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笨蛋每次都爱点破他不想说的心情?平常钝得可以的人,为什么这种时候要这么敏感?
他不是不想让他去,只不过是有那么一些难以解释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他不想让他看见那另一面的自己,那个
生活在光圈下的Jim。
他说不出口,因为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的可笑与难以解释。
真的没有?沈昭阳有些狐疑,「但是你看起来怪怪的。」
「没有!」这一次外带瞪了一眼,然后阖上书本站起身来警告道:「我去练习室,不准跟来。」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进练习室,不但门关上而且落了锁,留沈昭阳一个人纳闷着嘀嘀咕咕起来。
怪了,让自己听他弹钢琴又不会怎样,参加过那么多次公开演奏的人干嘛还防他跟防贼似的?
神经向来是一根到底的沈昭阳怎么想都不明白,为什么祁钧可以给那么多人听自己的琴声,却就是偏不给他听?
其实唯一的理由,或许\就只是因为『特别』两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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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8)
才进了门,沈昭阳就有点被这样的阵仗给吓住了。
不是因为人多,而是整个空气中飘散着悠扬音乐及人们的低声交谈,那种高雅高贵的气质气氛,彷彿就能在这一
慕当中活生生的呈现出来。
这,简直就像是在电影里才能看见的场面了!
一声呼唤打断了他正四处张望的好奇神情,他转过头,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伴着个妇人转到门前来,热络地
打起招呼。
「您好,谢谢您的邀请。」祁钧嘴边扬起一抹笑,伴着翩翩的尔雅风度,简直可说是无可挑剔。
沈昭阳霎时看傻了眼。他从没看祁钧这样笑过……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有礼貌与亲和,一点都没有平日那拒人于千
里之外的感觉。
突然,祁钧低声地唤了他一声还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被责备地瞪了一眼后,他才赶忙回过头来跟主人打招呼。
「啊,谢谢你们招待。」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用德语回应,「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所以……」
「沈先生不用客气。」听见他说德语的主人夫妇神色微微亲近了些,好风度地招呼道:「小小的家庭宴会而已,
不要太拘束了。」
说完两人又转头跟祁钧说了几句话,就有礼貌地转过头去招呼其他人了。
这还叫『小小的』家庭宴会?沈昭阳暗自咋舌,跟着祁钧走到桌边时还不断看着四周。
「平日话那么多,一到这里就不会说话了?」祁钧拿过一杯香槟啜着,斜睨了他一眼。
见他嘴边虽然挂着与方才一样的笑,然而说话却是跟平常对自己一样,沈昭阳有些失落之余又有些高兴。
「我是被你吓住了,平常就不会那样笑的人。」他咕哝似的抱怨。
祁钧闻言,沉默地看着杯觥交错的人群一下后,忽然自语似的淡淡道:「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还很多。」
这句话的意思是……?沈昭阳微微一怔,正想开口说话询问,却又被祁钧打断了。
「我得去跟一些人打招呼,你自己一个人行吗?」
「我能跟你去吗?」他赶紧问道。
「不行。」他冷声说后,又微微笑道:「你就自己四处看看吧,这里还挺大的,别迷路了。」
交代完后,祁钧就转身走进了人群,一阵招呼握手后就加入话题攀谈了起来。
一个人,沈昭阳只好照祁钧说的到处走动看看。然而周遭的交谈以德语居多,说得不仅仅是快,而且有许多带有
浓重腔调,让他很难去听得懂;渐渐地时间过去,他也慢慢地退向墙边,独自看着一室交错人们。
一个落单的陌生东方脸孔,虽引起不少注意,却没有人会主动来跟他说话。
即使像沈昭阳这样大剌剌的人,也感觉到那种打量而被注视得不自在,不由的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不对劲,就像是
服装有哪里不对似的。
