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情荷花塘——妥亚

联络？谈何容易？

（二十六）

鴶找过所有的仪器，没有密码，无法使用。这是应该要预期到的，秋来到此处，等於被软禁。

这已是来到此处第五天了，鴶还是找不到联络烨的管道。

五天之间，鴶领悟到秋的本性。之前，有斐崎在，秋，就像是得到滋润一样的活著。这几日，没有斐崎，秋独自生活，以往见到斐琦会有的欢欣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警觉与防卫。鴶照著秋的指示，问出改造人叫做路由，知道司机不是生化人，也不是改造人，那就是自然人。鴶摸透了整个庄园，秋指示的。

秋在夜晚，拉著鴶说要看夜间花园，对鴶吩咐许多事情。把庄园弄清楚，知道要走的话，从哪儿走比较好，什麽时间最好，等等。摸清楚庄园有哪些人，什麽样的人，怎样应付最好，这些人的作息，喜好，习惯，等等。秋当时望著花园，淡淡的微笑，说：

「我们被关在这里了，我知道。找司机带我去买东西，他却说要帮我买。那时我就知道了！鴶，找出谁让我们困在这里了。我问了，声音不肯回答我！」

鴶只能遵从秋的吩咐。但是因为秋的机警，鴶发现，这庄园，四处都有影像传送系统在运作，这也就意味著，所有在这个庄园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看！谁在看呢？

秋每天沉醉在花园的景象中，无忧无虑的样子；不是作画，就是坐在庭里望著花园动也不动，眼光总是透过花园看著外人看不到的景象。鴶尽忠职守地时时刻刻陪在秋身旁，万分警觉，针对所有在庄园里的人防备著。

被软禁的生活不错，因为有鴶在身旁。鴶总是跟斐琦一样，追著自己，照顾，爱护，代替斐琦，守护在自己身旁。秋只是困扰著，花园，为何似曾相识？声音，总是欲言又止。还有，为何想不起，荷花塘里缺了什麽？斐琦呢？应该不会担心吧？说好了，找回自己，就回家！怎样才能找回自己呢？

路由，那个路由，特别注意自己，因为自己不跨足户外？

秋走下楼梯，朝画架走去。鴶在屋檐下架了画架，不受日晒。秋走近画架，立刻感受到花园里传来的眼光；路由。

秋走到画布前，抬眼接触了注视著自己的眼光；炙热的阳光洒下漫天金色细沙似的迷雾，朦胧间，黝黑的皮肤，发光。

秋垂眼，路由在监视自己？感觉不像，这房子有人监视，却不像是路由在监视著。秋掀开盖布，拾起画笔，这花园，也是少了什麽。总是少了什麽，却总是想不起。秋微皱眉。

鴶趋身向前。「怎麽了？」

秋抬眼，见到鴶，眉间舒展，微笑了；语调很轻，很低，语气很无奈。「还没连络上烨？」

鴶无可奈何的点头。「有阻碍，我的讯息无法发出，总是会被反弹回来！」

秋垂眼。「鴶的讯息可以反弹回来，那这里外人也无法轻易进入了！烨找的到这里吗？」

鴶稍微迟疑了下；烨是最新型的生化人，且定时强化修整，高耶博士时常招回烨及烨曼做精密的检查。假设烨的讯息追踪是方圆两百公里，那麽，就算现在讯息被阻隔，来此地的头一天，烨也知道他们断了讯的地点，由此推理，烨应该找的到！

「不确定？」秋轻声问。

鴶摇头，真的无法确定。

秋停了一下，双眼停留在画布上，提笔作画。「那麽，等我准备好了，我们就逃吧！」

逃？鴶侧头望著秋，双臂无意义的轻轻挥动著。

「我可以从爱我的人身边逃离，还有我无法逃走的地方吗？」秋轻语，别过脸，望著花园。

路由不见了。休息去了吧？屋子里的人，都是住在此处的，没有来来去去，固定的活动，让整栋庄园脱离时间的流动而静止著。秋抬眼，空气都好像静止了，监视器，应该还看著一切！声音不再说话了，感觉还存在，却很少再说话了。这跟自己来到这个地方有关系吧！

