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贺是要跟着寻铄而去的,在他看来这样去反而更是一个好借口,就在他要出门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原来是李瑾。
“太子殿下,臣有几句话想和你说。”李瑾把寻贺叫到了一边说是和他说几句话。
李瑾和自己说话寻贺自然不会反对,看着当年自己一直玩笑叫着的瑾哥哥,心中有几分亲近,但他现在长了几岁,很多事情都懂了,便是想如小时候一样也是不能了,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便听李瑾开口说话。
“虽然我一直不太清楚最近皇上都在秘密做什么,但是我知道这次去常遇家不是寻常的吊唁,只是我这里请太子殿下无论皇上是不是因为那件旧事而去,都不要让皇上再悲痛伤心,那是很伤身体的事情,李瑾这里谢过太子殿下了。”
“瑾……贵妃,我会的,”寻贺把那个“哥哥”二字咽了回去,“贺儿的亲人不多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李瑾笑了笑,知晓寻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又说:“还有一件事情,上次定下的太子妃的人选太子殿下应该还记得,皇上决定在今年给太子殿下订下亲事,太子如平日无事的话便多想想商办此事吧。”
这件事情寻贺还真的差点忘记了,不过事情还是要办的,便答应了李瑾尽快考虑这个事情,时间耽误太久了,他便和李瑾道了个别与寻铄去了常府。
寻诺一路上都没有叫人通报,只是一个人往曾凝的卧房而去,到了门口他把所有人都挥退了下去,进去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药香,曾凝已经病了很久了,他一步一步走到曾凝的床边,因为刚刚吃了药所以她已经睡下了,看着她平稳地睡着,寻诺只是一直坐在床边。
第一百八十二章:惊醒
太久没有看到曾凝了,寻诺有时候都想不起这个妻子的模样,窗外的阳光照射到床上,微微地映照在曾凝的脸上,看上去没什么气色,寻诺看着这样的脸还是没有什么动容,他从没有爱过这个女人,当时要母妃给自己找亲事是为了早些承袭郡王的位置,也是为了尽快填补大哥不在的空缺。
自己这么多年看着皇宫中的人一个个死去,一个个离开,记得寻旖出事的时候自己还没多大,怎么会想到杀一个人,而后又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只要自己想,就可以让任何一个人消失,为的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曾凝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本来想叫婢女拿杯水喝,可是睁眼便看到了那个本以为不会再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她的丈夫。
“你不用起来,我有事和你说。”寻诺的声音很平静,面容也很温和,让曾凝看不出他要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做。
曾凝的心跳很快,她害怕他已经成了习惯,一直以来她都痛恨自己有这样一个懦弱的性格,懦弱到让她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去皇宫还是回娘家都不曾对人说起过寻诺对她所做过的事情,有时候她晚上做梦都会惊醒,因为那统统都是噩梦,想到自己夜晚的时候身边是一片冰冷,丈夫的无情再加上无法亲近自己的女儿,她彻底地对以后的日子绝望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在看到寻诺那犹如面具样的笑容自己还是会觉得心在颤动,那年的中秋,如满月一样的夜晚再也没有看到,那时候的他年少俊美,而她也是温婉娇羞,本以为是天作之合,却不料变成这般。
“我已经写好了休书,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的王妃,你回家去吧。”寻诺开口说道。
曾凝听到他说的话似乎是要拼尽了力气要让自己坐起来,可是都没有成功,张开嘴颤抖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为……为什么?”
寻诺没有看向她,只道:“其实你早应该离开我,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如何待你的,现在也已经到时候了。”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曾凝不知道要问哪一句,问他为什么这么对自己,问他到底为了什么娶自己,又为什么不让自己见女儿?太多的为什么积在心口太多年,她都不知道这些答案还重要不重要,自己好像只是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寻诺对他的每一个安排。
“那小薇呢,小薇会不会还给我?”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试想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连面都见不到该是多么痛苦,曾凝希求着最可怜的要求能够得以实现。
但是看到寻诺摇头她又被这种冰冷的感觉彻底熄灭了心中的那点火苗,寻诺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她:“我能给你的只有那一样,小薇是郡主不会受委屈的,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话音还飘在耳边再去看寻诺却已经到了门口,曾凝伸出手想去抓紧那门口的那道身影,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眼前的人影变得一片模糊。
第一百八十三章:悲泣
一直走出曾凝的房门很远寻诺才慢慢回过头,他不曾记得这个房子的样貌,如果不是有人告诉他,他都完全忘记了曾凝长什么模样,最近澄州的事情很乱,虽然没有脱离他原设想的轨迹,但总是隐隐感到不安,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好像就是那林颐死了以后,他就总觉得很冷,身边的人都惊讶,这本来就是冬日的天气冷不是正常的么,可只有他知道,因为京城又要大变了,一个接一个人地离开,怎么不会让人觉得心寒呢?
