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他好想休息一下!
受伤严重的手麻木了,没有一点知觉;胸口一团寒气一团热气交替上升,那是经历极冷又极热的环境后发热的症
状;喉咙里好像一直有一股腥甜的血气,反复翻涌,随时将冲口而出......
允浩突然觉得在中的叫声好遥远,听不真切,从眼缝中看到了在中朦胧的忧虑焦急的脸......
黯然氤氲黑雾般地眼睛,带着晶盈透亮的水光,带着怒气,纤美的鼻翼有点张开,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叫
他的名字,露出碎玉般雪白的牙齿。脸颊涨得通红,柔软浓密的长发被湿濡的沾在脸庞......
我的在中,真的不适合这样的憔悴表情呢!
允浩希望在中留给他的最后印象永如初次相见时那么漂亮......
竹林的尽头,是一片梨花林,白色的梨花正在纵情地盛放着,他正盈盈地站在盛放的梨花树下,弥散的梨花花瓣
零落在他的发间......和这满树梨花很衬的淡定的气质,脸上净透如玉,像宝石一般,却有股洗尽铅华的味道,
美丽亦英气。他黑色透明的眸子里平淡如水,却又冷若冰霜。一阵风过,白色的衣带随着散落的梨花翩然起舞,
我甚至能闻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从梨花的芬芳突围出来的独特味道......
“允浩!允浩!你在想什么啊!快爬上来啊!” 在中叫得声音都沙哑了。
如今在中就在离允浩几米远的崖顶上,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努力想抓住他的手。在中一手抓着崖顶上的树枝,
一手往下伸,半边身体都挂在悬崖外面了。允浩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在中这种危险的情形,又挣扎着又往上爬了
几尺。
“允浩!快!还差一点了!”在中发现允浩终于开始攀爬了,兴奋地叫道。
他们的指尖只差几寸,就可以抓住对方,在中却还想往下挪动身体,允浩连忙又往上爬了一步,握住他冰凉的手
。
“允浩!你不能放弃!”见允浩没有动作,在中心慌意乱地叫起来,尽管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但是在
中却强撑起精神,拼命地鼓励着允浩。
“我......没有力气了......” 允浩握住在中的手,苦笑道。
“允浩,别放弃......求你......”
在中喃喃,细若蚊蝇。
在中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清晰地滴到了允浩的脸上,允浩心一紧,在中从未在他的面前落过泪,即使当初受伤成那
样的情况,他是不是很疼......
允浩啊,我的心。
好痛......
允浩紧紧地攀住山壁,使劲往上爬了几步,在在中的帮助下翻身爬到崖顶上。在中无力地坐在地上欣慰地笑笑,
还未开口,允浩已瘫倒在地。在中惊惶地扶起他,一摸才发现允浩额头的温度高得吓人,他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
的。
在中忙背起允浩,他的体力本来就没有多少,身体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就摔倒了。在中护住
允浩,自己在下面当垫背,摔得身体都快散了架,伤口肯定也沾了灰尘,痛到了骨子里,但是他咬咬牙又站起来
,背着允浩走了几步,又跌倒......
可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允浩本来就比他高,没有体力,伤口不停地叫嚣,背着允浩他觉得好重......
“少爷,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在空旷的山野中响起,如真似幻。在中睁开双眼,看到了明亮的火光和一群更加熟悉的装
束,在中安心地倒了下来,眼睛闭上的瞬间,他倾尽全力地说道:
“救他!”
一个半月,整整一个半月的休养,在中和允浩的身体才渐渐好起来。
但是流景阁的生意却突然从下滑的势头中反弹了起来,当初方叔拿来的那片写有“承”字的被烧掉一半的纸条的
消息,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所以整个杭州的市面上都在流传,卓文轩为了站稳足跟,不惜手足相残,把自己的
堂弟弟气到昏迷不醒半月有余。因为本来承康的名声在行业中就不好,再加上原来卓文轩采取的价格战术,让一
堆人对承康不满,所以流言就越传越猛,以致到最后,几乎都成了一个公开认定的事实。
只是允浩淡淡地回应道:“会交于官府处理!”
不过,最让在中放心的是,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承康做的,至少不是承麟的原因。
“你那天怎么又会在周埔山出现?不是已经让你走了吗?”
“没有,属下还是不放心少爷的安危,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说守纯少爷又回来了,所以属下还是违抗了少爷的命
令,待在少爷的附近保护少爷......”
“可是,我来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在周埔山?”
“回少爷,属下得知流景阁发生了大火,生怕少爷遭到危险,所以带上了我们的人就赶往城里了,没想到少爷会
在清早的时候就来找属下,属下没能保护少爷,还请少爷恕罪!”
