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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大家来到小女和宏祺的订婚酒会……」台上,文雅的父亲一脸兴奋,絮絮地说着祝福爱女的话。
台下,宾客开心地笑着聆听。
「等一下还会有一些长辈上台说话,然后祝酒,接着你我带头跳第一只舞。」文雅挽着宏祺的手,凑在他耳边说
话。
「嗯。」
「宏祺,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啊。」
「那你怎么老是望着门口?你至少看了二十次。」文雅一脸不悦,不自觉地提高声音,「你到底在等谁?是不是
他?他会来吗?你邀请了他?!」
「客人在看着我们。」宏祺说。
文雅哼了一声。她心头很不安,总觉得那个人会来捣乱。
「爸怎地那么多话?我去催他。」
「别这样,我们又不赶时间。」宏祺阻止,但文雅已不耐烦地走开。
这时圣祺过来。
「圣哥。」宏祺连忙展开笑容,温言道:「等一下你也会上台祝福我们吧?不好意思,你一向不喜欢这些场面,
但文雅偏偏办得那么夸张。」
「宏祺……」
「对了,你的礼物我已经转交给文雅,她很喜欢。圣哥你太客气了,那套古董首饰是伯父当年在拍卖会竞投的,
很珍贵的收藏品……」这时忽然传来开门声,宏祺急急回头,却发现只是个走错地方的冒失鬼。
圣祺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失望。
「你在等小颖?」虽然是问句,但他几乎肯定了。
宏祺苦笑,「我和他……」
「他不会来,我刚才打电话给他。」圣祺吸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电话由他的经理人接听,他告诉我小颖昨
天撞车——」
「你说什么?!」宏祺失控地捏住圣祺的肩。圣祺吃痛,但忍耐。
「经理人说小颖的伤不严重,目前留院观察。」
「哪家医院?我去看看。」宏祺脸都白了。昨天发生的意外,难道是因为……
「宏祺,我把嘉宾致词的部分取消了。」文雅走过来,说道:「我们现在可以上台祝酒了。」
「文雅,对不起,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先走。」
「你说什么?!」文雅尖叫。
「宏祺,你别冲动,我想他没有大碍的。」圣祺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宏祺大声说,长那么大他第一次顶撞圣祺,「对不起,圣哥,我不该这样跟你说话。但我一
定要去,我要亲眼看见小颖没事。」
「不!我绝不准许!」文雅在旁听着,几乎发狂,「又是因为他!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步了!今天是我们订婚的
日子啊,你怎么可以走?!」
「我的亲人出事了,我相信宾客会谅解。」宏祺转身上台,宣布:「各位来宾,很抱歉。刚接到消息,我弟弟出
了意外,我必须赶去医院。」
众人早已注意到三人在台下吵嚷,这时听到宏祺解释,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请恕我先行离席,改天再向大家赔罪。」宏祺下台。
「宏祺!」文雅尖叫,脸都绿了。
「圣哥,小颖在哪家医院?」
圣祺苦笑回答。
「对不起,文雅,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沈宏祺,你敢去就不要回来了!」
宏祺听而不闻,快步离开。
圣祺头痛地揉着眉心。
这烂摊子要怎么收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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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祺飞车赶到医院,但王颖的病房门外有保镳守着。不管宏祺说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行。
「你们不让开是吧?」宏祺急躁,干脆动手,正要在医院上演全武打。
「住手!」威严的声音响起。
保镳们连忙退开。宏祺转身,看见一个穿花衬衫的英俊中年男人。
是他!虽然记者偷拍的照片很模糊,宏祺还是立刻知道对方是谁。
「小颖请你进去。」王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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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
王颖在床上,半躺半坐,脸无血色,亦无丝亳表情。他额头贴着胶布,右手手臂以绷带吊着,看来伤势不太严重
。
「小颖!」宏祺本想冲上前,但才踏出一步,不知怎地凝住了。
王颖微微垂头,牵牵嘴角,淡淡地一笑,道:「你来了?有心。我的伤没有大碍。」语气冷淡疏离,叫宏祺不知
所措。
过了半晌,宏祺才说得出话。
「怎么会撞车的?」
王颖头也不抬,嗤的一笑,道:「你想我怎么回答你?」
宏祺哑然,觉得惭愧。
「对方司机醉酒驾驶,撞上了我,跟昨天的事无关,你不必内疚。」王颖低声说着,缓缓别转脸,彷佛不想看见
他。
瞬间,宏祺彷佛被冰锥刺到心脏,感觉又冷又痛。
「小颖——」他想说些什么,但房间内不只两人。他斜眼看了看,那个叫王什么的老男人一直在旁。
王磊跟他目光相接,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弯腰凑到王颖耳边,柔声轻问道:「要我出去让你们谈谈吗?」
