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想,也许真的是诅咒也不一定。”离夜勾了勾唇角,似乎笑了,仿佛自嘲,“不论是前世今生,我都注定
要亲手将生我之人亲手送进地狱。”
第 6 章
——血缘于我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我讨厌跟我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曾经,他好像是这么说过的。
“夜,你……”
璟燚的话还没有出口,离夜的手已经慢慢抚上了璟燚的面颊,有些失笑,道:“璟燚,你这是什么神情?往一随风,
本不该过于纠缠,不过是因为你想听所以我才说而已。”
璟燚的手慢慢覆上了离夜放在他脸颊上的手,看那清浅的笑靥,也许是真的不在意吧。
但是,这天下间没有谁是天生无情的,纵然现在可以真的不在意,当时又该是以怎样的心情亲手杀手亲生父母的呢?
“那么,璟燚,还要听吗?”离夜叹息一声,问道。
“嗯。”毫不犹豫。
“那个生我的女人,算起来也不算是死在我手上,她是难产死的。”
璟燚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生我的女人”,叫一声母亲也不会怎么样吧。
仿佛知道璟燚的所想,离夜淡淡道:“父亲与母亲这样的称呼,应该是对于亲人来说吧。”而那两个人于他而言,怕
是连陌生人也不如的。
知道暂时跟这个人讲道理估计也讲不通,璟燚回到了原来的话题:“所以,你的父亲才不喜欢你的吗?”
“那个男人讨厌我是事实,”直接忽略了璟燚说的那“父亲”二字,离夜淡淡道,“不过并不是因为我害死了那个女
人,其实我有时想,如果那个女人那个时候不死的话,她以后可能的结局应该是生不如死。”
“那个男人,虽然我实在不怎么喜欢他,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我见过并且能够让我认同的绝对的强者之一。
”
离夜说得很认真,却倏忽一转,多了些嘲弄,“那个人就是那么强势,强势到连自己一丝一毫的妥协也无法容忍。”
因而也不懂得,刚者易折,虽然以他的身份而言,还真没有多少事需要他委屈以求全。
“而那个女人和我,就是他为了得到家族的权利而不得不妥协的证明。”
“所以,你父亲他……”后面的璟燚大概能猜得出来,却不敢说出口。
“你想得没错,”离夜安抚地握了握璟燚的手,“他把我扔进了我家族的杀手训练营。”也算是眼不见为净吧。
“璟燚,”感觉到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渐渐地越收越紧,有些无奈道,“你再这般,我可真的就不说了。”
深吸了一口气,璟燚放松了语气,道:“继续。”
腰间的手似乎没再收紧,不过,好像也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其实我想他是想杀了我的,不过,可能多少对于族里的人还是有些顾忌的。”
“听你的意思,你的身份在家族中的地位应该不低的,他这样子也不会有人阻止吗?”璟燚问道。
“不会有异议的。”离夜的语气已经漠然,“因为罗斯紫尔德家族不需要弱者。”
“后来?”
“我记事以来对于自己的身份都很清楚,虽然我身边的人并不知道。这也是若儿第一次见我时会那般错认的原因,在
我十八岁成年礼之前,包括许多家族内部的人,其实都并不知道罗斯柴尔德家族路易少爷的存在。”
很多事情离夜并没有明说,但是,璟燚也是可以想象出来的。
以离夜的性格来说,是无法容忍受人摆布的吧;而那位父亲,只从这寥寥数语而来的印象,也不是一个某于人下的人
吧。
这样两个人撞在一起,绝对是“一山不容二虎”的戏码吧。
离夜这样的性格,想来除了当年在皇宫中,应该大部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才形成的吧。
“夜,其实我现在有些好奇,你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璟燚觉得云霜和我相象吗?”离夜没有直接回答璟燚的问题。
“完全不像。”斩钉截铁。
“璟燚,如果你见过以前的慕容寒玥,你就会发现,真的很像。”
“寒帝陛下?”璟燚挑了挑眉问道。
离夜的身份向来不止一个,以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人大概不同身份时的行为举止也该是不同的,该说是百变千面吗
?
不过,现在看到的,这样的深沉与平静,该是真实吧。
“大概吧。”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点一滴地将他手中的东西拿过来,但是,”离夜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我发现,其实我
并不是想要这样的。我一开始只是想要他可以认同我的。”
虽然执意不愿承认,但是,无可否认,心中“父亲”的位置,曾经真的有他。
憧憬着有一天站在他面前可以得到他的认可,却在追寻的过程中不经意间丢失了原本的目的。
“璟燚,追求的过程中却遗忘了自己原本追求的目的,其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离夜的话语有些意味深长。
“所以?”
“所以,璟燚,原谅炎琳霜,也原谅你自己吧。”
“我不明白你的话。”璟燚微偏过了头,没看离夜。
“你一开始所想的,真的是报仇吗?”离夜慢慢张开手臂,璟燚搂紧在怀里,才接着道,“看着她日益浓重的悲伤,
其实只是想要她开心的,不是吗?”
