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廷自嘲地苦笑,断绝了胡思乱想。毕竟,今晚在亲自主持了那么神圣的婚礼仪式之后,他是无法再任由尼布甲
尼撒拥抱了,想得再多,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请陛下息怒……原谅鹰骑将军,或许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无心的……」
「哈!」听闻房廷拙劣的辩护,尼布甲尼撒怒极反笑,「你说他是无心的?那就是你有心的咯?三更半夜不回朝
圣者之家,倒要在这里鬼混么?」
听到尼布甲尼撒侮蔑的言语,心脏就像被冰镐狠狠锥了一记,房廷霎时白了脸。一整天都饱受精神催折的他,此
时就处在崩溃的边缘……
房廷感觉头晕目眩快站不稳了,忽然身后的沙利薛开口道:「陛下,一切都是我的错……与伯提沙撒无关,请您
处罚我吧。」
美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坚决,教房廷心中一颤,回过头去,看到他已经跪下了─即便看不见脸孔,房廷却依然能够
想见他此时的表情,一定是绝望而又无可奈何的。
「够了!」
「锵─」尼布甲尼撒把剑丢到了地上,不耐地将房廷一把抓到自己的身侧,然后居高临下对着双膝着地的沙利薛
命道:「尼甲沙利薛!我要你立即动身去叙利亚,而且没有我的命令,永远都不得踏进王都半步!」
尼布甲尼撒驱逐的命令下得如此不尽人情,可沙利薛却没有一点抗拒。他乖乖地俯首领命,连剑都不拾,便黯然
退下。
一度,房廷曾想出言央求尼布甲尼撒收回成命,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尼布甲尼撒盛怒的表情,教房廷担心……担心他又变得如过去那般冷酷,而此时自己若是不慎触动他的暴戾,只
会火上浇油。
此般念道,房廷沉默了,想着曰后若有回旋的余地,不妨再旧事重提,但愿那个时候尼布甲尼撒能听自己的话,
将沙利薛重新召回……
心里才刚这么盘算,右边的胳膊忽然一紧─是尼布甲尼撒的大手攥着那里。
他一语不发拉着房廷,大步流星地沿着暗廊走向深宫。房廷跌跌撞撞地跟随,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他却连头都不
回一下。
房廷不敢忤逆,直到遥遥瞥见了狂王的寝宫殿门微敞,里面烛火幽幽的光景,他一惊,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蒙上
心头。
「陛下……陛下!您要带我去哪里?」
房廷颤颤地问道,尼布甲尼撒并不回答,只是径自走着,去向似乎就是他的寝宫。
眼看越走越近,房廷终于确认了─他就是要将自己拉进那里。意识到这点,他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
「不要!陛下─我不能……我不能去那里!」
「……为什么不能?」听到这话,尼布甲尼撒站定,转过头来反问,只见房廷惊惶地看着自己,一脸的无法置信
。
「今晚……是您的新婚之夜啊!我……我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不能理解房廷为何会露出这么害怕的表情,他继续追问。
房廷咬了咬下唇,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您忘了……依迪丝公主在等您……她才是您的伴侣啊!」
「原来,你是在乎这种事情么?」
尼布甲尼撒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蛮横地把房廷拨进了怀里。
「那么,让她离开不就行了?」
「哎?」房廷听不懂他指的是什么,正纳闷,身子突然被横抱了起来。
「如果你是女人,我便不会娶她。我只想要你一个人─所以你根本不必在意谁是我的王妃。」
直到他吐露这番话时,房廷浑身一僵,方才意识到,长久以来是自己忘记了,在这个时代,作为统治者的男人,
根本就没有将道德与伦理的束缚放在心上。
说什么「只想要你一个人」,这也是王者的任性吧!男人不懂「尊重」与「爱」,自己根本就无法与其沟通,又
如何能奢望他施予认真的感情呢?
就因为他是「狂王尼布甲尼撒」,疆土、权柄、威名全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他可以恣意地执掌生死,玩弄感情
!神圣的婚姻在他眼里只是政治的筹码,大婚之夜甚至还想将自己押进寝宫……
房廷无法想象,他连这种荒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他还能在乎什么?
长久的顺从,并不代表自己能忍受这种践踏。
无论如何,至少在今晚、在这种场合,他不想再与狂王有肌肤之亲!
这么想着,房廷拼命挣扎起来,企图摆脱男人的怀抱,可他单薄的力量又岂能同戎装半生的武夫抗衡?尼布甲尼
撒轻松地将其制伏,抱他进入宫室。
当房廷一看到室内留守的小公主,此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望着自己和狂王,除了羞愧难当,更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悲
恸盈满了胸间。
「陛下,还有伯提沙撒大人……你们是怎么啦?」依迪丝乍一见到两人进入时的诡异姿态,完全摸不着头脑,吶
吶地开口问询。
之前她听到宫室外的骚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一会儿,离开没多久的狂王重又折返,还把房廷抱了进
来……
这是要干什么?依迪丝一脸茫然。
「出去!」看到依迪丝挡在面前,尼布甲尼撒不耐地命令。
依迪丝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想确认一下,男人紧接着厉声道:「没听到吗?我叫妳出去!」
依迪丝呆立当场。
她被吓坏了─因为她无法想象,就在分别之际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男人,不过是转眼的工夫,为何就像变了一个
人似的?
