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离开你——吉琉璃

「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

酒吧老板翻了个白眼，「我只知道他是个大学生，绝不是什么MB。」

「如果再见到他，帮我把这个给他。」穆凯将写着自己电话的纸片递了过去。

从酒吧出来，穆凯开车来到圣詹姆斯墓园所在的小山丘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利物浦市的市容。

晚风吹过，带走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他掐灭了手中的香烟。

难道自己误会了那少年，可明明是他主动搭讪的，真的只是想要找个床伴么？

穆凯决定不再去想这个行径有些莫名其妙的家伙——如果是巧遇，他拿走自己的照片，不会是毫无目的吧？那就

等着好了。

事情转眼过去了一个月，穆凯接到了老师珍妮佛.梅伦教授的邀请，要他去圣伯伦大学助教。

又见爱徒，喜笑颜开的珍教授在他脸颊上左右各吻了数下。穆凯温顺地弯下腰，回吻了仅到他胸口的老师。两人

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兴致勃勃的聊着这五年来、彼此的经历和变化，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噢，是我的学生。我请他下课以后过来的。」 珍教授眼中一亮，起身去开门。

进门的少年让穆凯大吃一惊，脸上却若无其事。

珍教授指着穆凯笑道，「谦，凯是你的学长，他从下周开始就是我的助教了，你要配合他熟悉最近的教学进度哦

。」

面前的少年一幅乖学生的标准扮相，穆凯也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你好，谦！」穆凯走过去，故意在名字上加重了语气，又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补充，「宝贝，你不会这么

快就忘记我吧？」伸出手，穆凯状似亲切地握住了学弟的手，十分满意对方眼中的惊恐神色。

「凯，谦可是我现在最心爱的学生，你不可以欺负他哦！」珍教授没有注意到两人间的不协调，在一旁整理资料

，一面开着玩笑。

「是的，老师。」凯笑得狡猾，他是终于逮到了狐狸的猎人。

谦收拾了眼底的慌乱，将手抽了回来，「老师，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和凯学长和睦相处的。」

「那样最好，你们一起去用午餐吧，大家多聊聊。」珍教授和蔼地笑着。

穆凯轻轻阖上珍教授办公室的门，这才大步去追早已走远的谦。在通往食堂的小路上，穆凯堵住了埋头紧走的谦

，「喂！照片还给我，『学弟』。」

谦将头扭到一边，绕过他依旧继续向前。穆凯紧紧跟在对方后面，路过一片小树林时，突然将谦拽了进去。

被压在树干和身体之间，谦努力挣扎着，「你干什么？放开我！」声音有些心虚。

「你说，我们还有什么没『干』过么？」穆凯轻松地单手将少年的双臂锁在身后，故意在他耳边说着暧昧的话语

，微热的气息激得谦一颤。

「放开我，你压痛我了……」

「你真的叫『谦』啊，我本来以为是假名字呢。」穆凯的一只手慢慢撩起谦的衣摆，抚上了那纤细的腰际，「头

发是染的、眼睛也是彩色眼镜……但你也真奇怪，做那种事情还用真名？」

他的手下微微用力摩挲起来，谦无法避开，「可惜，那么漂亮的肤色，是故意晒黑的？」

「我高兴！你管得着么？」谦红着脸反驳，慌乱间自己承认了身份。

穆凯轻轻开口，「拿走我照片，你有什么好处么？」

谦扭过头不回答。那夜之后，他其实是去了海边打工，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再次跟穆凯见面。

穆凯脸上笑容依旧，「要我温柔一点，你才肯说么？」他慢慢解开少年的衣扣，将他的上衣拉到交叠的臂弯处。

这已经足够吓坏惊弓之鸟的谦，那晚被粗暴对待的记忆迅速浮现在脑海里，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要挣扎反抗，身

体却瑟瑟发抖。

是不是玩得太过分了？穆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显然吓坏了学弟，他松开双手退后一步，少年立刻顺着树干滑到地

上。

过了好几秒，他才抱着膝盖低声咒骂起来，「混蛋，我最讨厌你！最讨厌了……」

「好了啦，算我错了，你乖乖告诉我做那件事情的原因，好不好？」穆凯心中有愧，陪在一旁诱哄起来，「我们

并不认识啊，而且之前你的行为，想不让人误解也很难吧！我们又不认识……」

穆凯努力做着解释，谦却突然一把将毫无防备的他推倒在地，哭泣着大骂起来，「混蛋、混蛋、混蛋……你是个

大混蛋！……去死啊！」

谦吼完，还不解恨地一脚踩在穆凯的踝关节上，转身奔出了树林。

踝关节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之一，好在谦当时脚下留情，穆凯还只是哀哀倒地叫唤了几声。

这天之后，穆凯一直想要再找个机会跟谦好好说清楚一切。

好不容易逮到一节课后，穆凯拦住了要离开的谦，「我们不能好好谈谈么？」

谦扫他一眼,」恐怕不行。」

「如果那天是我吓到了你，我向你道歉！」穆凯事后猜想，谦那天大概真的只是去酒吧玩乐，碰巧遇到了多疑的

自己。

「不用假惺惺了，我们之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可以走了么？」

不满于对方急于摆脱一切的表现，穆凯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肩膀，「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你根本没有否认自己是

