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羽情人——蓝之树

“你别再整靖岚了，快说嘛！”没耐性的曲文俊比当事人还性急，率先发难。

在双目四眼的炯炯环视下，江孟思举白旗投降。

“有人当着我的面昏倒，我能如何？当然也只能赶快将他往医院里送，不然难道见死不救啊？”

“医院……医院……”说着说着人已离座望外冲，是和方才呆滞判若两人的迅捷。

“等等，靖岚，你知道是哪家医院吗？”

握着通往屋外的大门门把，夏靖岚呆住了，他确实是不知道。

“你先坐下来，我自然会告诉你，来，快坐好呀。”江孟思温言劝说，再以夏靖岚渴望得知的讯息作要胁

，他知道对方一定会乖乖照办，不然就要不到医院的名称。

“靖岚，看在我让你分享我和小文共有的幸福小窝的份上，我们似乎是有知道事实的权利，你和那个小鬼

……叫什么来着……对了，游国彦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

幸福小窝？什么锉毙了的名字！又恶心极了！曲文俊瞪了瞪江孟思，心想现在不直追究，待会儿再行抗议

。

“我和他……”这三个字重复数次，夏靖岚仍旧理不清，他和游国彦之间的关系。

“别告诉我是家教师生关系，不只吧？”

“不只？难道你知道得比我还清楚？那么你告诉我，我和他之间究竟该算是什么？”

江孟思内心不由得对那独占欲表现得过于明显的小鬼感到同情，因为都已经用如此鲜明的表达方式，却仍

无法将心意传递至心上人的内心，难怪当事人会病急乱投医的乱下猛药。

江孟思之所以能感受同身受心有戚戚焉，因为他面对的也同样是个木头人。

“唉，那么你总可以告诉我，你们之间为什么闹情绪？”

“我哪有闹情绪！都是他，都怪他不好！”

会说我哪有闹情绪的人，通常就是在闹情绪；但不管是谁，总该有个理由吧？

“恩？”

夏靖岚压下气得想跳脚的激动，愤愤不平道，

“他，也就是游国彦，他竟敢说谎骗我！我最恨人家欺骗我了！”

“他骗你了你什么？”

“有一回他为了救我，右手受了重伤，他告诉我他的右手废了，我非常内疚和自责，发誓一定竭尽自己所

能，即使赔上一辈子，我也要好好地补偿、报答他，想不到……”夏靖岚气得浑身发抖。

“想不到他的右手居然没有废？是不是？”曲文俊插话。

“对！”

“太可恶了！怎么可以用后果这么严重的事说谎骗人呢？也不想想靖岚背负多大的心理负担！”曲文俊的

气愤被江孟思的眼神暂时止住。

“那么至今为止，他在你面前不管做什么，都只有使用左手罗？”江孟思道。

“没错。”

“那还真是不方便哪……”

“自作自受嘛！”曲文俊又忍不住插嘴。

“恩！”夏靖岚似乎找到了帮腔的人，用力地点着头。

“那么，你以后还要不要见他？”

“那种会说谎骗人的家伙，不见也罢！对不对？靖岚？”虽然一手被江孟思压制，但仍耐不住激动的曲文

俊，不发表个人意见，实在痛苦。

“……恩。”稍稍迟疑，夏靖岚仍是点了头。

“真的以后都不打算见他？一辈子不见他？再也见不到他？”

一想到那像是美丽又高傲的大狗狗，惟独对亲近的人会展现盈盈笑容，何况他不是狗狗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他会亲切的呼唤自己的名、亲昵地缠着自己、甚至绞尽脑汁讲笑话让自己开怀大笑……还有，那无

数夜晚的激狂……

为何容许他这么对待自己？像是宠腻情人般？一想到若换成其它男人，夏靖岚不禁全身一阵恶寒而颤抖不

已，无法想象自己能够接受。

但却可以接受游国彦？为什么？

“他现在倒在医院里，昏迷不醒，醒了也不原见他？”

“对，医院！他病了，身为家教老师不论如何也有义务至少去看他一回。”

“好，那么看他一回之后呢？真的一辈子不打算再见到他？就算你真有如此的决心和克制力，但那个小鬼

肯吗？即使撒谎也要你在他身边的他，会肯吗？”

“江助教，你的意思是，国彦之所以骗我他的右手废了，只想以我的内疚将我绊住，留在他的身边？”

“不然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吗？钱财？不可能。”

