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睡了吗?”“睡了。”“干吗呢?”“写作业。”或者发一些经典短信,有去有回,有来有去,就这些简
单的问话,但谈不下去,心里是急的、乱的、痛的。再不会打电话,按着那个号码不敢拨,都在怕些什么呢!只
是希望对方能够主动一点,千万道理你懂我也懂,但那层纸,要拥破,我不说你也明白。唉!寒假说来就来。对
于我来说,既是痛苦的,也是一种解脱。
痛苦的是我和向天的关系还未缓和就得隔得远远的了,不知过了这个寒假,一切又会变成啥样。
解脱,也只是针对目前这一状况,天天这样憋着,只怕有一天会疯,倒不如隔得远远的,大家心里都干净。
所以,最后一晚的通讯是:寒假,回家不?要回去。我也是。票买好了?嗯!玩得开心点。你也一样。明年,什
么时候来。不知道,到时再说。
我多希望他能说句不舍的话,可是,自己尚且说不出,不愿说,又怎能指望他呢,但是,依然要指望。心里恨他
为什么不主动一次。这样赌气时,倒也走得潇洒利落。
刚回家那会,心被家事充溢着,不再那么常常想起他。
第六章
老妈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我说妈现在没什么终身大事,职业是随时可变的,婚姻呢,不说随时吧,三五年,
七八年,或者一二十年一变吧。
老妈说我儿长见识了,学了这么多回来。
老爸对我的婚姻观没看法,对我的职业观很有看法:你如此三心二意难挣钱。
我小心他打断我的腿没敢接话。
老妈又说我不相信你在学校没女朋友。
天地良心,真的没有!还是老妈最看得起我。
小妹的眼光比老妈的更毒,看你这副样子就在耍朋友。耍朋友,就是谈恋爱的意思,你这外省人看得懂不?
我说我哪副样子。妹说凄凄惨惨戚戚。
我嘲笑她小女生,还在念李清照。
她说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去,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我真的急急忙忙的去拿镜子。
妹道我说你耍朋友了吧这回还抵赖。
我看着她不解。
妹得意道我说你笑得比哭的还难看你就信了,这个道理还不简单么?看来你女朋友把你折磨惨了,这般没信心。
我心颤了颤,笑说我向来注重仪容嘛,还不是怕丢小妹你的脸。
小妹啐道管我什么事。转身会晤她的易安居士去了。
老妈神神秘秘地向我靠近,真的没女朋友?
哪有呢,我不是正想着挣钱养你们嘛。我说。
隔壁的三婶给你看了一家好姑娘,说等你回来了就去拿人家的相片,听说还不错。老妈边说边比划。
我不知怎的看了父亲一眼,父亲见我看他把头扭到一边。
我说妈别去趟这些浑水结这些梁子,你儿子要找女朋友还不容易么,你想要儿媳多少都给你带回来。
老妈盯着我看了一会说,那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哄我干啥子呢!
我说有啦有啦,还没怎么成事,有点不好意思嘛。
这下子,老妈笑了,老爸也笑了,连我那向来自觉高人一等的小妹有饿咚咚咚地跑下楼来,只为对着我眨眨眼。
嗯!全家都笑了!现在知道我在家是多么地得宠了吧。可恨那个向天,有骨气,敢不理我!
寒假里常常没事。我是说我没什么应酬。我家住得偏远嘛,某乡某村某沟,没有几号门,我们那里,好象不兴这
个,整个山沟就一二十户人家,大家都认得着。但是,总有人喜欢无事找事。
十几年来,我可没参加过什么同学会,小学同学,回家就能打照面,但可没有煞有介事地坐在那儿会的。
有的已抱着娃娃对我说,看哪,这小叔叔,叫叔叔。我顿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来,娃儿,让小叔叔抱抱。抱在手里时,小娃娃叫得忒大声,我还来不及摔手人家当爹的当妈的已把孩子抱了回
去。
娃娃乖啊,叔叔读书读到外面去了,很远很远哦,娃娃以后也像叔叔一样好不好。
就这样娃娃不哭了,我多有面子呀!
