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终于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寻贺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没了力气垂在了床榻边,看到母后合上眼睑的刹那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一直在中宫的内殿中响了很久,直到宫中上下都为皇后布置后事才把这个小太子拉开。
“皇上,皇后娘娘终究还是不愿意见我。”李瑾站在中宫门外看到来此的寻铄说道,言语中尽是满怀遗憾,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想来看看皇后娘娘,但是直到皇后殡天,她也没有见他。
在他心中是知道的,皇后虽然一直不曾表现出来,但是心中总是有些恨自己的,这种恨意源于她也爱皇上,这也是常事,却没有想到直到最后皇后终究还是没有放下。
发间夹杂着点点白色,寻铄自从寻蹊出事之后就一直没有从哀痛的心情中缓和过来,他拥过身边的李瑾,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不如意,你也有,朕也有,但是我们还要继续下去。”
李瑾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可怜那才过十二的小太子,这么小没有了母亲,该让他如何是好。
皇后殡天,天朝上下国丧三天,很多店铺都关了门,就连平日里生意不错的罗记银楼也冷淡了不少。
第一百二十八章:惴惴
一晃寻潆出宫已经有三年了,这三年他遍查了不少东西,每到夜晚的时候他便独自回到他的住处,并不隐蔽反而在闹市中央,也许是怕太静了反而会让他在晚上胡思乱想吧,这地方本就是寻贺安排的,倒也觉得放心。
小蹊离开的这三年里寻潆每年清明、祭日等日子都会去城外为他烧纸,遗憾的是他没有办法去小蹊的坟上,那是皇家的坟,现在的他却反而到不了了。
这么长时间来他不光注意这罗记银楼,还有城中的好多家店铺统统都有问题,这些消息他都告诉了小贺,除了皇后娘娘殡天的那段时间外寻贺倒也和他配合了不少,搜罗了许多有利的证据。
而这些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
原来这个世上最亲近的是血脉亲情,最疏远的也是血脉亲情,他是多么想冲进雩阳王府质问那个人,问他为什么害小蹊,为什么害三哥。
当年疯了的宛妃娘娘,现在出家遁世的母妃和雯贵妃让寻潆把世间之事看了个通透,都是那个人,自己的二哥吗?这些真的都是他干的吗?
门外不知何时有了点喧闹,寻潆才刚醒来不久听到外面吵闹倒想去看个究竟,到了外面才发现原来是什么花魁大选,原来却是什么青楼的玩意,他突然觉得无趣本想回去再睡一下好方便晚上出去,但是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却让他不得不顿住脚步。
那声音清泠得很,而且很熟悉,却听那人说“我琢凤楼今日花魁以定还望各位多多捧场”,语带轻佻,但是却遮掩不住那原本的傲气。
寻潆看到人群中的一定软轿前一个男子在人群中说着什么,一个男子穿什么不好,偏是那牡丹颜色,玉面秀颜,倒真是冷艳无双,只是这无双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却是雪妃林颐。
怎么会是他?寻潆片刻间脑中已无他物。
却说那在人群中的便是人称沐公子的琢凤楼老板,也便是那已出宫的雪妃林颐,他本就是在人群中客套些言语,这些事情他这么多年都已经作惯了,但是回眸之间却见人群外一个人影模糊,有些似曾相识。
离开皇宫太久了,林颐已经无法辨清那人就是寻潆,只是少年的面容在多少年后总会有些影子罢了,他只觉这人也许是识得的,但以前似的的必是皇宫中人,便即刻转了目光不再看过去,前尘之事还想他作甚。
可是那人已经认出自己来了吧,林颐心中有些惴惴。
罗开站在琢凤楼对面的酒楼二楼的窗边看着琢凤楼近日的花魁大赛,不觉觉得有些好笑,他从来没有看过这种东西,也没有想过一些男子偏要争个花魁做什么,不过这楼中的鸨儿倒是娇俏,果然是清丽佳人。
