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这晚辗转反侧,涂善安排自己去见白玉堂,必定严加看守,但若明日不救,岂非白白错过机会,于是准备妥
当,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次日,涂善果然领展昭去狱中探望白玉堂,见他虽双手双脚都为镣铐所困,却还显得康健。
白玉堂正在睡觉,被狱卒吵醒,正要发作,突闻耳旁一声“玉堂”,不禁愣住,展昭正握着他的手。白玉堂掐了
掐自己,痛得紧,不是梦,不禁一声“猫儿”,将展昭抱住,捧着他的脸,正欲吻上他的唇,铁链声哐当哐当,
吵醒了二人重逢的梦境。两人这才想起一旁还有许多人,忙放开,展昭低下头也不望他。
“涂将军,我想和玉堂单独说话。”展昭望着涂善,见他早已面色铁青,看着白玉堂的眼神似乎恨不能立刻将他
凌迟车裂一般。
“嗯,不过别太久了。”涂善强压怒火,帅众出去了。
人一散去,白玉堂早将展昭抱在怀里:“猫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宰了那个混蛋。”原来白玉堂这几日在狱中
,早有狱卒奚落他,说什么展昭已是涂善的人,笑他白白痴情一类。
展昭抱紧白玉堂,不动声色将白玉堂的镣铐用钢丝锯锯断,只需掰开便可逃脱。白玉堂自然察觉,望向展昭,展
昭一边与他说话,一边在他掌心写道:“明日三更,车门外见。”又递与白玉堂一颗药丸,那是他从药房偷出的
毒药,又写道:“若我死了,你又被擒,涂善必定会折磨你,倘若忍无可忍时,将此药服下,也能速死。”
白玉堂心中五味陈杂,又悲又喜,喜的是猫儿终于能与他同生共死,悲的是方才一摸展昭的脉,便知他武功尽失
,自己逃出城容易,可如今的展昭如何出得去。
展昭知白玉堂心中所虑,写道:“无妨,明日我会随涂善出征,只需溜出军营即可,不必翻城墙。”白玉堂只得
应承,叮嘱他小心。
次日夜里,展昭乘涂善睡着,偷了腰牌与一匹马便出了军营朝兴庆府奔去。幸而半日行军走得不远,快马加鞭,
终于三更时分,赶到车门。
白玉堂早已逃出,见展昭策马前来,心中大喜,跃上马,两人正要离去,白玉堂忽觉腹中一阵绞痛,宛如断肠一
般,眼前一黑,跌下马来。
展昭大惊失色,忙抱起白玉堂,月光下,隐约见他印堂发黑,便知中毒。怎奈自己内力全失,不能为他运功逼毒
。只得勉强将他抱上马,欲寻个隐蔽处。不料此时,涂善竟已率了二百兵士赶来,将展昭与白玉堂团团围住。
“展昭,没想到你真会逃。”涂善冷笑道,笑声中透出无限苦楚:“倘若不是我事先预料着你恐怕要走,吩咐人
在白玉堂食物之中落了毒,还真让你们走了。”
“你……”展昭抱住白玉堂,见他气息微弱,不禁心神大乱:“拿解药来!”
