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宏祺有点尴尬地接过,又讨好地问:「我可以拆开吗?」
「随你。」
宏祺轻轻打开盒子,华丽的男装钻石手表闪着璀璨光芒。
「上次摔坏了你的表。」王颖说。
「你怎么买到的?这是限量版,文雅说最后一只被她买了。呃——」
「我是这品牌的代言人。」因为王颖坚决要求,制造商把自己收藏的给了他。
「哦。」宏祺只道是很寻常的事。
「表我赔了,你跟文小姐有些什么可不是我害的。」
「小颖……」
「怎么?太迟了?你们已经分手?」王颖挑了挑眉。
「不,我跟文雅没有分手。」
「哦。」兴致索然。
「我们要结婚了。」
◇◆◇ ◇◆◇ ◇◆◇
凌晨三时
宏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王颖听见婚讯之后脸色一白,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回到家后道了声『晚安』便回房间去。
宏祺想起来觉得很不安,但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楼下传来幽怨的琴声。
宏祺来到偏厅,看见王颖正在弹钢琴。
王颖也发现了他,住手道:「吵醒你了?对不起。」
「不,很好听,请继续。」
王颖笑了笑,指指挂在墙上的一把小提琴。
「合奏一曲可好?」
宏祺迟疑。
王颖挑眉说:「怎么?你只肯跟大提琴合奏?」
宏祺尴尬一笑,「那么多年,我早已忘记了。」
「有些事永远不会忘记吧?」王颖看着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叫人浑身不自在。
「别笑话我,我真的不记得怎样拉小提琴了。」宏祺举手投降。
王颖笑着站起来,取下小提琴,试了试音,然后轻轻拉起来。
是巴哈的无伴奏小提琴组曲。
很多年前的一个炎热下午,沈宏祺反覆地练习这一曲。
『宏祺,在杀鸡?』弟弟笑容满脸地进来。
少年气得拿弓敲他的头。
弟弟调皮地抢过弓,按着琴谱试拉起来。他从小学钢琴,音乐根基深厚,只要稍为指点他一下,便拉得有板有眼
。
『我没天份,那么多年也学不好。』少年有点沮丧。
『不要学好了,反正学会了也没什么用。』
『但我有个心愿……』
『嗯?』
『你知道吗?小提琴跟大提琴合奏起来很好听。』
弟弟神色一黯,那个大提琴手高贵优雅的身形在脑海闪过。
他是他们的堂兄。
『小提琴跟钢琴合奏也很好听,小提琴二重奏也很好听。』低声。
少年没听见,他重新拿起琴和弓,带着梦想轻快地走音。
不久之后,沈圣祺结婚了,宏祺从此不碰小提琴。
兄弟三人谁都没有合奏过一次。
『啪』的一声,琴音嘎然而止,突然断裂的弦线打到王颖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宏祺大惊,连忙扑过去。
「没事。」王颖捂住脸颊,笑着说,但眼睛红了。
「小颖……」
王颖伏在宏祺肩上,抱着他,过了一会,若无其事地开放。
「真的没事,只是刚才有点痛。」
宏祺的衬衫湿了一片,他不作声,找出伤药替王颖敷上。
王颖默默地坐着,突然问:「真的要结婚吗?」
「这也有假的吗?」上完药,宏祺摸摸他的头。
「你……真的放下了?」
宏祺一愣,旋即笑道:「别老拿小时候的事取笑我啊,早知道当初不告诉你了。」
王颖怔怔地看着他。宏祺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轻轻说:「我对圣哥,只是青春期的迷惑,很多男生在成长阶段都
会对身边的年长男性产生崇拜和依恋。你应该知道的。」
「换句话说,你不再爱他了?」
