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有条理的将许承的提议作了番分析与修正,白炽予的话立刻引来于光磊与兄长赞同的点头与许承佩服的目光。
议事到此大概告一段落。见已无其它要事,白飒予主动站起了身:「那么,今日的议事就在此告一段落了。光磊和许兄请自便吧!我与炽另外有事要谈。」
「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你兄弟二人谈话了。」于光磊目光转向许承,「许兄,咱们走吧。」
「好。」
许承一声应答,当下便陪着于光磊一同离开了。而被兄长留下的白炽予则是一脸不解。他不知道兄长为何突然说有事要与他相谈。
但见白飒予神色一改,隐约带上了些沉郁。白炽予一见兄长神情如此,便知不是什么好事。心下虽仍想不出个大概,但仍是抢先开口:「飒哥因何留我?」
「我问你,你是怎么看光磊的?」
白飒予直接了当的丢出了问题,语调有些不善。
白炽予闻言登时脸色微变──兄长发现了?
见他如此反应,白飒予一声低叹,继续道:「以我的立场,也无法对你多说什么。只是一个是我的挚友,一个是我的手足。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
「我不会伤害光磊。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飒哥不会从中作梗吧?」
兄长的语气似乎没有太多反对的意思,这让白炽予松了口气,却仍是忍不住出言询问。
而白飒予只能无奈一笑。「做人应当要公平处事。我已许了冽予,又怎有立场反对你?」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不是?没想到飒哥这般敏锐……好了,我得去帮光磊了。他一个人看信看得昏天暗地,一个不注意只怕就要弄坏身子。」
刻下问题既然算是解决了,白炽予也就不打算多留。一个起身恭敬一揖,而后便即转身离去。
只剩一人的白飒予因而扬起苦笑,心下无奈──弟弟们所恋上的对象居然都是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这个作长子的又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章
正午初过,炽热的骄阳便给一层浓密的乌云遮了个结实。天候因而稍微转凉,伴随清风徐徐,煞是宜人。
于光磊见外头天好,用过膳后便取了温玉松的信件到凉亭歇坐着看了。而白炽予则在一旁的空地练功。招式仍旧是气派,只是在出劲上却有了极大的收敛,因而不至于会对于光磊造成伤害。
一个刀落之后收了招,而雨点却也在此时倏地落下,雨势滂沱。正自看信的于光磊因而招了招手要他到凉亭里来避雨。白炽予会意上前,但衣衫仍是湿了。方欲运功,于光磊却已上前替他除下了上衣。
「别穿著湿衣服,会受寒的。」语音温和,并自褪下外衣披上了他的身。
白炽予因而一笑,拉下衣裳反披回他身上:「别忘了,我可是学武的人,没那么容易受寒。」
「这倒是。」
知他所言不差,于光磊这才重新穿好外衣,并回到原先的位子坐了继续研究温玉松的信简。谁知白炽予却跟进了,还一把自身后抱住了他,俊美的容颜靠上他肩际:「有何进展?」
「嗯……若要勉强说进展,约莫就是发现冯万里与温玉松感情极好了。」
心下因白炽予的动作而感到一阵异样,某种情感隐约骚动着,却仍是语气平缓的做了回答。「刻下的都是冯万里写来的信,就不知温玉松回的信又是如何了。」
「感情极好?不是本来就知道他们是挚友了?光磊因何有此形容?」
见于光磊没有反对,白炽予索性微微侧过脸贴近那肤色稍白的颈子,双唇只差些许便要触上他的肌肤。鼻息因而落上颈项,引得于光磊不自禁的一阵轻颤。
是他多想了吧?总觉得白炽予的动作亲密至斯……强自镇定了心神,自桌上翻出一封信让身后的白炽予看看。「他的言词极为亲密恳切,情意浓厚。」
「是吗?」白炽予探头将那封信大概浏览了一遍。「你们读书人写信向来不都是如此?」
那言词确实如于光磊所评断的,但白炽予却不觉得如何。
听他这么说,于光磊一阵莞尔。「也不是这么说,这得看个人习惯而言。感情内敛者,字词也就比较含蓄内敛感情较为放达者,写起信来自是文情并茂,让人看得感动万分了。飒予便是属于前者。」
「还有这等分别……那么,你呢?你又是属于哪一种?」
后半段的句子是以低哑的音调附在他耳边说的。语音落下,双唇移开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轻擦过了那令人垂涎的颈项。
于光磊因而身子一僵。确实是他多想了吧?