“此毒名为断肠,服用之人见着心上人毒性才会发作,且一发不可收拾,让有情人痛断肝肠。”涂善望着展昭,
见他神色悲苦,心底怒气更甚:“倘若他一世不见着你,就可一世平安。可惜啊,可惜,如今你就等着一个时辰
内为他收尸吧。”
唰,剑出鞘的声音,夜里宁静,金属之音尤显突出。涂善回头一看,原来展昭抽出白玉堂之剑驾于颈上,神色镇
定了不少,目光坚定无比:“拿解药来,否则我立刻自尽于此。”
涂善知他言出必行,不敢再出言相逼,月色苍茫,似替展昭笼上一层轻纱,挺拔的身躯却因月色添了几分朦胧。
涂善心如刀绞,展昭为了白玉堂,竟已不惜当众利用自己对他的感情而以性命相逼。“放下剑,我给他解毒就是
。”言语间透着令人发指的阴冷。
展昭哪里肯放下剑,稍用了些力,血已顺着剑锋滴下,在月光下闪烁,犹如血玉一般。“不要!”涂善心慌意乱
,忙将解药递与展昭。在展昭将解药喂白玉堂服下之时,抢过展昭手中的剑。
涂善一把将展昭抱入怀,展昭欲挣脱他,却被点了穴。伤口很浅,已止了血,涂善这才放心了些。瞬间,眼里闪
烁着不寒而栗的暴戾。此时白玉堂已醒,只是全身无力,原来这解药有麻药成分,须两个时辰效力方过。
涂善命人将白玉堂押回牢里,白玉堂眼见着展昭被涂善扣住手腕,动弹不得。一双黑玉般的眸子望着自己,透着
关切与不舍。猫儿啊猫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想着我。白玉堂此刻恨不得能立即死去,保护不了心爱之人,
反要他舍命相救,如今看着他身处险境,竟无能为力。
这夜,展昭遭受了平生最粗暴的对待。
涂善抓住展昭的头发,将他甩到床上,砰的一声,响彻空屋。展昭甚至还来不及哼一声,犹如巨石落崖般的冲击
便将他压得几乎心肺俱裂。脸上似乎被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耳旁盘旋着世间最恶毒的语言。
衣帛破裂的声音清脆得如剑锋折断。全身上下犹如被恶狼嘶咬,肉几乎快被剜出。展昭咬紧牙,不让自己叫出声
,再通也没有一滴眼泪,或许这是他唯一所剩的尊严。不过很快这尊严便被捏得粉碎,暴风雨一般的吻让展昭昏
死过去。但突然袭来的巨痛终于让他惨叫一声。没有任何抚慰与准备,身体最敏感的地方已被强行刺穿,火热的
硬物在自己身体里涌动,肆虐。鲜红温热的血和着粘稠却炽热如火的液体流出,滑过大腿,浸湿了床。
涂善是震怒的,虽然早猜到展昭近日来稍微温和的态度只是想让自己放松戒备,但心底依然一相情愿期待着他逐
渐被自己的体贴入微融化,哪怕只有一丝,也令涂善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与甜蜜。可今日,当他以自刎相逼时,
看着那月光下显得苍白的颈滴出鬼魅的鲜血,涂善所有的期望都随着怜惜崩溃,堕入冰冷而无底的深渊。
数年来累积的爱恨,痛楚,欲望,犹如洪水决堤,漫天漫地,席卷了一切理智,涂善绝望般将这一切发泄在了同
样绝望的展昭身上。
天渐渐泛出了鱼肚白,涂善睁开眼,眼前已是残破不堪。怀中的展昭昏死在床上,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
肌肤,血已然凝固,修长的双腿镶着暗红而邪魅的血,乌黑的发丝早已散开,发梢扫在地上,仿佛坠落九天的瀑
布。苍白的唇边有些血迹,紧闭着,但清俊的脸上却无半点泪痕。
涂善跳起身,呆坐在床上,头痛欲裂,手颤抖着抚上展昭如同败絮一般的身躯,呵,终究还是如此啊……
第二十六章
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展昭残破不堪的身体,每一处都是自己疯狂的痕迹。这如同青莲一般高洁的人如今被自己强行
攀折,践踏在泥潭。为他擦去血迹时,望着他颜色憔悴,仿佛枯叶一般,涂善心如刀割,紧紧抱住展昭,轻吻着
他的面厐,“是你逼我的……但是,我不后悔。”