说罢,承麟重重地跪在了在中面前。
在中笑笑,云淡风轻。
“傻子,事情都过去了,你我都是兄弟,别属下少爷地叫,听着怪难受的!”
“可是,少爷,这里是越来越危险了,守纯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对少爷您下手了,所以......”
“回去,我知道要回去了,过几天吧,我准备准备!”
在中黯然,低下了头,承麟看不清他的眼睛藏着什么感情。
“少爷是舍不得郑家公子吗?”
“......”
“承麟看得出来,郑家公子对少爷很好,不然也不会舍了命去救少爷!呵呵,说到这里,承麟倒想起我那酒友裕
之的词作了,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你找死!”
在中怒道,抬手打了承麟一下,承麟笑笑,接下了这点惩罚。
“少爷息怒,承麟也只是随便说说的,承麟回去也好好准备,过几天,少爷我们就上路吧?”
“......好。”
当承麟的背影消失在流景阁院落的后门后,在中露出一丝苦笑: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若是真能因那爱情而生死相许,该有多好......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十一)曾是惊鸿照影来 上
柳色青,青如我的衣袖
柳絮飞,飞如三月薄暮
本无心,杭州十里春风
江南阁,一场红光成灰
蓦然回望,依稀梦境
梨花胜雪,风月无边
落红如雨,香起尘泥
女儿红醇,相思毒药
谁在吟唱,长安古意
悠悠比目,如何相顾
有凤无凰,怎栖良木
有花无蒂,枉为连理
有琴无瑟,何成鸳鹭
情若脉脉,止于朝暮......
嘉定十一年二月,又到了郑家祭祖的日子,按往年的规矩,允浩只需要象征性地去一趟郑府应尽晚辈的义务,但
是今年的冬天,这一切开始变得不寻常起来。
大雪纷飞,片片如瓣,耀眼白芒,轻扬如尘。
“贤弟的身体恢复得可好?”清早的流景阁就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以接允浩回祖坟祭祖的名义。
“多谢哥的关心,很好!”允浩的笑容很官方,不咸不淡,却没有丝毫的感情。
“哟,还恨着我呢?如果我说,不是我做的呢?”
“官府自会交我一个答案!”
允浩坚毅的脸孔上,充斥着冷漠的表情。一旁的在中了解此时的允浩内心的感受,尽管最后的盘点中,发现其实
流景阁的损失并不大,但是好好的地方被毁成那样,任谁都会心有不甘的。
“那官府是不是也可以给我一个清白?”
“只要你不借着郑府的财大气粗!”
前厅里,剑拔弩张,几番交手,终于告一段落,允浩在墨笙和瑶竹的陪伴下,和承康一起去了祖坟。
本来允浩想让在中一同跟去,在中推脱说不甚方便,允浩也不再勉强。在中看着允浩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在心中
叹了口气,走回自己的屋子,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屋外的黑影一闪,在中本能地察觉,拿起手中的杯子扔了出去,杯子应声而碎。
“身手不错哦,金公子!”
出乎意料地,重鸾闪身而进。
“是你!”在中放下防备,
温柔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娇媚的味道,几缕青丝不经意地搭在额前,重鸾的嘴角恣意地向上翘着。
“他是不是很久没有和你在一起了吧?”
在中皱皱眉头,那个时候他和允浩身上都带伤,这一个半月都是在不停地治疗和服药的过程中度过的,的确是很
久没在一起工作谈心了,可是这些重鸾又如何知晓,难道允浩连受这么重的伤的时候,都不忘去凤鸾殿吗?
“我更有兴趣的是,为什么你能轻而易举地进来?”
“当一个人逃跑次数多了以后,自然哪儿都阻挡不了,更何况这个小小的流景阁的门?”
“逃跑?”
在中猛地想起有次秦冶说起过,重鸾曾经消失不见过,而那段时间允浩也正好消失不见,这样来去的自如,恐怕
不是逃跑锻造出来的经验,而是这个人,本来就有在流景阁来去的自由!
“对啊,不然上次怎么看到你们缠绵了?”
重鸾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在中,恨意绵绵。
“哼,最近难道他去找你了么?”在中没在意他的话,反问了一句。
“至少他站在我凤鸾殿的楼下过,你只是他偶然的心血来潮......”
“你爱他,你自己找他去,他在哪你应该清楚,干嘛总找我?”在中轻笑一声,用纤长的手指勾勾下巴,“难道
还要我帮你引荐你最爱的郑公子?”
“......我只是想告诉你......”重鸾被在中的话噎了半晌,复而继续故作镇定地说道。
“放弃吧,他不会爱你的,又是这个?哎,我说,”在中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怎么这么像个怨妇呢,难道经常
在别人身下承欢,连自己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了么?”