我在想,我以后会不会有娃儿呢?老实说,看着有点动心哦,有个小屁虫在后面跟着,爸爸,爸爸,多,多,多
么地好呀!
前面说了,总有人喜欢无事找事。那日我正在家里干啥呢,忘了,反正大冬天的,也没啥事,日子晃悠晃悠着过
,依我的意思呢,假期不想回家的,还不如让我在外面跟着老大挣点钱,可老妈一句想看我了我就不得不回来,
回来看啥呢,说是看我长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长高。
正忙活着什么的时候,突然觉得声音嘈杂起来,狗也叫个不停。
据我多年来的经验可知,哪家嫁出去的闺女回来了,或者是长年在外挣钱的人回来了,再或者有亲戚到访,那个
热闹呀,山沟沟的人都朝你家涌,逃难似的,明白了吧。
感觉今天的人是朝我们家走的。正纳闷着呢,听得老妈子在喊:“枫枫,枫娃儿,韩枫,快出来哦,有人来啦!
”那个高兴兴奋劲儿,什么人来哪!
我也跟着来劲了,我们家难得来几个人,而且引不起什么轰动效应,今儿来的是何方神圣?向天?不会吧,给他
十只脚也找不到我这儿来!
我懵懵懂懂地走出去,都是些谁啊,咋看着这么熟悉呢,这么多人哪,不会留下来吃晚饭吧,我们家的米,好象
不多了呀,今天中午还是我煮的饭炒的菜呢。老妈常教育我说要不是你爹有算计,你还能读书么,吃饭都成问题
,这房子还修得起来么,要学着点别成了败家子。所以看着这些来客我就开始算计我家的米。
“韩枫,你小子,把我们忘了唆,你倒藏得好,叫我们好找!”
“兜兜,锅盖,晾衣杆,树子,虎皮,剑南春,不败兄,姚,姚亮?你们,都来啦?”我们家可没好菜招待你们
。老妈在旁瞪着我,说些啥呢。
“大家,大家,”我对着围观者说,“都是高中同学。”你们可散了哈!果然,大人们散了,留下些半大孩子赖
着不走。都是些穷学生,有什么油水可捞?不过是穿得象模象样一点,我刚回来时,还不是穿得象模象样的。我
招呼他们进屋,这才发现有些同学手上提着塑料袋,看着像苹果吧。
他们将袋子放在桌子
上,对我老妈说:“没买啥,就带了些水果。”老妈打着哈哈道意思是其实水果也不用买的。那些小孩子也跟着
进了屋,我说呢,原来早就瞄上了人家的水果。一人分发一个苹果,想打发他们走,手里拿着苹果的他们还是不
肯走,个个盯着我的人看。算了,看就看呗。
大家坐下来后,我就只有挨批的份,一人一句,让我头都抬不起来。
我说我不是不跟你们联系,通讯录掉了,真的,本来藏得好好的,可是藏得太好,找不着了。
那时我们家还没安装电话啊,我开始诉苦,在学校时有时吃了上顿没下顿,还不是多亏你们这帮兄弟,我一直记
着呢。
邻居家的电话?怎么可能,悄声地说,我们家都没有电话别家怎么可能有。
再悄声地对你说,其实邻居家有电话的,我们这沟的人都在他家接打电话,只不过我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罢了。
审问完之后,各自谈了一下奋斗史,以及恋爱史。想听的事,认真听着记着,不想听的事,还是装着认真听着记
着。
姚亮,你咋也来了,这穷乡僻野的,你怎么能来呢,这,这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啊!你咋长得,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呢,从前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啊,你咋坐得那么远呢。过来呀,坐近一点,过来。我在心里喊着。你再不过来我就
过来了?真的不过来?那我过来了,真的过来了?我在心里想着没动。
老妈在忙活着弄菜。我说妈我来帮你吧我的同学我做主。老妈第一次厌恶我帮他,去去去,各自陪着他们去。
虎皮走过去说阿姨忙啊,这菜我来帮你弄吧,我在家也常弄的。
老妈连点头笑吟吟地说好。
我笑着转过头来继续和他们谈笑,心里那个不乐意呀!
