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鉴行至某处,忽听一阵曼纱歌声传来,伴著琴音隐隐,极是动人。
唱的自是一曲《长相思》: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李鉴听得出神,循著歌声而行,但见园中水榭之上,一女子且弹且歌,满园花朵在她容貌之前都失了颜色。
福顺躲在角落里,伸手拭著额上的汗。他心道:面对如此绝色,皇上难道真不会动心?
“臣妾拜见皇上。”
李鉴走上前,伸出手抬起她的脸,许久没有说话。
季银儿心下狂喜,她亦抬眼将那传说中的年轻帝王瞧个仔细。这一眼,顿时令她心跳难抑,李鉴不怒而威的俊朗外表让她不由自主地将芳心献出,她只觉得,若此刻他能抱抱自己,就是死了也甘愿。
“你叫什麽名字?”
“回禀皇上,妾名季银儿。”
李鉴松开手,转身向外走去。
“皇上──”季银儿急了,这是怎麽了,他本该……
“朕不喜欢耍手段的人,这次看在季商的面子上不追究,以後若再犯,绝不轻饶。”李鉴冷冷地说道。
季银儿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皇上……皇上,臣妾只是想见您一面啊。”
“见多少面也没用,朕不会喜欢你的。朕会让季商尽快领你出宫,另行择婚。”
“不──我不走──”
“放肆!”李鉴怒喝一声。
季银儿脚一软,跪坐到地上,她发著抖,咬紧下唇,努力道:“臣妾既入了宫,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李鉴冷笑一声,他蹲下来,眼中的光芒让季银儿忍不住撑著往後退。
好……好重的杀气……
“那你记清楚了,留下就乖乖的,朕会让你锦衣玉食一辈子。但也仅此而已。你若有一点不该有的想法伤害到皇後,朕不说大话,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而且整个季氏家族都要陪葬鸡犬不留。听清楚了吗?”
季银儿没有意识地点头,直到李鉴走後半个时辰之後,她才感觉到全身冰冷得像入了地窖。她抬头看那个方向,手抓紧了胸前的衣服,“皇上……”
福顺在被侍卫从隐蔽处拉出来时,以为只是几十大板就可以混过去。所以,当李鉴的手作出向下切的手势时,他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
没有谁询问原因,皇命不需要原因。不懂这个就不要在皇宫待下去。
侍卫拖著还有著温度的尸体下去,李鉴展开扇子,看向凤仪宫的方向。
处於後宫的中间位置,不可比拟的皇家气势,在夕阳中好像渡上了一层金子,闪著富丽堂皇的光芒。在那里面,住著他要全力保护的人。有些事不让他看到,并不是隐瞒,而只是希望,在沈灿若心中,他还是“李兄”。
李鉴轻扇两下,心道:灿若,朕知道,以你的智慧一定早已知道不少事情,但是你没有挑明,朕也不会让你挑明。如果真到无法收拾的那天,朕会……
他“啪”的一声收扇,脸上罩上一层严霜。
“皇上驾到──”
听到与以前不同的声音,沈灿若微敛双眼,全礼跪拜。
李鉴扶起他,“梓童不必多礼。”他的目光移向旁边,谢问蝶低著头,慌慌张张地跪拜道:“见……见过皇上。”
“平身。”
沈灿若道:“问蝶初到宫中很不习惯,臣妾正在开导她。”
李鉴微笑:“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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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问蝶跪安离开後,沈灿若闷笑出声,“皇上若不想笑何必勉强自己。”
李鉴道:“朕若不笑,只怕当场就要下令把她拖出乱杖击毙。”
沈灿若侧头,“皇上说笑吧?”
