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廷抱还一个虚弱的微笑,就在这个时候--
“咕噜噜……”肚子不争气地叫出声来。
想来自己似乎都没有进过食呢?房廷自己都无法估计从遭袭昏迷,直到方才恢复神志,到底经过了多长的时间。
“嘻嘻,是肚子饿了吧?”但以理扯了扯房廷的袍子,道:“上车去吃吧,等到了耶路撒冷,一切都会变好的。
”
奇怪,真的很奇怪。
一路上房廷也不客气,接受了少年的热情款待填饱了肚子。椰枣、无花果、甜粟米和葡萄酒等等,都是地中海地
区的特产,虽然在工作时就尝过许多次,可是还没有哪次吃得如今次的香甜。
满足食欲的同时,出于职业习惯,一向敏锐的记者感官也在受到周遭异样气氛的影响,被触动了。
怎么说呢?绿宝石、红宝石、布、绣品、细麻布、珊瑚……这个是他在上车之前并非诚心窥见的,还有麦子、饼
、蜜、橄榄油、乳香以及用来招待自己的食物……携带这样的物品出行,这群犹太人应该是商人吧?常说犹太人
行商坐贾非常有一套,这样看来似乎也符合。
不过,为何自己都不见有任何现代化通讯工具,或者任何一件具有时代性的东西?
房廷四下查看,都没有发现有人戴最普通的手表,而且大家都穿著长袍和大围巾衣,都没有牛仔裤或滑雪衫之类
的装束--三月的地中海沿岸寒冷又潮湿,身著那样的衣物行动一定不甚方便吧,可为什么还要对那么繁冗的传
统服饰如此执著?房廷想不明白。
再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了。房廷抬眼仔细地打量他。
他叫“但以理”吧?名字非常罕有呢。房廷记得古犹太曾有一个同名的先知,《旧约》里就有以其名字命名的详
细章节。
看他的模样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明明是个孩子,旁人却对他毕恭毕敬;而那个名唤“亚伯拉罕”的成年男子
与之貌似亲密,可应该不是他的父亲。
唉,真是伤脑筋呢!完全搞不清状况再加上语言不通,就算想同他们沟通都是非常困难的。
耳边陌生的音调随著马车的颠簸起起伏伏,房廷暗叹了一口气。
又遇到麻烦了呢,不过万幸的是自己还活著,那么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先和车队一道行动吧,待路过驿站或
者边防区,或许能和卓昱还有同事们取得联系。
Chapter 2
在遭遇那一系列怪事之前,房廷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所处的时空是二十一世纪。
原本在车厢里一路摇摇晃晃地前行,名唤但以理的少年一刻都不得闲地滔滔不绝,
真是个活泼的孩子,而亚伯拉罕似乎对自己厌恶的态度收敛了一些,可能是因为之前帮忙把车子推出来了,他就
再没有给自己脸色看过。
虽然与他们的交流仍成问题,不过为了能够知道自己身处的具体位置、以及商队将要前往的目的地,房廷还是使
出浑身解数,又是用手势又是用石笔刻画,搞了半天,突然想起他们之前有提到过“耶路撒冷”,所以便抱著试
试看的想法,说了这个单词,同时又用手指了指马车行进的方向。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似乎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头猛点个不停,还挺起身子指天画地了一番。那模样让房廷猜想:
应该是在形容耶路撒冷的壮美。
在去到加沙之前,他曾在耶城停留了一个礼拜,无论是古老的旧城还是后来兴起的新城,到处都透著浓浓的神秘
味道,与那历经千年深厚的文化积淀。虽然时值今日,耶路撒冷仍是巴以争夺的焦点,可相对于硝烟密布的加抄
,它还是“和平”的。
方才还听但以理兴高采烈地说著,大体上是听懂了,商队看样子应该是快要到耶路撤拎了。
自己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地越地千里——好像做梦精彩一般。
只是此时虽然已知前途为何,但是房廷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仿佛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最开始感受到异样的震动,房廷和诸人都以为那是马车于崎岖的路面上疾驰所致,可是直到听见赶车人的预警,
车里的人才意识到,危险正在朝自己逼近!
“怎么回事?”
“是迦勒底人啊!”
“主啊!难道是尼布甲尼撤的军队吗?”
即使是尚处在懵懂状态中的房廷,在眼前出现这种热悉的馄乱场面时,也本能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人声骚动
,即便不懂其中的含意,仍能感知到那仿佛每每在加沙街头听到防空警报时,所见识到的濒死前流露的惶恐。
马车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斯了来路,硬生生地停下,惹得车内的人惯性地东倒西歪,然后还未待人们站定
,便听到数量众多且诡异的马蹄音。
紧接著,隔绝内外的帆布帐篷被掀开,来人带著刺目的日光冲进了马车内,极其粗暴地将车内乘载的人们逐个地
赶下车——比之前礼遇自己的犹太人相比,这些不速之客显然是充满敌意与攻击性的。
一开始还以为是碰上自卫队或者是巴方的士兵,可是很快房廷看清了来人的装束,便觉自己完全估错了。
那就像亲眼看到身著钢制盔甲、头覆黑色额冠的武士们,从两河流域古老壁画上骑著骏马跃然而下,几十……不
,应该有几百个身著古老战甲的骑兵,以网兜状围住了小小的商队,房廷感觉就算现在有十辆坦克朝他直直地开
来,也及不上这场景带给他的视觉冲击来得强烈!
