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长时间的思索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正视现实才不会一错再错,最后无处可逃吧。
她也并非想责怪什么,也没有讨厌什么,但是她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的处境了。她一度以为再也没有可以失去的
东西了,但那样一来,她便无法独自生存下去了。所以才要报仇,她心里的伤痛无日不休地搅的得她不得安宁,
必须要报仇啊。宁愿像飞蛾扑火,也不能回头了。
人就是这样的,往往为了自己的仇恨而不惜伤害无辜的人。这是自私,但却是值得原谅的。因为没有人是毫无欲
望地活着的,总会有一些想得到东西和想与之在一起的人,只有承认人的这种欲望,才可以更精神地生存下去。
因此自由与平静,便成了世人心中永恒的梦境。
人们向往着童年的纯真与简单,就是在仰望生命的高空,只是仰望,永远不可能碰触。一切都只是为了那苍白的
爱的继续,为了那得到又失去的美丽,人们喜欢并习惯用幻想的幸福掩饰现实的伤痛。
不得不承认。带着过于残酷的爱,她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但冷漠而坚强的人,则是很容易存活的,她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不知不觉她循着小径朝南星宫的方向走着,连其本身也没有意识到。因此当她看到迎面而来的人时,不免有些惊
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
“夜这么凉,你不怕身子受不了会着凉吗?”美柏微笑着,顺手将一件披风递给了她。
“不会的。”青驹难得的展颜一笑,“我在山上住惯了的,多冷都无所谓了。”
“话说回来,有件事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哲忍前辈会收你做养女呢?”
美柏与她在花园里缓步走着。
“这件事是机缘巧合吧,我母亲曾经在山上救过他,他后来就常常来山上拜访,与我们家交情甚笃。后来我出世
后,他见我可爱伶俐,变向我父母提出要收我做养女,让我到城中生活。”
“可我父亲舍不得我,所以当时没有答应。只是没料到后来我母亲因一次意外辞世,而我的父亲也与数年之后病
故。哲忍伯伯见我痛失双亲,就决定收养我,我在山上艺成之后,就留在了哲忍伯伯家里了。”
“那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啊。”美柏感慨说。
“我父亲一生热爱剑道,只可惜我不能得到他艺中精髓,虽然苦修剑道多年,却不及师兄分毫。”
青驹说着,神色黯然。
美柏也一时沉默无语。
“当年父亲临终前,将我交托给师兄照顾,我还以为可以永远和师兄在一起,谁知道……”
青驹哽咽了。
美柏轻拥她入怀,一时间夜静无声。
“放心吧,一切都会结束的。”
美柏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虽然光阴似水流年,有些影迹一旦逝去就再找不到,但总还可以想念,一些
值得的人,一些叫人温暖的回忆。
多数人都倾向于过一种紧张消耗力大而节奏感强的生活,大都不甘于平平静静无波无澜的日子。但是生活中却大
凡充斥着平常的日子,在这长长的时光里人们暂时还不需要为生存担惊受怕,也不会忽然就万事顺利。这种时候
人们就忙着一些日常的琐碎的事情,闲暇时就和朋友一道聊天,或散步或出门游玩。
目前美柏和青驹就处于这样的闲逸之中。
但是平静并不意味着消退,他们二人心中都怀着相近的恨意与一样的耐心,为了心中所想的事实现,有时候等待
是必须的。
距离金戈的生辰仅有三天时间了,大部分人都被山上浓浓的喜庆气氛所感染,显得精神奕奕。装饰一新的结彩灯
具几乎随处可见,各大宫门前都摆上了颜色鲜艳的花展,一切显得温馨而吉祥,使人抬眸一看这四周就油然而生
一股喜悦之情。
在欢天喜地的人群里,不开心的似乎只有金戈一个。
“谁让你们把这种东西弄在门上的?”金戈怒斥一声,立即上前把镶在少星宫正门上的彩色珠链一把扯下。
一旁的侍女们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你们哑啦?”金戈怒气未消,使劲甩手将珠链扔得老远。
“……殿下……这珠链是宫主派人送过来,用来装饰门帘的……”其中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
“全都给我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带走,听见没有?”
一群侍女手忙脚乱地慌作一团,正混乱间,只见宫主瑾司携同美柏正朝这边来了,见此情景,瑾司大为不解,便
凝眉问金戈:“这是要干什么?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珠链?”
“你喜欢就自己拿去用,我这儿不需要这种东西。”
“你这是什么态度?”瑾司隐忍住怒气说。
金戈没有回答他,而是双手环胸地背过身去。
“为父知道你不喜欢这次的定亲,可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其他什么事我都由着你,这次,你必须顺从,没有反
抗的余地。”
正剑拔弩张间,美柏缓步走上台阶,姿态从容地俯下身去,拾起一串散落的珠链,细细于手中翻转后,向金戈微
微一笑:“殿下,这珠链乃是西城供品,珠身流光异彩,润泽无瑕,就这么丢了不可惜吗?”
