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壳又特别坚硬,翔只好施展他久经锻炼的体力,徒手把的蟹爪拗断。
凌月庭看见他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突然『嗤』的一笑。
「笑什么?」翔看他一眼。
凌月庭笑着摇头。
「你笑我像野人是不是?」翔装出狰狞的样子,作势要把沾满肉汁的手往凌月庭的脸上揩。
有洁癖的凌月庭吓得哇哇大叫,「没有!没有!你一点也不像野人。」
「算你识趣。」其实自己的头发又长又鬈、还满脸胡须,加上只穿一条小小的泳裤,的确很像野人。
想着想着,翔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凌月庭趁他不留意时退开一点,自觉安全了,才轻声说:「你像只大猩猩。比野人还要未开化。」
「好啊!大猩猩要吃人了!」翔一听敏捷地飞扑过去。
凌月庭闪避中不小心从石上摔下沙滩,幸好幼沙柔软没有摔痛。
「你没事吧?」翔紧张地跳下去探视。
仰卧在滩上的凌月庭突然以很赞叹的语气轻轻说:「满天星。」
翔关心则乱,心痛地问:「摔到脑袋吗?」
「傻瓜,我是说今晚的星空很美。」凌月庭似喜似嗔地取笑。
翔抬头一看也发出赞叹声。
只见银河像闪烁的轻纱般蜿蜒划过天际,密密麻麻的星子像洒落在黑丝绒上钻石似的耀眼,南半球独有的南十字星座
正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果然好美,现在的城市空气污浊,霓虹灯又多,能看美丽星空的地方已经不多了。」翔轻轻坐凌月庭身边观赏夜色
。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星空。如果离开了这个岛,可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了吧?」凌月庭的语气有着如梦如幻的凄美
。
「能和它媲美的恐怕只有一望无际的沙漠,或者是人迹罕至的非洲森林了。但这两个地方还很原始,大约不是你会喜
欢的旅游点吧?嗯……不怕,你还有一个选择,你可以驾着游艇去到无
边无涯的大海,关掉所有的灯,一边听浪一边观星。」
凌月庭看着侃侃而谈的翔,心中感到这个外表粗犷的人,其实很有内涵。不禁对他好奇起来,「你去过很多地方?」
「怎么?乡巴佬不配出国游历?」翔笑嘻嘻地调侃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凌月庭尴尬地面红,「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乡巴佬,你一点也不像。」
「呵呵,人不可以貌相啊!」翔像在亲切的兄长般摸摸他的头,温言地教导,「你还记得周文宾吧?他一副和气生财
的小生意人样子,但其实是美国史丹佛大学海洋生物系博士。你喜欢贝
壳可以问他要,他应该是世上藏有最多贝壳的人,我的藏品全是他找来的。」
「嗄?」那个油腔滑调,庸俗,没性格,整天笑嘻嘻的老好人是博士?他像个文盲比较多耶!
看见凌月庭一副口定目呆的样子,翔觉得他天真可爱到不行,忍不住像对待小狗般拍拍他的脑袋。
「宾在念书的时候跟一个来自帛琉的同学一见钟情,为了追求她,离乡别井追到这儿来。后来好不容易才成功了,婚
后为了迁就女方才在这儿定居。」
凌月庭怔了半晌,带着期望地轻问:「那你呢?」
「我?」翔故意误解,坏坏地笑答:「我还是单身,你还有机会。」
「谁要这种机会?」凌月庭生气地打他一拳,凶霸霸地问:「我是问,你是不是也研究海洋生物?你到底是什么人?
