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金小虎走到露台的栏杆前,扶着栏杆眺望眼前的夜色,抽着烟。在他眼前展开了一所位于半山腰的豪宅所特有的
景致。露台下半月形的游泳池碧蓝清澈,波光粼粼。金小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有钱人。
从金小虎身后的大厅中,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鼓掌欢笑声。金小虎可以看见李铭冠意气风发的脸在人群中隐现,
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容,游刃有余的周旋在上流酒会的繁华富贵中。在那里,他是众人的焦点。而金小虎却在
那个明亮的大厅中找不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平生第一次,金小虎对于自己的前途有了隐隐的认识,他感受到了出
人头地的渴望,虽然模糊不清,但是燥热的鼓动着他的心。他要有许多钱,要有非常大的权势,要许多人都来奉
承恭维他。金小虎深吸一口气,狠狠的把手里的烟蒂在栏杆上掐灭,就离开了露台。
等他们回到家后,陈炳耀兴冲冲告诉金小虎,他在酒会上遇到李铭冠,和他好好聊了一通。李铭冠知道陈炳耀进
了学生会后,还祝贺他,并且鼓励他多多努力。而且陈炳耀在提到自己在毕业后也想申请李铭冠将要就读的H大
学时,李铭冠提了一些建议并允诺到时会帮忙。陈炳耀说:铭冠学长不愧是学生会会长,有能力,对人又亲切,
还说要在他临走之前约我们出来玩呢。
金小虎觉得李铭冠可真有一套,见到谁都能拉关系、套近乎,似乎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李铭冠不能拉拢的人。金
小虎对李铭冠的这种做风就有些不感冒,觉得李铭冠带着有钱人的那种假惺惺的友善,有些虚伪。金小虎也承认
,李铭冠这个人很有能力,又没有架子,容易接近,比一般的公子哥强出许多倍,是个狠角色。如果李铭冠不是
豪门的继承人,而是具有平民化的身份,甚至说就是青阳出生,那么金小虎还是很愿意与他结交,说不定他们还
很够成为好朋友,好兄弟。
从暑假一开始,金小虎就没有到北晨去过,北晨的许多假期活动,金小虎都没有参加。陈炳耀拉他去,他也没有
时间去。因为他一直与青阳的一帮朋友泡在一起。这帮朋友,是他在青阳时结交的,可以说是患难兄弟。只有与
他们在一起喝酒泡妞打架,金小虎才觉得自在舒畅。当他在青阳闲逛,重新体味了一呼百应的痛快时,他才能够
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还是青阳之虎。他很久都没有回家,直到暑假快结束时,才吊儿郎当的回到家中,人又晒黑
了一圈,带着青阳混混的痞气。陈炳耀猛得一见他,吓了一跳,因为刚睡醒,正从楼梯上下来,吓得倒退一步,
跌坐在台阶上了。陈炳耀还以为金小虎是逃窜的入室抢劫犯。金小虎没好气的说:瞧你那点破胆。陈炳耀惊魂未
定的解释了一下。金小虎又问陈炳耀为什么起那么早,陈炳耀说他要赶飞机,约好了李家的几个同辈去J国玩。
原来,自从婚礼过后,整个暑假,陈炳耀都是在李家渡过的。他每天都以新妇内弟的身份,跑到李家去报到,因
而很快与李家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字辈熟悉了,天天泡在一起玩。陈炳耀告诉金小虎,李铭冠已经在上个星期出发
去A国了。陈炳耀还跟在许多人后面一块到机场去送行。陈炳耀说李铭冠在出发前确实很忙,根本没有机会约时
间出去玩。不过他倒是在李家遇到李铭冠几次。
金小虎嗯了几声,也没有太在意。他金小虎也只是认识了李铭冠这个人,以后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交情,说不定
以后再也不会见面。即使是以后可能再次遇到,也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的事。到那个时候,他金小虎不知道在什
么地方,混成什么样。而李铭冠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一帆风顺、显贵多金的可能性会大一些。而且到
那个时候,金小虎对李铭冠的印象可能也会模糊不清,最多是记得他那种精亮的、毫不容情的眼神。