金戈没有回答他的话,几近傲慢地径直走向厅门。
“金戈!”
瑾司终于忍不住高声呵斥:“你就这样对待你悦司叔叔的公子吗?你简直太不像话了!”
“你到底要怎样啊?”金戈不甘示弱地凝眉以对。
“向美柏道歉。”
“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啊?”
“伯父,您别动怒,殿下他不是有心的。”美柏向谨司劝说着。
“小柏,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他的态度太不像话了,目中无人也该有个限度吧?”瑾司说完,又看向金戈:“
你到底要不要道歉?”
“不要。”金戈字斟句酌,口气强硬。
“你……!”
美柏见瑾司气得满面通红,忙轻轻用手帮他抚背顺气。
“我不喜欢做的事,谁也别想强逼我,父亲也没有例外!”金戈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入厅门,转瞬间就进入内堂
了。
瑾司的火气猛地涌上心头,面色愈加难看了。
“伯父,您别生气,我陪您到花园走走吧。”美柏搀着他,缓步走着。
“要是金戈有你一半……哎,悦司有子若此,也总算不枉此生啊。”
美柏没有说话,他微微笑着,笑容恬静而自然。
第十四章 鲜花凋零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金戈的情绪一落千丈。
他姿态随意地仰卧在自己的床上,头脑清醒,却什么也不想。他忽然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过往杀戮的景象又呈
现在他眼前,他想到自己的过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要把阳光洒入他人心中,给予他人光明与温暖,自己的心里就必先存在一个太阳。可是金戈就是没有。他的能耐
不足以独自发挥力量,而只有与别人战斗时才能做到。他的思想自由,心灵虔诚,所有的礼教德化全被他摒之门
外,他自身的精华部分无以表述,而他的心灵犹如鲜花盛开的山谷,谁也接近不了,一旦有人想去采撷,鲜花就
凋零了。散发着了无生气的残香。
他忽然间想到,花儿无须人照看便会自行绽放,在无人采撷的原野上只会开得更鲜艳。阳光下梦一般的鲜花,像
夏日天空里的白云悠来晃去浮现在他脑海之中,他很想笑吟吟地站在阳光下,无奈却什么也做不了。
正当他思绪渐渐陷入迷蒙的幻境中时,窗外一阵异响惊动了他,那声音如此熟悉,他一瞬之间几乎血冲于顶,全
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顾不上披上盔甲,一把取过长矛夺门而出。
所幸山上大多数人都已经沉沉入睡,未被惊扰,因而四周仍静寂一片。金戈眼瞅见一身形如鹿的独角魔兽快速穿
过了宫中长廊,直奔御天殿方向而去。他疾步赶上,几乎步履不稳。这绿眼魔兽居然再次闯上山来,实在令金戈
诧异,为了避免骚乱,他没有出声唤来侍从,只身一人全力追赶。
那魔兽似乎也有异于往常,步伐时快时慢,总在金戈刚好见到它的身形时又一闪而逝,所幸它并未攻击伤人,一
路上倒也无事。
金戈追至御天殿时,已不见魔兽踪迹了,几个守卫的侍从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见是金戈便匆忙俯身行礼:“殿下
……”
“你们有没有看见绿魔兽?”金戈喘着气问。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算了算了!让开!”金戈长矛一挥,几名侍卫慌忙避开,金戈便冲入了殿内。
“殿下,您不能闯殿……!”话音未落,金戈早已消失不见了。
“快……快去通知龙介大人和宫主!”
