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带着面具的男子立刻跟到门边,坚决地说道:“我也一起去。”
何商拗不过,只得由他。
两人一拉开门,都被披衣站在门口的少年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百里骐分开呆住的两人径自走进屋,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下,淡淡扫了何商一眼后对另一个说:“你半夜闯进
来有什么事?”
愣了片刻,何商赶忙抢着为百里骐介绍:“师弟,这是隐部戊辈的,他现在代替受伤的戊甲担任戊部首领。”
男子也反应过来,跪下身单膝触地道:“属下戊乙拜见家主。”
“嗯。”百里骐点点头示意他起来,随意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衣服问:“戊甲怎么会受伤呢?”
戊乙咬着牙回道:“禀家主,两日前戊部部属在传讯时纷纷被不明来历的高手包围伏击,执行任务的五人中只有
戊甲和戊丁逃脱,戊丙、戊壬、戊癸被杀,三人的信符丢失!除戊部以外,乙部昨日也受到了不明攻击,两人受
伤。属下奉暗部隐首之令,特来请示家主。”
半晌,屋里都是静悄悄的。
戊乙抬起头,见少年面无表情地合目倚在位子上,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目光转向站
在一旁的青年,见他极轻地摇了摇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又等了一会儿,戊乙实在着急,刚想出声提醒一下仿佛睡着了的家主,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刹那间流露出的寒冷让戊乙不觉瑟缩了一下。
[第三卷完]
番外 玄芪一
迷迷糊糊被人剧烈地摇晃着,身上散了架一般的酸疼。我咬牙慢慢睁开眼睛,刺目的白色耀得我又是一阵眩晕。
还没彻底清醒,一股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我费力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死拽着我胳膊的人。
姐姐?这个人真是姐姐么?为何浑身血迹满面惊恐?还有这是......棺材里?
扶着姐姐颤抖的手站起身来,眼前的惨状瞬间让我惊骇的气血凝滞。
横七竖八的满地都是尸体,殷红的血还在不断从他们身上溢出。机械地一一看去,老管家、侍卫、小厮、婢
女......还有......
“爹......”愣愣地看着那个面色青灰的人,他的双目仍然圆睁着,脸上却是一派死气僵硬。也许是下意识的,
反正我真的有些糊涂了,讷讷地向身边的人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他......他......”姐姐的声音向风中的断线,抖得厉害的手慢慢指向前方。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我终于看到了其实早就站在那里的人。
他手提宝剑赤月,背着光,面向着我,就那样一动不动。
......南宫独行......
眼前一黑,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却被脚下的锦帛绊住,往后倒去。
耳边只听得姐姐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我便落入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
“芪,你怎么样?别吓我!”
他的声音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无措和慌张。我闭上眼睛,感到温热的液体迅速沿着眼角滑落。
事情再清楚不过了--
在爹的默许下姐姐用我的“死讯”成功引来了南宫独行,却没料到反被他的怒火吞没了整个山庄......
只是睡过了头,却在一觉醒来之后和他成了仇人。
我明白这或许不是他的错,但庄内上上下下三百多条人命又该向谁去讨?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老老少少各色的面
孔就在我眼前打转,一迭声地叫我替他们报仇。
人世间的事就是这么讽刺无稽,又抑或是我们注定无缘吧......然而只光这么想着,我的心就隐隐作痛,痛得我
无法呼吸。
让我对他下手,我做不到;要我放弃报仇,我放不开。
忽然一个念头蹿进脑中--如果我也死了,就不必向他寻仇了。如果没有我,他也一定会放下执念,做回那个潇洒
不羁的南宫独行。
这样......该有多好呢......
于是我一天天衰弱下去,很快就卧床不起了。
他急疯了,抓来无数大夫给我看病,其中甚至还有御医。但是凭他们怎么高明也拿我没办法,因为我既未受伤也
没中毒。我的病是在心里,药石哪里能及?
最后,他不再到处抓人医我,只日夜不离地守在我床前。他的话实在不多,可仍是笨拙而努力地试图和我聊天。
在他期待的注视下,我也强打精神应着。至于那灭门之仇,我们都刻意回避,他不说,我也不想主动提及。
一天早上醒来,我发现他半倚在我身边打盹,黑发中赫然混有一缕刺目的白。这缕白发仿佛勒住了我的心,痛得
我泪湿青衫。
他被惊醒,抬头看着我,露出一抹苦笑,边伸手擦我的眼泪边低声说:“你这是何苦呢?”
是啊,我也想问你,你这是何苦呢......
晚上,我顺从地喝了药,粥也比平时多吃了半碗。偷眼看他,果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心中一时软下来,见窗外明月东升,又是一个十五月望之日。我施法借月之精气,强撑着主动向他求欢。只没想
到他却干脆地推开我,不悦地皱眉道:“老实躺着休养,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松开环着他的手躺回枕上,微微笑了起来,心中却怅然叹着--这最后一次......也不可以么?
