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上卷 倾我一世，只为君顾——彼岸の飘摇

允浩没说什么，拉过被子，轻轻地盖在在中的身上，裹紧，再掖掖被角，这才放心地躺下。
在中阖着眼睛装作睡觉，一直到听见低低而有规律的呼吸声，才睁开眼睛，茫然地对着雪白的墙壁，不敢动，怕
惊醒身边的人，只能蜷缩在他为自己围绕的空间里，即使这样也想忘掉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此努力，却每每在
看到熟悉的情景时觉得便要功亏一篑，爱了恨了，为何深深浅浅，连自己都不知究竟用情几分？
或许，即便在中现在坚决不愿承认，曾经交出的那颗心原来真诚得近乎脆弱。那一刻心间的碎裂，执著地凝固在
远远未知的地方，直到很久以后才传来碎片坠落的声音，掷上冰冷的地面，清晰而决绝。
墨笙突然犹如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叫道：“公子，在......中公子，不，不好了！印书馆着火了！”
在中顿时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了，他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看向允浩，允浩一脸清醒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在中不由分说，拉起允浩，披上棉风衣，大步流星地跑向流景阁后院的印书馆。
远远地就看见印书馆的伤口黑色的浓烟不断向外翻涌，整个印书馆都陷入了熊熊大火，后院陷入一片火红之中，
时不时地还伴有剧烈的爆响。头顶上的乌云越聚越多，阴沉沉的，像是天都快要塌下一般，甚是压抑。
寒风鼓吹，红黑交接，一片狼藉。
方叔等人早已焦急地站在那里，慌乱地指挥着手下，尽快灭火，但是收效甚微。高伯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刚
刚抄录好的几百册的词集都搁在仓库里面！”
在中焦急地走近印书馆，炙热的烈焰照得全身滚烫，脸被火光映成了一片暖橙色，清响连忙拉住他。
在中突然脸色僵住，颤声问道：“没有伙计在里面吧？”
“没有！”墨笙答道，心急地看向烈火中的流景阁重要之地。
在中松了口气，放开清响拉住的袖口，抓起天井边的一桶清水浇湿全身，准备冲进火里，原本十一月的天气就已
经透骨的寒冷，更何况这个井水一浇，在中立刻打了个寒战。
猛地身后被人狠狠拽住，在中回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别去！来不及了！”
在中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允浩的脸会如此的冷漠，最在乎流景的是他，最心系流景的也是他，最奋不顾身护着流
景的只有他，可是当流景几乎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他却异样的冷漠，异样的事不关己。
在中静静地看着允浩，他的身影孤单地被火光投射在地上，那么无力，那么悲凉。在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蓦然
抱住了允浩，从后面紧紧地环住允浩的腰际，颤声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会过去的！”
“冷了吧？”允浩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在中环住他的手臂，“那么冷的水也舍得往身上浇，病了怎么办？”
“允浩......你......没事吧？”
“......”允浩没有回答，居然淡淡地笑着。
大家被允浩的微笑震住了，原本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担心他们的主子的精神，是不是受了极
大的刺激而变得神志不清。
“回去换衣服吧？恩？”允浩依然温柔地看着在中，眸子里流泻着在中无法弄懂的涵义。
在中感觉到允浩握紧他的手臂的手掌心有着带汗的湿滑，整个身子有些不为人知的颤抖。
在中放开允浩，会转过身，对上方叔闪躲的眼神，在中皱皱眉，问及里面的藏书。方叔回答得倒很快，很镇定，
不像高伯那般慌张。
“没有多少，今天下午付印的都已经拿到仓库，剩下的只是还未完工的临摹作品。”
在中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勉强挤了一个安慰的笑容给允浩，他竭力保持冷静，说：“我们大家尽力救火！
注意用沙石隔出防火带，快！”
流景阁的伙计们见允浩没有异议，立刻照在中的指派行动。
允浩在那一瞬间怔怔地看着指挥若定，从容不迫的在中，他宛如水晶般绝美的容脸被火光映得时橙时赤，双颊嫣
红；眉色飞扬，双眸里凝聚着璀璨而坚定的光芒，他的两片薄唇抿得极紧，表情严肃，却有一番脱俗出尘的风韵
。
好像此时的在中，才是他真正的面目，处变不惊，从容镇定，运筹帷幄，统领全局......
天空，乌云低沉，风忽地紧了起来。
倾盆大雨，接踵而至。
雨停的时候，火已经灭了，地上狼藉一片，沙石碎砾，烟灰焦纸，满目散落。
在中镇定了神色，开始询问起关于失火的开始。
墨笙清清嗓子的烟味，皱眉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伙计们都下工回去了，只有零散的请的几个伙计在做收
尾的工作，我出来解手，突然闻到很大的烟味，才发现不对，是仓苦窗口先起的火，那火苗窜得好快，不一会就
烧到屋顶去了......”