“你说呢?”李鉴把玩著手中的玉扇,神态闲适地走向内室。
沈灿若令侍女退下,跟随进去。
李鉴在榻上坐下,沈灿若走向他,被他牵引著坐到怀里。
“灿若,朕被你迷得死死的,看不见其它人。别人就是看你一眼,朕都会嫉妒到发狂。这一点,你从来不用怀疑。”
他语气是如此平静,好像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沈灿若没有回话,两人静静地拥抱著,交握的双手里有著谁也插不进去的温暖。
用过晚膳後,李鉴令人捧出一个长形木匣,打开之後里面躺著一柄宝剑,青光一闪而逝,隐隐散出轩辕正气。沈灿若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他取出来,拿在手上就不舍得放下。“这……是流星剑!”
李鉴道:“没错,四大名剑之一,虽然不及你以前用的狂花剑,但也是防身的好兵器。”
“防身?”
李鉴沈声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一定不会就此停住。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使在後宫,你也要小心提防。朕会将影卫调来,日夜在暗中保护你。”
“影卫是保护你的最後一道防线,怎麽可以随便动用。”沈灿若横剑於前,微眯起眼,顿时气势锐利,“至於我,你就不用担心了。”
李鉴笑了笑,“没错,朕的皇後是天下第一高手,可是,你是朕的命根子,朕可不能让你有一点闪失,让影卫来保护你,别让朕一天到晚担著心。”
沈灿若偏首,脸上闪过红晕,“皇上今天是怎麽了,尽说些……说些……”
李鉴道:“朕只是觉得把你放在後宫也是件危险的事,再不行动哪天被你休了连哭都没地方。”他凑近低声道:“灿若,朕这个夫君地位应该还是很牢固的吧?”
沈灿若失笑,“皇上别闹了,很丢脸──啊!”
李鉴突然行动,将他抱起,沈灿若怕伤了他,松开握剑的手,清晰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它名剑的身份。
“你昨晚说过……今天放过我的……”沈灿若越说越轻,气息不稳,因为李鉴眼中的欲望炽热得令他的呼吸都不顺畅。
“朕後悔了。”李鉴行动迅速,转眼来到龙床边。
沈灿若拉住衣带,躲开他的狼手,“皇上,君无戏言──啊!”
李鉴轻笑出声,将他压在身下,眼神相对,沈灿若知道这次又躲不过去了。
“在这种情形上,朕不介意当个小人。”
暧昧的吟哦间歇著从龙凤帐内传出来,微颤的床身显示著里面的动作是多麽激烈。
“你……今个儿是……怎麽……啊……不要了……”
“灿若,再一次,再一次就好。”
“这句话……你说第几遍──啊……”
看著那张脸现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风情,李鉴无法抑制自己的动作,他在心里道:灿若,你可知道,即使是这麽强烈的拥抱,朕还是觉得抓不紧你,是错觉还是……预感?
天色趋明,李鉴披衣起床,“今日的早朝你不用去,朕会把奏折带回来。”
沈灿若不语,李鉴轻声唤道:“灿若,朕保证下次不敢了,你莫再生气了。”
“我没生气,你去上朝吧。”声音沙哑,他索性翻过身去,背对著李鉴。
李鉴自知理亏,谁叫自己一时被心里的恐慌激得失了理智。
“皇上,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沈灿若道:“如果再让我尝试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就不怪皇上。”
李鉴呆若木鸡,手中的衣物掉到地上。
沈灿若将手放在唇边,拼命忍住不笑出声来。
早朝之上,兵部颜彬奏本请在文科之外增设武科。他话未说完,礼部楚离马上出来反对,认为会使民心不稳,国家战乱初平不宜再言武,以文教民方为上策。
朝上争得硝烟味十足,李鉴端坐正位,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陆虹城瞧在眼里,他瞟过空无一人的珠帘,心里已有了底。他上前高声道:“请皇上圣裁。”
李鉴揉揉太阳穴,不知道颜彬与楚离是不是前世有仇,每次只要一方奏本,另一方一定会提出相反的意见。听到陆虹城的话,他一挥手,“此事容朕与皇後商议之後再作定夺。今日朕觉得不舒服,早朝到此为止。”
在回宫的路上,李鉴令侍卫退下,独自一人踱步而行。
在经过暗香殿时,他想起昨日谈起,沈灿若微笑著说觉得谢问蝶有些莫名的亲切。灿若并非女子,这是他早已知晓的事情,但因为情爱的关系,他几乎都忘记,也许灿若会对某一个女子动心。毕竟,自己是在他未经人事的时候……若不是相识之时他们就是夫妻的身份,若不是後来的朝夕相处,若不是那麽久的生死与共,灿若本该娶妻生子,过一个男子正常的生活。
想到这里,他不禁握紧了拳头,不行……他做不到!不管灿若会不会後悔,会不会再爱上别人,他都不会放弃。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会与其争夺到底。沈灿若是他李鉴的!