对，孑然一生的自己除了自身之外，几乎可说什么都没有，难道游国彦留住他只因为眷恋自己的肉体？

想着想着，夏靖岚脸都红了，也想起游国彦不停在自己耳边放送的甜言蜜语、绵绵情话，那是真的吗？是

可以相信的吗？而自己呢？

江孟思不由得摇头，还想不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这身为当局者还真是“迷”啊！

“不论你肯不肯原谅你的小鬼，你都决定要去见他，对吧？”

“对。”不论他有多气他欺骗自己，但一想到游国彦未明的身体状况，心不由得忐忑不安了起来。

“好，小俊你负责看家，我带靖岚去医院。”

“我也要去！”

“不准。”

江孟思指了指惨况更烈的厨房，已先将危险物品收妥的他，暗示曲文俊自己闯的祸要自己收拾，不会帮他

的。

以为表哥会心疼帮忙的曲文俊气得直跺脚，他最讨厌善后了！

第十章

来到冷冰冰的医院，面对一张张痛苦的病容及焦急忧戚的家属，人自然变得少言。

步向医院的服务台，查寻游国彦住院病房的号码，江孟思询问还有没有需要联络的人？心乱的夏靖岚告诉

他方日生的电话。目送着打电话而离去的背影，夏靖岚备显孤单。

一个人走在漫长的走廊，仿佛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不归路，眼中蓝色的病房号码，随着步伐的前进

而增加，终于来到了有着他所牵挂的人的数字前，手握住门把，突然失了将他旋推开的勇气。

突然间门自己开了！

“借过。”

原来是护士小姐推着车走了出来，夏靖岚愕愣地侧身让开一条路，护士随即又走进另一间病房，对着大敞

的门扉，他深呼吸，强打精神走了进去，步伐像是在太空中漫步般地缓慢，已不受自我意识控制。

但再漫长的路也终有走到的时候，渐渐地，他看见露存浅色床单外，苍白的脸庞，泪终于忍受不住，溃了

堤。

他忍着不哭出声，豆大的泪珠串成一条直线，滚滚而落，长长的羽睫沾满氤氲水气，拼命地眨呀眨，想忍

住偏忍不了。

被压抑的哭声微微渗出口，抽抽噎噎，断断续续，成不了调子。

整颗心像是要自胸口爆炸开来，膨胀的压力胀得左胸好疼好疼。

惨白的脸庞毫无血色，怎么了？游国彦究竟怎么了？生了病？什么病？要不要紧？该不会就这么躺着再也

不张开眼睛开他了吧？

不要不要不要……！

“呜呜……呜！呜呜呜……”

夏靖岚将哭声埂在喉咙里，就是不肯放声哭泣，被压迫的痛显得更剧烈了……

他不要国彦一直白着张脸躺下去，他不要再也看不见直直盯着他的深情眼眸，他不要再也看不见耍心计时

微微显露坏坏的微笑，他不要再也感受不到缠着他、黏着他的温暖。

不要不要不要！

……恩……“

咦！？他有听错吗？是国彦的声音！是国彦的声音！

“国彦……国彦……”

夏靖岚没有发现自己在带着哭腔的声音有多难听！

“靖……靖……”

靖！？他的名！这个傻瓜，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断叫着他的名字！

疾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夏靖岚的视线，朦胧间他看见游国彦的手在空中晃动，似乎想抓住什么？他伸出自

己的双手，紧紧握住，想将自己的温暖度给冰凉的手，全都给他也心甘情愿！

“靖……靖……原谅我！靖……靖……我只求你……原谅我……“

啊！他哭了！他害得游国彦在昏迷中仍摆脱不了愧疚，哭了……

看见从游国彦紧闭的眼角滑出来的泪水，晶莹的珠儿滑过额角，没入汗湿的秀发丛里。

那是因为他才让游国彦梦魇不断，冷汗直流？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小心眼呢？为什么就不能体会游国彦的苦

心呢？

“靖……靖……原谅我……原谅我……靖……”

“恩！恩！恩！”泣不成声的夏靖岚，只能用力点头表示他愿意宽恕游国彦的欺瞒，只要游国彦能够清醒

，再恢复原先生龙活虎的笑闹，他什么也不再计较，什么也不想计较；被骗、被设计、而受伤的心，远远

比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游国彦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疼痛来的锥心刺骨。

只要游国彦能够平安无事，他愿意前嫌尽释地不再追究，真的！真的！快醒来呀！国彦……

夏靖岚哭得激动不已，全身剧烈颤栗，游国彦毫无血色的容颜带给他莫名的恐惧，他使尽全身力道，用力

握紧对方的手，泪水将相连的三只手濡湿，逐渐地，手心中的另一只手，不再冰凉，而且慢慢有了反应地

能回握住覆盖着它的双手。

“靖……我不是在作梦吧？靖……就算是在梦中也好，请你不要离开我……”