「我爱他,非常爱,但这是弟弟对兄长的爱。」宏祺抬手摸了摸王颖的脸,语气十分温柔,「我也爱你,小颖,
以哥哥的身份。」
「文小姐呢?你也爱她?」
宏祺微微一怔,随即道:「当然,文雅是很好的女子。我们有很多的共通点,例如都喜欢家庭生活,都喜欢小孩
子,希望多生几个宝宝。」
王颖忽然大笑。
果然,若不能跟最爱的人在一起,那跟谁一起都无所谓。
看宏祺的要求多简单,只要能生小孩的好女人就行了。但再低的要求,做不到的人就是做不到。
王颖几乎笑出眼泪。
「我明白了。你要哥哥,你要弟弟,你要妻子,你要小孩,一样都不能少。」能怪宏祺贪心吗?好像不能。兄友
弟恭,夫妻和顺,子女听话,只不过平凡人的愿望,平凡人的圆满。
「宏祺,我做你的伴郎吧。」王颖说。
宏祺似乎吓了一跳,「……可以吗?我的意思是你工作很忙……」
「没问题。」王颖打断他,笑着说:「既然那时你能做圣祺大哥的伴郎,我怎么不可以当你的伴郎?」
「……」
「我会做你最称职的伴郎,陪你走进教堂。将来,我也会做你孩子最好的叔叔,教他们功课,带他们去玩。我会
带他们去美国狄斯奈乐园,去欧洲购物,去澳洲潜水,去南极看冰川……」一顿,王颖轻轻地说:「假如这是你
的幸福。」
◇◆◇ ◇◆◇ ◇◆◇
清晨七时
宏祺提着行李离开。
「我送你去机场。」王颖身穿黑色长大衣,手上仍戴着那鲜艳的手套。
「不必了,有司机。」宏祺轻轻说。
「司机可以送你,我就不行?」王颖挑了挑眉,抢先登上房车。
一路上,司机驾驶,王颖一言不发眺望风景,宏祺不知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机场,办妥了手续。
「我该走了。」宏祺轻轻向弟弟说。
王颖点点头,拥抱他一下,然而放开。
宏祺摸摸他的脸。那道血痕贴着药水胶布。
「痛吗?」
「没关系,反正我已伤痕累累。」王颖拨起碎发,露出也贴着药水胶布的额角。
「……别留下疤痕才好。」
「一张脸而已,毁了就毁了,有什么大不了,最多不吃娱乐圈饭。」
「……话不能这样说。」
「沈家基金养得起我。」
宏祺无语。王颖微微一笑,道:「你该上机了。」
「嗯。」二人再拥抱一次。
「再见,小颖。」
「再见……」一顿,王颖轻轻地说:「……哥哥。」
◇◆◇ ◇◆◇ ◇◆◇
几天后·宏宙电子科技公司
众人在开会,宏祺因为职员不小心犯错而勃然大怒。
他一向亲和,第一次这样不留情面地骂人。大家都吓得低着头,不敢出声。
这时,秘书突然进来,说道:「主席,圣祺先生来了。」
她身后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看来年龄介乎二十后半至三十前半。身段修长,脸带微笑,气质温和恬静,看着只觉说不出的清凉舒服。
宏祺玄檀似的脸色瞬间柔和了。
◇◆◇ ◇◆◇ ◇◆◇
咖啡馆
侍应生送上一杯特浓咖啡和一壶红茶。
「别喝太多咖啡。」男子的声音很柔和。
「是,圣哥。」宏祺笑着答应,又体贴地替他斟茶,加柠檬片,放半颗糖。
「谢谢。」
二人呷了口饮料,开始闲话家常。
「最近好吗?孩子好吗?」
「嗯,很好。暑假时带了乖乖去美国探望祖父母。伊毅希望早点送他出国念书,但我不太舍得。现在我俩偶然会
为这件事争辩。」
「急什么,乖乖才念小学。再说,不管怎样,孩子的事还是应该由你作主。」宏祺盲目地偏向堂兄。
圣祺笑了笑,转话题:「你呢?秘书说你去了英国。」
「嗯,刚回来。」
「我看了报纸,小颖好像也在英国。」
「我去了看他。对了,这些是礼物。」宏祺把从英国带回来的钱币和银器拿出来,「是小颖送你的。」
「好漂亮,是乔治时代的古董呢。」圣祺接过,抬眼看见堂弟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舍的神情。