一会儿后锅盖、晾衣杆、树子也去凑热闹。敢情现在都嘲新好男人方向发展了?还是想多弄些菜,走山路饿得厉
害?怕我们家抠门?几年不见,不是常说话多得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吗?我们才说多久啊,当年的兄弟。
老爸呢,平常最爱谈笑的老爸上哪儿去啦?快来救救场啊,我把我的兄弟们逼得去做菜了!浪费了粮食可别怪我
!
小妹呢,十七八岁的姑娘,害羞么,躲在房门里照面都不肯出来打一个,是不是连晚饭也打算省了?想谈诗词吗
?兜兜可是一绝,当年在诗社,引得无数姐姐妹妹竞折腰啊!可是,老哥劝你,嫁人千万别嫁诗人,兜兜也不行
,虽然他现在已不写诗了。
姚亮,你干吗沉默着呢,当年,还记得吗,我们是如何在课堂上抬杠的?别人以为是我们闹僵了,只有我们自己
知道,我们是在唱和着抬老师的杠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弄得老师也难以判断。
但老师们,常常是站在你那一边的。我无所谓输赢,不过是年少好斗尔。
你来了,我的心情,只有一个词,万分复杂。说不清,道不明,我宁可,再也见不到你,心中那个难,你能体会
么,还是,你跟我一样,所以千难万难,你走到这儿来了?
或者,仅仅出于三年同窗同寝同桌情谊,在他们的游说下,顺便来的?你会不会在心中说,其实我不想来的。
但是,你终于站到了我家里,这一事实比任何说辞都强,你叫我如何不误会!
晚饭后,老妈和我商量安排谁睡哪里的问题。
这个,从来不是问题。我们这里,谁家客人多了,到别的家打声招呼就行了。问题是,我怎么把自己和姚亮放在
一块呢,其实也容易,但我心里有鬼,所以慌着、乱着,迈不过心里的坎儿。
我怎么开得了口说:“姚亮,今晚我们睡一块儿。”
又不能对老妈说:“妈,你去告诉姚亮,今晚他和我睡。”
老妈准会奇怪:你咋自己不去说呢。这不露馅了吗!我多么希望老妈能够自觉地这样说啊。
你猜最后怎么着,最后我点名将那6个兄弟带到别的家,两人一家,留下姚亮在客厅和老爸老妈看电视。待我回
来后,老爸老妈才去睡觉,这下子,不就变得比较顺理成章、不着痕迹了吗!
只有我两个人时,说话稍微容易了一些。想来就好笑,那晚我们在一个盆子里洗脚,是那种大脚盆,我记得小时
候我们全家常常一起洗脚,后来上学了,越行越远,很少一起洗脚了。
脚盆实在有点大,我们的两双脚,各据一方,各自低着头安安静静专专心心地泡脚。
现在我突然想到,为什么在床上时比较容易拉近距离?除了方便外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比如,洗脚时我若想向他扑去势必掀倒凳子打翻水,在床上的话,我一扑上去就能把他压倒,而且,软绵绵的舒
适的床更容易让人没了斗志。
我们一直很君子地躺着,但是,这样也太着痕迹了吧!心里没有鬼的话,随便怎么躺都没事,刻意而为的君子行
为让我想笑又想哭。
我们都说了些什么话呢,完全没印象,没有营养的话怎么会记在心上!