不错,昨夜翻云覆雨,没有温存,没有缠绵,有的只是如雷电般叱咤的狂暴,凄雨般苦涩的泪啼。这一切,这一
切,不能怪自己,怪只怪他,为何要去救白玉堂,为何要用身家性命逼自己救白玉堂。涂善默默替展昭穿上衣服
,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自己尤未平息的怒气。
“不要怪我。”涂善握着展昭的手,不带丝毫情色,只是虔诚地握住手,放在唇边,发誓般地虔诚。仿佛摔破母
亲珍贵嫁妆的幼儿跪在母亲面前,带着悔意与恐惧,口里却喃喃地把过错推给邻家的顽皮小孩:“如果没有白玉
堂,如果不是他,你就不会这样对我,我也不会如此对你,我会是这世上最珍惜你的人,你最爱的人。”脑海中
似乎已浮现出那畅想了无数次的幸福,温柔。
突然,握住的手颤抖了一下。涂善欣喜地望着展昭,轻柔地问:“你醒了?”塌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那从来幽
远而清澈的眸子此时如同一团迷雾,空洞而无神。
“我去给你倒杯水。”涂善转过身,拿起茶壶。突然背后响起一声金属的摩擦声,又是一丝风响,本能地避过,
展昭犹如木偶般倾了上前。手慌忙将他接住,金属坠落在地上的声音清亮无比,是匕首,从展昭手中滑落。看着
摊在自己怀中的身躯,如同丝棉一般无力,很难想象他是怎样拖着如此残败的躯体,如此迅速地从案上拿起匕首
,抽出刀向自己刺来。
“你就这么恨我么?”涂善抱住展昭,坐在原地,想自己对他何等痴情,这些日对他又是何等体贴,莫非他就真
对自己没有半点情愫。一滴,又一滴,泪溅到展昭脸上,苦涩不堪,听不到溅落的声音,甚至连最微小的水花也
没有,一如自己对他爱,雨落深潭,得不到任何回应。
突然脖子一凉,那把原本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已靠在了自己劲上。展昭的手或许是因为虚弱的关系,有些颤抖,可
这颤抖竟令涂善有些欣喜。“你下不去手么?”涂善凝视着展昭,期待从他眼中读出答案,可读出的只有千年寒
冰般令人绝望的寒意。
感到展昭手一紧,就在快要划破的一刻。“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投靠西夏吗?”涂善抱起展昭,展昭的手瞬间停了
下来。
将展昭抱到床上,涂善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圣上派我来的,他让我用西夏的兵卒,击败辽国,大宋
好坐收渔人之利。”展昭闻言一震,握着匕首的手放了下来,方才充满恨意的眸子又涣散无神,陷入无边的绝望
。
不多时,随军太医来看,摇了摇头,瞥了眼涂善,叹道:“心去意难留,恕老夫无能为力。开几副药替他条理气
血,千万别再刺激他了。”
待药熬好,涂善喂展昭服下,药水顺着嘴角滑下,一滴也不曾入腹。用口喂他,他也尽数呕出,胆水都连带着呕
了出来。几日过去了,展昭仍不吃不喝,滴水不沾,眼见着日益消瘦,终日昏迷不醒。可无论他有多虚弱,却也
竟能将下腹的汤水呕出。
望着残羹冷炙,心底无数悲辛,抱着展昭,涂善痛断肝肠。“你不要如此了,……说句话……吃点东西,即使要
杀我,我这命也可拿去。”
展昭别过脸,攥紧拳头,眼前之人倘若真是圣上让他降,便杀不得,哪怕自己身受奇辱,也杀不得。纵然有千般
仇恨,也只得化作万般无奈。
“将军……”此时士卒来报:“前方无将军坐镇指挥,辽兵战胜,正向大营杀来。”
“传令全军,后退十里。”涂善漠然道。
“将军!”那小卒怒道:“我等奋勇杀敌,如今将军却为了展大人而毫无战意,如此莫非视我等性命如同儿戏。
”
“来人,将此违抗军令者拉出去斩了!”涂善道。
“谁敢斩!”声音不大,却令人动弹不得,不怒而威。只见元昊走入帐内:“朕闻涂将军无心战事,竟然拿我大
夏将士去送死?”却又瞅见床上的展昭,不禁皱眉:“怎么弄得这般憔悴。”