他不曾见过林颐,也不曾见过寻潆,所以这人群中的一场错愕相遇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唯一做的不过是在这酒楼吃吃酒,然后看着琢凤楼的一些动静而已,王爷那边有些怀疑这里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万幸
“迎欢。”在琢凤楼里林颐有些魂不守舍,被迎欢用手在脸前晃了又晃才反应过来,语气中有些责备。
“原来公子没有入定啊,还以为你的魂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呢,难道说是刚刚在街上公子看上了谁不成?”迎欢的语气有些轻佻,这里待久了也难怪,他是跟林颐开玩笑开习惯了,他又哪里知道林颐也只在离宫后才喜开这种玩笑。
“你说什么呢,我是这里的老板可不是那些‘公子’,你还是把心放在肚子里,更何况容颜已老说什么看上谁不看上谁。”林颐今年也已经年过三十,在这个行当里算是老人了,只是迎欢也奇怪的是沐公子到了这里以后客人虽少但是都是些大人物,不是什么平民小卒,在当了老板以后更是双手一放什么都不管了,这颜色可并没有躲大改变,有什么好哀怨的。
林颐只找了其他话题岔了开去,他怎么会和迎欢说今天在街上遇到相熟之人的事情,更何况他自是不会对这样的人动心,要说动心,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过。
依往常一样他还是会时不时想起寻叙,从那天晚上他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如果他还活着那现在怎么样了,心里可还想着京城吗?
真真是老了,尽想些过去的事情,也许自己真的是想知道寻叙会不会如自己想的那样不再是只安心做那个阿四,忘了暗中的危险。
“大老板是不是很久没有来了,迎欢你最近闲得很啊。”林颐忽而问道。
迎欢刚要跳出门去又跑了回来说:“公子不说我都忘了,确实是很久没来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好多人都没有见到了。”
好多人?林颐身上升起一阵寒意,自己活到现在是不是很万幸或者说是人家还有用处?
和林颐想的有些不一样,此刻的寻叙在战西城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桐儿!”寻叙进门就抱住屋里的那一个,将头埋在对方的发间嗅着淡淡清香,那人便是沈桐,沈桐直想把他的手扳开奈何真是费力,所幸不管了反正他还是要放开。
如他所想,寻叙只是抱抱他而已,然后将他掉转身子来说话:“桐儿,我终于还是做了卫千总。”
沈桐淡淡笑道:“我早知道你会做到的,因为是你,所以你做得到。”
“那你给我算算我以后还会不会升官?”寻叙有些玩味的口气说道,眼睛直看着沈桐,看得对方终于脸红偏开头去,“别不看我啊,莫非你算不出来?”
然后又是一番嬉闹,沈桐终于停手说:“不闹了,反正也斗不过你,那你是不是又要换地方了?”
“嗯,不过离原来的地方不远,这次还有一个事情要说。”
“什么事情?”沈桐奇道。
“你猜。”寻叙故意给沈桐出难题。
“猜不出来你说吧。”话说的很干脆,寻叙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沈桐是一个没有把握绝对不会乱说的人,他很怕猜错而出丑,所以他便说:“这次蛮西和我们真的要打起来了,过几天我可能就要离开一段时间。”
第一百三十章:春光
沈桐知道寻叙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并不是愿意打仗,只是他这样在兵营中如果没有仗可以打实在是乏味得很,他现在倒很难想象寻叙那时候派发干粮的样子了,想到这里笑出了声。
寻叙见他笑便问:“你笑什么,说。”同时开始毛手毛脚。
“我在笑你原来给我留馒头的场景,现在真的想象不出来呢。”沈桐有话直说。
原来如此,寻叙亲了他一口,道:“那你是喜欢那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沈桐看了他好久,然后又是一通笑,半天才说:“那个时候觉得你是大好人,现在才发现时早有预谋。”
寻叙佯装恼怒,说:“好啊,你说我有所预谋,那我就预谋一个给你看看。”相对比较而言论体力他自然是比沈桐好多了,一个拦腰抱起便即要跟沈桐算那“阴谋之账”。
这账一算便是无限旖旎无限春光了。
