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要摆足架子,这就是他跟我撒娇的方式。其实我倒希望他可以换个方式,例如靠在我的胸前撒娇也不错。
带著几分雀跃,米罗决定不能丢下这种状态下的雅尔多离开人世。
第九章
预赛当天,法兰索表示不愿去赛车场观战。正当米罗烦恼之际,却来了翠这个救星,自告奋勇地提出在比赛结束
之前陪伴法兰索。
“翔哥有哲生当他的助手,千晴也帮得上忙,所以有没有我在都一样。”
在米罗开口之前,翠就连珠非金属似地说了一大串。米罗既没有跟翠争论的时间,一时也想不出其它法子,只得
给翠与法兰索两人轻轻一吻后匆匆离去。
法兰索已不再整日躺卧在床上,取而代之的是瘫在窗边的沙发上,以眺望窗外景色来渡过每一个晨昏,就像一个
没有灵魂的人偶一样,脸上找不到半点笑容。
此时,法兰索也照旧委身於消沙发。翠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以背对著法兰索的姿态说道:
“你不是喜欢翔哥吗?那还在这里发什么呆?翔哥一直在等你,等你飞奔到他身边。”
听到这句话,法兰索才开了口——这是他从自杀未遂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当米罗有事询问他,他也仅是用摇头点
头来代替回答,一次也不曾开过口,因此翠也是从那次事件之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我惹翔生气了,他气得……像要烧起来似的。”
“翔哥对你生气?”
翠转过头来,法兰索缓缓点了点头。
“他打了我。……可是比起我的脸颊,我的心更痛,我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可是……是我不好才会惹他生气
的,翔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法兰索的口吻是平静的,表情也如同无风的湖面般沉静,翠看在眼里,却觉得他这份沉静正代表著他悲伤之深。
翠一面思索著,一面对法兰索说道:
“你居然能让翔哥生气,实在很幸运。”
“幸运?翔气得几乎想杀了我!这不是我的错觉,他当时……真的有想杀我的冲动,这点我看得出来。”
“爱越深,恨也越深……我这么说是不是太肉麻了?可是,翔哥他是不会对随随便便的人生气的,事实上,我从
来没看过他生气的模样,我常常在想他生起气来不知有多酷,可是我却连他大吼的声音都没听过。既然他会气得
想杀了你,就表示他也爱你爱得要命。要是翔哥知道那个能让他方寸大乱的法兰索居然闹自杀,他一定会很失望
的。”
“我也不是……想要自杀……”
带著一对泛红的眼眶,法兰索别过头去。而逐渐转为锐利的眼神,则瞪视著半空中。
“我……想更走近翔的身边,我没有办法活在没有翔的世界,但是……”
法兰索缓缓垂下眼脸、双肩微颤。
“翔不会原谅我了……从今以后,我应该怎么活下去呢?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翔,我想永远拥有他,但是……我却
再也见不到他了……”
翠在法兰索的对面坐下,取出烟盒,弹弹盒底推出一支烟来,递到法兰索眼前:
“要抽吗?”
法兰索略显犹豫,却还是伸手接过。翠带著有些意外的神情,替他点上了火,自己也接著叼起一支烟。
法兰索吸烟的架势显然是初学者。翠燃起自己嘴上的烟,靠在沙发背上说道:
“没有翔哥就活不下去的人,怎么还会赖在这里装死?”
“咦?”
“你不是想要拥有翔哥吗?那你为什么不去争取呢?翔哥一对你生气你就怕了?这种程度的爱情就掳获得了翔哥
的心,叫人想到就呕!我们愿意为翔哥出生入死,他却连骂都没骂过我们;我们只要能在翔哥的心里占有一席之
地,就算死了也甘心,但是他却正眼也没瞧过我们一眼。如果让我们这样死心塌地的翔哥,居然爱上一个只有脸
蛋漂亮、骨子里是个窝囊废的温室小花,那叫我们情何以堪!我们希望翔哥的对象至少是一个我们可以认同、一
个值得翔哥去爱的人,你能不能了解这种心情?”
法兰索红著脸低下了头。
“如果翔哥不肯原谅你,你应该觉得这是他对你用情之深的证明,要是你连这点韧性都没有,是不够格当翔哥的
另一半的。还是说,你只要被他宠著、疼著就心满意足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我是……”
法兰索说不出想与翔并肩而行的愿望,只得将头垂得更低。追究起翔发怒的原因,若是说他的愤怒是出自爱,那
爱同样也能构成他无法原谅法兰索的理由。翠并不知道翔因何愤怒,要是他知道的话,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当法兰索脑里转著这些念头时,翠拧熄了烟站起身来。
“要不要去吹吹风?我可以让你坐在后座。”
“去……吹风?”