宏祺舍不得的不会是礼物。
圣祺呷了口茶,闲闲地问:「小颖怎样了?」
「小颖很好,在娱乐圈发展得不错的样子,他……」宏祺苦笑一下,突然说:「他在机场叫了我一声哥哥。」
圣祺一愣。想起在少年时,小颖叫自己『堂哥哥』、『圣祺大哥』,但宏祺就是『宏祺』。任长辈们软硬兼施,
他只是笑嘻嘻地不肯改口。宏祺曾经为了这事很郁闷。
「他第一次叫你哥哥?」
「不,十七岁之后叫过好几次。」不过只在撒娇的时候或调侃的时候,这次……宏祺说不出所然,但那声『哥哥
』一直在耳边响起,令他感到很难受。
「不说这个了。今天约圣哥出来,是有事宣布的。」他抚了把脸,转移话题,说道:「我要和文雅结婚了。」
圣祺一愣,随即问:「小颖知道了?」
「知道了。抱歉,我本来应该第一个告诉你。」
「嗯……」
「你不恭喜我吗?圣哥?」
圣祺回神,连忙说:「恭喜恭喜。」
「你看来好像一点也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只要你开心,我便高兴。」圣祺温和地说,「我是有些意外,你才二十四,结婚好像有点早呢。
」
「文雅比我大两岁,她说不想当高龄产妇。」
「呃?文小姐怀孕了?」
「不,不是。」宏祺骇笑,「但我们说好了,婚后至少要三个小孩。」
「哦。」圣祺侧着头,想了想,什么都没说。
宏祺忽然轻声道:「我爸,还有伯父,他们最大的心愿便是沈家开枝散叶。这个大概比重振家声更重要。」
圣祺默默地呷了口茶,过了一会才说:「宏祺,如果我当日没有告诉你,乖乖不是我亲生的……」
「你说到哪里去了?」宏祺按住他的手,温柔地打断,「乖乖是我侄子,永远都是。」
圣祺却说:「不论是开枝散叶还是重振家声,都不是你的责任。请不要勉强自己去背负那些沉重的包袱。」
「我没有勉强,我喜欢做生意,更喜欢小孩,他们一点都不重。」宏祺轻松地说。
「是吗?」圣祺觉得很难过。他是长子,他比宏祺更有义务去承担责任,但他不喜欢做生意,又爱上了同性,唯
一的孩子虽然姓沈,但却是同性恋人跟妻子的骨肉,跟沈家没有血缘关系。
「是真的。」宏祺用力握一握他的手,强调:「我从小就喜欢孩子。」
「嗯。」圣祺很感激他的体贴,也很心疼。宏祺从小就懂得体贴别人和照顾别人,对家人非常爱惜,从未令家人
失望。换句话说,他很少为自己活。
宏祺仍在努力开解兄长,说道:「你记得吗?小时候,我老是想要个弟弟。爸再婚的时候,我还鼓励他多生几个
小孩。可惜……」想起空难惨剧,眼神黯淡下来。
「但小颖来了。」圣祺柔声说。
「嗯,小颖来了。」一抹复杂的表情掠过,似是温柔,似是悲伤,「小颖就是我弟弟。」
第四章:
伦敦
王颖独自在酒吧买醉。
他静静地坐在一角,喝了一杯又一杯。
在外国就是这点好,没有人认识,不会有人要求签名合照,不会被人打扰。
「小颖!」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王颖懒洋洋地转身,果然看见亲爱的经理人。
「啧,我刚在想,这儿没有人认识我,不会被打扰,不巧你就来了。」
「想得美!你以为伦敦没有中国人?!」角落处好像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偷拍了,纪理人紧张地挡住宝贵的艺人,
「快走,你要上头条了!」照片被杂志登出来,不知会被写成什么样子。
「上头条就上头条,又不是没上过。」王颖醉醺醺,不肯走。
「这是什么话?快跟我走!」经理人真的生气了,发作道:「你一声不响的失踪,连工作也丢下不管!知不知道
大家多担心?!我特地赶来伦敦,四处找你!」
王颖看着他,过了半晌,呜咽道:「他要结婚了……」
「谁?」经理人一愣,随即会意,轻声说:「你应该预料到有这一天。」
