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走近的脚步,似乎带着些忐忑,神色复杂。
终于走到了近前,望着的人却不是璟燚,而是他身边的人。
“尊上?”躬身一礼,恭敬非常,话语间仿佛试探,却也是笃定。
离夜微微转过头,似乎望向祁老,点了点头。
祁老浑身一震,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情。
“属下真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再见到尊上,实在是不枉此生了。”祁老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相比与祁老的激动,离夜依然是一片平静无波。
显然祁老也很了解这人就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性子,也不在意,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问道:“尊上此次是有什么要
事吗?”
离夜摇了摇头,似乎朝着璟燚望了望,才出声道:“只是出来走走而已。”
祁老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是恭敬一礼,退出了房间。
璟燚望着祁老离开,转过头望向离夜,打趣道:“看来寒帝陛下当年的确是集威甚重啊。”
见离夜没什么反应,璟燚笑了笑,也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一手抚上了玄色的披风。
“这样不会闷的吗?”话语间是明显的关切。
“还好吧。”离夜任由璟燚拉下了披风,一头的雪发流泻下来。
“寒玉精魄,嗯?”璟燚一手把玩着那雪色的发丝。
离夜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真的可以避毒驱毒吗?”似乎不怎么在意。
“会用的话。”
“为什么会把它给我呢?”轻松的语调,却是有些复杂的神色。
“觉得可能会让事情有趣些。”回答得毫不犹豫。
璟燚撇了撇嘴。这个人有必要这么直白吗?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是“关心你”啊,这样的话。
仿佛感觉到璟燚的不满,离夜轻笑着,一手拉过璟燚,两人靠在一起。
“还有几日就到京城了吧?”浅淡的语气。
“夜你有什么事吗?”似乎有些笑意。
“只是要去见一个人,”微一顿,“璟燚要一起去吗?”
“当然。”
祁老走出房间,正看见青年站在走廊上,似乎还有些愣然。
“小邵,有什么事吗?”祁老走过去,问道。对于这个一直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孩子,祁老还是很关心的。
“他,”邵琪犹豫半晌,似乎觉得很难以启齿一般,终于还是牙一咬,勉强开口,“就是那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跟
主上真的是……?”眼前又浮现出开始那一幕似乎缠绵的暧昧,终于还是没有将话说完。
不过祁老还是很容易就明白了,回身望了望紧闭的房门,然后点了点头。
青年先是一愣,随后脸颊迅速涨红,最后却变成了一片愤然。
祁老在一旁看那脸色变得有如走马灯一般的青年,颇有些叹为观止,不过也暗自叹息。看来还是少了些历练啊。
“他配不上主上。”似乎是齿缝里硬挤出的话。
仿佛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句,祁老嘴角抽了抽,一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看邵琪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回过神来的祁老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一脸肃然道:“小邵,你要记住,那个人不是你可
以轻慢的。”放开了邵琪的手,又道,“而且,主上的事也是你可以置喙的吗?”
说完,也不再理会呆愣的邵琪,径自离开了。
第 11 章
幽深的苍穹,恢宏的宫殿,一片明黄的色泽。
依旧是一身玄黑的披风,离夜一手拉着璟燚不紧不慢走着。
“璟燚以前没有来过这儿吗?”离夜突然停住了脚步,淡淡地问道。
“嗯。”璟燚点了点头,抬眸望向上方高悬的匾额上镌刻下的三个大字——乾清宫。
离夜要来的地方居然是这儿,他还真的是有些意外的。并没有特意安排,但是,以两人的功夫,一路走来,倒也没遇
上什么事。
不过,到了这儿,他要见的人就是……
没有再停留,离夜拉着璟燚走进了大殿中。
漆黑的大殿中,隐隐似乎有些昏黄的灯光,走近了,竟然是一个掌灯的老人,正一脸怔然地看着两人。
离夜似乎没有注意到老人一般,径直走近了寝宫,随意地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轻一挥手,寝宫中霎时间亮了起来
。
“瑜,好久不见了。”离夜顺手拉下了披风,悠悠道。
老人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离夜眼睛似乎亮了亮,随后很礼貌地端上了热茶,脸上挂着浅笑。
“多谢了,崇明。”离夜接过了茶碗,放在了一旁。
璟燚站在离夜身边,接过了茶碗,看了看那个脸上泛着明显的喜悦的老人。
这人就是这内廷的大总管崇明,初初看来,只是一个瘦弱的老人而已。这个皇宫,又有几个人是表里如一的呢?