“你”重鸾被在中的一席话气得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想再和你绕弯子了,你不累我还累呢!是,我是喜欢他,但是放不放弃,我有我自己的
考虑,用不着你一次又一次地来提醒我,而且,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家族做事的原则向来是不择手段,所以,如
果我不想放弃,纵然你耍什么花招也是没用的!你可以走了,至于你怎么来的流景,我没兴趣!”
在中没有心情再跟他纠缠下去了,背过身子,继续收拾自己的包袱,在中和允浩本来就漂浮不定的关系,不能在
这最后的一刻继续因为这个重鸾而留下一个莫大的遗憾。
重鸾背着手,抿抿嘴唇,微微低下头,晌午微亮的阳光打在他的双眸中一片莹颤,无暇的脸庞微微泛红。
忽然,门外跑来一个马夫打扮的人,在重鸾的耳边嘀咕一阵,重鸾脸一沉,转身欲走的瞬间从袖子里扔出一卷书
册和药,
“我会让你知道,能满足他的心还有身体的,只有我!”
在中默然,拿起那卷书册,苦笑地摇摇头,“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有那个资格呢?”
在中正要看看那个书册里藏了什么内容,清响突然闯了进来,一袭紫衫,甚是明媚。
“金公子啊,”大大的杏仁眼水灵灵地看着在中,“有人找!”
“又有人找?”在中有些惊讶,看来要走了,人气居然高了起来。
“难道刚才有人找你吗?”清响翻了一个白眼,“哎,我说,你快点啊,人家一个大姑娘等着你呢,去迟了,瑶
竹姐姐又该说我的不是了!”
晌午的阳光很是耀眼,一如雅清的笑容。
“在中哥!”
“恩。”在中笑笑,最近他和允浩一同受伤,阁里的事情有一些还是雅清找的熟识的文人帮忙的,渐渐地雅清原
本对在中的生疏的拘礼也就少了很多,在中哥在中哥也叫得越来越顺口起来。
“听秦冶说,哥要走了?这么快!”雅清惋惜地说。
“恩那,你在中哥得回去娶媳妇了呀!”在中调戏道,“你在中哥年纪也不小了啊!”
“我还以为在中哥会一直陪着允浩哥呢,上次的寿宴允浩哥的表现差点让我以为......”
“雅清,你想多了!”
在中淡淡地说着,打断了雅清的猜测。
“呵呵......是啊,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看着允浩哥那么着急的样子......哎哎,不说了,不过,
在中哥谢谢你,让我看到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允浩哥!”
雅清的脸上浮起柔和的微笑,盈盈若水般的身子在阳光的雪地里,投下了清瘦的影子。
“如果有她,允浩的生活也会很幸福的吧,即使还有一个重鸾......”在中默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在中哥来之前,允浩哥总是病着,虽说我们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但是我总觉得自己被允浩哥隔离在他的世界之
外,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允浩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就连我和秦冶,他都要那么地客气,那么地,
疏离!”
雅清细细的柳眉下有着在中读不懂的凄凉,少女的黑发懒懒地垂在肩头,皮肤荧白若雪,双眸黑亮似漆,斜插的
玉簪在阳光下闪着灵动的流光。
“可是在在中哥的面前,允浩都那样温柔地笑着,好像对着自己的爱人......”
“好了,雅清,以前是允浩的身体不好,最近你也发现了,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在中瘦削的脸上忽然滑
过一股疲倦的神色,清冷地说着,“雅清,你是个好女孩!”
雅清一愣,没想到在中会这样跟他说,微微怔住。看着在中淡淡地脱口,也不像是极随意的感觉。
“但不是允浩哥爱的女孩......”雅清垂下眼睛,葱管一样的手指轻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在中哥,你知道吗
,我真想有一天看到有一个人能把允浩哥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呵呵,在中哥,我是不是很坏?”
一阵寒风过,飘雪袭眼,在中不觉起袖阻挡,隐隐地,看不清此时雅清的表情,其实那种哀伤,在中很熟悉。
“不,一点都不坏,想看他被爱情抛弃,想看他因情而伤,想看他在爱情上输的一塌糊涂,然后自己很痛快,很
解气,也很......心疼......”
在中站在皑皑的雪地上,身后的那一串脚印,深深浅浅,似有似无。
“噢噢,在中哥,你有心上人咯?”雅清笑起来,一改刚刚的哀伤。
“你在中哥啊,可是风流成性,阅人无数的啊!”在中斜斜地看了雅清一眼,笑容变得明朗起来。
“我还以为在中哥多好呢,原来和秦冶那个大烂人一样啊!”雅清嘟起嘴巴,抱怨地喃喃。
“秦冶?秦冶多好的哥们啊,对你也很好啊!”
“他?三天两头奔烟花之地,隔几个月弄个小妾,这还叫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