“然后，我就看见方叔慌张地站在那里，然后，我就去叫公子您了，然后，就是公子您看到的那样了......”
在中叹了口气，眸中流光闪转：“书斋本来易起火，现在又时值深秋，更是天干物燥，可能是夜间无人照料，就
出事了。”
方叔却摇摇头，“别的地方无人看管起火还有可能，可是我们流景阁的上上下下，尤其是这重地印书馆是绝对禁
灯禁火的，而且只许人白天进入，要搬书，印书也是白天，晚上除了有我们流景腰牌的人，其他所有人禁入，至
于说天干物燥起火，也不太可能。墨笙，你今天叫人在仓库外面浇水降温没有？
墨笙急了：“每天都照吩咐浇数次呢，我怎么敢怠慢呢！流景阁可是公子的心头肉啊！”
在中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缓缓地道：“这么说应该怀疑是有人纵火吗？”
“是！”一直沉默的允浩毫不隐瞒，干脆直接。
方叔伸手接了一些清澈的雨水，说：“凡事有一利也有一弊！这雨......它阻挡熄灭了大火，也冲掉了所有线索
，公子啊，这个案子会很难查！”
允浩沉默半晌：“我明白！”悄悄地在袖子下面握住在中的手，在中立刻脸红了，却没有抚开允浩的手，低头看
着雨水汇聚成的小河，潺潺流动。
在中想，关键时候，他们得同甘共苦，度过难关。
又是一阵沉默，荒凉的景象，让大家一时之间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场火，烧掉的都是他
们主子的心血。
清响忙扯出话题，“我去煮姜汤，大家等会儿都喝一碗祛祛寒吧！”
“去吧!”在中应了一声。
一直沉默得让在中心慌的允浩，喝退了众人，静静地站在印书馆残垣断壁前，冷冷地看着几个时辰前还一派和乐
的地方。
夜风凛冽，浓云低沉，心字成灰，一片猩红。
“允浩啊，你，没事吧？”在中虽然觉得这样问很多余，明明面前的人肯定不会好到哪去，但是现在的静寂让他
找不多其他的话题，来接近这个如同雕塑般默然的人。
“......”
“能猜到是谁吗？”
“......”
“允浩，你......或许我不该这样怀疑，但是方叔......”
“在中......相信身边的人......这是我的原则......”
“......恩......
“......流景得罪的人那么多，树大招风，很难判断到底是谁要置我于死地！”允浩迟疑了一会，“这些话，不
能对外人讲，不然又是多少的流言，多少的口水......”
允浩转身继续看向废墟，继而抬头思量，眸中深黑纯粹如同夜色，将一片光影静然覆灭。许久后目光落在那些因
为大火而纵横交错，瘫软在地的横梁上，允浩走过去，黑色的横梁上面依稀残留着此时外面的灯色清浅。
以手支颐，允浩在残垣中寻找可能遗留的痕迹。
若不是一动则灌进的寒风的疼痛仍极为真实，几乎让在中以为是前尘乾坤入梦，转眼一晃散尽踪影。
可是，心上的痛隐隐发作，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允浩最爱的流景阁的后盾，毁于一旦了。
在中的手伸过来，握紧。
允浩笑笑，很是勉强。
因为印书馆的面积很大，所以这个大火仍有没有波及的地方，但是幸免于难的书册都因浸了水，多处已模糊不清
。他翻动几页，拂衣坐在地上，静看一会儿，缓缓地闭了眼睛。
在中陪着他一起坐着，心有不甘，仍想去寻找这样惨烈背后的蛛丝马迹。
沉寂的氛围忽被打破，方叔大步走过来，身上带着炭火和炙热气息，立刻与黑夜的清寂混杂起来。
允浩缓缓摇头：“只找到几本书。”
月影悄上东山，如一双清寂的眼眸，在渐深的夜下洒照着安静淡然的银光。在中看见了允浩此刻的哀伤，还有那
一丝丝忽然闪过的残忍决绝。
“少爷！”方叔的声音微颤。
“有线索？”允浩的声音很冷。
方叔没再说话，递上一张已经差不多被焚毁的纸，上面的字迹在中没有看清，只是一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承......”
........................................................................
“但是，老爷说了，要少爷您尽快回去，还说......”
“什么？”在中的心，陡然一沉。
“说如果少爷您不想回去，那就要，不择手段把您逼回去！”
.....................................................................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十）生死相许情何堪 上
云散风流千年
且看长河汹涌
大浪几番 淘尽残篇
英雄出世 只手擎天
更深露重 山峰血染
倾家倾国 赤焰焚空
凤凰涅槃 浴火重生
独走千里月明
谁能情有独钟
生死与共
莫问宏图霸业
千秋一场梦
兵荒多少年
打马而过 不辨容颜
笑问命途 日月跟前
浮光背后 繁花开遍
倒不如，
碧海青天 相拥而眠 ......