只是,那低哑的嗓音分外优雅迷人而近乎呢喃。即使知道说话的人是白炽予,心神还是不由自主的一荡。
清了清嗓子,逼自己不要多想,道:「我大概算是位于二者之间吧──难道你未曾看过我的信?」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虽说一开始确实是和你赌气,可是我根本忍耐不住。没回信已是我的最大限度了。」
「你从未在信上插上只字词组,可让我足足介怀了八年。」
「是谁不告而别的?你介怀了八年,我也气了八年。」
见他提起了此事,白炽予的语调染上一分撒娇的意味,搂着于光磊的双臂也随之收紧。怀中的躯体仍没比初春时胖上多少,想来定是因为过于操劳的缘故吧?思及至此,不禁一阵心疼,柔声道:「别提这个……我出去的日子,你又晚睡或略过午膳不吃了是不是?下回真应该让许承还是飒哥来盯着你。身子不厚实些,岂有放手一拼的本钱?」
「我知道。只是一忙起来,难免就会忘记了。」
于光磊闻言苦笑,心里却对他这般对自己时刻嘱咐叮咛的态度感到有些感慨,却又心暖。
抬手,以指轻绕上那垂落至胸前的、白炽予的发丝。
「虽说咱们已重逢了一个春季,可我现下还是不太知道该怎么对你。」
有些迷惘的语调,因于那过长而难以完全消除的隔阂。
而白炽予只是微微一笑,双眸却是微暗,低声道:
「既然不知道,那何不顺其自然?有什么感觉,就顺着他……只要不是讨厌我就好了。」
「嗯……」
于光磊一声轻应,原先与之缠绕的指尖转而梳过他的发丝。
若说顺其自然,那是否连这种想要把玩、碰触的念头也要放任?
一声轻叹。他确实不该再多想,还是应如白炽予所言,顺其自然才是。倒是先前谈着案子的事,怎么不知不觉又扯远了?忙道:「我继续说吧。之所以会觉得冯万里的言词亲密,是因为我与飒虽是挚友,却不会这般亲密……若说冯万里于信件来往本就习于如此,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吗?应当是你多心了吧!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那温玉松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只知他不擅经商,至于其它,是全无概念了。」
「温玉松?听人说他俊美纤秀,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就偏偏对他的家传事业全然不懂。」
白炽予脑海中因于光磊所言而浮现出温克己的模样:「俊美纤秀?从温克己身上看不出七成。不过温律行却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英俊风流,在江南还颇有名气。」
「就像你?」
一提到花花公子,于光磊就想起上次在扬州城的事儿。白炽予闻言一怔,随即便是一阵尴尬:「上回我就和他们断了。你别生气。」
「我没气你,只是顺口提起……咦?」
于光磊正自说着,却因注意到信上的两个字而瞪大了眼。
白炽予知道他定然发觉了什么,还没开口问,便见他伸手指向信上的两个字──「仁晏」。
只听他平和的语音响起,却隐带些兴奋:「冯万里会在写给温玉松的信上用上这样的称呼,应当表示温玉松也是识得左仁晏的。前面又未加姓氏,表示温玉松很可能与左仁晏也颇有交情。」
「那你手边的信件是否有左仁晏所寄的?咱们回京后去冯万里的旧宅找找,或许也能有什么发现。」