一阵沉默,离夜也没有在去试着说服什么,很多事情璟燚不是想不通,而是不愿意去想而已。
了解炎琳霜曾经的苦难,理解她的选择与欺骗,却没有办法原谅。
因为曾经伤了离夜,所以,连自己也无法原谅。
在那场夜宴中,如果离夜的武功没有恢复的话,璟燚根本不敢去想到底会发生什么。不是不相信离夜的能力,只是惊
惧那样的可能性。
曾经那么轻易出口的“恨”字,现在全都变成了最尖锐的嘲弄。
同样无法否认的是,之所以这样的固执的不原谅,只是因为心底深刻的在意与牵挂。
离夜说得没错,小时候留在心底最深刻的,除了那一场大火之外,就是母亲落泪的双眼。
是希望你幸福的,母亲。
晨光咋露,璟燚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身边人恬静的睡颜,温柔一笑。
轻手轻脚地起身来,随意披了一件上衣,端起一杯清水放在了唇边,看着窗外朝霞绚烂,又想起昨晚离夜的话。
不可否认,对于母亲的心结直到昨晚才算是真正的解开。
想到这儿心中蓦地一沉。
离夜向来不是多话之人,昨天却突发奇想对自己讲起过去的经历,虽然这也是自己先要求的没错,但是,他说了那么
多的原因,也许就只是为了最后那一句话的吧。
——追求的过程中却遗忘了自己原本追求的目的,其实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还能说些什么呢?
寒帝陛下做事果然是鬼神莫测,化解一切于无形之中。
不否认,心中暖暖的,有些清甜的味道。
不论他如何的厉害,能让他如此费心的人,是我吧。虽然又让他担心的,有些心疼。
转过身来,紫眸盈盈,本来熟睡的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然醒来。
璟燚缓步走到离夜身边坐下,习惯性地抚了抚他鬓间的发丝,有些歉意道:“吵醒你了吗?”
离夜摇了摇头,缓缓坐起了身来,璟燚赶忙拿了衣衫给他披上,伸手帮他把雪色长发至衣领间拨出,却蓦地眼眸一沉
,伸手一把将眼前的人带进了怀里。
“怎么了?”对于璟燚这样的举止离夜没什么不适,只是有些疑惑。
璟燚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至他现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雪发下颈间优美的曲线,白皙的皮肤,不变的冰雪的气息,晨光下晶莹的耳垂。
璟燚浅浅的呼吸带着些暖意喷在耳边,带来些酥麻之感,离夜下意识地缩了缩颈子。
“璟燚,怎么了?”又问了一次,有些无奈。
璟燚搂着离夜,下颚放在他肩上,半晌才嘻嘻道:“耳洞……”
“这很意外吗?”离夜挑了挑眉,唇角多了些笑意。
“锁情坠。”璟燚闷闷地说道。
当然不意外,很多人都知道当年的寒帝慕容寒玥左耳上浅垂蔚蓝色锁情一坠。不过,这锁情锁情,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
“所以呢?”离夜声音中似乎多了些兴味。
“不怎么。”璟燚咬了咬牙,道。他当然知道现在来翻旧帐是多么无意义的事,根本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真是个傻小子。”离夜缓缓转过了身,唇角是刻划入骨的温柔。
璟燚眼眸微黯,搂着离夜的手一紧,忽然拉近的距离,呼吸交融,离夜触不及防心神一晃,却就在片刻,带着热度的
唇舌已然覆在了唇上,温柔而流连。
离夜轻叹一声,启唇将对方的唇舌纳入口中。
唇齿相依,熟悉的气息盈满了整个口腔,温柔却也难掩激情。
一番巡礼,虽不满足,但现在也足够了。两人分开时,气息都有些不稳。
“夜,不要把我当作孩子,孩子是不会这么做的吧。”
离夜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稍稍紊乱的呼吸,就听见耳边带着些魅惑的嗓音低低地响起。
当与离夜步出房门,站在叶若与凌霄的房门前的时候,璟燚终于反应过来离夜为什么这么早起了。
——欧阳静已经醒来了。
房门紧闭,令人不安的静谧。
凌霄负手站在房门外,眼神明澈,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几分疼痛,望着房门却又似乎望着虚空,是透过了那房门在看
着别的什么吧。
看凌霄一身白衫露生,看来也站了有些时候了。
离夜叹息了一声,放开了璟燚的手,举步朝房门走去。
第 7 章
晨风送来几分暖意,吹在心间却只留了些许苍凉。
离夜在房门前站定,沉吟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推开了房门。
原来的血腥已经散去,空气中沁着浓郁的药香,仿佛是为了让人忆起那还不曾远去的伤痛。
在那门开的一瞬间,凌霄站在离夜身后蓦然眼中一痛,有些无力地垂眸低叹。
凌霄宫雪衣随风,一剑傲然天下,纵横数十载,此等踌躇滋味,今时方才知晓。