天啊……房廷目瞪口呆,霎时脑中一片混沌。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里是中东,是战场!好莱坞不可能选在这里拍电影,可……谁能向他解释一下这眼前的一切
——这仿佛海市蜃楼,或者是穿越时空才能看得到的人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亲历其中,能看到他们活生生地走动,寒冷的户外,人和马的吐息接触到空气便形成一团团白雾,粒粒砂土如此
细腻,这等逼真,应该不是梦境!
心中充满了疑窦,又不知向什么人询问,房廷此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无人反抗,每个人都是诚惶诚恐地依命行事。房廷也顺从地跟著下了车,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希望能找到可以解
释眼前一切异景的答案,但让他失望的是,对方操著的语言,亦是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把他们统统带回去!”一片混乱之下,从那些阻截者中传来一道命令,清亮而有力。房廷随著诸人的目光循声
望去,但见骑兵中,有个面目俊秀的青年,一袭简单的白色大围巾衣,虽未着重甲,可那凌厉的气质一看便知是
众骑的头目。
“这下完了……是、刽子手。尼甲抄利薛!”“天啊!那个杀人狂!”“主啊,请护佑您的子民吧……”
身边的骚动,即使有著语言的障碍,可房廷仍感受到商人们明显的恐惧与惊惶,可以想见这个青年在他们心目中
并非善类。
遥遥地看到他目色冷冽,嘴角挂著一副意欲不明的笑容。
确实,他的微笑,让人不寒而粟呢。
耶路撒冷城外。
“将军,都已经过了十八个月,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正式攻城,”
“犹太佬们根本就毫无反击之力!乘胜追击吧!”
“再不行动,会被其他三位将军占了军功的啊,将军!”
正午时分,头发披散的拉撒尼就坐在迦勒底驻军营帐的中门,悠哉悠哉地往嘴里丢著葡萄干果,围聚而来的副将
们却各个都沉不住气地向他谏言。
看著那一张张或激昂或兴奋的面孔,拉撒尼觉得有点好笑,不过他始终保持沉默,眼见部下们围在身边替自己于
著急,实在是非常有趣的余兴节目呢。
拉撒尼会这么无所事事,实在是因为军旅生涯真的太无聊了!
回到王都巴比伦城最长也待不过半年,又要回来继续东争西讨;六百多个日夜,在西奈到新月沃地那狭窄的天然
通道来来回回上千次,守株待兔般狙击那些顽固的犹太人,这期间连个用来舒解欲望的女人都无暇去找!
早知道,与其做个将军,自己还不如留在国内当一名农夫来得自在!
拉撒尼清楚地回忆起,十二岁那年扛起沉重的双手剑的情形。之后几乎每一天他都在马背上度过,最初是个佣兵
,然后凭借自己出众的武艺与胆色成为十夫长、百夫长……再来就是干夫长、千骑都尉,直到现在成了新巴比伦
帝国四将军之一。
和另外三位原本就有显赫身世的幕僚不同,自己此时的地位,可都是由那二十年赫赫的战功积累而来的
当然,若不是那人的独具慧眼,恐怕再过二十年,出生贫贱的自己此时亦不过是个替人卖命的小卒子,也没有此
时的显赫身份了。
这般自嘲地想著著,拉撒尼弯起了唇角。
“咳嗯。”
神游天外的时刻,周围聒噪的声音却骤然停了下来,回过神;但见一个高大、体型却显臃肿的男子朝自己这边疾
步走来,外八的难看步伐,加上那颗自从认识他以来就没长出过任何毛发的光头,拉撒尼不用细想就知道来人是
谁。
以极其熟稔的姿态,光头大刺刺地坐于拉撒尼的身侧,漆黑的战甲和绘金的袖饰,象征著他的地位身份与他的同
僚相当。
“真是悠闲啊,拉撒尼!我们四人之中恐怕就属你最惬意了吧。”
被他这般调侃,不羁的男人丝毫不以为意,撩拨了一下自己长而卷曲的黑发,只是轻声“哼”了一记。
光头名叫三甲尼波,是军队中和拉撒尼最为亲睦的将领,他天生神力,可惜一向没什么脑子,还有着一副非常执
拗的倔脾气,发起横来除了王上,谁的帐都不买,所以私底下士兵都戏称他为“有勇无谋的死胖子”。
“撒西金都去陛下那里请战了呢,你不去么?”三甲尼波问道,抓起几上盛著无花果的盘子,一古脑儿全倒进了
喉咙里。
那么能吃!真担心哪天他会重得压断马的脊梁骨呢!拉撒尼有点看不过去地撤撇嘴,道:“你干嘛不去?”
“我也想啊,可你也知道嘛,上个月我去问陛下的时庆,他只对我说了‘笨蛋’二字,结果被那两个家伙笑到现
在呢!”
