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命官,假若被蛮子抓住,一定会怕得哭生哭死,但你,却没有。”
“不,你说得对,我是官,而且还是礼部尚书。”诸朔摇头,有点佩服革勒尔的观察力,“但那已经是旧事了,
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介逃犯而已。”
“逃犯?”革勒尔微微感到讶异,“你犯了甚么事?”
“我和我的友人一起贪污,吞并朝廷的五亿两银,所以被拿办下狱。”诸朔微扬起嘴角,想起在京城的一切一切
,他只觉得可笑而且荒谬。
“不。”革勒尔却摇了摇头,“你不可能是这种人。”
“你凭甚么这样说?”
“我阅人无数,你虽然像官,但却不像贪官,而且……我总觉得你除了当官外,还有某种特别的身分。”革勒尔
的直觉非常地准确。
“你太抬举我了。”诸朔垂下眼帘,“我只是一名逃犯,再也没有别的身分。”即使有,从他离开京城那刻起,
就已经不存在了。
“你不说没关系,反正将军不认为你有危险性,暂时也不会对你行刑。”革勒尔知道再也吐露不到甚么情报,站
了起来,“我有的是时间来调查你。”
“呐……我可以问你一些话吗?”
“嗯。”革勒尔回头。
“你真的是匈奴人吗?”诸朔问。
“………血统不是。”革勒尔坦言。
“那你为甚么要效劳匈奴?你其实是哪里的人?”
“你问太多了。”革勒尔不打算再回答,他关上了牢门,“明天晚上,我会再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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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的那个男人,还生存着。
这对於赵顒狷来说,无疑是最惊人而且喜悦的消息。
本来以为自己的心也会随着诸朔的死而埋藏,对他的癡情会成为永远无法宣泄的痛苦,没想到,他所爱的,最最
最珍惜的诸朔竟然还存在着,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生活着。
虽然和师师不太熟,但赵顒狷就是有种直觉,师师并没有说谎,而诸朔还活着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
狂喜就像缺堤的江水般疯狂地溢满了全身,虽然赵顒狷还是和平常一样冷酷,但比起以为诸朔死了时的颓丧样子
,现在就来得好多了。
赵顒狷急着想知道诸朔的下落,即使诸朔远在波斯、大食又或是东瀛,只要赵顒狷知道他所处的位置,必定会抛
下一切去见他,并跟他剖白自己的真心。
想要抱他,想要吻他,想要爱抚他………一切又一切疯狂的渴望每天也充塞着赵顒狷的心头,以前,他以为自己
对诸朔的爱已经狂烈得不得了,现在他却讶异地发现,自己爱诸朔的程度比从前还要狂热,甚至到了朝思暮想的
地步。
名之为诸朔的毒,已经渗入了赵顒狷全身,沖昏了他的脑子。赵顒狷的内心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就只有,诸朔。
“狷儿?”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赵顒狷的游思,赵顒狷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正和师师坐在大殿中,现在是向
父皇请安的时间,但他却在不知不觉中回想起诸朔。
“父皇。”赵顒狷淡淡地回道,和师师成婚的事令赵文帝很满意,因此这阵子他和赵文帝的关系算是亲近了一点
。
“你怎么又作梦了?这阵子你常常失神,是不是晚上休息太少了?”赵文帝意有所指般笑道。
“陛下……”在旁的师师羞红着脸嗔道,若不是知道她的真正目的和身份,一般人还真的以为她是位温文害羞的
大家闰秀。
“父皇别说笑。”赵顒狷也作起戏来,“这样会令诸素害羞的。”
“呵呵呵,这么快便护着妻子,看来朕要你成亲,的确是一件美事。”赵文帝更加高兴,“听宫女们说,这阵子
狷儿都临幸太子妃,你们恩爱的事听得朕都快耳朵长茧了。”
“陛下见笑了,奴家和太子殿下……也不是真的那么夸张。”师师低下头小声地道,模样美丽又令人怜爱。
“媳妇儿呀,朕的这个儿子虽然性格冷了一点,但绝不和不喜欢的人亲近。你能和狷儿这么恩爱,朕可说是老怀
安慰。”赵文帝捋鬚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吟龙的声音。
“太子殿下,三殿下求见。”
“我马上来。”赵顒狷回道,并向赵文帝告辞,“那么,容我先失陪了。”
“嗯,你去吧﹗我还有不少话要跟媳妇儿说呢﹗”赵文帝笑着向赵顒狷挥手,赵顒狷向师师投一个『好自为之』
的眼神,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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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属下知道自己不能过问甚么,但有一件事,我真的感到很疑惑。”就在回太子寝宫的途中,吟龙这么说
道。
“你问吧。”
“殿下你是真的爱上了李诸素吗?依属下所见,她的身份很可疑,而且你对诸大人………”吟龙还未说完,已被
赵顒狷打断。
“你认为我对李诸素怎样?”赵顒狷问。
“这……老实说,殿下对太子妃的关爱坦率得令人难以置信,比起诸大人的时候更甚。”吟龙如实回道。
“那……你觉得我已经忘了诸朔吗?”
