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捶鼓般砰砰直跳,头皮直发麻。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追兵就到了,好快!!李绪显然已派人追上来了,他速
度如此之快,只表明一开始,这便是个圈套,狩猎是不错,但猎物却不是狐狸,而是李宣本人。
此刻李绪不现身,不过是在冷眼旁观,享受他的惊恐和痛苦,击溃他们反抗的信心。他是个高明的猎手,懂得利
用任何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制造胜利。
而自己,如何才能逃出这绝地呢。
第六十八章
李宣猛然吸气,全力平息住自己的惊慌,静了静心,抬首,那双眼已满是坚定,侍卫们见他镇静下来,原在众人
间不断涌动的惶恐也少了许多。李宣道,“两人一队,背靠背,全力防御,能逃一个是一个。走!”
这么一来,背后袭击的确不容易实现,但速度却减慢不少。大家都不出声,那种紧张深入到每个人的心底,等在
前面的还会是什么?如此走了大约一里,众人都微微轻松了些,这么走了一段,一旦习惯,速度便提升不少,又
不见有人继续袭击,心里便渐渐升起了希望。
却突然,听闻弦声不断,众人还不及反应,有物势如飞蝗而至,一阵箭雨落下,惨叫连声中,侍卫又倒下了四个
,剩下三人惊慌失措,面面相觑。
李宣见身边侍卫还不待两兵交手,便已经损失殆尽,知今日劫数难逃,心如沉入湖底,冷得直发颤。头顶风声呼
呼响起,却原来盛夏之时,也能有这么重的寒意。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那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不期然想起前几日,慕容持剑刺向自己,却被自己急闪躲过时的情景,心中微微懊恼,为什么那时没趁机在他唇
上偷个香呢,也胜过此刻至死后悔。
黄泉路上,也难能安心。
睁眼,静静看了一周,山林肃肃,静如墓地。
“二哥,你既然有心要杀我,又何必躲着不相见。”隔了片刻,一阵笑声响起,在森林间回荡,“九弟,我怎么
会不见你。”
平晋王自树后现身,风神俊朗。
另有一队兵士自他身后冲出,围住那最后两名侍卫。刀剑相击的声音只来得及响了数下,随着那两个身影迟疑的
颓然倒下,同钦王终于只剩了孤家寡人。
两人静静遥对,李宣道,“你何时起疑?”
李绪叹息,“不存在何时,我此番来便是来杀你的。”
李宣瞳孔微缩,“为什么?”
李绪平静道,“你知我目的,却有异心,怎么能留?”
“你杀我,也不怕父皇知道?”
李绪哈哈大笑,“九弟,这一点,却要怪你太过风流任性的性子,独身追那慕容而来,做得这么神神秘秘,知晓
此事的人此刻都已是死人,不能再说话了。”李宣闻言,知薛红羽等人已丧身于自己之前,此人虽是太子一派,
但为人平和可亲,相处数月,不觉中已拿他当了挚友一般看待,此刻却因自己惨死,也不禁低头黯然。
李绪笑道,“其实九弟你如能快几步,或者黄泉路上还有不少人做伴,也不算寂寞。”
李宣缓缓亮剑,李绪摇头,叹道:“九弟你打不过我的,何必何必。”
李宣不语,翻腕横剑,身形一闪,快逾鬼魅,李绪不及抬眼,破空之声已至身前。却见他右腿一退,侧身让过锋
芒,这一躲身法不见得有多高明,偏偏就是躲过了那剑锋。李绪朗声笑道,“许久不见,九弟工夫果然高明了不
少,可还是花架子太多,我老早便说过,有用的才值得练,好看的管什么用?”
李宣手腕翻转横扫,剑光杂糅,人影重幻,招招抢攻。李绪也不见多少动作,却是不动声色间,已把这些杀招一
一化解了,退的位置不偏不祗,多一分便白费了力气,少一分却会在身上开个透明窟窿。
李宣越打越是心惊,他方才几击已是准快稳均达及至,自己生平招数最凌厉,大概便是此刻了。李绪竟然是毫不
费力的悉数化解,那功力实在高了自己太多,却如何能赢得了。这么一想,手中的剑便渐渐失了气势,一个不留
神,被李绪一脚给踢中手腕,利剑脱手飞出,“啪”的一声没入树干。
李宣翻身退后,被李绪一把抓住他肩头,扯动前日旧伤,李宣忍不住痛呼了一声,李绪更不容情,用力将他扯了
回身前。
“九弟受了伤?”语气却是关切温柔。
李宣咬牙不语。李绪见状,笑了笑,“你那慕容公子,我也会送来陪你,只是要找人,时间大概久些,九弟你在
奈何桥上等几天如何?”
李宣闻言奋力挣扎起来,李绪用力制住,在他耳旁轻声道:“怎么?舍不得了?他那么好么?”
李宣怒道,“你何苦做事做绝,这图你也拿到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所有的人!”