似乎有些稀稀疏疏穿衣的声音传来,纱幔轻撩起,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
见到这个人的一刹那,璟燚觉得似乎又见到了天山上那一望无际,湛蓝明朗的天空。
蓝色的长袍随意地披在身上,广绣上用暗金的丝线绣着的五爪的龙纹,昭示了这个人的身份。
秀雅的俊容,挂着温和的笑意,一如那双细长的眼眸尽是与之相符的温润水意,弥补了眼角有些憔悴的病容。
慕容瑜脚步有些虚浮,只是风度依旧维持地相当完美,尊贵而优雅。
走到一边坐下,目光触及离夜的雪发时眼眸中似乎有幽光闪过,却瞬间消于无形。
“父……”
“现在,”刚一开口就被离夜抬手阻止了,“只是离夜而已。”
“那么,离夜,”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称呼的改变,“今日前来,不会是为了叙旧吧?”说着摇了摇头,“您实在不
像是那么……嗯……勤快的人。”
很轻快的语调,仿佛见到了久违的老友一般。
离夜没说什么,只从袖中取出一物,扔给了慕容瑜。
璟燚认出了,那就是流影在天山交给他的事物。
“这是?”慕容瑜接过那个盒子,似乎有些疑惑。
“解药。”离夜淡淡地答道,却突然语调一转,“真是没用,居然那么简单就让人家下毒了。”没有什么情绪的话语
,只是单纯的评价。
慕容瑜撇了撇嘴,却也不可置否,打开盒子看也没看,拿起里面的药丸扔进了嘴里,接过身边的崇明递过来的茶水,
抿了一口,这才又看向离夜。
“她,我是说欧阳情,身边似乎有个很擅长用毒物的人,您还是小心为妙。”话语依然温和,透露的关切却也是不容
置疑。
离夜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拉上了披风。
“那件事,”走了几步,离夜突然回过头来,道,“你另外找人。”
“你不觉得他很合适吗?”慕容瑜温和的笑容未变,眸中却只于一片严肃之色。
“瑜,这是本座的忠告。而且,”微微一顿,“本座只是告诉你,并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
慕容瑜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苦涩,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顿了顿,有道,“您早就拿
到解药了吧,”嘴角似乎有些抽,“您该不会是故意现在才拿给我的吧?”
离夜转过身,径自离开了。
“敢拿本座当枪使,自然该付出些代价。”直到玄黑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中,才有悠悠的声音传来。
慕容瑜看着消失在一片黑暗中的身影,苦笑了一声,喃喃道:“所以朕这半年来,算是罪有应得吗?”
崇明笑了笑,没有答话。
“陛下,”仿佛突然想到什么,崇明脸色变了变,“那位大人身边的那个人好像是……”
“嗯,”慕容瑜点了点头,眼中多了些兴味,“苍王慕容炽羽。”
“那他们是……”崇明微微皱了皱眉。他记得那个人站在那位大人的身后,指间与那雪色长发的尾脚纠缠成极为暧昧
的弧度。
这次慕容瑜没有回答,只是向后斜躺着,笑得愈发地兴味盎然起来。
“清儿这次,朕都不知道是该称赞他太有眼光,还是骂他太没眼光。”似乎有些叹息,“居然找上了那个人做情敌。
”
“陛下,太子殿下也很辛苦,”崇明的语气有些无奈,“所以,您就不要再这样幸灾乐祸了。”说道后来,似乎变成
了无力。
出了皇宫,离夜与璟燚并没有立刻回去,只是在空旷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着。
天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黎明似乎也快要来临了。
“夜,你似乎与慕容瑜的关系不错。”璟燚突然道。
“也许吧。”离夜偏过头,“怎么会这么想?”
“你以前不论是对于灵帝,还是父王,都是直接叫名字的,但是,却叫他‘瑜’。”璟燚微蹙了眉。
“哦,”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才道,“那个孩子很有趣。”
“有趣?”
“啊,对那个孩子而言,最重要的,”似乎有些笑意,“只有‘天下’二字。”其实真的有些好奇,慕容家的人怎么
会是满心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
“可是,我都如此了,他似乎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因为,”这次是明显的笑意,“他好像挺欣赏你的。”
“啊?”