“这属下不知道。”吟龙摇摇头,“但若殿下真的忘了诸大人的话,属下会感到非常失望的。”
“哦?为甚么?”赵顒狷好奇地挑起了眉。
“如果殿下能这样遗忘诸大人,就表示你对诸大人的爱只是一时的热情。若殿下是以这样的态度去对待诸大人的
话,属下实在为死去的诸大人不值。”吟龙的说话虽然平淡,但却透着强烈的不平,“属下一直以为殿下是特别
的,但如果你也是这种肤浅可耻的人,属下绝对会看不起你。”
“哼………你还真是小朔的忠狗。”
“属下只愿意信服於贤人之下。”吟龙的黑眸有着固执的忠直。
“别担心………”赵顒狷扬起嘴角,“我不可能忘掉小朔的,从小时候起,我就只有他………”
“殿下,那你为甚么……”
“你没有权过问这些。”赵顒狷决断地打断吟龙的话。
“………抱歉,是属下多事。”
“你下去吧﹗”
“是的。”吟龙微一躬身,便转身离开。
看着吟龙离去的身影,赵顒狷的神色变得複杂,他知道,别人都以为他对小朔已经失去热情了,但他不会在意,
只要和师师完成交易,他便会离开中土,并和小朔纠缠一生一世,再也不理会天下、世俗的事。
34
“下一步,轮你了。”
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只有一小扇的窗子透中缕缕晨光,但对於正在牢中对奕得兴喜的二人来说,已经足够有余了
。
“嗯………”诸朔摸着下巴,皱起眉头思索好一会,才把手下的棋子向前推进。
“你是笨蛋吗?”坐在对头的革勒尔脸无表情地问,“这个放这里,不就会被这个吃掉么?”
“没办法嘛,若我走这边,倒被这些棋子制住。”诸朔叹口气,反驳道。
“那你就不会走走这个的吗?”革勒尔拿起诸朔那方的其中一颗棋子,“这个走这里,不就行了吗?”
“拜託,我才第二次玩,不懂得是当然的,你用不着露出这么不屑的表情吧?”诸朔放弃似地深叹一口气,把棋
局推开。
下牢的头几天,革勒尔每晚都会来盘问诸朔的身世,但昨晚他却突然带来一盒棋子,并教导诸朔对奕。虽然实在
有点奇怪,但对於整天坐在牢中闷得发慌的诸朔来说,革勒尔无疑为他带来了很好的娱乐。
诸朔的生活不是服侍赵顒狷便是念圣贤书,因此也没甚么雅兴对奕。第一次跟革勒尔对局时,甚至连敌我两方的
棋子也分不清楚,今次能和革勒尔对上数十局,已经是不错的了。
而且,在二人相处久了以后,诸朔渐渐能读出革勒尔的表情。虽然他平常老是一脸冷冰的,但总会有某些微妙的
情绪变化,诸朔最近已经能掌握七七八八了。
“………我以为中原人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没想到像你长这么大,却连棋子的基本规则也搞不懂。”革勒尔冷冷
地道。
“那你就别跟我玩呀﹗”诸朔赌气地回话,“我才觉得奇怪,你怎么会突然要跟我下棋?”
“………那么,下次拿酒来一起喝好吗?”
“好是好,但我只是个阶下囚,你拿来真的可以吗?”对於革勒尔奇怪的行为,诸朔虽然抱有疑问,但却没有追
问。毕竟革勒尔的身分是甚么,也和他无关。
“你想要剑南春还是高??”
“我想嚐嚐西域的葡萄美酒。”比起对奕,诸朔更喜欢酌酒。从前在京师时,他就常常和安仲翔喝得醒醉不分。
“行,明天我们喝吧﹗”革勒尔点点头,接着收起棋局站起来。
“你要走了吗?”诸朔问道,想到牢里又剩下他一人,不知怎的有种纳闷的感觉。
“盘问太久的话,会让将军生疑。”革勒尔淡淡地道。
“你每天都来跟我说些没头没尾的话……怎么跟将军交代?”
“我说你太倔强,甚么也不愿说,所以盘问都没有结果。”
“你真的是匈奴军吗?”诸朔无奈地笑了,“想不到蛮子也这样有趣。”
“我也想不到汉人会这么有趣。”虽然只是很细微,但革勒尔的确笑了,“明天再来把酒谈欢好吗?”