涂善跪道:“臣一时失了些分寸。”说着已握紧了拳。
元昊叹了口气,道:“也罢,倘若将军真无心战事,就请回吧。”
“陛下。”涂善正色奏道:“臣虽因展昭而伤神,却也不至误了正事。辽人兵精将勇,又有耶律宗真御驾亲征,
士气正旺,我军于此时与他相拼,岂非自讨苦吃。故只需派小队人马与其周旋,让他们沿途追击,消磨其锐气。
臣还请陛下派一人前去请和。”
“请和?”元昊皱眉。
“正是。”涂善道:“此时前去请和,辽人必定分为战和两派,届时兵卒犹豫不决,士气大减,便是我军反击之
时。”
“果然好计。”元昊笑道:“如此朕真是错怪将军了,还以为卿会为情而误了战事。”
“涂善还不至如此糊涂。”涂善苦笑道,展昭确实搅得自己心神大乱,但倘若如此就误了正事,便不是涂善,那
满腹壮志的涂善。
“展昭如何了?”元昊于军中事早有所耳闻。
涂善神色暗淡,摇了摇头。
“不如把他送回兴庆,让白玉堂试试吧。”元昊想了想。
“绝不!”涂善几乎用是吼的。元昊也不禁吃了一惊。塌上的展昭听到“白玉堂”三字也全身一颤,玉堂啊,玉
堂,不知你现在如何了,心中又着实牵挂。
涂善此刻心中如翻江倒海。紧按住胸口,呢喃道:“绝不,我绝不!”
“可这样下去,朕看他也撑不了几日。”元昊坐到展昭床前,眼前这毫无生气的人儿真是展昭么。
“我知道,我知道啊!”涂善背对着元昊,拳头已掐出鲜血,若将展昭送回白玉堂身边,自己可能这一世也别想
再得到他了。这,这还不如他死了,不能允许,决不能允许。可涂善也知道,展昭已是一心求死,随时都可能一
命归西。届时……,不行!涂善不敢想,一点也不敢想象永远见不到他的日子,就算他依偎在别人怀里,不能容
忍永远也见不到他。只要展昭病好了,就算用强,也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对,只要忍耐到他病好了,就杀了白
玉堂。
涂善一拳打到案上,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好……吧……”,声音嘶哑得如同喝了哑药一般。
第二十七章
李元昊吩咐人将展昭置于銮驾,路途颠簸,恍恍惚惚,展昭如同昏睡在摇篮一般。这几日总是忽昏忽醒,几次都
从鬼门关路过。如今涂善不在身边,展昭方觉能稍微平静些。
前些日展昭一心求死,如今仔细想想,其实死对自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只是展昭从来不会选择容易的路。脑中
突然回响起临走时所读范丞相之文章“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可如今的展昭究竟是
居于庙堂,还是身处江湖。虽然不甚明了,却一般忧心忡忡。
心底琢磨着,总觉涂善的话透着蹊跷。圣上倘若真派涂善来诈降,那么派自己来又是作甚?莫非是监视,可又重
未有人提起。莫非涂善所言是虚?倘若如此,身为宋臣,就更加责无旁贷。若涂善敢为任何对宋不利之事,能为
宋通风报信或加以阻止的,眼下便只有自己了。可现今的自己,武功尽失,与文弱书生无异,留在西夏又能如何
?唯一可利用的还竟是涂善对自己感情。但这感情展昭承受不起,如今便是引火烧身的下场。
展昭辗转反侧,心中狐疑,却惟有一事能确定,那便是白玉堂。无论如何,不能将他牵连在内了,于己于他都是
无穷的折磨与拖累。自己发生了这么多事,玉堂若知必会比自己还难受,不如不见,想至此,展昭紧锁双眉,唇
,也几乎咬破。
到了宫中,元昊命人将展昭抬下,却见他双唇费力张合着,似有话要说,却因多日未饮水,吐不出一字。
喂他饮了些水,展昭才断断续续道:“展昭有一事相求,倘若陛下应承,展某死而无憾。”干涸而苍白的双唇浸
着血丝,想起昔日这人,是何等丰神俊秀,如今却憔悴至斯,元昊不禁也起了怜惜之心,于是弄了些甘露替他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