个MB！而且那天我喝了那么多酒……我根本不认识你，又怎么知道你不是出来卖的？」

吼到一半，穆凯突然注意到了谦的异常，他眼中的绝望神色、还有微微发抖的身体，一起在泄露着此刻的谦心里

有多害怕、有多伤心！

「看样子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许久，还是谦开口打破了僵持，那双淡色眸子里隐藏着不知名的情绪，声音低

低的接下去，「我接受你的道歉，让我走吧。」推开穆凯，谦抱起书本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是还呆愣在教室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的伤心究竟因何而来的穆凯。

第二章

夜幕降临，穆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无意识地按着手里的遥控器，任由画面不停跳动在各个频道之间。

对于谦，他越来越感兴趣，也越来越迷惑。

他可以理解现在的大学生会为了寻找刺激，到酒吧找人玩上几次一夜情。可是，仔细留心谦的举动，又根本不像

是那种放浪形骸的少年啊？还有，自己被拿走的那张照片，又算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为了收集起来做纪念？这

个谦，为什么总要用那种欲语还休的表情看着自己？太多的疑问纠缠起来，让他也陷入了迷雾重重。

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穆凯定了定神，接了起来。

「嗨！老朋友，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穆凯立刻听出是老友彼德，「哈，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还准备偷偷开车过来诺丁汉，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那么只好换我给你惊喜了！」彼德先生大笑起来，「你在利物浦的管家告诉我，你已经到了圣伯伦，说不定早

已经见到他了吧？」

穆凯听得一头雾水，哪个「他」？

彼德对方已经大笑起来，「你当年离开英国时托付给我的那个孩子，他真是个好小子，居然也考进了圣伯伦！」

因为这一句话，穆凯五年前的记忆被翻了出来，他记起了那个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月的孩子。

彼德不掩话语里的骄傲，「而且，他正是拜在珍教授的门下……」

穆凯拿电话的手一紧，立刻从沙发上坐直起来，他的心开始往下沉。

天啊，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他现在的名字叫黎谦，不过，我们还是叫他浅浅。」

穆凯抓住话筒的手心冷汗直冒，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他长成什么样子了？」

「咦？我还以为你会很容易就认出他呢。」

该死！当年他的全部心思都还在凌轩身上，根本不曾刻意留心身边的人。那时短短数月的相处，他甚至对『浅浅

』这个名字都已经毫无印象！

挂断电话，穆凯皱着眉走进书房。努力回忆了好半天，他从书柜最下面的一格里，翻出了一叠沾满灰尘的照片。

一张张的彩色图像，让穆凯的脑中浮现出了当时一幕幕：

「凯，别离开我，求你……为什么你不可以带上浅浅回国？」

「凯，你一定要带上这些照片，千万不要忘记浅浅啊。」

「凯，浅浅等你回来！」

……

恍若时光倒流，而那照片里的人，早已今非昔比。

穆凯将那叠照片放在桌面上，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坐在露台上，他俯瞰着这个城市的夜景，慢慢将

那些并不久远却依稀隔世的往事，一点一点提上心头。

五年前，穆凯把孩子从黑街带回来，就塞到管家手里，「帮他洗干净，打电话请医生过来处理一下！」然后头也

不抬地上楼休息去了。

再次见到那个孩子时，他身上绑着厚厚的绷带，躺在花园的藤椅里。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脖子和露出毛毯的手臂上，覆盖在苍白皮肤上的淡淡茸毛变成薄金色，配着秀气精致的五官

，仿佛静静睡去的安琪儿。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脚步惊动，墨羽般的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一双水漾的大眼睛，

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了来人的影子。

穆凯十分惊奇，「你就是我带回来的？那只脏兮兮的老鼠？」

孩子看向面前英俊的男人，凭直觉就断定他是这座大宅的主人。

孩子怯怯开口，试图道谢，「您好。」

苏醒后，他从照顾自己的女佣姐姐口中得知：这位叫做『穆凯』的少爷，在那个冰冷的暗夜里，带回了奄奄一息

的自己。

「养好伤，我会叫管家安排你离开。」丢下这句话，穆凯准备转身离开。

忽然，一串晶莹毫无预兆地从孩子美丽的眸子里，就这么直直滚落了下来。穆凯一怔之间，那些闪耀着亮光的水

晶珠子，已经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喂，你是男孩子吧？」穆凯有些慌张，冰冷的表情柔和了下来，随手掏出手帕盖了上去。

「麻烦……啧，你就留下好了。」穆凯是个害怕眼泪的人，「我不会赶你走了，不要再哭了，很难看！」反正屋

子够大，暂且多安置一个人好了。

孩子的视线被雪白手帕遮挡住，惊惶的感觉着穆凯不耐烦的语气却配合温柔的擦拭。男人的指间仿佛散发出一种

安定的气息，让孩子惊恐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先前的昏迷之中，他下意识淡忘了这半年来的折磨，原本善良温和的天性，在被带回来温柔对待后的极短时间里