一听到声音，夏靖岚倏地抬头，游国彦醒了，他醒了！

“靖……被离开我……”

“恩！恩！哇啊啊啊啊啊……！”夏靖岚扑向游国彦，紧紧搂抱后，又趴在他的胸前放声大哭，哭了好久

好久，仿佛是要将满腹辛酸与忧惧，一股脑儿全部倾倒。

“靖……靖……靖……”而游国彦则一再温柔地唤着他的名，珍惜地拥着重回怀抱的人儿，失而复得的感

慨，溢满胸怀。

气象局预报的冷锋如期到来，强劲的风势撼动玻璃窗呼呼作响，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衬托出更深的寒意。

“靖……”游国彦不规矩的右手隐没在夏靖岚的后腰蠢动，左手则爱怜似地卷着他的秀发，像是在倾诉两

情的缝缝纠结。

“干嘛？”

夏靖岚发现，自从他重回游国彦身边，并答应原谅游国彦为了将他留在身边，所施的欺骗伎俩，游国彦变

得更加不掩饰对他的情感；只要他一踏入这间特等病房，那股强烈到仿佛可以穿透他、让他赤裸裸呈现的

狂热视线，每每空口他羞惭欲死，一颗心儿坪坪跳跃，似在考验着他心跳速度的极限。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像是及时而来的救援，夏靖岚趁机闪身逃开游国彦的掌握，

“我去帮你倒杯热水……”

“靖岚！”

“方管家你好。”方日生挡住夏靖岚的去路，夏靖岚只得忍受背后刺人的目光，极力维持镇定。

“靖岚，你有没有觉得少爷变瘦了？”

“咦！？恩！”脸色由红润转为暗沉，因他而憔悴的游国彦仍未完全复元。

“一定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吃不惯医院里的伙食，要不然每天只有吃和睡，早该变得肥嘟嘟才对。”

“对！我早该想到的，那么……”

“你放心好了，我会留在这儿陪少爷的，少爷只要能餐餐吃到心上人的爱心料理，保证马上恢复为“一尾

活龙！”

心上人？！

禁不住他的调侃的夏靖岚马上逃也似地奔出医院，听不到游国彦在他身后的呼唤。

“你真的很多事！”游国彦踢开棉被，下床拿出藏在纸盒里的香烟，开始吞云吐雾，对他而言，与其吃美

味的料理，不如时时刻刻都能看到靖、摸得到靖。

“少爷，难道你不想吃靖岚的顶极料理？如果不想，我会很乐意代劳的。”出自靖岚手中的料理虽仅是平

凡的家常菜，但他会考虑营养、搭配、香气、味道、口感……想着想着，方日生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不用你操心！”既然靖为了他宁愿回家下厨，当然没有理由让方日生坐享其成。

“少爷，你为什么会搞到必需要住院？”方日生一直想不透，憋到今天才刻意支开靖岚，想问个明白。

游国彦用力吸一口烟，再将白色的烟雾全吐向开敞的窗外。

“少爷，我明明隔天一早马上就会向你禀报靖岚的去处，只要你立刻登门恳求他的原谅，不就什么事都没

了，需要绕这么一大圈吗？”方日生还真是心疼再次到医院报到的小少爷，原本健健康康的他，自从遇到

靖岚后，每隔不久便得住进医院，让两人在一起究竟好还是不好？

“靖岚是个心肠极软，又懂进退的人，一定是为了极重大的理由，他才会狠心撇下明知会因而伤心的我，

一个人躲起来，其实经过那一夜的混乱，我的心已平静不少，加上知道靖岚平安无事，只要略作思考，我

便能猜出原由。”

“那么你早就猜到靖岚发现你骗他右手残废的事？”

“只能用一只手演戏，虽然我有信心能一直演下去而不穿梆，但实在太辛苦了，迟早有一天要让靖岚知道

的。”

“总不会是你故意让靖岚发现的吧？”赌注下得未免太大？万一输了……不，少爷是不可能愿赌服输的，

再怎么样他都会想尽办法扳回来。

“是我让靖岚发现的没错，但我可不是故意的。谁叫我那一晚烟瘾来了，看来抽烟真会坏事，该找一天戒

了才是。”

边说边又点燃另一支烟的游国彦，教人看不出一点点戒烟的诚意。

“再加上靖岚一直不肯承认心里头对我的感觉，我现我们需要一点改变的契机，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