见我不言语,他复又紧张起来,小心地抱着我嘀咕道:“你又瞎寻思了吧?我南宫独行这辈子心里就认准了你,
哪怕你老了丑了变了个人我也只认得你一个,况且你还是那个样子呢!只是......现下你的身子绝受不得折
腾......”
闭上有些发酸的眼睛,听他继续在耳边轻声喋喋不休,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
默默下定决心,不再理他说些什么。径自解了衣带,将那羞恶之心统统抛开,紧紧缠上身边的人,顷刻间心底温
柔怜爱全然化作入骨风情。不管今后何去何从,这一夜我甘心为他曲意承欢,同他抵死缠绵......
再醒来时,见他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羞赧气恼,正轻手轻脚地企图检查我的伤势。看着他那小心的样子,我突然
间就想通了--人活一世,所求不过尔尔。
身上虽然还是恹恹的,心却放轻了。
然而上天真的和我开了个大玩笑。
当我终于想活下去时,我还是死了。
后来我才知道,被我们遗忘了的姐姐逃到了过去依附山庄的一个小帮派,在孤寂中产下了一个女婴,又在绝望愤
恨中悄悄潜到了我的住处,偷换了我的汤药......当然,这都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而这些事我本来可以不用
知道,如果骆溟没有使用禁术救我的话。
可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
骆溟偷偷挖出了我的尸体,用锁魂术将我的魂魄定在身体上。为了救我,他来不及寻找其他合适的人,就把他自
己也作为祭品发动了阵势。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是活了过来,然而却只能待在阵势之内,只有十五月圆时方能以月光分魂化形显于人前;更
糟糕的是,我的身体没有了痛觉和体温,就如同周围的冰雪一样冷,只有魂魄寄存的心口还勉强有一丝温度。
因为脱离了三界五行,我实际上成了极为特殊的存在。这使得我的玄术突飞猛进,不仅能够预知世人命格,甚至
可以窥测到其他世界的事情。
我像一个旁观者,清楚地看着芸芸众生,却要孤单地面对着日升月落。
至于那个人,不是没想过去见他。只是,见了又能怎样呢?我已经不能陪在他身边了。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我
在这里,必然会不顾一切地找来。然而这雪峰之上,又岂是常人可以久留的?
所以,还是让他认为我死了,等他慢慢忘了我吧。
告诫自己也要忘了他--不去推算他的命运,不去窥视他的境况,就这样慢慢忘掉......如果实在忘不了,就静静
等待阵势崩坏的那一天,让一切都灰飞烟灭,归于无形。
番外 玄芪二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见那孩子着急地蹙起眉,心中觉得暖暖的。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看样子自己的选择很正确呢!
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即便为了他的重生必须要我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狠下心来朝那没有防备的身体重重一推,那孩子惊呼一声倒向生门之中,最后看向我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和隐隐的焦急......
集中精力默诵口诀,周围的混沌渐渐清明,我亦离开了虚无界。
站在花墙下,恐怕这世上再没人能看到我了。不过没关系,用来孤单的时间也已不多,索性不去想它。
眼见着少年重新睁开眼睛,迷茫的目光也慢慢有了焦距。方到此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说到底我也是在豪赌。毕竟这神石回天的方法只是古籍中的记载,究竟是否会奏效我心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现
在看来,玄族典籍的记载果然高深玄妙。
不过......
那孩子应该已经发觉了吧--因为那一滴血引的缘故......
看着我教了六年的徒弟暗自惊慌还强作平静的样子,不觉慢慢微笑了起来。
你以后恐怕瞒不过他了呢!不过别怪师父,我也不是故意的呀......呵呵......
目送他们远去,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不舍起来。毕竟是看着他们慢慢长大,可能在心底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
孩子吧。真想继续看着他们幸福地生活下去,成就他们自己的一片天地......