王颖把头垂得更低,摇头,轻声回答:「不,你陪着我。」
他们的对话声虽然轻柔,但宏祺仍能听见。
王磊直起腰,向宏祺说:「小颖累了,需要休息。」
宏祺盯着他,充满敌意。
「你以什么身份说话?小颖新聘请的保姆?」
王磊不卑不亢道:「我的公司刚注资到小颖主演的电影,也签下电影原声唱片的发行权。」
换句话说即是大老板。宏祺哼了一声,只听王磊说:「为了电影能顺利拍摄,我希望身为主角的小颖能尽快康复
。」
这是逐客令。宏祺想发作,但又不想小颖为难,只好强忍。
「小颖,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不,不用再来了。」王颖疲倦地说。
「为什么?」宏祺想上前。但被王磊巧妙地挡着。
「为了小颖的形象,我们决定封锁这次车祸入院的消息,如果你经常来探病,会被记者发现的。」一顿,他补充
:「我会照顾小颖,沈先生不必担心。」
宏祺狠狠瞪他一眼,又望向王颖。
「是这样吗?小颖?」
王颖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点头,说:「就像王先生所说的,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宏祺看看二人,忽然一阵气往上冲,转身离开。
就在他踏出房门之际,王颖突然叫住他。
宏祺停步,没有回头。
「你的订婚派对怎样?你这时候来医院,会不会……」
「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我本来不想惊动你。」
「没关系。」
「……嗯。」
「好好保重。」宏祺说罢离开。
房门碰一声关上,王颖的眼睛红了。
王磊叹了口气。
「他误会了。」
「很好。」说着,一直垂着的头垂得更低
「跟他说明吧。」
「没有必要。」
「小颖!」
「答应我,什么都别跟他说。」
王磊忽然激动,揪住他的肩,叫道:「你的眼睛失明了!而且根本没什么醉酒司机!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因为他
才弄到这个地步?!」
「因为那不是他的责任。」王颖抬起没有焦点的眼睛,平静地反问:「我是偶像明星,喜欢我的人多得数不清,
但我有义务回应他们每一个的感情吗?如果他们为我做出什么傻事,难道我又必须负责任?我不小心驾驶,是我
自己的错。」
王磊言塞。
「可是你的眼睛……难道一直隐瞒下去吗?」
「医生说脑部因撞击而积累瘀血,压住视觉神经,也许过些日子就会好。如果会好,根本不必让任何人知道。」
王颖轻轻说。
「如果不好呢?」
「那更不要让人知道,我不需要别人可怜。」
「……」王磊为他的倔强心痛。
「放心,我没事的。」王颖反而安慰他,又说:「只是电影方面……」
「别管它。」
「经理人说我的戏已经差不多拍完,回去让导演改一点剧情,再剪接一下便以可过关。」
「你别为这些事操心。」
「主题曲仍然让我唱。」
「小颖!」
「我只是看不见,不是发不出声音。」王颖淡淡的,但坚定地说:「那是经理人特地为我作的曲子,他本来说过
不再作曲,这次是为了我,我不会辜负他的一番心血。」
「……好吧。」
王颖靠着床背,幽幽叹息:「我一向不重视表演事业,但当知道可能永远失去它的时候,却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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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祺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开门,一道身影疾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宏祺脸上留下鲜明的指痕。圣祺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挡在二人之间。
「有话好说。」
「还有什么好说?!」文雅尖叫,异常激动,「我长那么大,第一次那么丢脸!还要在所有亲友面前!」
「对不起。」宏祺从圣祺身后出来,面对着文雅,「我无话可说,你可以打到气消。」
「混蛋!」文雅再狠狠打他一记耳光,扑上去哭着喊着又抓又打。
宏祺默默地忍耐。
文雅终于没气力了。
「沈宏祺,你听着!现在是我不要你!不是你抛弃我!」她擦乾眼泪,挽起手袋,踏着高跟鞋蹬蹬蹬地离去。
宏祺疲倦地倒在沙发上,已经伤痕累累。
他闭上眼睛,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过了一会,一块冷凉的毛巾敷到热辣辣的脸颊上。
「谢谢圣哥。」
「不客气。」圣祺坐在他身边,什么都不问。
「小颖伤了额头和手,没有大碍。」
「那就好。」圣祺的声音很柔和,有安慰作用,「亲友方面已经解释过了,我会安抚文老先生的,你放心。」
「这些事应该由我——」
「这些事应该由长辈出面处理。」圣祺说。
「……谢谢。」宏祺叹气。从小,不管遇上多难过的事情,只要待在圣祺身畔,听听那温柔的声音,他的心就会
得到治愈。但今次却没有用……
「圣哥,很晚了,你回去吧。」
「好的,你睡着我便回去。」圣祺的手放在宏祺额上,轻轻地往下扫。
他的眼皮在颤动,睫毛湿濡。
宏祺从小是个倔强的孩子,不肯在人前示弱。圣祺唯一一次见他哭泣,是他父亲去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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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
宏祺从睡梦中惊醒。身上盖着毛毡,圣祺已经离去。