」
翔定定地看着他,觉得凌月庭闹脾气、耍小性子时很艳丽灵动,整个生气勃勃,美得不可思议。
为了再饱览秀色,翔决定继续胡说八道,「嗯……差不多啦!我专研究海洋生物的吃法,在世界各地的著名食府餐厅
等视察过。」
凌月庭气结,恨恨地骂道:「你专门研究吹牛皮!你的脸皮经基因工程改造过,比犀牛皮还要厚!」
翔听得哈哈大笑,但凌月庭却生气了,气得不理睬他。翔知道他只不过是像小孩般闹闹脾气,
并不是真的恨上自己,也乐得静静欣赏他的丽色。
凌月庭生了一会闷气,见翔亳无动静,于是悄悄转头看看他。岂料一回头就碰上了翔温柔的眼光,凌月庭不知怎地突
然觉得怪怪的,不自觉地垂下头。
过了一会,他轻轻说:「我叫凌月庭,你知道吗?」
「知道啊!」凌月庭的美态由艳丽转为柔美,翔不禁又看呆了,只是无意识地回答。
又过了一会,凌月庭很不高兴地说:「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还不报上名来!你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吗?」
当凌月庭生气或心情激动的时候,身上雪白的皮肤会泛起漂亮的粉红色,眼睛会充满了水气,嘴唇也变得红红的,整
个人艳光四射起来。翔突然希望可以多看一会,所以故意继续惹他生气
。
「我、我叫乡巴佬啊!」装出一副呆样。
「你说什么?不肯告诉我是不是?」咬牙切齿。
「呃……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假装害怕。
「你又没说,我怎会知道!」气恼。
「可是……你刚刚才叫过我的名字。」
「是吗?我叫你什么?」凌月庭觉得很莫名其妙,自己明明不知道啊,怎会叫过?不禁蹙着眉思索起来。
「不就是大星星吗?」翔笑嘻嘻地回答。
「你……」又被耍了,凌月庭生气极了,忍不全一把揪住翔的胡子,把他的脸拉近自己,恶狠狠地恐吓道:「你再不
说我就拔光你的胡子。」
「哎呀!」胡子虽被扯得很痛,但能在如此近距离欣赏这美丽的脸庞,还是很值得的。
二人的脸相隔只有三吋,翔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凌月庭又浓又长的睫毛,气得通红嫩肤细腻得连毛孔也看不见,粉红
色的小嘴不高兴地翘得老高,好像等待被吻似的。
翔的心脏突然狂跳,情不自禁地吻上那香甜的小嘴。
突然被偷了个吻,凌月庭愣住了,一动也不动的被吻了足足十秒才赫然惊醒。
「哇!变态!」马上使尽全力,一脚把翔踹得倒地不起,再飞也似的逃跑。
翔躺在地下,完全不觉得疼痛,只是轻轻摸着唇,回想刚才柔软的触感,甜美的感觉。心中突然醒悟到的自己的心,
已经在不经不觉中陷落了,只是……要把又倔强又别扭又任性又坏脾气
的凌月庭追到手,将会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
第七章
凌月庭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在沙滩散步,也顺便进行自己在荒岛上唯一的娱乐—拾贝壳,累的时候就在干爽的岩石上
打个盹儿。
「好困……都是那变态不好。」又打了大呵欠。
自从昨晚被吻了之后,就一直气得想杀人。已经把嘴巴洗了三次,还是洗不掉那种被羞辱的记忆。一睡着了,就梦到
那变态在非礼自己,吓得连睡也不敢睡。幸好自己昨晚把他赶出山洞之
后,他就不敢再硬闯进来。
「死变态!色情狂!卑鄙!无耻!害得我没东西吃又睡眠不足。」刚才醒来的时候,依然意气难平,把翔悄悄送来的
早点踩个希烂,现在当然肚饿了。
「是是是。全是小的不好,月庭大人息怒。」翔悄悄的走近,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容。
自从被踹之后,翔已猜到凌月庭一定会很生气,但想不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昨晚凌月庭坚决不听他任何解释,
还拿石头砸他,死也不肯让他踏入山洞一步。刚才去山洞视察『军情』
