃这个紧凑的边城处驻紮了上千万的士兵,最近在他们的将军赵敦颐回京完
毕后,带同了这二位客人到来居住。
对将士来说,这二人的儒生打扮实在特别得不得了。甘肃经常发生战乱,人民连基本生活也难以维持,当然就没
有时间去念书考科举,因此有好些人整辈子也没见过生徒,诸朔和安仲翔的出现,对他们来说就像在荒漠里见到
荷花般稀奇。
当然,在京城里居住惯的诸朔和安仲翔也不太习惯边城的生活。安仲翔的身子壮硕,过好几天便已能和赵敦颐一
同出外狩猎,却苦了诸朔不但受不住沙尘滚滚,还无法适应乾旱极端的天气,自到来居住后便病个不停。
正值隆冬之时,为了让诸朔能早一点习惯边城的生活,赵敦颐和安仲翔便特地制了鹿血,想要替诸朔补给血气。
“唔………”光嗅到那腥臭的血味,诸朔便已皱着眉、别开一脸。其实他的身子并没有那么差,只是有点头昏脑
胀而已,根本不需要动用到像鹿血这种可怕的补品呀﹗
“小朔,乖一点。喝了它,身体就能好起来,到时我就能带你出去走走了。”赵敦颐也加入劝哄的行列,毕竟他
是带诸朔和安仲翔来的人,看见诸朔每天昏昏沈沈的,也觉得於心不忍。
“你当我是小孩子呀?”诸朔白了他一眼,“我没有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不需要喝这种东西。”
“你没事?”安仲翔疑惑地挑起了眉,“是谁昨天晚上不停发抖喊冷?到了白天又发热似地冒汗?脸色不但白得
见鬼,脸还越来越憔悴,这种事休息一下就能好吗?”
“我说没事便没事,你少来烦我。”诸朔皱眉,来甘肃后,他的身体是变差了,但还没有病得死去活来,“总之
……我不要喝这种东西。”开玩笑﹗喝野兽的血和身体好不好有甚么关系?喝了只怕会让他连吃东西的胃口也没
有。再说,这么腥臭的东西,有谁会喜欢呀?
“小朔……”赵敦颐也没辙似地叹口气,“难道你想病个半死,永世不回京师吗?”
闻言,诸朔突然赌气似地抢走安仲翔手上的碗,一口气把所有鹿血乾掉。
“很好,这才是好孩子。”赵敦颐的脸色微微变了,但却没有说甚么,“你再睡一下,吃饭时我会来叫你的。”
接着他向安仲翔打了打眼色,二人一同离开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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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待会要做甚么?”紧跟着赵敦颐的安仲翔问道。
“到校场点兵。”赵敦颐苦笑,“很抱歉,本来是打算把你们当成客人招待的,却总是要你和我一起操劳。”
“话别这么说,我只是希望小朔快点好起来而已。”安仲翔回道。
“小朔他……似乎很想回去。”赵敦颐叹了口气,“可是…我怎么开得了口?说我是得到父皇默许把他劫走的?