要说这段感情是如何开始便要追溯到三年前即便是他们月夜喝酒之后的几个月,本就兄弟情谊深厚的两个人又是一次酩酊大醉,大概是因为那天沈桐拿到了足够的钱来自己租房子,而寻叙也不再做底层小卒的庆贺引起的,那一天醉意之间寻叙便向沈桐吻了去,朦胧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雪衣翩翩的林颐,又好像就是看到那个推回自己铜板的粗衣的沈桐,只是他知道对方并没有推拒和反抗,动作只是凝滞了一刹那便是满帐芳华。
后来的事情好像就是水到渠成,没有人提别的什么,就这么在一起了,寻叙喜欢把沈桐搂在怀里一起睡去,也许是因为他孤寂了太久了吧。
人都说失去母亲的孩子是痛苦的,但是这也不一定,如果她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的爱,那么也便没什么失去之说,便也不会觉得痛,三年过去寻诺府里的小郡主已经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娃娃,经常在府里跑来跑去,只是她还只有几次出过露薇阁,见的最多的也只有伺候她的人和她的父亲寻诺。
这天她在阁中玩得厌了,正好房中的嬷嬷侍婢都不在便一个人跑了出去,出了露薇阁的门她有些不辨方向,但是她听父亲说过这里都是自己家,怎么着都可以便也什么都不顾忌。
听到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寻薇抬头望过去,这个女人她见过,还是上个月的时候有一次跟父王出来看到的,那女人大喊大叫的尽说父王的坏话,还说自己是她娘,父王说小薇没有娘亲,这个女人又在胡说。
曾凝每天都会来露薇阁这边一次,她总是抱着能看到孩子的希望,没有办法进到露薇阁中哪怕看看孩子在里面也好,这次能意外看到孩子在外面她欣喜异常,现在她就想把那孩子抱在怀里,听她叫几声娘亲,叫几声母妃。
可是为什么她看到那孩子在躲,眼中不由得已是泪水,可怜她到现在连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寻诺为什么要害他到这般样子。
“孩子,我是你娘,不要跑,让娘抱抱。”曾凝快步过去,那孩子才三岁年纪自然是没有她的行动快很快就被她扯住了衣袖。
第一百三十一章:秘密
“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娘,我没有娘亲,快放开我。”孩子的话如针一样刺痛曾凝的心,看那孩子都被抓疼了,她慢慢地松开手,但是又舍不得放那孩子走。
这个时候急匆匆赶过来几个红衣女子正是露薇阁的侍婢,看到小郡主和王妃二人拉拉扯扯的便赶上来要带小郡主走,可是谁又是不敢大力去推王妃,只是王妃那边的侍婢想把网费的手拉开。
“孩子,我是你娘,你为什么不认我?”曾凝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孩子长得聪明可爱为什么就不认自己,是不是自己太粗鲁了,于是她尝试给寻薇东西先哄哄她。
但是她递到寻薇手里的梅子却被小寻薇一把推到了地上,滚在地上沾满了泥,曾凝惊住了,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走,下次我不要再看见她。”寻薇看来已经忘了根本就是她自己先跑出来的,小小孩童之任性可见一斑。
见到了孩子却只换来孩子的不相认,曾凝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坐了一阵她突然站起身来跑了出去,后面的侍婢大惊失色忙也追了出去。
天朝京城中,人群川流不息,寻潆站在路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然后转身,过了一会便听见有人在正西方大喊“走水了,快来人啊!”然后就是一片混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京城内发生了好多起失火的事件,还有一些盗抢,其实这不过是普通的案子,只是发生在城中如此频繁却成了大家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但更加蹊跷的是这些被偷被抢被烧的人家却都是相识的。
所谓偷抢不过是障眼法,寻潆缓缓地走了开去,他只是借此杀掉那些名单上的人,他们都该死,害死小蹊的人都该死。