时,又看见今晨采来的野果全都成了发泄的对象,从它们『陈尸』洞外的惨状,已经可以知道凌月庭有多么恼他了。
「你还敢来见我!你忘了我昨晚说过什么吗?我说过再见到你就要杀了你的。」凌月庭气得周围找石头打他。
「等等!你说过再在山洞见到我才杀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啊。」翔立刻退后三步,连连摇手。
凌月庭高举石头的手放下了,皱眉思索道:「我有说过『山洞』两字吗?」昨晚太激动了,说了什么也不太记得。
翔坚决地点头,「你有。」事到如今没有也要当有了。
「我不管!我现在决定在什么地方见到你也要杀了你。」又拿起石子去丢他。
「怎么这样啊!你这样做违反人权,判我死刑前至少要听我辩护才公平啊。」一边闪避一边大叫。
「好!就让你死而无怨。」暂时停手,气愤地说:「你说!你还有什么解释。」
「呃……这只是一个意外。你大力扯着我的胡子,我失去平衡,跌在你身上,再凑巧碰到你的嘴。」虽然做了不敢认
是很没种,但当务之急是平息凌月庭的怒火,和撤去他的戒心,否则怎
能把他弄上手。
「你说谎!你明明没有失去平衡!你是自己靠过来的。」
「呃……你扯着我,我痛了,自然靠过去。岂料靠得太过近,不小心碰到你。」
「你还狡辩!你分明是故意吻我的,如果只是不小心为什么要吻那么久?」
提起那个吻,翔不禁十分回味,轻轻低喃道:「久?一点也不久啊,还不够呢。」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啊……我说我见你又没反对,又没推开我,我就乖乖的不动了。」
「你的意思这件事全是我的错啰!」凌月庭说得咬牙切齿。
「不是,当然不是了。只是一个吻,何必计较谁对谁错,而且有错也是我错。」
「当然是你错!」
「是,是我错!这样吧,你扯我胡子,我吻你一下,大家当打成平手,讲和吧。」翔笑嘻嘻地建议。
「你的胡子怎能和我的吻相比。」不知怎地,翔对这件事的轻抽淡写,令凌月庭十分不满。「我才不要跟你和解。」
「呃……你还踹我一脚,用石子掷我。算来也不吃亏啊。」
「哼,亏大了。」
「难道……这是你的初吻?」是就赚到了,比中了几亿彩票还幸运。
「当然不是了!我又不是十二、三少年,怎会是初吻。」气得脸红。
「既然不是又有什么好计较的。」翔乘机搭上他的肩膀,好哥儿似的说:「当然,如果你想我负起责任,我一定义不
容辞。」还十分乐意。
「谁要你负责!我才不屑跟你计较!」翔的激将法对凌月庭似乎特别有效。
「对啊!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应该为种小事生气。」
凌月庭生气地说:「我根本没有生气。」
「既然不气,我们去吃东西吧。」表面上是和解了,但要讨得意中人欢心还要费一番工夫。对凌月庭来说,祭出美食
这一招,应该是很有效的。
「哼,我不吃。」还在闹脾气。
「耶?你不饿吗?可是今天有海胆啊!这儿的水很干净,海胆生吃没问题的,说不定比日本餐厅卖的更鲜甜。」为了
讨好心上人,自己大清早就徒手潜入深海,找得筋疲力尽。
凌月庭踌躇了,在面子和美食之间摇摆不定。
「我潜水找了半天,才找到的。而且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了可惜啊!」翔体贴地为他端来下台阶子。
「那……好吧。」答应得很勉强,但难掩眼神中的喜悦。
「那走吧。」翔乘机牵他的手。
凌月庭立刻缩开,令翔好梦成空。
「先说清楚,要是你敢再吻我,我一定不放过你。」
翔爽快地说:「好!」你千万别放过我,一辈子跟着我,缠着我好了。
「也不准动手动脚。」
今次翔很诚恳地答应:「除非你同意,否则我绝对不会碰你。」我永远不会强迫我喜欢的人,也舍不得让你受委屈。
「还有……」难以启齿。
「还有什么条件?你说好了。」温柔地笑。
凌月庭很犹豫地说:「我不是同性恋。」
说完之后心中感到很不安、很难过,害怕会因此而伤害了翔,也害怕他会生自己的气。可是他一向聪明敏锐,自然猜
到翔对自己的心意,如果不尽早说明岂不更加残忍。