他起身淋浴,水声沙沙,大半小时后才披着毛巾出来。
他打开衣橱,想拿睡衣的手忽然一顿。
挂在衣服当中的一条米白色羊毛色围巾吸住他的视线。
宏祺轻轻拿起它,把它拥在怀内。
围巾上有一滩不规则的、淡淡的污迹。
那是血迹,小颖的血。
到达伦敦的第一天,小颖撞车,擦破了头皮。当时他在现场,情急之下以围巾替小颖按住伤口。
围巾沾了血,洗不掉。女佣随意把它放回衣橱,他也不在意。
宏祺想起那时的小颖。
他看着自己,又惊又喜,又哭又笑。
那时,宏祺没想过会失去他。
沈宏祺一直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王颖会永远停留在身畔。
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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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随着有关王颖的各式新闻(同居、包养、退出),他的处女电影也轰动上映。
电影票房平平,但王颖的演技却得到大众肯定,主题曲更风靡全球。
『没有歌词,没有乐器伴奏。天然、亳不造作地哼出简单而优美的旋律。打破言语隔阂,欧美亚洲不分种族的听
众都为王颖的声音着迷……』乐评人高度赞扬王颖的新曲,电台几乎每天播上几次,『为大家送上王颖的新作品
——《心之声》。』
「关掉收音机,现在是办公时间。」
冷冷的声音在办公室响起,员工们吓了一跳。
总裁一向很亲和,又是王颖的超级粉丝,怎么会……
宏祺可不管他们怎么想,迳自走进私人办公室。秘书紧紧跟在身后报告有关工作的事。
「目前有几个计划,我们的进度严重落后,如果赶不上的话,后果……」
「我知道。」宏祺打断她。
「有很多文件需要你签署,没有你的批示,下面的人不能办事。」偏偏这时候老板大人闹失踪,常常几天不到公
司,到了公司又心不在焉,工作老是出错。
「我知道。」疲倦地揉着眉心。宏祺很清楚自己是延误进度的元凶,可是……
「少爷……」秘书很担心。她看着他长大,他一向拚劲十足,从未这样子。
「没事的。」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宏祺笑一笑,安慰她说:「我今天无论如何会看完它们,看不完不离开办公
室。」
秘书苦笑,「今天上午九时至中午十二时是温氏总经理的追悼会,温氏实业跟我们有生意往来……」
「我居然忘了。」宏祺大力一拍额头,叹气,颓然道:「温家跟我家是世交,我得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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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在社会上有头有面,温家大少爷的追悼会办得很风光,政界和商界的要人都来了。
宏祺一进场已看见圣祺。他先在灵前行礼,再慰问家属,然后坐到堂兄身畔。
「我看见门外的花圈,你代我送的?谢谢。」
「不客气,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我只能替你做点小事。」圣祺轻声说。
『忙』是一个体贴的说法。宏祺低头。
圣祺担心他,他知道。圣祺约见他几次,他都推了。以前从没想过会推圣祺呢。
「圣哥……」宏祺想解释。这时灵堂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一名青年来到,还没行礼。遗孀突然上前,神色激动。
「我只想看他最后一眼。」
「不可以!」
「鞠躬之后我马上离去。」
「不行!」
争执声虽低,但前排的人仍听见。
「算了,为了温家面子,别闹了。」最后,家属们一脸悻然地说。
遗孀勉强让步了。青年朝遗照鞠躬,缓缓地,深深地。他的腰弯下良久,才慢慢直起,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小骚动结束了,但在宾客间仍有一点馀波。
「那人好像是温经理的助手。」
「嘿,表面是助手,实际是那个。」
「什么?温大少也好这口?」
他们越说越难听,虽然声音很低,但恰好坐在宏祺身后。
温家在社会有地位,当面没人敢说什么。但背后……连死了也被人说三道四。刚才看见有人偷拍了照片,明天报
纸的社交版恐怕会叫爱面子的温家人难堪。
宏祺同情地摇摇头,忽然想起圣祺。
那些话圣哥也听见了,他一定会难过!
宏祺急急回头,却见圣祺还是一贯云淡风轻的样子。
圣祺彷佛感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牵了牵嘴角,道:「别管他们,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后面的人听见,尴尬地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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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结束了。
「你的车子呢?」宏祺问。
「坏了,刚才是伊毅送我来。」
「那我送你回去。」
「谢谢。」
二人上车,正要离开时忽然瞥见对面街道有一条熟悉的身影。
灵堂上的青年,他的脸没有血色,神色木然。身子虽单薄,背却挺得笔直。
「他没有离开,一直躲在街角。」
「他想送温先生的灵柩,即使只能目送。」圣祺叹息。青年是第三者,插足别人的婚姻,不值得认同。但他的痴
,值得怜悯,「可是我们不能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