「好像还是怪怪的……。」对着身边的落地窗,他有些笨拙地调弄着颈子上的领结,却发现不管怎么弄都很奇怪
。
或许是头发的关系吧?虽然说退伍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短了,但是看起来有些拙稚的短发配上正式的宴会服,感
觉就是怪怪的。
他大概不适合穿这种衣服吧?他放弃地转头,却因为看见站在人群的祁钧而呆了。
真好看……。除了这个有些简单笨拙的叹息外,他还是想不出任何的形容来赞美眼前的人。
深色的双排扣西装外套贴身收束着肩膀、背脊与腰际,整体款式虽简单却拉衬出优雅的上半身线条;外套尾部稍
作拉长,腰部修饰提高,更显得身长修长。
然而更重要的却是那缘于自身的气质,在穿上正式的晚礼服后不仅衬出了些倜傥潇洒,又显得如此高雅俊俏。
而且,在这样正式的场合、被包围在一群高大的外国人之间,体型显得纤瘦的他却一点都没有被遮盖住那种傲气
光芒,还是那样的出色。
他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不过说得也是,祁钧的父亲可是有名望的人,而且他在德国的时间那么长,认识的
人想必也不少。
只是他很讶异,那一个对人说话像刺蝟一样的祁钧,会这般的行止合宜、谈吐温和有礼。但他一时无法把眼前这
个人,跟那个老爱跟自己闹别扭、高傲又带刺的恋人合在一起。
越来越多的人像是被吸引般地,围向了祁钧所在的圈子。而看着如众星拱月般的恋人,再看着周遭与自己完全格
格不入的气氛,沈昭阳突然感觉到一股惶惑畏怯。
因为他察觉了一件事情,一件早就放在眼前,但是他还没体会到的事情──或者说是他一直没深入去想的事情。
眼前那个,不是他熟知的祁钧;而这里,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世界。
一股失落含着重重郁气拢住了胸口,让他觉得这个宴会场气氛是如此沉重。
「嘿!Boy。」
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灿烂又具魅力的笑容──是黎靖伟。
「怎么?一脸很郁闷的样子,宴会很无趣吗?」
「呃……」沈昭阳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老实对这个也算邀请人的人说实话。
「没关系,说实话,我也觉得很无趣。」黎靖伟眨了眨眼小声地说,笑得淘气却又极具男性的成熟魅力。
沈昭阳忍不住笑了,旋即发现有不少视线又投了过来,有不少是带着欣羨、渴慕的发亮神情。
黎靖伟,看起来是另一个聚光点。
一个褐发青年走了过来,有些敌意地看着沈昭阳后又对黎靖伟笑道:「Allen,你不陪我说话吗?」
「我想抽根烟,马上回来。」他示意地推了下沈昭阳的肩并回头对那青年笑了笑,跟对他人不同,是极端具有挑
逗意味的性感笑容。
沈昭阳看着,也只能顺着他的推势往落地窗外走。
庭院中,黎靖伟斜叉着修长双脚,倚在栏杆旁慵懒地点了根烟。
德国的八月,即使到了七八点天色仍未晚,还有泛着一点微蓝。
「你都看到了,Jim很有魅力吧?」他笑着,对天空着吐出细长的白烟。
被问的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道:「我没看过这样的他。」
「我想也是。」黎靖伟笑了一笑,单手插进口袋犀利地问:「怎么?感觉到很大的距离,有压力?」
「……我以为,我努力点,总可以追得上他。」沈昭阳低低地开了口,将身躯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低垂着头看
着脚边,「但是……」
知道他的出色,并不代表了解两人间的距离。
他有才气、有名誉、有成就,内在外表都堪称是完美。而自己呢?却不过是个刚服完兵役的毛头小子,不但身无
长物,更没有什么值得一书的地方。
「看你的神情,好像还是不能了解对吗?」黎靖伟笑睨着身边垂头看着草地不语的人,屈起手指了下烟灰。
「了解……?」
「告诉你吧,Jim以前并不会这么跟人相处,至少我曾听说过的Jim不是一个圆滑世故的人。」他淡淡地道,却又
笑看身边的人,「但是从他再回到德国后就变了,他变得对自己的人生积极,也努力试着走出一片天来,才会有
今天的成果。」
「虽然说他原本就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他却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黎靖伟吐出烟圈,若有所指地挑眉一笑,「
让他有这样决心的人,是谁呢?」
沈昭阳些微的怔了下,眼神透过落地窗,望进人群。
从他再回德国后……,那么,是他跟自己相遇之后?
他有那么大的影响吗?他对祁钧……有那么重要吗?