开学后,北晨果然换了天。黄毛阿弗的哥哥成了北晨学生会的副会长。黄毛阿弗也加入了北晨学生会。北晨成了
他们的天下。黄毛阿弗立刻开始了排除异已的行动。因为他与金小虎的积怨甚深,所以北晨中所有的人都知道,
黄毛阿弗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金小虎。
黄毛阿弗是一点一点慢慢开始对付金小虎的。不过他玩得那些刁难欺负人的手段,在金小虎眼里全是小孩子的弱
智把戏。金小虎根本没有把它们放到眼里,也没有把黄毛阿弗放在眼里,更没有把北晨的学生会放在眼里。金小
虎不信他们能把自己玩出北晨。只是他们象苍蝇一样嗡嗡的无处不在,无时无刻的纠缠不休,让金小虎烦不胜烦
,不得不拿出全副的精力和警惕来应付他们。
还有一个让金小虎烦不胜烦的人,那就是玛丽。玛丽的野蛮公主的称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她的大小姐脾气、古怪
的性格,让金小虎越来越懒得理她。而玛丽也越来越不满意金小虎,金小虎不象其他男生那样能够讨好她,逗她
开心。在玛丽眼中,金小虎又粗暴无礼又冷漠无情,根本不把她当一会事。这是骄傲的玛丽所无法忍受的。两个
人的摩擦越来越多,关系越来越恶劣。终于有一天玛丽因为出言不逊,脾气火暴的金小虎勃然大怒,在众目睽睽
之下用力推了她一把。玛丽感到自己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她愤然的与金小虎一刀两断,发誓要进行报复。这下
,她与黄毛阿弗成了志同道合的战斗伙伴,很快,她就重新投入黄毛阿弗的怀抱,黄毛阿弗也得意洋洋的接纳了
她。两个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一起,就是要整惨金小虎,直到他从北晨彻底消失。
没过多久,金小虎就在北晨打了一场真正的恶仗。黄毛阿弗从盘口街的武道馆、青阳的帮会找来了各路高手,放
学后堵住金小虎,在体育馆做了一次决斗。如果说这是一次北晨有史以来最壮观最残酷和最不平等的决斗,其实
一点也不为过。金小虎面目阴沉的扫视着眼前的这群人,其中有几个人他在青阳时就认识,都是青阳出名的角色
。他们与金小虎的利害关系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那种。金小虎的目光逐渐凶狠凌厉起来,这样的人才是他金小虎
的对手,这样的游戏他金小虎才乐意奉陪参加。金小虎把书包往地上一扔,两只手紧紧的互相握住,捏得骨节咔
嘣做响,狞笑着说: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打一架了,有种的一起上,我金小虎奉陪到底!
(八)
当晚北晨体育馆成了暴力场。一个小时之后,金小虎站在一堆人中间,气喘吁吁,伤痕累累,脸上红一块青一块
,带着血迹。不过其他的人比金小虎更惨,他们被金小虎揍了个七荦八素,爬都爬不起来,只能一个个躺在地板
上哼哼叽叽。
金小虎向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刚才他挨的一棍,把他的一颗牙打掉了。金小虎的双拳的指关节,也因为用
力过猛,现在疼得厉害。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和额头的血迹,转过头,恶狠狠的盯住了站在墙边瑟瑟发抖的黄毛
阿弗。
黄毛阿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找来的高手这么快就全都被金小虎解决了,而且还被揍得挺惨。现在他的手下也都
一个个躺在地板上哼哼叽叽呢,只剩下他一个。黄毛阿弗这个时候再也嚣张不起来,吓得浑身直打啰嗦,看到金
小虎慢腾腾的走过来时,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双腿一软,站都站不直,沿着墙根跌坐在地板上。
金小虎一把揪住阿弗的衣领,把他拎起来。
阿弗看到金小虎那种狰狞的面孔和凶恶的目光,竟然吓得哭了起来,他努力护住自己的脸,眼泪鼻涕稀里华拉,
结结巴巴嘟嘟哝哝的求饶,“别……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金小虎皱起眉头,感到无比的厌恶和鄙夷
。他不屑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打你,你是个孬种,打你会脏了我的手!