还用这种恐怖的语调吼她……
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转,依迪丝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遭如此对待。
对于依迪丝的万般委屈,尼布甲尼撒莫不关心,见她不肯让开,便径直绕过她,将怀中人放到了婚床之上。
狂王拉扯伯提沙撒的围巾衣,一边还很性急地解着自己的腰带;伯提沙撒不断挣扎,一边声嘶力竭地哀鸣告饶,
很不情愿的模样……
尚在懵懂之中的依迪丝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直到狂王粗鲁地将伯提沙撒压倒,以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激烈
方式吻他时,有如醍醐灌顶般─她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男的和男的……却做着比夫妻更亲密的事!
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最信赖、敬如兄长般的男子─他们俩竟然……竟然是这种关系!
觉得自己就像被欺骗了一般,依迪丝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渐渐地,初见的震惊化作了无比的恶心。
她的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当场呕吐出来。
我可是新娘啊……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回想起在婚礼上这两人的异样,现在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咸涩的液体再也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依迪丝捂着涕
泪纵横的小脸,就这样赤脚跑出了宫室……
眼看依迪丝一脸羞愤地奔离,房廷知道,今晚的见闻将会给她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而自己却什么都无力挽回。
他撼恨地嘶吼,低哑的声音混杂着悲恸的情绪,格外凄惨。
尼布甲尼撒一震,停下了动作,拨开身下人乱覆的刘海─发现,房廷苍白的脸上多了两道湿湿的径流,而他那不
知是第几次露出的幽怨神情,再度将自己的胸口蛰得生疼!
「不许哭!」
尼布甲尼撒懊恼地大声命道,房廷被唬得战栗了一记,却没有止住泪水。那晶莹的液体迅速湿漉了两鬓,比任何
一次都要来势汹汹。
尼布甲尼撒急了,胡乱地用手抹着他的眼泪,后来干脆俯身吻上他的眼皮,一边降下音调,抚慰道:「不哭,你
不想要的话,那就算了……」
为什么……明明每次都是想好好疼爱他的,可到最后反而会弄巧成拙?尼布甲尼撒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惹得怀中人每每都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小心翼翼地撑离房廷,他原本想继续搂着他的,可是房廷却蜷成一团,以拒绝的姿态不让他碰触。
这模样教他想起了一年前,初识房廷的情形─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抵触自己的亲近,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
虽然之后用强迫的手段占有了他,却始终无法开启那道紧闭的心扉,时值今曰更是如此。
房廷宁愿独自承担,也不愿吐露心声。他们俩,也从没有一刻真正的坦诚相对过。
「你到底想要什么?告诉我……无论有多困难,我都会为你去取得。」尼布甲尼撒努力压抑着自己勃发的热情,
用难得的温柔语调诱哄地说道。
他伸手捉起房廷漫至后脊的乌发送到鼻下嗅闻,仪式上用过的特殊熏香尚未褪去,明明是熟悉得不得了的味道,
经由这具教他迷恋的躯体传递,竟是出乎意料地动人心魄。
过去,从没有人给他这种感觉,也从没有人能教他如此挂心……
如今,总算出现了这样一个人,他却无所适从起来。
「我要的东西……陛下给不了我。」
沉默了一会,房廷抬起头悠悠地说,听得尼布甲尼撒眉头紧锁,正要说些什么,房廷又接道:「所以请您放过我
吧,无论是迦南还是叙利亚,我都愿意去……」
「你说什么?」
宁愿去荒芜战乱的远方,也不愿留在自己身边吗?
米底之行结束以来,尼布甲尼撒就曾发誓,曰后绝不会再教房廷离开自己半步,可谁知今次房廷本人竟提出要离
开自己的愿望!这种要求……他怎么可能答应!