原来他还对撒西金和尼甲沙利薛所开的玩笑耿耿于怀,不过这两个人也真是的,明明是自己先掴胖子请命,事后
又在一旁看笑话——恶劣的个性。不过这样看起来,迦勒底军中还没有人能够瞧出王的心思——最初以讨伐叛徒
的名义进攻耶路撒冷,后又围而不玫;企图让犹从从内部开始自行瓦解。王的目的就是这样,征服一个民族,先
从征服他们的心开始。虽然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可是,这比过去的亚述王萨尔贡二世直接攻掠城池来得聪明呢
!
真不愧是被誉为“马度克战神”的男人!暗自赞叹著,拉撒尼的脸上又挂起笑容。他觉得自己实在很幸运,能生
在巴比伦,能被这样的男人选作心腹战将,为了他,不要说让自己在迦南荒芜的关卡要冲天天忍更无事可做的寂
寞,就算要赴汤蹈火自己也心甘情愿。“说起来,怎么这一天都没看到沙利薛,”拉撒尼心不在焉地问道,拢了
拢自己乱蓬蓬的乌发,起身将之束成马尾。
“那个嗜血如命的家伙……谁知道?”三甲尼波“哼”了一声,“兴许又找到哪个可供他娱乐的‘宠物’,在施
加调教呢。”
蹙了蹙眉,虽然对于像拥有“刽子手”之称的尼甲沙利薛这样的同僚,三甲尼波如此的评价无可厚非,不过拉撒
尼还是挺介意。
人说单凭沙利薛俊秀如女子的外貌,都想像不出他拥有冷酷的亚述人血青。
不光血统如此,他本人亦是好战又热爱鲜血的狂徒,好几次都因为他那些恶癖作祟差点触犯了王的旨意。而且即
使是闲暇时刻,也喜欢惹事生非的个性,经常让其他三位将军头疼不已。
“沙利薛是剑,无鞘的剑。”
在提起沙利薛于战场上的骁勇时,王曾这般激赏过他,于是他便骄矜起来,越发肆元忌惮地暴戳,反而激起那些
犹太人的反抗。但这样的愚行又和三甲尼波有多大的差别?
“我去看看他到底在于什么。”虽然这么做有点多管闲事,不过若是沙利薛真有僭越王命的行为,自己一定是要
阻止的。
他正这么想,就听到中门之外传来古怪的骚动。
“怎么了?”
拉撒尼招来一个近侍问,来人答道:“好像是沙利薛将军又捉到了几个贱民,还有许多好东西呢!大家都看热闹
去了。”
“贱民”是迦勒底士兵对于犹太人的蔑称。
沙利薛那家伙,真是一刻不停地给人找麻烦!拉撒尼听到这消息,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戴整齐,便直接冲出自己的
营帐。胖子三甲尼波也腆著一个圆溜溜的肚子,跟过去凑热闹。
圆形的校场中央,身形挺拔的青年身艇轻装,手握鞭子两端迎风而立,若不是一脸的戾气破坏了那原本姣好的容
颜,他应该称得上巴比伦王国中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惜对鲜血的执念,使得他周身笼罩著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
危险气息。
“喷喷,沙利薛大人又要鞭笞那些犹太人了呢。”
“听说这次捕到的并不是士兵,而是来往于埃及和绯尼基的犹太商人……”
“这么说,之后又会有很多宝物犒赏给我们了吗?”
“……”
人声嘈杂,围观的士兵们在各自的小集团间窃窃私语著,因为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大多数人都抱著幸灾乐祸
的态度等著看好戏。
“带上来。”沙利薛笑意盈盈地说,双手向两侧一拉,鞭子便被扯得“梆梆”作响。
他望著士兵们将那几个被捆缚住的异族男人推进校场中心,不禁兴奋地伸出舌,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
很久都没这么做了呢!那种血昧在空气中弥漫、消散的感觉,每次品尝起来都是那么妙不可言。虽说在战场上能
够像是切菜砍瓜一般削下那些逆徒的脑袋,可是相较起来,自己更喜欢欣赏那些活生生的人在生死门间挣扎的表
情,扭曲的、恐惧的、愤怒的……
狠狠地一鞭子抽下去,打得皮开肉绽,血液四溅——受刑人越是痛苦,自己就越开心!
轻抚鞭身,沙利薛走近先前自己在城郊捕获的猎物们,以一副看待草芥的姿态从上往下俯视。
这回都是成熟的男性呢,是要把他们剥光了,然后在裸露的肉体上施虐?抑或是由马匹拖著,直到他们筋疲力竭
再进行宰割?
犹豫的空档里,眼睛一瞥,沙利薛突然发现一具身形娇小的躯体,被一个犹太男子护在身后。是女人么?
“滚开!”拉拨开那碍事的男子,沙利薛将蜷缩在他之后的身体拖了出来。
一张有如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般的面孔立刻呈现眼前,那对如小鹿般的眼里储满了惧色——是个少年!
不是女人。沙利薛有点失望,他非常喜欢女性在遭受鞭笞时的惨呼与痛哭,那种撕心裂肺的尖锐喊叫,听起来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