”赵文帝的意思是想藉自己把小朔带到远远的地方,使小朔不能再对皇兄做成影响。这和放逐根本没分别,只是
形式比较漂亮一点而已。
不论是对赵顒狷或是国家,诸朔都忠心不二。若果他知道赵文帝并不欢迎他回京,更不想赵顒狷和他再有接触,
他一定会很伤心的。因此,现在赵敦颐和安仲翔都骗诸朔说来边城是赵文帝的主意,但这个谎言不可能持久了。
若诸朔回京城,便会知道赵文帝压根儿不想再见他。
“这个待以后再说,目前紧要的,还是必须把他的身子骨补好。”安仲翔道,“大夫说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
怕熬不过寒冬。”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赵敦颐绽开一抹苦笑,“大夫说要养好我的身子,只得每天给我喝鹿血,晚上的时
候,我都会怨恨父皇为甚么把我贬来这种地方。”
“呵,你们皇室的人都过惯高床软寝,来边城住住也算是有益身心的体验吧﹗”
“你这是在讽刺我们吗?”赵敦颐挑起眉。
“哈哈,不敢、不敢。”安仲翔笑了笑,一路上和赵敦颐打打闹闹地走到校场。
30
京城的盛冬,下着点点带有沈郁味道的雪花。寒气瀰漫了整个城,而厚重的雪层更覆盖於大大小小的建筑物之上
。
今天是大安吉日,太子殿下赵顒狷成亲的日子,来道贺的官员、贵族多不胜数,参加流水席的百姓也难以计算,
然而,气氛却无法欢欣起来。
诸朔死了,被大火所吞噬,在牢里活活被烧死,甚至连屍体也无法找到。
这对於拥戴他的万千百姓、佩服他的后进官员、疼爱他的皇室贵族以及……把他看成最贵重的宝贝的赵顒狷来说
,都是残酷而断肠的。
在火灾发生当头,赵顒狷发了疯似地想要闯进林子中救诸朔,就在太监宫女们快要压制不住他时,一名眼神冷冰
的男人把赵顒狷打晕了,并带回太子的寝宫。本来太监们都在纳闷为甚么这男人能够如此熟悉皇宫的地形,后来
听了一些老廷卫讨论才知道,这个男人名叫吟龙,是前宫廷侍卫长。
之后,听说赵顒狷就像呆掉了似地躺在床上,赵文帝去看他、丽妃去看他、赵项去看他,但都得不到回应。吟龙
就像木偶一样无表情地伴在赵顒狷身边,除了吟龙的照料外,赵顒狷根本不接受任何人的碰触。
这是因为,只有吟龙会明白他的伤痛。
也许全京城的人也认为他赵顒狷只把诸朔当成狎玩的娈童,然而只有他自己,还有吟龙,才明白诸朔对赵顒狷是
多么重要的存在。
因此,诸朔的死讯无疑令赵顒狷崩溃。
即使在今天的婚事举行时,赵顒狷也不想出席。不论赵文帝怎样命令威胁,都无法令赵顒狷有所动摇。因为真正
能够成为他威胁的诸朔,已经不在了。
结果,赵文帝也只好依了他。婚礼过程就只有迎接新娘轿及让新娘向赵文帝及丽妃送茶,然后就是饮宴。整个程
序,赵顒狷也不需要出席。
“殿下,喝茶。”窗外有着朦胧的雪雨,但对吟龙和赵顒狷来说,这种景色只令他们的愁绪更深。
赵顒狷垂下眼帘,把吟龙递来的茶一口乾掉。
因为今天要洞房的关系,赵顒狷的房间被佈置得红艳鲜明,但现在的他根本没心情享受娶妻的喜悦。他只想和吟
龙静静地坐着,恬淡地回想诸朔。
“吟龙……我应该早点说的。”倏地,赵顒狷开口道。因为很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带着不明确的唦哑。
“嗯?”
“从我佔有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应该说……”赵顒狷像在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对吟龙剖白,“我爱他……比
谁都爱他………”
“殿下,你只要有这个心就好了。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吟龙淡淡地道,看似无波的眼神里也有着难掩的忧伤
,他跟着诸朔好几年,对这位主子又敬又爱,瞬那间听到他烧死的噩耗,也实在无法承受。
“没想到我也会有遗憾……”赵顒狷苦笑,“若果我早知他会……,就不会老是对他若即若离………”
“殿下…”
此时,门『咿呀』一声被打开,吟龙反射性看向门处,只见穿着一红嫁衣,头披红纱的女子走了进来。
“抱歉……娘娘,殿下今天……”知道赵顒狷没心情洞房,吟龙打算婉转地要求迎新娘到客房睡,却被对方扬手
打断。
“不必了。”清朗的声音自红纱下发出,那是和深闰少女背道而驰的爽朗口气。“你下去吧﹗我来照顾他。”
“………”吟龙疑惑地皱起了眉,依据送来的美人图和家世簿,李诸素应是是位大家闰秀才对。
“吟龙……你先下去吧﹗”虽然知道吟龙在疑惑甚么,但赵顒狷对於自己娶的是甚么人已经不在意了,因此也不
计较新娘是不是真的李诸素。
吟龙微微行礼后退下,在房门被关上后,新娘便自行解下红纱,露出一张美丽如玉的脸。
“殿下万安。”女子绽出微笑,躬了躬身。
“………”赵顒狷别开脸,根本不理会对方。
“殿下请别这样,诸大人在天之灵若知道殿下自暴自弃,必定会感到忧伤的。”女子见赵顒狷不理会她,便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