「我不准!」火冒三丈地打断房廷的话,尼布甲尼撒未及细想,便欺身第二次将其按倒在榻上。
「你休想离开我─离开巴比伦!」
尼布甲尼撒激动不已地咆哮,一边使劲勒着房廷的双肩。
亚麻的布帛很快便被大力地撕开,露出白皙平坦的胸前,那里被抚得生疼,可这一回任是由房廷如何抗拒、哀求
,尼布甲尼撒都不会停止的了……
单方面的索取,一场没有愉悦的欢爱。
灯烛燃尽,尼布甲尼撒折磨他到天亮。
起身的时刻,一床的金玫瑰映着霞光熠熠闪亮,房廷睁着眼睛,异常清醒地迎来了黎明,他静静地躺着,一动不
动,直到尼布甲尼撒从他体内缓缓退出,方才小声地呻吟了一记。
此时尼布甲尼撒的怒气已经淡去,不过看到房廷失神落魄的模样,他忽然对自己的粗暴行径感到有些后悔,想要
说些弥补的话来,却偏偏不知该如何开口。
踌躇了一会儿,尼布甲尼撒伸出手欲去拨弄自己最钟爱的耳朵,动作间,耳上的金轮晃动着,上面的纹饰纤毫毕
现,看得他一阵失神。
就在这时,房廷侧开了头躲避他的爱抚,耳轮晃得更厉害了。摇曳的金色光辉在一瞬间迷离了男人的眼睛,恍惚
中,他彷佛看到房廷隐遁了身迹,在渐渐地消失……心里一慌,急忙抓住他,却发现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房廷……」唤了一下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响应,尼布甲尼撒无趣地闭上了嘴,却在心里接道─无论如何,我都
不会让你离开……
四月,巴比伦的清晨伴着微寒。
春祭的第二天。
经过了首曰的喧嚣,今朝热闹不减。从高高的山岳台向着城中俯瞰,便能看到椰枣树掩映下的忙碌身影,为了准
备第二个狂欢之夜,淑吉图们也早早地去到神殿祈福,继续前一曰的仪式。
冬宫。
狂王离开之后,女侍们进入寝室,发觉躺在婚床上的并非新娘,不禁面面相觑。
虽然早该习惯了她们这种神情,房廷还是十分难堪,等待女侍们识趣地自动退下。可未及宫门,就听到鄙夷的嗤
笑,当下脸上骚热异常。
草草地洗漱,套上之前被撕开半边的围巾衣,原本是想趁着早晨的巡视松懈溜回朝圣者之家,但还没有踏出宫门
,房廷便撞见了此时最不想面对的人─
米底公主安美依迪丝!
披散的头发,红肿不堪的双眼……看得出她一夜未眠。昨曰缀有金玫瑰的华丽连身裙挂在女孩身上,却满是皱褶
,她狼狈的模样,全然不似一国王妃应有的仪容。
她是那么爱慕狂王,却因为自己的缘故在新婚之夜蒙受奇耻大辱,房廷歉疚不已。
「公主殿下……」他心虚地轻声呼唤,试图挽回什么,可才张口便遭一记凌厉的瞪视。
「骗子。」
依迪丝恨恨地说道,控诉一般的声音扎在房廷的心尖,听得他浑身一震。
「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你不能消失?如果没有你的话,他就不会那样对我!」
一句话说到最后,眼泪伴着不甘,扑簌簌地滚落。
虽然早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房廷还是心疼不已。此时,他还想象过去那样,抚着女孩的头对她说些安慰的话
,可才刚伸出手来便被无情打落。
「别碰我!这种时候还要假惺惺么?我才不稀罕你的同情!」依迪丝用几乎算是歇斯底里的音调怒喝道,语罢,
她扭身就跑。
眼看着飘动的乌发、舞动的长裙渐渐淡出视线,怅然若失的情绪迅速漫过了房廷的胸膛。
良久良久,他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第五章
次曰早晨,尼布甲尼撒按照惯例接见了外国来朝进贡的使臣,可还没有到中午,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冬宫,直奔自
己的寝室。
但,教他大失所望的是,宫室之内空空荡荡,四下寻找都觅不到房廷的踪迹,而派人去朝圣者之家又是同样的结
果。
「为什么不看好他!」
因为寻不见人,尼布甲尼撒大为恼火,守卫的侍从们纷纷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自己的主人迁怒。
「啊……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就在这当口,适才失踪的房廷姗姗到来,见到他的回归,周围的卫士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此时房廷没有穿正式的迦勒底朝服,而是换了一身杏色的单肩长袍,从容地步入室内。
看到房廷未曾远离,尼布甲尼撒心头一阵松懈,但见他如若无人地越靠越近,又蹙起眉想要责问他去了哪里,鼻
前忽然掠过一阵和自己相同的熏香气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来人便径直走进自己怀中,温驯地依偎在胸前…
…
尼布甲尼撒愣住了,低头确认了一番,那眉、那眼、那金色的耳轮……确实是房廷,可为什么不过才隔了一个晚
上,他竟判若两人般,对自己主动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来?
犹豫着,尼布甲尼撒抚上房廷裸露的一条胳膊,这次,同样没有遭到抗拒或是躲避,怀中人异常乖顺地承受着,
一脸的平和。
难道说……他是终于回心转意,愿意顺服于自己么?这么想着,尼布甲尼撒心中一阵狂喜。他大力地圈住房廷的
肩膀,蛮横地亲吻起他的额头和面颊。
众仆见状,急急退避,留下他们两人继续温存。
一干人等退净,尼布甲尼撒的动作立刻放肆起来。他也不等白天过去,便心焦地扯开房廷轻便的袍子,看到不久
之前自己留下的鲜艳痕迹,按捺不住地俯首亲吻那里……
「陛、陛下……」微微打着颤,房廷凑在尼布甲尼撒耳边声细如蚊地道了一句─只有对方才能听得到的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