翠从皱著的眉头的法兰索手中取下香烟,顺势将他整个人从沙发拉起,向他说道:
“你不是为了考机车驾照一直在练习吗?等教练场的跑道开放使用之后,我可以卖个人情让你用用。”
“为、为什么……这件事应该只有瑛二知道……”
“没有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可是有名的顺风耳。先别管这个了,你到底要不要去?”
法兰索带著犹豫不决的神情低下了头。翠举起双掌在他两颊轻轻一拍,便朝衣柜走去。
“不要钻牛角尖了,你可是翔哥唯一真心爱上的人耶!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不要管它情况怎么变化、前途有什
么阻碍,总之坚持己见就对了!你就是因为成天关在房间里头,才会没事胡思乱想,骑机车去吹吹风可以让你换
个心情。只要你坐上我的机车,包你连人生观都会改变了!来,穿上这个。”
翠拿出米罗的风衣扔到法兰索面前,露齿一笑,法兰索也露出了笑容。
“我先去把机车骑到饭店大门,你动作快一点!”
翠说完这句话,便朝门前走去,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加了一句:
“对了,我建议你说话的口气可以改一改。你就是说话太秀气了,所以老是给人一种温室之花的感觉,用词粗鲁
一点嘛!那样比较有男子气概!”
法兰索带著苦笑点了点头。
“OK!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飞车党的飙车雄风!你最好先留下遗书比较保险哦!”
翠对他眨了眨眼,便走出了门外。法兰索随即动手换起衣服。
翠骑车的架势,与翔或瑛二都大不相同,法兰索途中数度忍不住闭上眼睛紧紧抱著他。
对汽车驾驶人来说,这样的机车骑法无疑增加了不少行车风险。翠不断在车与车间的小细缝中穿梭,超越一部又
一部的车辆。法兰索每一次的心惊胆颤,同时也意味著为其他驾驶者捏一把冷汗。
然而,法兰索却在不知不觉间不再闭上双眼。翠的技术堪称一流,法兰索乘了一段时间之后,渐渐能够预料翠何
时准备超越前车,而这种预料的准确性一次比一次高,最后法兰索已有了十拿九稳的命中率。他发觉翠的骑车方
式看似冲动,其实从不冒没把握的险。
对翠的信赖感加深之后,法兰索的内心开始生出一股激昂。翔燃烧著愤怒的双眸,以及雅尔多深情拥抱的臂膀,
都随著风吹而从法兰索心中片片飞落。唯一残留的念头,就是一股飞驰到翔身边的冲动。
比赛终於后,翔与米罗踏进了镇上的一间小酒吧。
“首先,让我们为通过预赛干杯!”
听米罗这么一说,翔苦笑地回答:
“区区预赛也值得干杯?也罢,谁叫你是意气风发的冠军得主嘛!”
“我倒没想到你会因为只是区区的预赛,就故意打马虎眼。”
米罗用淡淡的表情嘲讽了一句。翔伸手撩起浏海,叼起一支烟。
“我是因为当时的状况实在太好,怕自己一认真起来就忘了收敛,所以才故意保留实力。否则要是弄坏了赛车、
自动弃权的话,就不能跟你一决胜负了。”
“原因是法兰索?”
翔闻言若无其事地转向一旁,默默无语。米罗耸了耸肩说道:
“这件事情我既没有权利过问,也不打算趟这淌浑水。但是,我毕竟还是心疼法兰索的,看他想不开要割腕,我
实在忍不住想找元凶抱怨几句。”
“割腕?他想自杀?”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想自杀啦,因为他一句话也不肯说,整天闷不吭声。不管你们出了什么问题,弄成这样未免
太过火了吧!我虽然不愿意说你把法兰索逼上绝路,但是能让他这么想不开的人,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了。就算这
件事真的错在法兰索,你也晓得他生长在一个封闭的环境,对一切世俗人情都是懵懵懂懂的,我希望你不要太苛
责他。”
翔轻轻一笑,又做出拨弄浏海的动作。米罗带著笑容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是‘癞痢头的孩子自己的好’,你就别见笑了。法兰索现在会这样,都是我和雅尔多造成的,他虽然
已经十九岁了,可是在某些方面却跟小孩儿没两样,这不是他的错。”
“我个我晓得……”
翔摇了摇酒杯,杯里的冰块发出一阵轻响,又举杯饮了一口掺水酒,接著便注视著酒杯说道:
“我当时真的太冲动了,我也晓得自己的举动太不成熟,但是我却怎么也压抑不住。那大概……是一种忌妒吧!
我第一次有这种感受,所以才会整个人失去了控制。等我冷静下来,才觉得做得太绝了,毕竟错不在法兰索,但
是我马上折回去找他,好像又很没面子……我不但狠狠地揍了他,还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你叫我怎么好厚著脸
皮马上回到他面前?”