抬手轻掩去一眸创痛,那一双灵动双眸却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那双眼眸黑白分明,却带着从来不曾有过的乞求与无助,然而,他还是作出了最残忍的决定。
悲伤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酝酿地太达痛楚,有如一片尖利的薄刃,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离夜却是神色未变,没有片刻猜疑,提步走进了房中。
直到房门再次关闭,凌霄与离夜没有半分交谈与示意,两人房内房外,却是说不出的默契,只是因为此时心中所牵,
都是同一个人吧。
镂空的窗花有几缕阳光跳入,却被那层层青幔阻隔,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并不真实的忧伤中。
离夜的脚步依旧是不紧不慢,一步步走到了内屋的床榻前。
锦被深处,一人蜷缩其中,手紧握着被角,似乎在颤抖,那压抑的哭泣声也终于真切地在耳边响起。
离夜慢慢坐在了床边,床上的人仿佛终于觉察到了他的到来,那本来就压抑的啜泣声愈发地低了下来,只是,那颤抖
却不知道为何剧烈了起来。
离夜面上依旧平静,眼中的悲伤却终于渐渐浮上了水面。
离夜的手向来是极稳的,以他的功力,就是接下顶尖高手的全力一击,却未必会有丝毫的失控,然而,此时他放在床
上的手已经数次差点儿掐入那上等的楠木中了。
如果真是我欠了谁,为什么却要若儿来偿还?
沉静的气氛,本是几不可闻的啜泣声,却似乎愈加的清晰了起来。
离夜的手慢慢放在了叶若抓着的被角上,接触到那柔软的锦被时手微一顿,因为那加剧的颤抖。
心疼,却还是泮分犹豫。
病中的人到底还是虚弱,没有费多少力气,锦被慢慢被揭开了。
原本紧拉着被角不放的人突然放手了,却蜷缩着身子到了床脚,眼泪似乎终于不再压抑,流出了绯红的眼眶,神情似
乎有些迷乱,望着离夜突然涩声道:“你为什么不救他?……他明明可以活下来的……他是我的孩子啊……”
嘶哑的嗓音,低低地吐出的却是最尖锐的控诉。
离夜神色一柔,轻叹一声,拿着被子慢慢裹在了叶若身上。
叶若奋力地想要挣开,那些动作却仿佛打到了棉花上尽皆消于无形之中了,离夜的动作依旧是温柔得仿佛可以拧出水
来,却也是不容任何拒绝地坚持。
“你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不要感冒了。”清浅的嗓音淡淡地说着。
如此一句看来似乎不着边际的话却好像一下子激怒了叶若,她奋力一挣,脱开了束缚,一把抓住了离夜的手臂。
“你为什么不救他?……都说寒帝陛下无所不能,却为什么连个婴儿也都救不了呢?……”
离夜眼眸似乎暗了暗,却还是小心地扶着叶若。
“若儿不是早就知道答案了吗?”一阵沉默,离夜终于淡淡地开口道。
看着眼前的人,紫眸清澈依旧,平常的冰寒却早已不在,只是一汪温和,唇角似有浅笑,却少了些疏离与飘渺,多了
些真实的温度,叶若有些迷乱的眼神突然一聚,随即却仿佛愈加涣散了起来。
“你不要说,我不想知道。”叶若突然放开了离夜的手,捂着耳朵摇着头,仿佛想要摆脱什么。
“虽然我一直觉得有时候逃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离夜说着,伸手慢慢拉开了叶若捂在耳旁的手,“这一次
不行。”因为这次逃避的话,只会让你更痛苦而已。
“若儿,你该知道,我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除了那些我在意的人之外,其他人多看一眼也觉得麻烦。
“我在意的人是你。至于那个孩子,还未出生,不过一堆细胞而已。”当然,他即便真的出生,对我而言也不会有多
大的意义吧。
“你觉得我会因为他而舍弃你吗?”
很温柔的语调,离夜不急不缓地说着,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叶若愈加悲伤的神情。
“不过,我还是该说对不起的。”我终究没有保护好你。
那一句话蓦然带出的伤痛与无力似乎让叶若微微一怔,迷乱的神色似乎消散了一些,目光稍移,落在了离夜抓着她手
臂的手上。
坚定的,却也是极致地温柔。
一直都是明白的,面前的这个人,永远都是不忍心伤害自己的。方才能够那么容易就挣脱也是因为他本就没用多少力
气吧。
因数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自己又何尝舍得伤他呢?
只是,还是伤了他的吧。
明明就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自己受了伤他一定比自己更痛的,但是,当时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会那样直接地就说出
了恨他的话来呢?
“若儿,还好吗?”感觉到原本手中微弱的挣扎突然彻底消失了,离夜带着些关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