金小虎猛的撒开手,象丢开一堆垃圾似的把阿弗重重的摔在地板上,转头就要走。这时,他看见从体育馆的角落
里,走出一个人。是玛丽,她手里拿着照相机,脸上带着得意的冷笑。她说:金小虎,我都拍下来了。刚才你的
拳头怎么不在阿弗身上揍下去呢?我一直在等着那个珍贵的镜头呢。你要是真打下去了,我就可以送你去坐牢了
,真是可惜啊。不过,就凭刚才拍得这些照片,往学校办公室一送,也会很有趣啊……金小虎恶习难改,聚众滋
事,暴力威胁同学,勒索犯罪……就凭这些名词,是不是就可以让金小虎你从北晨彻底消失了呢?
说到这里,玛丽非常开心的笑起来,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
金小虎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玛丽的险恶用心。金小虎没有想到,他们为了把他赶出北晨,简直是无所
不为,甚至还想到设下圈套,借用校方的力量。这让金小虎相当愤怒和瞧不起,对于破坏游戏规则、耍诡计的人
,金小虎一向瞧不起。金小虎没有骂女人的习惯,所以他面目阴沉的转过头,斜了还缩在墙角的阿弗一眼,咬着
牙说:阿弗,你还真喜欢当孬种呢……我不打你是嫌你脏了我的手,现在看,你连舔我脚底的泥都不配!
黄毛阿弗本来看到玛丽的出现,也露出很吃惊的表情,一直在盯着她看她要做什么。听到玛丽的一番话后,便想
阻止她。但是当他又听到金小虎的话后,立刻恼羞成怒,便不顾一切的叫了起来:金小虎,你少狂妄了,你以为
你很厉害?很有能耐?很能打?哼!会打架的小混混,在北晨根本没资格充老大!北晨压根就没你的地儿!金小
虎!你以为你在北晨张狂到现在,是你自己英雄?实话告诉你,那是李铭冠在罩着你!现在李铭冠走了,你在北
晨也就完了!你就等着从北晨灰溜溜的滚蛋吧!”
金小虎捏紧拳头,向阿弗走了几步。他的双眼射出怒火。在阿弗的口里,金小虎被说成是一个托庇在学生会会长
李铭冠的保护下的可怜虫、软骨头。金小虎从来没有被别人这样看待过,他也不能忍受被别人这样看待。他抑制
住愤怒,压低声音,冷冷的问:“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你把意思说清楚!”
阿弗正准备站起来,他看到金小虎的脸色,向后缩了缩,说:你想干什么?
玛丽在旁边冷笑着说:金小虎,你是不是很想揍阿弗啊?快去啊!我正等着拍呢!拍到了就好送你去坐牢了!我
正巴不得呢!
阿弗叫道:好啊!好啊!金小虎!你敢动我试试!你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让你全家没好日子过!!!
金小虎停住脚步。金小虎的理智告诉自己,阿弗简直是十足的无赖,玛丽是十足的疯女人。他不屑于跟他们继续
纠缠下去,因为很没意思,很无聊。金小虎说:行!算你们贱!你们把照片爱送哪送哪,到时别忘了放大了,多
洗几张!老子也要一份!老子在上面一定拉风的要命!