思虑待定,李鉴提步走进暗香殿,侍女与太监见到皇上突然驾临,吓得扑通跪了一地。
谢问蝶急匆匆出殿迎接,“臣妾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鉴道:“平身。”他环视殿内,殿内墙上挂著书画与古琴,榻上还摆了未下完的棋。“你会下棋?”
谢问蝶道:“回禀皇上,家父教了一些,臣妾只是略通皮毛而已。”
“那和朕下一盘吧。”李鉴在榻边坐定。
“臣妾遵旨。”谢问蝶欠身落座。
侍女上前将棋子拣起放好,再奉上香茶。
两局之後,李鉴一赢一和,他笑道:“看来问蝶的棋艺可不是只通皮毛啊。”
“是皇上手下留情。”谢问蝶柔声道,笑容可人,因刚才在棋盘上的交手,她已不如以前那般怯声怯气。
李鉴道:“听皇後说你来自晋州,那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昔年还出了个第一美人。不过我想,你大概是继承那个称号的不二人选吧。”
“皇上过奖了,臣妾不敢。”谢问蝶惶声下跪。
李鉴扶起她,“你父谢星为官清廉,是个难得的人才。晋州知府的职位对他来说是委屈了。礼部侍郎的职位一直空缺,朕预将他调入京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谢问蝶喜不自胜,“臣妾代父亲谢皇上恩典。”
李鉴道:“难道你就没想过问朕要给你什麽封号吗?”
谢问蝶低头,“臣……臣妾不敢有所妄想。”
李鉴轻笑出声,道:“谢问蝶听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谢问蝶为蝶妃,暗香殿改名为浮香殿,钦此。”
“臣妾谢皇上恩典。”
李鉴低头,勾起的嘴角透出阴森的气息。
(52)
得闻谢问蝶被册封蝶妃,听者无不惊诧莫名。
其一,皇上不久之前方於朝堂之上发表宣言,绝不会碰皇後之外的女子,并大方地任臣子挑选美人。没想到才过一天,就有如此举动。
其二,谢问蝶只一小小知府之女,姿色虽美但在背景各异的後宫,她怎麽看都很难有出头之日。谁料想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子竟打破了皇後专宠的局面,被封为地位仅次一级的妃子。
这下子,宫里所有的眼睛都望向凤仪宫,谁都想知道,在皇上下了这样的旨意之後,坐镇中宫的皇後娘娘会有何反应。
“苏恩,你说娘娘会对朕说什麽?”
“奴才愚钝,皇上的问题答不出来。”
恭顺的回答让李鉴瞟了他一眼,刚接替福顺来的小太监,手脚很麻利,而且……不笨。他在龙椅上伸了个懒腰,“既然不知道,就去找正主儿。带著奏折,随朕去凤仪宫。”
“是。” 苏恩眼望著地面,告诉自己不要思考,只要听话就成了。
他与福顺是同时进宫的人,因为家境都是相似的贫困,同病相怜,两人平时交情还是不错的。福顺人机灵,又会察颜观色,很得管事太监的欢心,才被派来服侍皇上。但是,谁也没想到,只几天功夫,他就被抬出了宫门。他的父母得了银子也就去了。於是,他便顶替了上来。老太监告诫他说,在宫中凡事都要小心,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都得在肚子里转个三圈,不然一个不留神,脑袋搬了家都不知道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