刚刚从那王家出来的时候寻潆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密道,自从小蹊出事以后他对密道这种东西十分敏感,也因此对其研究了很多,外面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而他却在那密道中找到了不一样的发现,那王家本是医家后人,前几代都是医中高手也曾侍奉王庭,只不过在这一代却没有能继续下去,好像是因此而没落了,但是尽管是这样,王家依旧保留着许多精绝的药和药方。
也许是王家对自己家的密道过于信任,也许是王家那当家太过懦弱胆小,寻潆很轻易地就拿到了那个乌金色的小匣,王家所有的秘密就这么被他带走。
其实寻潆还没有想到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用,但是他绝对不会就此放过任何和仇人有关的东西,当他打开这个匣子的时候那王家已经被烧了个干净,寻潆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狠心的人,他是一个愿意玩乐一生的人,但现在的他却沦落至此。
大约十四年前,皇宫中还没有寻贺的时候皇宫里有五名皇子,那个时候寻潆还只有八岁,已是到了什么都已经懂事的年纪,他还清楚地记得三哥寻旖。
第一百三十二章:药方
三哥是一个不太爱见外人的孩子,他最长待的地方就是宛霈宫,所以和几个兄弟交往很少,寻潆看到的几次都是在特别的日子聚在一起的时候,寻旖话很少,但为人很和气,寻潆只记得三个很喜欢养花,整个宛霈宫中都是些奇花异草,倒是很合三哥的脾气。
寻旖的身体一向很好,从来没有听说过宛霈宫会有御医为其诊病,而那一年是寻旖第一次生病,也是他此生唯一的一次,最后重病不治几天时间便没了气息。
那个时候的场景寻潆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十分怪异,特别是自从宛妃娘娘大闹中秋,小蹊死状凄惨两件事后寻潆便总觉得三哥的死也一定不是病重而忘。
还只是十岁的孩子,在病重前没有任何症状也没有受到过任何外伤的样子,只是在某一天突然晕倒然后便昏迷不醒,不管是御医还是另请来的一些所谓的医家圣手都没有办法诊断出皇三子寻旖所患何病,再到后来深夜中的一声尖叫过后,寻旖便全身变得冰凉至死。
皇宫里从来没有死过这么小的皇子,一时间宫中全变成了白色,寻潆带着小寻蹊站在人群中,他们是弟弟,身上更是重孝,看到父亲在三哥身前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寻潆的心中也是很痛,三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却为何死得如此古怪。
从那以后自宛妃起,有很多人对皇三子的死有所疑惑,这些父亲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父亲也曾找人查证过三哥有无中毒,但是结论却是没有,三哥除了死前的那突然惊醒般的惊叫以外没有任何沉睡以外的征兆,他只是一直睡,好像就是睡死的,全身上下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直到死都还让人觉得他是睡着了。
手里拿着王家的绝密药方寻潆的眼睛终于藏不住泪,点点泪滴洒在手里的那张薄绢上。
王家独传绝密毒药,向来都是王家掌家之人所学,不能传于他人,拂烟草,合二十八种北荒之地草药而成是世间罕见之毒药,非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施用,王家后代需用在关键之时正道之途,此药于每天茶水中送服一年时间便会发病,发病症状为突然昏厥不起,唯有呼吸和心跳,犹如人沉沉睡去,面容颜色不变,十天之后心脉骤急骤缓,如万箭刺入喉间,唯余一声尖叫而猝死,再无气息。
一模一样,原来三哥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可是为什么他要害死才十岁的三哥?还有小蹊,害死两个弟弟,他到底要干什么?
要把这些告诉六弟,寻潆想到这里便奔了出去。
天朝澄州境内,澄州知州万尧这一天在路上偶然遇到了何素,今天凑巧得很他们二人都没有带着旁人,这种场面气势挺难见的,毕竟两人的身份不同,道路也不同,能够这样遇到一起,连万尧都开始有点惊叹,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何御史,真是幸会幸会,表情倒像是他与何素有多亲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