「怎麽逃？」鴶悄声问。

秋微笑。「再说吧！会有办法的！」

鴶考虑了一阵子，道：「我先努力找出联络烨的方法！」

「除非离开这里，否则无法联络的！」秋静声回答。「帮我找路由，说我想问他花园的事！」

鴶欠身离开。「好的！」

秋在鴶离开後，搁下画笔，向花园走去，阳光的热量立刻袭身而来，秋却还是继续往前走。花园哪个地方，少了什麽。想找出来，找出来，完成荷花塘，就可以回斐崎身边，可以忘了那个声音，不再理会，试著，回报斐崎对自己的付出与感情。

身边就是百花的芳香，秋忘我的伫立在阳光下。斐崎还会要吗？还是像之前一样疼爱吗？可以画给斐崎卖，斐崎会有收入，两人可以在一起，不必再分开，斐崎知道这个期望吗？没有找到遗忘的东西以前，回不了斐崎身边。斐崎在等待著吧？等待著自己回家，带著鴶回家，不再离开。那…是秋的家。

秋抬眼，刺眼的阳光，眼前却一片黑暗。在黑暗袭上之前，却又好像在刹那间见到不一样的花园。

有人又接住秋晕眩的身子。

『你想起来了吗？』

秋抬眼。

看不透的双眼望著自己，庄园的司机。「到屋檐下吧，此刻的阳光，主人承受不起！」

「我该想起什麽？」秋茫然问。

「想什麽？」语气礼貌的反问。

罢了，秋眯起双眼，不回答就好。

秋被扶回屋檐下，鴶带著路由从大厅出来。

路由对司机微点头致意，转向秋。「您找我？」

秋垂眼，静默许久。

鴶转眼看司机；鴶一直纳闷，司机鲜少见到自然人的，这庄园的主人大有来头，但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就算自己被造了一百根指头也数不完呀！

司机与路由双双望著秋。鴶看见路由眼中的犹豫。

（二十七）

「想问你，庄园的主人是谁！」秋轻声悄语。「不过，我大概无法得到你的答案吧！」

「既知如此，又何必问？」路由苦涩的回答。

秋抬眼，路由却回避秋的眼神。

「帮我把房里的花换一换吧？昨天没有换！」秋微笑。

「会的！」路由回应。

秋半躺进椅中，闭上双眼。

司机与路由默默的离开，鴶在秋身边蹲下。「秋主人？他们走了！」

「鴶的动力够吧？」秋没有张开眼睛。

「够，我在这里可以自由的补充！」

「陪我，鴶，斐崎一定很想念我们！」秋微笑。

鴶伸手握住秋的手，看著秋沉沉的渐渐昏睡。

银柳树一字排开，伫立岸边，四下空无一人。湖的中心，深的看不见底。

『他会来吧？若不来，回来我身边好吗？』

谁会来？

『知道你想跟他，所以我才这样做，若是他没给你幸福，回来我身边，答应我！』

他会来的，会来的，否则，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记得我！』

你是谁？

转眼，身影逐渐离开，伸出手，叫不出声。

「秋？我在这里！秋？我是鴶！」

『记得我！』

我记不得，你还要我怎样？

「秋！」

秋睁眼。

「我是鴶，您睡的不好！」

「鴶，再多留一段时间！」秋忽地坐起身子。「我的荷花塘，补足了缺少的东西，我就可以回去斐崎身边了，跟著我，一起回斐崎身边！」

鴶只是望著秋。

现在的他们，是想走都走不出去，只能留下吧！现在寄望的是烨或烨曼能够找到这里来要人。斐崎主人一定一样的很焦急，想把秋带回他身边吧？

看著秋又躺下，渐渐地睡下，鴶将画布盖上，轻柔的抱起秋，依照斐崎主人会做的事，将秋抱回房里，安置在床上。路由把房里的花，换了新鲜的荷花。鴶起身，该去找路由。路由一定知道很多事，秋就把路由当作途径，想要套出很多事情。