于光磊的发现确实让他们的案情有了进展。虽然目前还看不出有何端倪,但直觉却告诉白炽予冯万里的死因与温玉松定有什么关联。他们一家人的直觉向来都十分准确,而这也是当初白炽予会提起要由这方面下手的因素。
将目光落上桌上一叠厚厚的信简,一想到于光磊还得把这些一一看完,双眉不自禁的便是一蹙:「你不是研究了好一阵子了?怎么还剩这么多?」
「早先我是先研究之前两位大人调查的卷子和温律行与冯万里的信,之前才刚开始看温玉松的。他与冯万里相识多年,信自然不少了。」
于光磊同他解释着,心下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是个读书人,平时读的书决不会少到那儿去。刻下也只是把看书转成看信而已。
但白炽予却不这么想。
终于是放开了自刚才一直搂着于光磊的双臂,并将头自他肩上移开,转而在他身旁坐下。白炽予没有多说便自拿起了其中的一封信开始看了起来。于光磊知他是不希望自己太过操劳,心下一阵安慰,温柔的笑了笑后,又自埋首继续研究那些信了。
凉亭外的雨未停,而涤净了春末夏初的些许炎热。两人一同埋首于研究那些信件,直到天色渐暗,才终于是移驾到了屋中。
距离查案的期限,还有约莫两个半月的时间。
* * *
于光磊等人在往扬州再行取来其余温玉松遗下的信简后,便即兼程赶回京城,一路上一有闲暇便取出那些信件研究。
先前的迷雾已然转淡些许了。温玉松确实与左仁晏相识。他二人与冯万里是换帖的挚友,却因为一个女子而关系生变。
女子名莫娴,是温玉松的妻子,成亲前便和其余二人都十分熟识。而推测冯万里信中所书,左仁晏也爱慕莫娴,故在莫娴与温玉松成亲后与他俩断了往来。温玉松虽欲挽回这段友谊,却终究无法,只能托冯万里代为关切。
冯万里写给温玉松的信件也主要是由这件事之后开始固定。几乎每封信都是可以找得出顺序、有连贯的。初始,信上的言词虽也带着情感,却较为平淡。但到了后期,便是如于光磊所形容的言词恳切,情意深挚。
但,温玉松过世前三年的信却没有一封留着。虽说依照前一封信的内容而言,应当还是会有后续的,但下面的信却全不在了。
一番调查后才知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如冯万里前去拜访、莫娴病故,还有温家堡的事业加速衰亡等等。温玉松似乎便是因爱妻的过世与家业的衰亡而导致积劳成疾,终至于撒手人寰。
莫娴过世后,左仁晏却仍未寄出任何一封信来。也因此,温律行才会找上冯万里帮忙,而忽略了父亲昔年曾有的另一位挚友。
在将所知整理成这一番结果之时,三人也回到了京城。于光磊依例面圣,并婉拒了所有邀约直接回府。
京城的夏炎炎,并未比江南凉爽。于光磊回府的时候,许承也已自冯家取来了昔日冯万里留存的书简。由于他另有事务要办,故研究的工作,仍是只有白炽予及于光磊在进行。但是信件也仅是与先前的信件互补,根本没什么新的发现。信件也依旧在温玉松过世的三年前断绝。
先前于光磊也曾问过温克己可有其父的日记,温克己却不清楚。但依其府中老仆所言,温玉松确实有此习惯,可日记却在他过世后失踪了。冯万里的也是如此。
「结果这些信根本瞧不出端倪。我敢说若冯万里之死确实与温玉松有关,那事情的关键应该就发生在那空白的三年之间──说不定温玉松与冯万里的日记便是给左仁晏派人盗走了。」
看了一下午的信,白炽予终于是投降的将手上的信往桌上一放,极为疲累的这么道。
瞧他如此模样,于光磊一声轻叹,也搁下了手中的信。
「你说的不错。但若真是左仁晏盗走他二人的日记,不就表示这可能与其动机有关?既与其动机有关,他又怎么可能会将之留着?咱们虽然知道了凶手,可案情却是扑朔迷离,弄不出个大概出来。」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这事儿绝对与温玉松有关。不若你便让我夜探左府,说不定还能找出些端倪。」