李绪嘿嘿一笑,伸手探入他衣内,一番摸索,李宣一颤,心知这人实在太过高明,自己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过他的
算计,也不再动弹。果然李绪抽出一张薄绢,单手持着看了看,扬一扬,那图上山水赫然,“图给我了??那这
是什么?”他笑了一笑。
“你对李启还真是忠心啊。”
李宣睁开眼欲言又止。想想却终于闭目不语。
隔了片刻,突觉唇上一热,李宣心中骇了一跳,睁目一看,却是李绪吻了上来。正惊诧间,有什么东西被李绪用
舌推入他嘴里,满口药香,居然是颗药丸。不由一惊,舌尖一抵,正要努力将那丸子吐出去,脖项一紧,竟被人
拎了起来。
李绪单手掐住李宣,另一只手却解下腰间酒葫芦,一口咬下塞子,将那葫芦嘴对着李宣口中灌了下去。那酒呛了
李宣满鼻满口,已经溢出口中,这厢还在不停的倒。他几乎窒息,疯狂的咳了起来,不住摇头,试图摆脱那束缚
,胸前发间被甩得满是酒渍,药丸早顺势落了肚,李绪这才松手,冷冷看他倒地狂吐不止。酒倒了满地,浓香扑
鼻。
李绪抛下那葫芦, “走!”
空葫芦咕噜噜滚到李宣脚边,他喘息着躺在地上,也不起身,听那脚步声纷杳而去。原本华丽的衣裳此刻已是一
片浪迹,不复原貌。
李绪给他灌的是后宫常用的毒药,唤做“酒散”,名不出众,只是遇酒则成剧毒,入肚即融,片刻发作,无药可
解。听说服了此物却是不受太多痛苦,片刻即可归西。李绪此举既除了他,也算留了情,保他全尸。
李宣翻身坐起,靠着身后大树,抬头,郁郁葱葱的树冠上透着一小片天,依然晴朗。
他凝目看了半晌,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闭上眼,“小天……我真的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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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间,青翠欲滴,阳光明媚,那丝丝光线交错下,他静静躺着。
“小天,小天,小天,小天……”轻轻念着,一遍一遍数着。
从他们相遇那一刻念起,每一声慕容兄都要换成这个溺称,他早该这么喊,为什么却一直不能开口呢?太傻了,
真的太傻。
他真想看自己这么叫的时,慕容生气的样子。
一定很好看。
气息已经开始混乱,胸口闷得快要不能呼吸,他却固执的要数下去,突然咳了一声,便是满口血腥,血丝从他嘴
边慢慢滑落。
他没有力气去擦,但却还在数。声音渐渐的,渐渐的低落下去,几不能闻。
“小天……小天……”
还不够,肯定不够,一定还有很多很多声没有叫……
……
我真想见你啊,小天。
第六十九章
小道边,是间新搭就的茅草屋。数百支枝叶仍未枯落的青竹枝,错乱成环型插在屋前地面上,形成了一个简陋的
篱笆,其间还编了个半人高的门,简单却雅致。
初秋的阳光,到了午间依然灼热逼人,于是那门扉紧紧闭着。间或传来远处的一声犬吠鸡鸣,更显此处僻静。
虽静,但却不是无人。
一青裳男子,单膝跪在那篱前,上身微倾,额上微微见汗,纹丝不动,也不知已跪了多久。
不远处,大树下,一辆马车上,驾位上左右各坐一人,一男一女,车旁还站着个男子,均是十七八的样子,齐齐
看着那青裳男子。
那马车门帘窗帘均低垂着,这么大热天的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装了什么物件。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马车边的男子终于忍耐不住,跳了起来,“这劳什子神医架子也太大了吧,师傅都跪了三四
个时辰了。一听要医人居然连门也不开,还说是旧友,友个屁啊!!有这种朋友吗!!!”
马车上那对男女对视一眼,都做无奈状点头。青裳男子姿势不改,却是一声厉喝:“阿落,闭嘴!”
见另两人明显赞同自己,阿落更是张狂起来,“师傅,我看你别跪了,人家也不领这情。我们杀了进去,把那神
医揪出来,一番拷打,叫他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话音未落,却见眼前一道极细的白光一闪而过。
众人还不及反应,阿落已捂着嘴大声叫唤了起来,马车上的男女忙跳了下来,“阿落!怎么了?”