本来已经习惯了孩子留在皇宫中的他近几日晚上总是睡得很晚,寻薇已经三岁多了,他还是第一次想她,每次都告诉自己说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孩子,自己想要一个和自己相像的儿子,但寻薇的诞生让他的这个希望破灭了,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再有心思和机会与曾凝有第二个孩子。
对常遇的死讯他不感到意外,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就是父皇亲自到常府去吊唁,他没有跟去,他不想看到那几张脸,或者是父皇的,或者是常遇的,他依稀记得常遇当年和自己一起游湖对诗,记得当初对歌楼台之上,那时候起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常人只道他们有着同窗一样的情谊,却不知常遇待他就如亲生兄弟一般,常遇曾和他说过,自己没有亲生的兄弟,却不想和二皇子如此谈得来,一日之见犹如多年,所以对寻诺所做的事情从不曾反对。
让景泓拿来了一壶酒,寻诺不想再去想常遇,那人那脸太熟悉,如果再想下去恐怕会想到那个人的心,看着酒杯中微动的酒水,寻诺看着自己在那酒水中映照得扭曲的脸,狠狠地把酒杯捏在手心,一直到手心传来不能承受的痛。
“王爷。”景泓看到寻诺手心中流了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忙上前掏出帕子给寻诺擦拭,寻诺只是一动不动,问他道:“景泓,你说常家我留下了常舒,弃了常遇,到底对不对?”
景泓包扎好他手上的伤,抬头看了看他,看不出他眼中什么颜色,直截了当地说:“王爷做的是对的,不然常大人恐怕还不如现在的境遇,王爷,其实,你是保全了常大人。”
寻诺捂住了景泓的嘴不让他说下去,景泓也低下了头去,有时候有一种实话不能说出来,有的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了。
“你下去吧,把这个东西送到曾府,”寻诺放开了手,“告诉他们随时可以来接王妃,其他的事情叫他们不要再找我了。”
“是,王爷。”景泓从寻诺手里接过那份休书,若说以前做的事情他可以明白寻诺是为什么做,可是这次他却怎么也说不清楚,王爷对王妃到底是什么感情?没时间再多想他便匆匆离身去往了曾府。
常府上下都是一片白色,一片悲泣之声,在常遇的棺椁旁的是他的妻子和和一个儿子,那孩子比寻薇大上两三岁的样子,这个年纪的他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小脸上满是泪水,趴在母亲怀里放声地痛苦。
第一百八十四章:毒蛇
寻铄走到常遇的棺椁前,看向棺木中,常遇年龄不大,看上去就如睡着了一样,面容很安详,只是脸上有些青紫之气,之前来报常遇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他还特意询问了常遇的死因,没有听说过常遇得了什么重病,虽然他最近一段时间总有没有上朝的日子,但是却也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所以当他听说常遇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还是感到了震惊。
怎么突然间家中出了毒蛇,看常遇脸上的表情,太平静了,怎么被蛇咬到连反抗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常遇的手腕处有一个啮齿咬出来的伤口,寻铄看着在场的人,什么都是真实的,只有这个死人是如何死的不真实。
也许是经历过寻蹊的死,寻贺现在看见谁死去已经有些习惯了,他跟在寻铄身后去看常遇,寻铄看到的疑点他也看到了,在那天回去以后他还和小浅说过,常遇死的时候的那种表情他是忘不掉的,那是一种心甘情愿去死的表情。
在以后的多少年后他看到陈飞,和他一起去钓孤岛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这个场面,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这个时候的常遇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常舒离开澄州很久以后得到了常遇去世的消息,当看到京城来信的时候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信中的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融在泥土之中,安静了半晌他扑倒在马背上嚎啕大哭起来,以为总有机会回京城见哥哥最后一面,可是没有想到却听到这个消息,他一直以为死的会是自己,可是景泓在信上写的东西不会错。
哥哥死了,自己是该回到京城还是返回澄州?他一下子没有了主意,看着两头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路,他做了一个决定掉转了马头又向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寻潆清醒过来已经是常遇办完丧事过了头七以后,寻贺看到他睁开眼睛,当即差点哭出来,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哥哥,说他太过担心也好,说他太过害怕也好,只要看着哥哥们好好的,他就比什么都高兴。
“我竟然昏睡了这么久。”寻潆听寻贺说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没关系,现在一切都好了,四哥,你还记得在王家查到的药方吗?居然在常遇的书房发现了同样的东西。”
“你要告诉我一切都是常遇做的?”寻潆不接受这个答案,如果答案是这个那么他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罗开现在在不在京城?”