允浩的睡颜很苍白，双眉紧蹙，在眉心额头上留下了几道摺痕，鼻翼似乎也是皱的，唇上没有一点颜色，和他过
去精致如雕琢般的俊容天差地别。
在中默默地看着，心很疼。
尤其是当那个“承”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在中的手，几乎要把自己的骨头捏碎。
好一个不择手段啊......
冷月疏离，雨过气清，竹林弄风，满目荒凉。
在中推门走出流景阁大门，他要去问个清楚。
“要去哪儿？”
沉静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响起，在中猛地回头，刚刚还紧闭双眼安沉入睡的人，眼睛布满血丝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
“去找答案！”
在中轻轻地推开挡在他身前允浩的手，“允浩，时间很紧了！我不能耽搁，也许我欠你的，我这辈子都还不了，
但是现在，我......”
允浩抓住他的衣袖，急切地道：“究竟去哪儿？”
“这场火，很可能与我有关，允浩，连累你了！”
在中甩开允浩的手，去解马缰。
“你怎么知道！你要去哪儿？”
闻言，允浩声色俱厉，力图阻止，隐隐觉得在中要去的地方一定有危险，而且这次的火灾......
但是，允浩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猜测过在中的来历，还有他的背景，只是刚刚，发生火灾之前，他才说要回家了
，还把自己弄得措手不及。
在梨树林里，闭眼微笑的他，在彤云漫居，面若寒冰的他，在流景阁里，认真工作的他，在扬州郊县，紧抱自己
的他，在醉芙坛上，故作浪荡的他，在自己房间，满脸担心的他，在烈火面前，从容镇定的他，无数个他，无数
个面目，无数个，他的在中......
分不清楚，这样的在中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故事......
“允浩，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个很好的解释，或许我应该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但是，我不能负了你
，不能负了流景，所以......”
在中飞身上马，烈马猛然长嘶，几乎原地人立而起，接着便如银光闪电般向前飞冲出去。
“在中，你疯了！”允浩的嘶吼被在中甩在身后，远远的。
初阳慢慢地升起，天际之中留了一片宛若梦幻般的彩霞，就像一幅蔚蓝底，金色，橙色和桃红色层层变幻至诸色
；由浅到深，明黄色和暗黄色光影交错的画卷。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对杭州并不熟悉的在中其实已经不知道身
在何处了，但是他知道承麟一直在那个地方，自从某次送书路上遇见他们以后。
路边人烟稀少，远远地可以看到一排青石阶通向对面的山上，石阶旁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笔直的竹竿傲然伫
立，长着一片片青翠欲滴的叶子的竹枝，随风摇摆，婆娑起舞。地面上的长草茂盛浓密，涌动如此起彼伏的潮汐
。
一身窄袖衣服将在中俊朗身形衬得卓然不羁，白袍洒脱，翩若惊鸿，飞马疾驰，片刻便到承麟住所的门前。纵身
下马，只觉双腿又酸又累，晃了晃竟险些没站住，但是此刻的在中顾不得这么多，他只想问一个答案。
推门，进入。
空无一人。
“承麟！”在中唤了一声，却空有回音。
在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双拳死死地握住。
“承麟！”
“哥”
故作亲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中的身形突然顿住，浑身开始僵硬。
“哥，好久不见！”
回过头，一个冰玉般的容颜却笑容恣意的男子，可是黄衫衬托下的细长眼角流出的波光却让在中感觉一丝冷冷的
寒意。
“你怎么又回来了！”在中白玉如瓷的脸上，闪着凌厉的寒意，语气冷漠依旧，像在金国里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
样。在中擦过他的身边，伸手拨弄起桌上的白梅，它们散散地零落着，香气幽幽，蛊惑人心，
“想哥了，来看看哥过得好不好？”
“呵，想看我有没有被你的好意给吓退过？”
“哥，这是什么话，三月的事情，真的只是哥意外，我只是想让那群废物好好照顾一下哥在杭州的生活，想不到
他们的心意是那样的热忱，哥也不弱哦，剁了我四个猛将呢！”
“哼，就凭他们想动得了我？”在中的语气更加寒冷，透着畏人的气息。
“是啊，哥，你好厉害呢！”守纯的手攀上在中的肩膀，重重地捏下。
在中侧身，拂了拂肩上的灰尘。
“不厉害，怎么能做你哥！”
“要不是大哥死得早，三哥恐怕也不是现在的身份了吧，表哥？”守纯黑岩一般的眼睛直直地勾住在中的一举一
动，眼底渐生寒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可是，现实是我完颜守绪就是你哥！”在中欺身压近守纯，威严傲气，不减丝毫。
“如果”守纯的脸色一暗，贴近在中的身体，“我不让你回到金国呢？”
在中不怒反笑，说道：“即便你这样决定，也应该和你爹和夫人说一声，你还没有那个先斩后奏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