，很快就被从心底恢复过来。莫名的，他直觉着这个人，是会跟自己很亲近的。不同于自己流浪生涯里遇到的任

何一个人，他大概是可以安心相信的呢。

有一天早晨，两人在饭厅用餐。

「凯，你还是给我取个新名字吧！」孩子突然向穆凯恳求。

放下看到一半的报纸，穆凯将手在餐桌上支起，笑着开口，「你想要什么名字呢？」

孩子想了一想，十分认真地回答，「要能记在凯心里的那种。」

穆凯将合起的十指慢慢移到额头上，沉思了片刻开口，「就叫『浅浅』吧，我会放在心里一辈子的。」能留在自

己心底的，始终只有凌轩。可惜这么多年以来，终究是情深缘『浅』。

孩子看到自己的要求被如此认真地回应，开心极了。

不出一月，浅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快就已经愈合得看不出任何痕迹。儿童特有的无暇嫩肤，比女孩还要精

致的容颜。无邪的笑容，可以打动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穆凯渐渐怀疑自己当夜是不是把一位天使当作是丑小鸭，贸贸然地捡了回来。

「你到底是哪里的人啊？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可是这皮肤……啧啧！」穆凯伸手捏住孩子白嫩的脸蛋。

「疼……」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孩子想要挣脱出来，「以前捡到我的阿姆说，我的婴儿包被上绣着一个中文的『

黎』字，所以她猜我是有亚洲血统的啦！……住手，痛啦，不要玩了……」

穆凯玩得不亦乐乎，谁叫玩具可是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啊！

别墅里的人很奇怪，他们向来没有什么同情心的少爷，怎么会收留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穆凯少爷脸上不时朝

孩子露出的温柔表情，可从来都只有面对凌轩少爷时才会出现的呢！

假日里，穆凯喜欢带着浅浅去市里的艺术展览馆和博物馆。利物浦的Walker艺术展览馆，是伦敦以外绘画作品藏

量最大的展览馆。而位于Albert Dock的Tate Liverpool，则藏有二十世纪的艺术作品。还有利物浦博物馆，它是

以考古学、民族学、自然史、天文学等主题为中心，收藏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一百余万件的文物资料，尤其是以日

常生活用具为主的风俗历史馆，以及收藏各式各样的陶艺品展最受欢迎。

「浅浅，不要靠得那么近，会被警卫骂耶！」

「可是看不清楚啊！」浅浅嘟起红红的小嘴，不满意地绞着指头。

「真是，我抱你起来看啦！」

浅浅的心脏加速着『嘭、嘭』直往嘴里跳。凯扣在他腰间的手掌，灼热的温度透过淡薄的衣服，不断传进他的身

体里。

穆凯将浅浅高高举了起来，「叫你吃饭那么少！又矮又轻，下次试试把你当成风筝来放……」他的笑语，让浅浅

幸福得早已满脸通红。

这是浅浅十三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天空好像总是蓝的，就连下雨的日子，凯也会带着他去雨中寻幽。不只

有四处游玩时的乐趣，即使是和凯在一起的一顿普通午饭，也让浅浅快乐不已。

「凯，你那份扬州炒饭，可不可以让给我一勺。」浅浅故意伸了银匙过去，作势要抢。

穆凯连忙护住，一叠声地抗议起来，「你叫老板娘再炒一份，不就行了？」

「可是，凯你那份火候掌握得特别恰当啊！」浅浅继续耍赖，目标就是凯吃过的那盘。

「喂！老板娘，这里有个小子，竟然怀疑你的技术耶！」

胖胖的老板娘拿着炒勺站在厨房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为着她的一盘炒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

攻防战。

半年的相处，浅浅尝试到了从未有过的宠爱温情，小小的心灵，全都填满了穆凯的身影。他是多么希望，这样的

日子一直、一直下去，等到自己长到够大，就可以明明白白告诉穆凯他的心事。可是，浅浅并不知道，穆凯对他

的好，只是给一个捡来孩子的。那个时候的穆凯，急需找到一个感情抒发的渠道，以缓解他对身在地球那面凌轩

的无能为力的爱恋。

无缘无故得来的东西，最是不可靠，这当然也包括『感情』。当穆凯终于下定决心回国去找凌轩，便意味着浅浅

的幸福暂停在他十四岁周岁生日的那天。

特别的生日晚餐，席间，穆凯递给浅浅一份文件，「浅浅，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那里面成叠的原件，证明着穆凯已经成为浅浅监护人的事实。

浅浅简直高兴疯了，他没有想到上天会如此眷顾自己——有了这份手续，他满以为可以安心待在凯的身边。

可是，穆凯的下一句话，却让浅浅霎那间从幸福的巅峰直跌到了地底，「你明天起程去诺丁汉，我的好友彼德一

家会帮我照顾你，直到你长大。」穆凯随意交待着，仿佛这是一桩自然不过的安排。

「凯，我不明白……」浅浅拿着文件袋的手颤抖起来。

「哦，我后天的飞机就会回国，短期之内不会回来啊。」穆凯伸手将膝上的餐巾拿开，笑容不改，「你会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