“好痛!”阿落把手拉下,却是下嘴皮上插了根针,入肉颇深,随着他的口一张一合,微微颤动,很是滑稽。那
两人见状不由大笑,阿落羞怒,猛的拔出银针,扔到地上,恨恨踩上了几脚,冲到师傅身旁,大声道,“暗箭伤
人,算什么英雄,有种出来单挑。”
屋中仍没动静,却是慕容天抬头,瞥了他一眼:“这根针就是换了我也挡不住,人家手下留了多少情,你难道不
明白,还不快退下。”
阿落还要再争,慕容天也懒得理他,合拳朗声道,“慕容管教无方,多谢神医前辈饶他一命。”阿落悻悻退了回
去,免不了被那两人一番取笑奚落。
良久,才听那屋中人缓缓道:“慕容天,你身上功力可恢复多少了?”却是个低沉舒缓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
舒服。
慕容天道,“七八成。但晚辈求前辈……”
那人道:“我只应允了医你一个,你进来再用几服药,其他人,你提也不要提。”
慕容天低头,“前辈不用再医我了,求前辈改医马车中之人。”
那人不悦,“医谁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何况你都医了一半了,怎么能半路换人。”
慕容天态度谦卑却是坚决,“晚辈无德无能,只能压着身家性命来求前辈,盼前辈能念在之前相处的情分施以援
手。或者前辈愿意,就毁了我全身武功也行,只求换了医他。”
只听屋内人冷笑,“毁了你的功力,也不医他。”
慕容天倒吸了口凉气,马车旁三人不由都怒了,均想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摩拳擦掌的冲了上来,叫嚷着要杀
了进去。
慕容天猛然回头,怒道,“你们不要动!!”目光极是犀利,剑一般划过每个人的脸。似乎看到了他们,又似乎
没看到。那三人自见面来,没见过他这番神情,不约而同都停了喧嚣。
慕容天回转头,看向那草屋,停了片刻,双手及地,深深叩首,每一下都砰然见声,那三人均呆住了。慕容天拜
完方道:“前辈,晚辈此番前来,只有一个请求,求前辈救他一命。”
见他如此行径,那屋中人的声音却仍是波澜不惊,“不救。”
这句话一出,五人都静了。
话说到此,已是绝路。
慕容天静默半晌,缓缓起身,垂手把上剑柄,紧紧握了握,用力,那雪亮的剑锋一寸寸从鞘内滑了出来。
阿落等人都惊了,齐声道:“师傅。”
之前慕容天一直对屋中人恭敬不已,且道自己武功远不及该人,一贯沉稳的师傅,居然也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情。屋中那人似乎也看到他的举动,道:“慕容天,你觉得自己打得过我吗?”
慕容天道,“打不过,即使我武功全复,也抵不过你一百招。”他表情自然,似乎这是最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那三人倒没想到所求之人武功居然这么高,不禁咋舌,阿落想到之前自己莽撞,更是有几分后怕。
“可你却抽剑?”
慕容天的手腕低沉,剑尖微挑,轻声道:“人这一生,总有一两件豁出命来也不得不做的事情,请恕晚辈无礼,
还请前辈赐教。”
屋中却沉默了,隔了片刻,“你为了他连命也可以不要么?”
慕容天迟疑片刻,“我不知道……但他为了我和我的家人,已经死过一次。恩至于此,怎能不报。”
风萧萧而过,他剑指屋门,肃然而立。两鬓发梢微乱,偶尔滑了几根出来,在嘴鼻舞弄,他也不动。远方连鸡鸣
狗叫也不见一声,应景般的悄无声息。风终于弱了,慢慢停歇下来,直至一切都静止。
阿落几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师傅。
只听那门“吱”的一声轻响,却是悄然大开。
门内空空如也,无人出现。
“难得你也犯倔了,有点意思,抱他进来吧。”邪神医在屋内道。
第七十章
车旁那三人雀跃不已。慕容天返身,跃上马车,掀开门帘,方磊伸手道,“师傅我来吧。”
慕容天挡开他的手,低声道,“……我自己来。”
举步猫腰进入,凝目看那躺在车中的那人,窗帘被自己闯入的风带起,光从那个间隙照了进来。窗下的那张面庞
,两颊消瘦,双眼深陷,脸色发黑,若不是还有缓慢的呼吸,简直已是具形销骨立的活骷髅,哪里还看得出一个
月前,那个丰神俊朗的同钦王的半点风采。
慕容天伸手,掀开他衣领,十多日前,自己斩的那道伤痕,不但半点没愈合,反腐烂化脓了,被眉儿每日清洗,
再用白布层层包裹着。
慕容天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不觉松手。
他便这么躺着,两眼紧闭,毫无生气,似乎是个死人。这怎么会是那个跳脱不羁的李宣呢?那个总是带着调笑般
神情的同钦王爷,他不是永远盛气凌人、阴谋满腹的吗?这个人哪里象他?
茫然盯了李宣半晌,才隐约听到外头有人在叫师傅,慕容天一省,弯身将李宣横抱了起来,却是一怔,手中的躯
体竟然轻得出人意料,慕容天猛然一惊,不由恍惚。
隔了片刻,方强定心神,弓身钻出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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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医还是分别前那般少年人的样子,长袍宽袖,长发披散,不过脸上多了几道伤痕。他医术通天,这种小伤原
该轻易不留疤才对,却不知为何不给自己医治。
慕容天还记得这伤是他在公孙比武前夜留下的,想起来不过几个月之前的事情,却已经仿若隔生,自己祖传山庄
也拱手送了人,当时不过是敌人的李宣,此时却为了自己,几近丧命,即使邪神医出手,这命也不知道救不救得
回,心中不由有些黯淡。
眉儿三人见了邪神医,眼都直了。虽然有几道伤痕,但那出尘的容颜姿态却仍是让生人惊艳。隔了半晌,才窃窃
私语道,“眉儿,这人比你长的还好看。”
眉儿身为女儿家,自然听不得这赞人贬己的话,但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却也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言,冷冷直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