金小虎转头向门外走。这时体育馆里被打躺下的人,有些已经摇摇晃晃哎哟哎哟的站起来。他们看到金小虎,慌
忙让路,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金小虎踢开一个家伙,从地上拣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甩到肩膀上,慢条斯理
的走出去,离开了体育馆。
第二天,金小虎就被喊到校长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校长外,还有阿弗。阿弗的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表情。
校长对于金小虎印象很差,金小虎脸上因昨晚的恶战而造成的青淤和伤痕十分醒目,使他看起来不象学生,更象
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完全就是阿弗所投诉的校园暴力罪犯。
金小虎的态度也很差,而且他并没有为自己积极的做辩解。金小虎一直认为学生之间的事,根本不需要校方或家
长插手。金小虎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只有象阿弗这样的孬种、还有那些听话的好学生,才会凡事都靠学校
,出了事情就报告校方。
谈话没有进行多长时间。校长认为金小虎态度蛮横无礼,一向在学校惹事生非,作恶多端,这次具然威胁学生会
干事,情节过于恶劣。他严肃的对金小虎说:根据校规,你肯定得受处分。具体的处分得由校委会开会讨论决定
。你先停课一周,回家去好好反省,等待处分通知。
金小虎在外面闲逛到很晚才回家,进门的时候,金姐就迎了出来。金姐问:你在学校闯祸了?金小虎很奇怪金姐
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后来一想,一定是陈炳耀这个快嘴长舌妇告诉金姐的。陈炳耀现在在学生会做宣传干事,
成了万事包打听,北晨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除了当事人,就他知道的最快,也传播的最快。再说金小虎的
这件事,在北晨也算是一个轰动的新闻。金小虎嗯了一声,就没多说话。
金姐皱起眉头,说:你是怎么搞的?不是跟你说过,在学校里要乖一些吗?
金小虎躲闪着眼神,不敢看金姐的脸。他说:姐,你别操心,这事我自己能解决。
金姐说:你有什么能耐?你能解决什么?这件事情,你别管了,我已经让你姐夫去想办法了。
事实上,陈先生去想的办法就是去找他认识的北晨校董。不过,事情远比他想象的麻烦。那个校董不但不再愿意
帮忙,还反过来埋怨陈先生给他带来麻烦。后来陈先生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个与金小虎有过结的学生家里,更
有势力。他爸爸是学校更大的股东,已经在为儿子的这件事情出面,向校委会施加影响了。
事情办得很不顺利。陈先生也无能为力。他摇着头叹着气,无可奈何的告诉金姐,学校差不多是决定把金小虎开
除了。不过如果能够争取到一次申述的机会,说不定可以把处分改轻。但那时就要看金小虎的表现。陈先生的脸
上带着的疲惫不堪的表情。
金姐恨金小虎不听话,恨金小虎不争气,恨金小虎不懂事。但她在这个世上最疼的人就是她这个唯一的弟弟了。
所以金姐只是淡淡的对陈先生说:你再想想办法。
金小虎路过他们的房间,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个时候的金小虎真想冲进去对金姐说:姐,别再操心这事
了,开除就开除,我压根就不稀罕呆在北晨。
但是他没有勇气这样做,他可以想象金姐会盯着他看时的那种失望的表情。金小虎越长大,就越不敢面对。
金小虎无精打采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往床上重重一摔,心情无比烦闷。他习惯于自己的惹出的麻烦自己解
决,以前在青阳,他有这个信心和能力。但是现在在北晨,他发觉自己对许多事都无能为力。他也不知该去做些
什么。难道他真得象黄毛阿弗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在青阳的小混混,到了北晨,就啥也不是?金小虎现在挺后
悔那天晚上没有在体育馆把阿弗狠揍一顿,但是如果他真的打了,也许现在他就在蹲大牢了。其实他一点也不在
乎能不能在北晨呆下去,但他咽不下这口气,还有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金姐。
这时陈炳耀推门进来。陈炳耀问:“怎么样?还好吧?”
金小虎嗯哼了一声。
陈炳耀在他的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我问过我姐姐了,她说她也帮不上忙。李家那边也不一定有人肯帮
忙。”
金小虎眼睛看着天花板,皱了皱眉头说:“这件事,你别管了。”
陈炳耀沉默了一会,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嗯,对了,你可以找李铭冠啊。他现在虽然在国外,但是在北
晨还是很有影响力的。你找他试试看,说不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