「你还是不明白,难怪Jim总骂你笨。」他略略摇了摇头,指着窗内的冠盖云集,「我再告诉你吧!他从小到大
就是在这样的光环底下,这些根本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你想与他比拟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硬要在这点上钻,
你还不如跟他分开算了!」
沈昭阳身躯一震说不出话,霎时间,竟有那么些灰心丧志。
他无法理解祁钧所处的世界,更永远无法跟他的成就与才能比拟。
差距,不仅仅是在天生的资质上;而是连所处的世界,都那么不相同。
「我知道自己跟他是不可能并立,但是,」半晌,他低而急地说着,「但是、我总希望能够……起码我希望他能
够依靠我,我不想只是──」
「你在这里做什么?」冷冷的中音介入两人的对话,紧跟着一个颀长身型保护似的站在沈昭阳面前,充满戒备。
祁钧……。看着眼前的身影,沈昭阳心中的激动难掩,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入了馨香颈项。
我可以在你身边,可以做你唯一的恋人吗?
祁钧身躯一震,侧头看见他像在寻求慰藉的模样,不由微微地倒抽了口气。
「你对他说了什么?」他一双琥珀瞳眸难掩怒火地瞪视着黎靖伟,手一伸就抓住了显然是罪魁祸首的衣领,「我
告诉了你多少次──别对他出手!」
他不知道Allen到底为什么要不断地挑起他们之间的一些小风波,即使是那么一点的小事,他也不想要看到不安
发生!
「我可以保证,我没有说什么加油添醋的话,只是阐述事实。」黎靖伟痞痞地耸耸肩,「别激动,钢琴家的手不
是拿来打人的哪!」
听说Jim在台湾的时候称不上是什么优良学生,但是他倒还没看过他这么失了冷静地发火呢!难得难得。
祁钧的唇角冷酷一弯,「这双手,还不至于会这么脆弱。」
「我保证我没说什么天花乱坠的话骗他,可以了吗?」他站直身,伸手拉开祁钧的手笑,「多余的人走了,你们
慢慢聊。」
他或许是有那么一些想看戏的坏心眼,但是却也觉得这件事对两人有所帮助,所以才会没事找事做;如果沈昭阳
当真就此放弃,那么他也没资格站在祁钧身边了。
然而至于这两人会怎么去突破,那可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了!呵~!
「他对你说了什么?」祁钧在狭小的手圈中转过身,看着他的脸。
「……没什么。」沈昭阳松开手站直,摇了摇头。
「不可能。」
「不是……我想一想再告诉你吧?」他自己,也还理不出个头绪。
祁钧漂亮的眼瞳微微一瞇,旋而压抑似的冷道:「随便你,我要回去了。」
「回去?」沈昭阳微微吃了一惊,忙跟了上去,「宴会呢?你不是还要演奏?」他还没听见祁钧弹琴,怎么就要
回去了?
「我有说过我会演奏吗?」略略横他一眼,像是在骂他白痴似的。
其实主人家是有要求,但是谁让他这只大笨狗不见踪影,害得他只好向主人家告辞出来找人。
幸好出来找,要不到时候被吃得只剩下骨头。
「是没有,可是黎大哥说……」
「谁要你信他的?」
「…………」他闭上嘴,一脸委屈地跟着。
走出了大门正要叫车时,沈昭阳却突然开了口:
「哪,我们牵手走回去好不好?」
「……你是小学生还是幼稚园生?」祁钧不可思议似的睨他一眼。
「都不是,可是我想牵你的手。」他认真地道。
他想碰他……不管用怎样的方法都好,他只是想碰着他,感觉他的温度。
祁钧无言瞪着他半晌,虽说有些不愿却还是把手交了出去。
沈昭阳笑了,牵起他的手过了路口,并肩沿着河畔慢慢走。
而这一晚,两个人就这样沿着内喀尔河畔,十指交握着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才回到海德堡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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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天使(29)
「你在干嘛?」
坐在椅子上看书,祁钧瞪着那硬是蹭过来要贴着他的人。
虽然说并不热,但他并不习惯老是被人黏着可偏偏这傢伙根本像一只无尾熊,老是巴着自己不放。
「没事,你继续看书,我不会吵你。」沈昭阳钻进他的手臂下方在他腿上躺下,就像是要借他的腿当枕头一样。
安静是很安静,可是这叫他要怎么看书?
「Allen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他阖起书本低头看着他,不悦的声音中却带着些许担心。
这几天他总是这样,虽然行止没变但话少了,整个人就像是消了气的汽球一样,没有气力;而且,比以前更黏自
己。
沈昭阳没说话,只是就着姿势抓起他的手,将手指交穿而过的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