路由休息了。鴶敲门，没有反应。

回秋的房间的路上，鴶却见到路由还在花园中。忽然间，鴶探测到庄园有其他的反应。鴶匆忙来到前院的屋檐下，那不是烨的身影吗？翻过墙，还有搭档烨曼！天哪！找到了！

鴶匆忙的转向路由，路由只是警觉的起身，烨跟烨曼的身影，潜伏进花丛中。鴶转身，屋角的监视器还在运作著，要设法瘫痪监视器。电磁，发出电磁波，应该可以挡一会儿吧？

鴶转身。摸清庄园，有这个好处，知道何处没有被监视！现在知道秋主人的用意了！

花园的一角，监视器看不到。鴶引导烨与烨曼，来到监视器探不著的地方。

「秋呢？」烨先发问。

「睡著！」鴶微笑。「不确定你们找的到此处啊！」

「别看扁我们了！」烨曼轻语。「主人没有批准倒是！」

鴶睁眼。

「让我们看秋主人一眼，就走。」烨微笑。「却斯主人吃不好睡不好，总要有一个心灵寄托吧，我猜，那是秋主人的安全。能让主人安好，最重要！」

「你们不是要带秋主人逃走？」鴶茫然的问。「为什麽？」

烨打量四周，此处防卫森严，到处都是电子仪器，隐藏在每个角落。烨不禁吁口气：「鴶，我们进的去吗？」

「来了却不带我们走？」鴶狐疑地转头看烨。

「你们不是被请来的吗？」烨曼转眼看鴶。「主人是这麽说的啊！自愿离开，自愿来到此处，所以等到秋主人想回家的时候，我们再来接秋主人就好了！现下，要确认秋主人是否无恙！」

「主人好吗？」鴶皱眉。「你们不会管家，主人可好？」

烨与烨曼对望一眼，默默承认没有把主人照顾的很好。

「所以烨才出此下策，赌赌看秋主人是否还在此处，来一趟！」烨曼转向鴶。「主人变的很没道理，因为心情不好吧，但那又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地方！」

「哪里可以躲？」烨转身。

路由正从花园中走向屋檐转角处。

鴶反身匆忙看了屋内一眼，将烨烨曼推进屋内长帘後，转身迎面看著路由，他看到了吗？

「还没休息吗？」路由定睛望著鴶，停下脚步。「哦，我忘了，生化人是不需要休息的！」

「你也还没休息！」鴶礼貌的回答。

路由转向夜间花园，抬头望著夜空。「夜色很美！」

「您会冷吧？」鴶不由自主的说。

路由回头看鴶。

「即使是改造人，也跟我们不一样。」鴶接著道。「原本是自然人，只是有一些部分换成机械功能，还是保留了自然人的身体功能吧！」

路由静了一下，忽然露出难得见到的微笑。「秋是你的主人吗？」

「是的！你的主人呢？」鴶顺势问。

「我的主人很好，谢谢！」路由微笑。「我也该休息了，你还有事要忙吧！明天见！」

鴶还来不及反击，路由已经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二十八）

终究是改造人吧，拥有自然人一切的特性！

鴶伫立在原地，沉默许久。那个微笑，跟斐崎主人的微笑好相似。秋主人并不是迷糊的人，这几日被关在庄园中，鴶已深深体会到自然人体内可以因时地境遇不同而散发出不同的坚韧或脆弱的一面，那种浑然天成的本性。路由还拥有那种天性，虽是改造人，本身还是有自然人有的一切反应。

「鴶！」

鴶转身。

烨探出头来。「安全了吗？」

鴶伸手将烨曼烨拉回走廊。「他好像看到你们了！」

「那个是谁？」烨悄声问。

「园丁，叫路由，改造人！」鴶忠职的回答。

「那里改造过？」烨曼转眼。

「秋主人说眼睛！」鴶笑。「我只知道路由的左臂都是改造的！」

「鴶，带我们去看秋主人吧！」烨吐气。「这儿让我喘不过气，到处都是仪器、监视器。」

「秋主人现在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鴶说。

一片寂静回答鴶。

「这边！」鴶挥手。「若是秋主人没醒来，不准吵醒秋主人！我知道路径，所有的角落都有监视器，只要沿著屋角走，多半不会被拍摄到！」

「很高档的仪器！」烨曼轻呼。

「你闭嘴！」烨轻斥。

虽是黑暗中，对生化人却毫无影响。鴶牵著烨，烨拖著烨曼，往二楼摸上去。「秋主人还不错！」鴶报告著。「吃的不错，也还可以睡；只是依然睡的不安稳，总是说著奇怪的言语，慌张的醒来。见到我，秋主人会安稳一点，看我，直到穿透我，看到我看不见的景象。我只能陪著，什麽也无法做。」