“嗯,再见。”
“再见。”
当革勒尔离开牢房后,诸朔把背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休息,虽然不知道革勒尔有甚么企图,但他已经没甚么能失去
了,在被匈奴王处刑前,有他为自己解闷也算不错……
这样就不会太常想起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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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师,到底你还要在皇宫里待多久?”
时间快要踏入初夏,赵顒狷坐在房里,朝正上着妆的师师问道。
“这个嘛……还要一阵子吧﹗因为有点事还未搞清楚。”师师含糊地回道。
“你要查的是甚么?我可以帮忙哦﹗”赵顒狷问,自从上次得知诸朔还生存的消息后,师师便没有再透露更多。
他虽然很想知道诸朔的事,但师师不说,他也无从入手。因此只能更积极地帮忙师师,希望她能快点办完要办的
事,而自己也能快点得到小朔的消息。
“这个嘛……”师师回头,睁着一双美眸问,“告诉我,关於二皇子的大概资料吧﹗”
“你说赵敦颐?”赵顒狷不屑地哼了一声,“难不成你特地来这里,是因为迷上了我皇弟?”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师师大笑着否认,“你尽管告诉我便是了。”
“这个嘛……你想知道他的甚么?”
“性格,还有处事作风。”
“他呀……”赵顒狷想了想,道,“温柔吧………比较为人着想,但自从到边疆打仗后就爽朗得多,而且人也变
得更富攻击性了,做事很决断,而且反应力很强………”说到这里,赵顒狷突然间顿住。对哦﹗天牢失火那天后
,赵敦颐也在不自不觉间消失了,后来听人说,才晓得他在当晚和几位小兵一同回边疆去了。
但是……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风光四射地回京的二皇子,怎么会离开得这么仓卒?
“难不成………”赵顒狷连忙求证似地看向师师,只见对方呵呵地娇笑着。
赵顒狷有点恼恨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只要碰上诸朔的事,他就失去了应有的观写力及判断力。
“别一副后悔的样子,即使你想到,也不可能找到你爱的那个男人呀﹗”师师叹口气。
“这话是甚么意思?”赵顒狷对於师师这种意有所指的话最没辙,女人就是这样,喜欢话中有暗示,却从来不把
话讲清楚。
“诸朔是被二皇子带走的,但现在他并不在二皇子那里。”师师续道,“只要我把最后的事办好后,便告诉你他
的位置,怎样?”
“好。”赵顒狷认同地点头,“就这么说定。”
35
在扰人视线的沙尘暴退去后,赵敦颐的军队进行了一次庞大的突袭,以报北方部落多次抢掠之仇,当然,另一个
目的更是要找回失踪的诸朔,虽然机会很渺茫,但他们还是尽量去找。
待在牢里的诸朔只听到多头传来震耳的吆喝声,以及此起彼落的号角声。他隐约知道外头有战事发生,但却不晓
得是哪两方对垒。
不过,即使自己身处的部落战败还是战胜也和诸朔无关,因为若落入其他部落的手里,他的最终下场还是处刑一
途。
这阵子他过得还算不无聊,因为有革勒尔陪他谈天,晚上举酒言欢,诸朔也嚐了京城鲜有的葡萄美酒,若还不知
足,就真的太贪心了。
只是,在诸朔的心坎深处,始终还是为着那个人而揪痛着。
大难不死,逃来边城,为的也是终有一天能回京再见他,可是……没想到自己却会客死异乡。诸朔为自己的想法
而感可笑,那个人只把自己当娈童看,即使自己厚着面皮回去,对方也不一定会记得自己。然而自己却老是想着
他,甚至在临死的时候,也只因没见到他最后一面而惋惜,诸朔为自己这种可笑的想法而摇头。
难不成……他真的如吟龙所说,爱上了狷吗?
被捕下牢,他一点儿也没有想念赵敦颐的感觉,却异常地挂念着赵顒狷,这不正意味着,赵顒狷在他心中的地位
,远比赵敦颐来得高吗?
我……是喜欢的狷的。
嗯,从很久很久以前………
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某种东西似乎被释放了出来,诸朔蓦然发现,自己一直、一直也对赵顒狷………
可是,赵敦颐呢?
诸朔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发现自己早已爱上赵顒狷的同时,他对於赵敦颐那种爱慕又不敢接近的感觉已
经淡去了。
原来我……一直也…………
诸朔不自觉扬起一抹苦笑,没想到在这最后最后的关头,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意。难怪安仲翔和吟龙都叹息说自己
在感情上不太懂得处理。
不过,没关系,反正回去,赵顒狷也不见得会喜欢自己,既然只是自己的单恋,永远也得不到结果,倒不如早早
死掉算了………诸朔消极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