寻贺摇摇头:“他不可能在京城太久的,二哥一定把他留在了更远的地方,这里已经有一个常遇帮了他。”
“一切结束了?”寻潆不知道是在问寻贺还是在问自己。
寻贺没有办法回答他,其实他很想说如果就这么结束了不失为一件好事情,这也是没有办法不结束的事情,父皇也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即便他已经对外声明了皇五子和皇三子的死和常遇有关,让两个儿子不再背负怪力或鬼怪至死已是不错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妻子
常家上下并没有如律法所定的那样抄没个干净,除了死了的常遇被“定”了罪,其他的家人寻铄都没有追究下去,其实他心里知道常遇或许就是一个替死鬼,只是这常遇实在是死得冤枉,而在这一场风波后京城中的雩阳郡王府的休妻事件似乎又带动了一道波澜。
寻薇一直在皇宫中,她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家中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她看到所谓的外公也就是曾凝的父亲跑到皇帝面前气得不行的样子,她才知晓发生了大事情。
听说儿媳被儿子休回家中,无论是寻铄还是别人都没有想过,寻诺在旁人的眼中就是一个温和谦雅的小公子,怎么可能干出休妻这样的事情来,作为一个皇帝,家中发生这么多事情让寻铄觉得头疼不已,有时候他甚至想,这样的皇上还有什么意思。
寻诺被召进皇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甚至都没有换什么正装,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衫拿了把扇子就来到了寻铄面前,倒也看不出是一个刚弃了妻子之人。
“原因。”寻铄压下心中的气愤。
“父皇是问曾凝一事?原因只有一个,孩儿觉得时日久了便与她没什么感情,当年只因年少错定了姻缘,还不如早早放了她自由。”寻诺说得不急不缓,眼睛只看着桌上的那火光。
“那薇薇该怎么办?你要给她找新的母亲?”寻铄疼爱自己的孙女不比儿子差,想到即使有个好女子嫁予寻诺做第二房恐怕也难对孩子全心全意。
寻诺又走进了几步,走到可以让自己的父亲把自己的脸都看清,然后才说道:“孩儿正要和父皇说这件事情,孩儿不会再娶任何人为妻,只想以后找个地方安静度日,做个闲散王爷,若朝中有事孩儿自当尽力,若是平常孩儿便想过自己的生活。”
寻铄看着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这个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是一样的表情,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又想要什么,他脑中忽然有什么闪过,也站起了身,凝视着寻诺的脸,问:“常遇死了,你伤心不伤心?”
灯盏的火光下映着父子两人的影子,也映着两个人的眼眸,亮光下一个影子微微摇动,却很快平静,只听一个声音道:“常遇是孩儿好友,他死了孩儿自是伤心,但人已死即便伤心也是无用,只求他好好上路,谁死了都一样。”
“朕没想到朕的诺儿竟然是这么一个无情之人,是不是即使死的是你的兄弟,你也这样说话。”
本来问第一句的时候寻铄只是试探,可听了寻诺的话却不得不让他把话继续问下去,只见寻诺微微一笑,然后又迎上他的目光:“任何人都一样,只是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不同,还要活下去。”
一阵吃痛,寻诺却没有叫出声,被抓住的腕子他连看都没看,他知道,今天即使是父皇不问他,他也是会说这些话,他也知道这样的话便是招认,招认了他这么多年来的一切。
第一百八十六章:飘远
在几年以后寻贺登上皇位的时候也曾再次问过寻诺,问他到底当年杀害三哥和五哥,又在澄州大敛资财,最后还让常遇“意外身亡”将过错都放在了死人身上是为了什么,而当初并没有任何证据查到他他却又和父皇说了什么让他没有再到皇宫中来,甚至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寻诺却什么都不告诉他,只说该说的话在那天深夜已经告诉父皇知晓,其他人没有必要知道,而且过去了那么多年再说这些也已经没用,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寻贺在那个时候再看寻诺的时候,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有些猜测他不敢去猜,他不知道人心到底是不是最可怕的,只是这样的事情他不愿意再看到。
不管怎么样,到后来寻贺也终于明白了寻诺的一些好处,如果不是寻诺布置了那么多事情,蛮西恐怕也不一定在那一年彻底臣服天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廷洛到天朝做质子,后来成了自己的妃子,再发生那么多事情,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从二哥身上理出了思绪,若说二哥是坏人,可他却助天朝做成了这么大的事情,并且让澄州的贪腐的一众官员损伤了个大半,那澄州是南方一个富足又由其重要的地方,从那以后澄州附近也倒了许多官员,尽管没有全都揪出来,但也大大地恢复了天朝的元气。
若不是为了为常遇留下弟弟常舒,是不是那万尧也不会让他在多年以后与陈飞、何方和廷洛到滨州南巡的时候再次看到?
人都说善恶有因,只是世道无常,因果有时并不对等,他后来又问了二哥一句话:“二哥,你这一生到底爱什么,恨什么,想要什么?”
寻诺的目光飘向远方,好像在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然后踩对他这个六弟回答道:“父皇当年也想问我这个问题,只是他一直没有问出来,我只能告诉你,我爱的事情我做到了,我爱的人已经不在了,我恨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我恨的人是我自己,我想要的,已经再也看不到了,或许已经飘远了。”
然后他就慢慢地走出门去,小浅还想对他喝止,如此对皇上无理,但寻贺却阻止了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哥哥远去,再也没有见面。
在寻铄召见寻诺的第二天朝上便多了几个消息,曾凝的父亲曾尚书告老还乡,说是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家乡,这一家老小里自然包括刚被休弃的曾凝,而雩阳郡王寻诺的王府已经空无一人,所有的什物所有的人都好似人间蒸发,寻铄知道,他的儿子远行离开了京城,去向何方却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