「比我们好多了！」烨曼闷哼。「却斯主人是连吃都吃不好！」

「退，退！」鴶反身推烨烨曼走下楼梯。「超级监视器开著！」

「什麽啊！」烨曼挺身。

 三个生化人，因为鴶退的太快一个踉跄，牌阵般往楼下滚。毫无呐喊，滚至楼底。

黑暗中，屋里只是一样的寂静。

「陪著就好。鴶！只有你能陪著了！」烨的声音，虚无缥缈。

「我们是不是来错了？」烨曼闷声。

「没有，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鴶努力爬起来，拉起压在他身下的烨烨曼。「那个改造人路由，秋主人很在意，或许是个线索！」

「烨，你要躺到何时！」烨曼推了推烨压在自己身上的身躯。

「里面上不去，从外面吧！」鴶微笑。「一定让你们带著秋主人安好的讯息回去！」

外面，就是由花园爬上房间。这对烨烨曼来说，并不是困难的事。鴶看著两人爬上秋主人的房间，返身从大厅从容的经过，回到秋主人的房里。

秋醒了。

拉著烨曼的手，叫著烨。「烨！你来了！」

「我是烨曼，他是烨！」烨曼微笑。「不过没关系，都是我们！秋主人还好吧？」

「想回家！」秋微笑。

但笑容里，没有一丝温暖。

「心却回不了家！」烨温声道。

秋抬眼看烨。「斐崎不好！」

「看起来没有秋主人好！」烨曼平静的说，握著秋的手。「但是斐崎主人也很努力，相信秋主人会回家，总有一天会回家！」

「斐崎问到什麽吗？这里，完全没有答案！」秋垂眼。「斐崎也在寻找线索吧？我会来到此地的原因，在这里问不出答案！」

烨靠近床边，探身微笑。「有线索的，主人准备将秋所有卖出的画收回，目前已收回一幅，三幅画有线索。主人认为应该是对秋的画有兴趣的人，将秋带来此地。」

秋没有立刻回应，陷入沉思。

「可是？」鴶轻声问。「有可是？」

烨抬眼看鴶：「很多幅已转手多次，追踪起来异常困难！」

「有很多幅画已流出索仪三星，在外地转手多次了！」烨曼补充。

「收回的画是哪一幅？」秋安静地问。

「狭谷幽泉！」烨答。

 又是一阵寂静。

「秋？」烨曼握紧秋的手。

秋闭上眼。「找一幅凉亭的画，亭中，我画了棋，却少了酒杯！」

烨制止鴶发声。

又一阵寂静之後，秋再度开口：「背景是山，小屋前有凉亭，一旁有个湖，湖面上，落叶飘零。找到那画，你会找到我也想找的人，他或许会问你，荷花塘的事。」

「秋怎知道这麽多？」烨曼探身。

短暂的沉默之後，秋将手抽开烨曼的双手，转身。「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所有的人却逼我要知道，知道之後呢？难道一切就可以恢复以往？知道以後，所有的一切，将无法挽回！」

烨曼起身看烨。

鴶俯身。「秋，我把他们赶走好了，想跟斐崎主人说什麽吗？他们会带话的！」

「若爱依旧，勿将我放！」

（二十九）

「若爱依旧，勿将我放！」烨报告。

斐崎坐在桌前，钩眼望著两个得力助手生化人。

「我知道我们不该去。」烨先发制人。「总是想知道秋主人是否依然无恙，回来跟您报告也好。三餐要吃，秋主人说的。」

斐崎有几秒的愕然。

「鴶也如此叮咛！」烨手肘暗撞烨曼。「秋主人看来很好，跟我们说话时也有精神。秋主人说，要您找一幅凉亭的画。找到画，或许就找到想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