有那么一股冲动我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可是,不行,别问为什么,就是不行。有时候说着容易做着难,有时却是
做着容易说话难。
后来,后来我带着一种无所求的辛酸心情将头靠在他身上,只是靠一靠,应该没什么吧。
姚亮,姚亮用手抱了我的头,并轻抚我的脸,顷刻之间,我感受到他指间的柔情与温度,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
作,我的眼泪倾泄而出。
“姚亮。”我说。我只是想喊他的名字,并不想说什么。姚亮没回答我。然后,我就爬起来去亲他。这吻,还是
如原来那般甜蜜纯洁美好幸福,让人感到满足。其实不吻还好,一吻到他,心里面有一股感情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像决堤的水,汹涌而至,淹没了谁。
“像偷情一样。”我低估道,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他说。
姚亮道:“本来就是偷情。”
我说:“那这情你偷得满意不?”
“满意,很满意。”他低声道,透露出无比辛酸和幸福的样子。
“那,以后还偷不?”我问。
他犹豫了一会道:“不偷了,我知足了。”
我说我也很知足了,然后抱着他睡去。
那时我才明白,我一直在寻找的完成式句子,是和姚亮的。写完此节时,我想听并听了一曲爱尔兰风笛,听着时
心情一片明净,我想我对爱尔兰风笛的理解又加深了些吧。
他们再在我家玩了两天,这两天的日子轻松愉快了许多,当然,原因是多方面的。他们走时,顺便把我也带走了
。我在半推半就中跟着他们走了。
虎皮对我老妈说:“阿姨,你别担心他,年三十我们保证把他放回来,他不回来我们撵都把他撵回来。”
不过,年三十那天我没回家,我去了别处,直到初六才回家,老妈气得不行,幸好,我给他们打了预防针的,虽
然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太不孝廉。但情字当头,我们不是常常会将家人抛在脑后么?
我去了别处,别处又是哪里呢?跟着兄弟们的日子,大部分时间是在姚亮家过的。
我和姚亮,彼此,算是明确了心意之后吧,就像心里藏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所以,较从前坦荡了许多
。
我们晚上仍睡在一起,说很多的话,话匣打开后,关也关不住,不过不像从前那般争执,是谦让,还是长大了?
关于向天的事,我思量着没对他说,明知道说出来对彼此都不好的事,为什么还要说!白白破坏美感。
向天,某日我玩弄着手机,看着向天的号码,想他此时正在家里做什么呢,说不定他的已停机?或者其他,试试
看能不能打通。然后我知道,他的没停机,信号也很好,我也没有立刻挂断,那时心情倒平静。
向天接了电话,“韩枫。”他直接叫我的名字,声音,是温柔的。
我良久没说话,大约沉溺于他那声温柔的呼喊。“你想我了吗?”我问。
我已经走到了僻静处,避开了那帮兄弟。
“是。”他低低地说。
我想着他正如我一般孤独地拿着电话,听着从千山万水那边传来的声音,这声音,在彼此心里,是如此珍贵。
其实是和姚亮之间,让我明白了一点关于感情的事,再或者,是我形成了某种新的观点,而恰是这些,让我不再
责怪向天这么久都不主动给我电话。
我和姚亮,现在是什么局面呢,若是高中毕业那会,我们能够……实在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也许就不会有我后
来的堕落行为,其实我并不认为那是什么堕落行为。而今我们知道了彼此的心意,仅仅是知道确定。然而这样,
似乎已经很满足了。这种满足感让我们想不到其他,或者也有其他,但是已毫无关系,无足轻重,无关紧要。我
始终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描述那种心情,而这种心情让我生了要保护好向天,保护好我们之间的一切的心。
“向天,”我说,“我来你那里,情人节那天我一定赶到。”这年的情人节,离年三十只有三天。“嗯。”然后
我感觉他可能透过电话亲了我一下。“乖,宝贝,”我的心变得柔软,耳边的手机似乎成了向天,“等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