其实即便只能陪他们走到这一步也是天大的缘分。
不知不觉就想到了从前的旧事。
想当初骆溟初建锁魂阵时只找到三个有玄族血统且会使用相当程度玄术的人,加上他自己也只能勉强镇住东西南
北四个方位。因此经过十六年,阵势开始出现松动的迹象,阳气开始慢慢向阵中渗入。
说实话那时我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我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另一方面我也不忍轻易放弃骆溟付出巨
大代价为我换回的生命。正在矛盾烦恼时,孜骞带着四个弟子找到了这里为我续阵。
南宫独行还是宫主之时,骆溟是浮云左护法,而右护法就是孜骞。那时我和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对他的印象
却很深。他是骆溟的师弟,而他们俩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亲兄弟。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兴趣喜好,甚至两人连相貌
都有几分相像。
一看到他,即使不用推算我也明白了许多事情--他和骆溟真是太像了。
他没有丝毫玄族血脉,但他带来的四个孩子都是玄族后裔。阵势加固后,他却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陪我在冰冷
的雪峰上住了几天。
孜骞临去前交给我三件东西:一把琴,一本书,一封信。
琴是孜骞为我寻来的,灵石为身,千金难求;书是南宫独行所作,我死之后他便苦心钻研药毒之学,更将所成记
录下来放在我“坟”前为祭;信是骆溟所留,告诉我一件我刻意回避了十六年的事。
不得不说还是骆溟最了解我。
确实,我这一生,所欠所累之人太多。然,祸及无辜的下一辈却是非我所愿。
带着补偿的心情,我开始关注姐姐的女儿。
骆溟从南宫独行的剑下救下了她,孜骞将她放在玉衡楼中养大。如果没有他们两人,那小生命就会像我的姐姐一
样早变成一抔黄土了。
她叫上官静,孜骞起的名字。几乎没有人知道,上官,是孜骞的姓氏。
从表面看她似乎和别的孩子一样,其实孜骞却在暗中极力的关照和保护她,让这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长成了一个
善良、坚强的好女子。
然而我推算过她的命格才发现--享年不长,夫君早逝,孤苦无子。
对于一个女子,这简直是最凄惨的下场。无法看着她遭受这样的境遇,我违背天道开始干预她的命运。
这么做是极其凶险的。人的命运环环相扣,一丁点的改变可能就会惊天动地。尤其是她命中无子,我也无法凭空
给她变出儿子来。
冥思苦想下终于有了主意。
在她未出生的孩子胎死腹中之时,我从异界偷出一个刚离体的灵魂附到胎儿的身上。岂料变故突显,那个灵魂与
死去的胎儿异常契合,强大的命场足以改变成千上万人的命运。
大惊之下我才发现,我偷出的这个亡灵竟然刚好是“命煞”。
“命煞”魂带煞气,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也许会毁掉无数人。然而事已至此,想要分开“命煞”和寄体已经不可能
了。焦急之下,我仔细观察“命煞”的运势,反复推算各种可能,终于找出了一丝转机--这个灵魂上牵有极细的
一条缀线,如果找到缀线所牵的另一个灵魂,便有可能羁绊住“命煞”的煞气。
我再次到异界找到了那个灵魂。可他的阳寿还未尽,且身上牵有一条很明显的因缘线。我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带他
走,便施法截断了他身上的因缘线。
其他的牵连断掉后,两个灵魂间的缀线蓦然变粗,还没等我施法,这个灵魂已经被“命煞”吸了过去。
结果,静儿诞下了一对双生子。
这对孩子的到来使我百无聊赖的生活凭添了一份牵念。除了练功和发呆,我所有的时间几乎都用来关注着那一家
四口的生活。看着他们,那份安宁平和我也感同身受。
几年后,孜骞回到了雪峰,日夜不离的陪着我度过了半年时光。阵内的阴气迅速侵蚀着他的身体,但他还是坚持
陪在我的身边,直到他无法再睁开眼睛为止。
似乎我身边的人都是这般固执倔强。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办法阻止他靠近的,但我推算过他的命格,就算他回到浮云也还只有两年的寿命,与其如此倒
不如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在这里平静地度过余生。
经过这些人,这些事,我的心也终究变得坚硬了呢......
埋葬了孜骞,再看他们一家的景况,竟已经是大不一样了。惊疑之下,我又重新为他们推算了命运,没想到每次
推算得到的结果都不同,更让我惊讶的是那两个孩子的命格都隐隐显出衰亡之相。
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照理说“命煞”决不会早夭,且两个孩子都身有霸气......莫非是我强改上官静的命运造
成几个不确定的命格间相互影响,致使命数发生混乱?
趁着十五月圆之夜凝神化形,靠近两人又仔细推算了一次,结果终于发现两人命中各有一大劫,若得度过便可高
枕无忧。弹琴引出“命煞”,将石仙化成玉佩模样交给两人。只要他们魂不离体,纵使遇上什么变故,我都还可
以想办法挽回。
紧接着的连番变故有的是我提前算定的,有的则出乎我的意料。但我每月只有一次化形的机会,想要提前给他们
警示实在是杯水车薪。况且有时候即便可以让他们小心提防,既定的命运也不会轻易被避过。
后来“命煞”的劫数先出现,幸好有石仙镇着才得魂不离体。待到晚上圆月东升时,我施法将他带到雪峰之上。
此后的三年中,他不断吸收锁魂阵的灵力,再辅以骆溟教给我的那种玄族独特的内功心法,最终重新复苏。
此时另一个孩子已被南宫独行带走,我便按以前计划的那样教导“命煞”,试图逐渐化解他与生俱来的戾气。无
论如何,他们两个在我们身边至少是安全的。
一晃六年,我发现另一个孩子的劫数即将出现;同时,由于锁魂阵的灵力被大量的消耗,阵势也出现了提前崩溃
的迹象。
好在“命煞”能力极强,赶在阵势崩溃前练成了《极宗七式》。有了他的帮助,我才得以寄魂于灵石之上,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