王颖不作声,难过地掩住脸孔。
经理人说得对。早在十七岁那年,便应该预料到了。
「小颖,算了吧。对方既然无心,你只好知难而退了。」
王颖固执地摇头。
「难道你宁愿受伤害?」经理人叹气,轻轻说:「我还记得第一次遇到你的情况。那是一个雷雨夜,你衣衫单薄
,连鞋子都没穿,一个人在街上,一边哭一边走。」
「我记得。」王颖闭上眼睛,那天的事仍然历历在目。
那天宏祺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介绍给弟弟认识。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宏祺会交女朋友。于是,当天晚上,他
在惊惶失措之下,做了一生最蠢的事——向宏祺示爱,然后被拒绝。
再温柔的拒绝还是拒绝。骄傲的少年受不了丁点屈辱,转身夺门而出。
「那时我头也不回地冲出沈家大门,但其实心里很希望他来追我。我躲在转角处,等了好久,只看见管家出来把
门关上……」王颖说着,掉了一颗眼泪,「我不知自己该去哪里,那时已经很晚,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漫无目
的地走,直至遇上你。」
「那时你哭得好惨。」纪理人说。
「你也是。」然后两个哭泣的人结成事业伙伴。
「当时我被心爱的人背叛了,伤得很重。」纪理叹了口气,一顿,然后说:「但我康复了,那个人,永远不能伤
我第二次。」
王颖却微微一笑,温柔地说:「你误会了。宏祺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
经理人愕然,然后苦笑,「那我无话可说了。」
王颖笑着,挽着他的手臂。
「亲爱的经理人,明天我会回录音室,我会好好工作。但今天,请让我醉。」
◇◆◇ ◇◆◇ ◇◆◇
『我喜欢你!』
『小、小颖?』
『我喜欢你,宏祺。』
『……三更半夜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好吧,小颖乖,哥哥也喜欢你。不过现在很晚了,快去睡吧。』
『我不是说兄弟之间的友爱——』
『小颖!慧嘉在客房,你会吵醒她的!』
『我不管!我喜欢你!我比谁都喜欢你!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傻孩子,你担心哥哥有了女友就忘了弟弟吗?不会的,小颖,我永远疼爱你,你不会失
去我。』
『我爱你,宏祺,请你跟我交往。』
『……小颖,你是不是把亲情和爱情混淆了?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我从没把你当哥哥!我是认真的!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唔——慧嘉!你什么时候?!』
『你、你们在接吻?!』
『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所想那样的。』
『沈宏祺!你变态!你混蛋!你居然跟自己的弟弟——恶心死了!』
『慧嘉!冷静点!你有先天心脏病,不能激动啊!』
『宏祺,既然你是同性恋,为什么要跟我一起?你在利用我,把我当幌子吗?』
『不是!我不是同性恋!小颖只是我弟弟!一直是,永远都是!小、小颖?!你、你跑去哪里?!回来啊!』
『啊,我的胸口好痛……』
『慧嘉?!管家!管家!快来!慧嘉,你的心脏药放在哪里?』
『少、少爷,你叫我?』
『快去追颖祺少爷回来!快!』
『是,少爷。』
「少爷!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