翔听完之后一点也不介意,不单没有伤心失望,就连笑容也没有减少半分。
「我知道你不是,而且根本没关系。」你不必恋上同性,只要爱上我一个就够了。我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放弃,亦已
经做了面对重重困难的心理准备。
* * *
吃完自己的心头爱—鲜美无比的海胆之后,凌月庭的气已经全消了。只是心中仍对那个吻有些介怀,无法再像昨夜一
般无拘无束地开玩笑。
但翔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刻自力救济,努力打破隔膜。
「你捡了不少贝壳嘛。让我看看好吗?」先拣个对方喜欢的话题。
「嗯。」凌月庭把刚找到的十多个战利品交给他。
翔首先拿起一个起很细长的贝壳笑问:「这叫什么名字?」
「褐斑笋螺。」
「那么这个呢?」指指旁边的。
「玉兔螺。」
再问下去,翔发现凌月庭对贝壳的认识已经达到专家的级数。随手拿起任何一个贝壳,他也可以把它的种类、特色、
出没的海域等一一说出来,甚至是艰深的学名,进化的历史也难不到他
。
「你知道得很多嘛。我还以为你这种少爷只会对收集名表、跑车有兴趣。」
凌月庭瞪他一眼:「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这种少爷』?这句很有点讽刺的味道喔。」
翔被他瞪得心花怒放,「我怎敢讽刺你。我只是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知识就那么广博。你收集贝壳多久了?」
凌月庭犹豫了一会,唏嘘地答:「十八年了。」
「十八年?原来你四、五岁的时候已经在收集了。很少人那么年幼就有收集的嗜好,是因为父母教导的关系吗?」翔
觉得有点奇怪。据说大富豪凌震天只对他的事业王国有兴趣,想不到竟
雅兴培养幼子的优闲嗜好。
凌月庭垂头不语,样子有点哀伤。翔看见了也觉得心软,温柔地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喜欢就当我没说过。」
过了一会,凌月庭突然以轻柔的语气,微笑着说出尘封已久的往事。「在我四岁的时候,父母带我去泰国旅行,我们
去芭提亚游水。离开的时候,爸爸在酒店的精品店买了一篮贝壳和一本
贝壳图鉴给我。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收集贝壳的。」
「嗯。」翔觉得他的笑容很苦涩,但又不知有为什么。
「这是我唯一从父亲手上得到的礼物,这次旅游也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旅游。」语气平淡得彷佛说着别
人的事。
翔很靠近他身边,很温柔地问:「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凌月庭一向是戒心很重的人,从来不跟任何人说心事,就连跟他相识多年的朋友和同学也不知道他的家事。可是翔温
柔的目光,关怀的语气令他感到温暖,觉得从未有人如此重视过、珍惜
过自己,心中突然有种想把多年来委屈全都说出来的感觉。
「半年后,我的父母正式分开了,其实他们早就不和。我妈妈是情妇……她要求我爸爸离婚,给她一个名份,但我爸
不肯,于是妈妈就和别人结婚了。他们分开的时候,两人也没有争取我
的抚养权。妈妈收拾好行李就走,她带走了家中一切的贵重物品,但留下了我,她甚至连再见也忘了跟我说就走了。
而爸爸……他怕他正式的太太不高兴,也不肯把我带在身边,马上把托
朋友把我送到外国去,我走的时候……他也没有来送机。」
翔听得心痛,轻轻拍着他的肩安慰。但凌月庭似乎早就麻木了,继续淡淡地诉说前尘:「也许是为了补偿,爸爸聘请
了很多保姆、家庭教师来照顾我。每年也会寄很多很多的生活费来给我
,我很小的时候已经过着很奢华的生活。但是爸爸他一年也不会来见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