比起拼命从这些信件里找出真相,白炽予还是比较希望能来个夜探左府,从里头找出证据。
但于光磊却因他此言而蹙起了眉头:「这么做十分危险。何况你又不知道左府的配置,更别说是重要文件的藏处。左仁晏贵为尚书令,是朝廷要员。你一个没弄好,便有可能被人当成是间谍而被处以极刑啊!」
「要知道他府中的配置,你带我进去逛一圈不就得了?这样好了,你趁着他不在时登门造访,然后我便趁机记下他府中的配置,你也可以技巧的询问他的家仆有关冯万里与温玉松之事,还有他的日常作息可有何特异之处等。如此一来,要想知道重要对象的藏处便不再困难了!而且我探查一番,也可藉此得知他府中是否埋伏有高手,避免危险。」
白炽予如此说着,当下便可说是计划好了行动。他神采奕奕,早已瞧不出方才的疲惫,而令于光磊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老早就打算要夜探左府了?
彷佛是知道了于光磊的心思,白炽予唇角扬笑,露出了一个自信而又迷人的笑意──说明了一切确实是他早就有了的打算。
于光磊因而一阵无奈。虽然觉得白炽予夜探左府绝对是极为凶险,但他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当下也只得勉强的点了点头:「好吧。近日我便想办法安排时间。只是探查之后若发觉凶险颇多,你可得适可而止。」
「我明白,所以放心交给我吧。」
自信的笑意在允诺的瞬间化为温柔,起身上前将于光磊拥入怀中。
此时的天候虽热,但温暖的怀抱却不让人厌恶。于光磊抬手回拥住了他。指尖触上宽阔背脊,而至深陷其中。
「我,永远都无法放心。」
从昔日那个四岁的娃儿到今日俊美的青年,或许他在心里的所处的地位确实有了不小的变化。但唯一不变的,是心里的那份在乎。
他永远都不可能放心──即使知道白炽予的武学造诣极好。
白炽予闻言一叹。
背上传来些微的痛楚,因为于光磊深陷的十指。那响应的紧拥与带着无奈带着不安的语气让人几乎想要不顾一切的当场吻他。只是这冲动终究是按下了,而,抬手轻触上那张俊秀的面容。
「如果我会只因这么点小事就出事,岂不是太辱没我白炽予的名头了?而且今日流影谷即使将我逮捕,也不敢轻易对我下手。他们虽想打击山庄,但毕竟还是不敢正面交锋……刻下咱们还是先去探探吧。若情况真的极为凶险,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贸然犯险。」
承诺的语音坚定,而令人心安。
于光磊十指因而略松。回拥的双臂,滑落。
「我去安排吧……事情还是该早些办妥才是。」
「嗯。」
因他所言而松开了手,心下虽仍眷恋,却终究无法那样一直紧抱着他。
当晚于光磊便差人前去探问了。正巧隔日正午左仁晏设宴满福楼,于光磊便同白炽予趁此时前去拜访了。
事情一如先前所计划的。白炽予借故在左府四处闲逛,而于光磊则在等候左仁晏的时候与其妻以及一些仆人相谈。
左夫人是位仪态雍容的贵妇,由于曾早幺一子,故对于光磊这个年方二十八的年轻人极为温柔慈祥。据他所言,左仁晏昔年确实与温玉松感情极好。之后虽然断了往来,但私下依然时常提起他。温玉松过世之时,他甚至是默默垂泪……诸如此语,证明了左仁晏确实很在乎温玉松这个朋友──纵然坚持着断绝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