数人之中除两人留守原地,其余的迅速散去了。
昏黄的灯光在暗夜里显得阴深异常,金戈小心翼翼地行走着,集中注意力谛听周围的响动,刹那间屋顶沉闷的响
动声惊动了他,他便循着那声音在殿内迅速移动,忽然他举矛直刺屋顶,长矛脱手而出若离弦之箭,轰然碎片满
地,一巨形魔兽低吼一声直坠地面。
金戈正要举矛再刺,那魔兽已从地上一跃而起,在殿内乱蹿,金戈穷追不舍,魔兽猛地在廊道上停下,一双绿幽
幽的眼睛直瞅着金戈,灯光照耀下闪烁着不定的光芒。
一时间多年的仇恨纠葛涌上他心间,俊昌带笑的双眸自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怒吼一声,便高扬着手甩出长矛,
矛头直指魔兽而去,长矛移速之快,连箭端的空气也为之震颤了。正迟疑间,那魔兽忽然半曲前膝,低下头去。
长矛越过它的头顶飞去……
金戈的视线凝固了,他看见魔兽后方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抹倩影出现在门边。
“不要!”他不能自制地狂吼出声,却早已来不及。那女孩的瞳眸瞬间睁大,又缓缓地合上了,一阵晕眩之中,
她凄然倒地,长矛穿过处,血流如注……
“奈落!”顾不上逃蹿而去的魔兽,金戈狂奔上前,怀抱着几近昏厥的人儿心如刀绞。
“……金……戈……”
奈落呢喃着,昏倒在他怀里。
她温暖的身体仿佛在他怀中渐渐融化,化成血,化成遍地殷红的血海了……
他终于禁不住失声痛哭,随后而至的一群人在他眼里忽然都变得飘忽了,他看得见父亲震怒的表情,看得见阿涉
美丽而哀伤的眼睛,那么清晰的画面啊,他却觉得并不真实,他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周围遗一片静寂,他仿佛在
那一刹那间,死去了。
金戈的殿下身份被废除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没有人相信他说的关于魔兽入侵的话,而他确实也无法为自己证明。宫中守卫也四处搜寻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可
疑的踪迹,所以当瑾司下令把他关进禁闭房时,他没有任何抗辩。
他蜷缩在冰冷的由铁皮铸成的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浑身冰凉。他杀了人,但不知是怎么发生的,他不能理解自己
怎么会突然看见绿魔兽,又怎么闯进了御天殿,最后居然杀人了啊……难道这都是幻觉吗?想到这里,他糊涂了
,思路也断了:他怎么会杀人呢?而且还是奈落啊。这个时侯,他的意念和理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眼下估计又是黑夜了,他被思绪牵引的内心深处同样漆黑一片,最令他绝望的是,阿涉哀伤又决然的眼神啊,以
前无论他做了多么荒唐的事,阿涉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待他,而这一次他是真的绝望了,他伤害的人,是阿涉最
想守护的妹妹啊。
他缓缓跪倒,最后横卧地面,兀自心伤不已。
所以什么殿下名号,被罚禁闭,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了,哪里对他不都一样吗?
可以晕倒就好了,不再有思想,干脆一死了之啊。如果那个时候死掉就好了……
他真的不愿哭泣,但是从今往后,没有人会在乎他了啊,所以他觉得哭也没有用了,就算是死,也无足轻重了吧
!
耀眼而深沉的光照亮着整个厅堂,美柏刚刚从南星宫赶过来。他的举动很镇定,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现出别样
的恬静,而这正是目前瑾司所需要的,他似乎正急于倚赖这样的眼睛来获取心灵上的平静。
美柏了解他此刻的心情。他朝着瑾司微笑,并把手向他伸去,心平气和地坐在他身侧与他攀谈起来。
“这么说来,哲忍前辈已经原谅我们了?”美柏不无欣慰地笑了。
“还能怎样呢?虽然哲忍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我知道他内心十分痛苦啊,可是我能为他做什么呢?什么都无济
于事了啊……”
瑾司的神色哀痛,接着,他又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金戈这孩子,居然为了逃避婚姻而对自己的未婚妻子下这
样的毒手啊,他还满口谎言,不知悔改,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脾气暴躁了些,心地还是善良的吧,没想到……唉,
是我教子无方啊!”
“伯父,我想殿下是有苦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就让时间来平衡一切吧。”
“小柏,你跟你父亲一样温和有礼呢,金戈怎么也算你的半个仇人呢……你这样宅心仁厚,真是一个难得的孩子
啊,这殿下之位金戈是不能再当了,不如,就由你来代替他,做宁山的殿下吧,悦司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高兴
的。”
“这……伯父,请容美柏考虑考虑吧。”
“这倒也是,治理宁山的重担可不好挑啊。”
美柏看着瑾司眼中怀着的无比信任之意,沉默不语了。
他简单地告辞之后,就离开了浮月宫。
外面正月色暖人。
第十五章 南瓜丝和甜点
青驹正坐在南星宫门前的石阶上,在月光下抚拭着她的长剑。
她月画银沟似的美丽脸庞上也多了与往日不同的喜悦之感。
“回来啦。”她说,语调平静。
美柏在她身侧坐下,仰面望着长空:“回来了。”
“绿麒麟没事吧?”
“之前跟金戈拼斗时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碍了,多亏了你掩护它在宫里。我已经把它送下山了,现在应该在
北城绿玉山了。”
青驹漫不经心地回答,见美柏不说话,便又说:“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让它下山了。其实绿儿本不是什么性情残
暴的魔兽,它根本不会害人的。只不过它样子大些又有些神力罢了。我父亲驯养绿儿的时候我还很小,可是它一
点都不会凶哦,还常常驮着我在林子里散步。师兄俊昌还是绿儿的师父哦,他教它捕食,还教它逃生之术呢。”
“俊昌还会做这种事啊。”美柏笑了。
“有一次,师兄下山办事时遇到了暴风雪,冰天雪地的害他旧病复发,结果发高烧晕倒在路边,是悦司前辈救了
他,对他悉心照顾。师兄为了报恩,回来向父亲辞行,和悦司前辈去了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