米罗想到当时翔的那种左右为难,一张嘴笑得阖不拢。翔叹了口气:
“你想笑就尽管笑吧!我自己也觉得很好笑。我死要面子硬是跑回家之后,又很想去找法兰索,但是又不敢见他
的面。之前,我还烦恼了好久,万一今天在赛车场碰到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跟他相处比较好,没想到……他
居然已经寻了短见。我因为自己的自制力不够,差点就失去了法兰索。”
“你不会想骂他没出息吗?选择自杀是最愚蠢的一种逃避。”
翔摇了摇头,仿佛跟香烟有仇似地往烟灰缸里一戳。
“那是因为我说得太难听了……我根本没有考虑到法兰索的心情。我这个男人真的很差劲,醋劲又大、占有欲又
强……法兰索一定是被我逼得喘不过气了。”
“唉呀呀,怎么说出这么没志气的话!你不用担心,法兰索早就习惯被控制了,以前的他根本不被允许有自己的
意见!能够被你束缚,想必是他最大的愿望。”
“我并没有要束缚他的意思,只是……要是法兰索对别的男人有兴趣、或是跟别的男人上床,我一定会气疯了。
”
“总比你若无其事来得好吧?老是想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无形之中只会增加自己的精神压力。”
翔瞪了米罗一眼,将上半身趋向前去:
“你在说你自己吗?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米罗,其实你才是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我?你说我是罪魁祸首?听起来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似的,难道法兰索会自杀也是我的错?”
翔点了点头,两眼牢牢瞪著米罗,手上则点起另一支烟,又将烟雾不偏不倚地吹了米罗满头。
“都是因为你太纵容雅尔多,事情才会发展到这步田地。你知道吗?米罗,雅尔多明明晓得法兰索在等我,却在
我们约会的地方强上了法兰索,还故意让我看到法兰索最放荡的模样,就算我再有修养也咽不下这口气!还不只
是这样,他之前拉著我又是打网球又是骑马,最后居然劈头就叫我跟法兰索一刀两断!在雅尔多眼里,我大概跟
粪土没两样!我好歹也是个人,他这样未免欺人太甚了。要是他执意反对的话,一开始就阻挠我们见面不就得了
,但是他却……他早就知道我晚上潜进法兰索的房间的事,他之前没意见就算是默认了,现在又突然放话说要报
警!妈的,他到底把不把我当人看啊!我可不是马戏团里的猴子,哪能这样随他耍著玩!”
米罗的表情僵了。
“法兰索自杀未遂的原因……是雅尔多?”
“不,应该是我,是我用很下流的字眼骂他。也许是我出身卑贱吧!我讲话一向口没遮拦。总之,我绝对不承认
法兰索会为了雅尔多就不要自己的小命!”
翔咬牙切齿地说完这段话,便猛灌了一口酒。米罗边叹息边摇了摇头,举起酒杯放到唇边,却又原封不动地摆回
桌上。
“雅尔多那边就交给我想办法吧!正如你说的,这的确是我造成的。那么翔,你又打算怎么办呢?等比赛结束之
后,我们就必须离开日本了。”
“那还用说!法兰索是我的人,我不会放他走的。”
“就算他会把你气得火冒三丈,你还是肯把他留在身边?”
“这就是我今后的打算。这么早放弃他,就会失去倒吃甘蔗的乐趣了,你说对不对?”
米罗无言地一口饮尽杯中物。
原本只是比赛后的小酌,此时那份雅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美酒入口都感觉分外苦涩。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
米罗竟觉得五脏六腑都造反了起来。
他点起了一支烟,随即又将它捺熄在烟灰缸里,转头向翔说道:
“法兰索现在在我住的饭店里,你有什么打算?”
“我可以去把他掳回家吗?”
“不要问我,这是你和法兰索的问题。”
“那我就老实不客气地抢了。反正就算你说不行,我还是会照办不误。”
米罗对邪邪一笑的翔露出一抹苦笑,又叹了一口堪称飞砂走石的大气。
向——赛车场前进。事实上,他已有一阵子没进过赛车场。引
“你总是这么乐观。当你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难道从来不会迟疑?好比说……就算你真的把法兰索抢到手了,
你还是没办法给他任何保证?一个赛车手的生命是操纵在命运手上的,你难道不会为此犹豫要不要选择他做你的
终身伴侣?”
“不会。”
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使米罗吃惊。翔无视於米罗的诧异,理所当然地接著说:
“就算不是赛车手,也没有人能够为未来做保证。我希望我能够忠於自己的感情过活,让我不管何时丧命都不会
留下任何遗憾。两个人相爱,时间长短应该不是评量的标准吧?就算时间短暂,重要的是两人相爱的方式。活著
不也是这么回事吗?重要的不是活得长不长,而是活得值不值得。即使我只能爱他一天,我也会给他一生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