“不是说了吗?那孩子似乎由始至终在乎的都只有天下,”离夜淡淡解释道,“所以,他甚至不在乎这个天下是不是
姓‘慕容’。”
“你是说他想……”
“嗯,”离夜点了点头,“他好像觉得你比慕容清适合吧。”
璟燚恍然。这就是你最后和他说的事吧。
“夜就不认为我真的想要做吗?”有些打趣的意味。
“我觉得,”离夜转过身,似乎望向璟燚,“你想要什么东西的话,比较喜欢自己动手。”
璟燚一愣,随意笑了出来,很愉悦的模样。
“夜当年为什么不直接传位给慕容瑜呢?”看着街边开始出现的小贩门,一派闲适地谈论着。
“我保留他选择的权利。”
“他有那么厉害吗?”璟燚挑了挑眉。听你的口气,好像他选择了就一定可以得到一样。
“客观来说,那时在慕容一氏,确实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听不出什么赞扬的语气。
“父王也不行吗?”璟燚倒没有多少为他父王抱不平的意思,只是真有些疑惑。小时候,对于父亲,总是有些憧憬的
。
“慕容琉?”微一顿,“只能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还真的完全不留情的直白啊。璟燚温柔地笑了笑。
天边似乎有白色的一线凸现。
明天,应该会有所不同吧。
第 12 章
承德二十年冬,久病在床的当今圣上慕容瑜终于重新回到了帝座之上。
苍王慕容炽羽与太子慕容清的监国之职很自然地被撤回。太子还好说,苍王已然握在手中的权势,可真会那般容易放
手?而,圣上能否容忍这样一个依然权倾天下的人呢?
就在人们纷纷心中忐忑地猜测,这两个人的斗争会何时被放上台面的时候,苍王居然在极其爽快地放手了监国之职之
后,对于朝中大事的决策也开始保持了缄默的态度。苍王对于朝政,仿佛有回到了夜宴之前的距离。
朝廷关于清除贪污腐败的活动声势似乎终于渐渐弱了下来。
然后,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人们却并没有高兴太久。有心人开始发现,苍王或许放手了,但是,当今圣上却并没有放手
。
如果说苍王是从朝廷的中枢至上而下开始清理的话,那么,圣上就是至地方由下之上而来。二人的衔接自然无比,仿
佛是一场台前幕后的天衣无缝的配合,将这天下都算计在了其中。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人们迎来了新年。
新年总是喜悦的,辞旧迎新,向来是人们永远不会厌倦的期盼。
大街小巷,都是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一幅幅春联一一挂起,鞭炮声,孩子的戏闹声不绝于耳。
苍王府中的一处院落在此时却是出奇的安宁。
精致的小楼里,点起的火炉把整个屋子烘得暖洋洋的。
离夜裹着一身素白貂裘,斜靠在铺着厚厚的狐皮的软榻上,璟燚坐在他身边。
红泥小火炉上燃着融融的火焰,在煮茶。
“爹,”翼儿一下子扑进了离夜怀里,“新年到了呢。”
离夜小心地搂过翼儿,避免碰到火炉,神情安宁,噙着淡淡的宠溺。
正在这时,外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脚步声缓缓地走进了内室。
一个侍女装扮的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轻轻放下了托盘,对着离夜和璟燚微微一福,道:“王爷和公子用餐吧。”
听着那并不熟悉的音调,离夜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叶大小姐,你还嫌我的事情不够多吗?”语气似乎甚为无奈。
原本恭敬的侍女先是一愣,然后迅速跳将起来,嚷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眼神一横,瞪向璟燚。
璟燚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关他的事。而且,早就跟她说过了,肯定瞒不过离夜的,居然不信。
“叶大小姐,你忘了吗?”离夜的声音有些无力,“对我来说,你再怎么易容打扮也没有什么意义。”说着,指间轻
抚过有些迷蒙的紫眸。
叶若表情一抽,然后变成了一脸的悔不当初。
她怎么会把这茬儿给忘了?他根本就看不见嘛,那自己这费了一大上午的装扮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叶若所不知道的是,璟燚那般自信地说离夜一定可以察觉,除了因为相信离夜的能力之外,还有更多的原因。
离夜所住的院落,位于苍王府靠近中心的位置,对于苍王府上的大多数人而言,是名副其实的禁地。
璟燚和离夜都是不喜吵闹之人,而离夜更是向来不喜与人亲近。而且,离夜好像开始有些畏寒,嗜睡。
璟燚也不确定这是不是血咒造成的影响。问起离夜,离夜只说当年练功曾不甚寒气如体,所以身体才有些畏寒。离夜
这个冬天基本上都是呆在屋里没怎么出去的。
另外,所谓的嗜睡,严格说来也不是。每次血咒发作之后,总是免不了有些脱力的。而且,相比于一般的嗜睡,离夜
显然是在清醒也没有了。仿佛只要有一丁点的动静,他也可以立刻醒来,眼神一片清明。
璟燚有时都会忍不住怀疑,那个在自己身边睡得一脸恬静的人,到底是睡着了呢,还是只是单纯地闭着眼睛而已?
即使如此,在看着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是不忍打扰。
所以,虽说院外侍卫环绕,可说是戒备森严,院中一般会出现的人却不会超过五人。
除了本来就住在这里的璟燚和离夜,还有就是偶尔会来看离夜的翼儿和小六。还有一人,就是侍女小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