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流记——LCY

「喔，对呀。」一言惊醒，凌月庭问道：「我的同事呢？他们在酒店吗？」

「不是，」周文宾有点难以启齿地说：「他们照原定计划结束行程，已经……已经回去了。」即是说根本没有人在乎

凌月庭生死未卜，全都毫不在乎地继续玩乐，然后若无其事地打道回府
。

凌月庭的脸色立即变很苍白，呆了一会才强装若无其事地说：「嗯，知道了。」我真的那么讨厌吗？连一个关心我的

人也没有，全都盼我死在海中。

周文宾看了也替他难过，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呃……你的助理很担心你，本来还想留下来等你的消息的，可是令尊

凌震天急召他回去，说你负责的计划除了他就没人清楚，要他赶快回去
协助处理。」

「那、那我父亲有说什么吗？他……他会来帛琉吗？」虽然知道父亲向来对自己冷淡，但还是忍不住有所期望。

周文宾不忍地说：「他……他说要参加国际商贸会议，没时间来了。」

凌月庭微微一震，垂下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你儿子呀！为什么我失踪了，你一点也不在乎？连你也盼我死吗？如果今次失踪的不是我，而

是月宏，你也会不闻不问吗？

「但他吩咐了我们要尽力找你，找到了就叫你尽快回去。我、我想他也很担心你，只是…….」周文宾叹了口气，实

在想不出安慰的话。

「别说了。」凌月庭的心已经伤透了，撇转脸强忍着泪水，拒绝别人同情的目光。

翔的搭着凌月庭肩膀的手清楚感到他的轻颤，看着他受伤的脸，心痛如割地搂紧着他说：「月庭，你还有我。」

「我不要你！我不希罕任何人关心，也不要别人同情，更不需要你对我好。」狠狠甩开他的手。

凌月庭一如一头负伤的兽，拒绝任何人靠近。就连一点点善意的关怀，也会触痛他的那被伤得血肉模糊的心。

翔知道他的内心痛苦，虽然无辜被迁怒也毫不介怀，包容地微笑道：「你不希罕，我希罕。你不需要，我却想要。我

们是朋友嘛，我怎能不关心你，不对你好呢？」

翔再尝试轻握着他的手，今次凌月庭只轻轻一挣，就静静地随他握着。

见凌月庭不再拒绝自己，翔才松了口气，温柔地说：「月庭，如果你想回家，我陪你回去好吗？」

凌月庭沉默了会，凄然地说：「我不想回家，我再也不要回家了。」

翔宠溺地哄道：「好，不回家。那我们一起去玩吧，你来了帛琉这么久，也没好好观光过，我们一起玩个痛快。」

凌月庭怔怔地看着翔，心中轻轻响起良知的忠告。

如果不能爱他，就别再接受他提供的温暖了。否则对他太不公平，也会害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伤透了、痛极了的心，实在太过渴望翔的温柔呵护，凌月庭终于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 ＊ ＊

从荒岛回到文明社会，简直有种彷如隔世的感觉。凌月庭狠狠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了满身狼狈。放松了心情后感到特

别疲倦，一倒在柔软的床上竟就马上睡着了，连晚餐也不愿起身吃。一
直睡到明日早上，才被一阵叩门声吵醒。

不情不愿地爬起身，一打开门就看翔亲切的笑脸，他身后打着呵欠的周文宾，和活泼可爱的周家明。

洗干净了的凌月庭比在荒岛时更加美丽高贵，令人眼前一亮。翔还没有惊艳完，天真无邪的周家明就已经脱口赞道：

「漂亮哥哥，你今天更加漂亮了。」

翔也连忙不甘后人地讨好，「月庭，不好意思，小孩子说话老实，唐突了你。」

凌月庭脸上一红，吶吶地说：「你、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咦？我们来接你啊！我们昨天已经说好了，要一起出去玩。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我、我……」昨天心灵软弱，明知不该答应，还是受不住诱惑地答允了。但今天……也许真的不该再陷下去了。

「你不是想反悔吧？我们都来了，现在取消大家会很失望的。」就是怕他会后悔，翔才预防万一地把周家父子带来当

电灯泡，现在果然用得着了。

「呃……不如……」凌月庭心感惭愧，实在不好意思叫他们三人自己去玩。

「不如我们先吃早餐吧。」翔先发制人，绕过凌月庭径自进入酒店套房。「你总要吃早餐的是不是？」

「吃早餐？在这里吃？我……」凌月庭正想推辞。

「是啊，我带了海鲜粥来。你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吃中国菜了，人在外地久了，会特别想念惯吃的菜式，所以我还带了

些中式点心来。但如果你爱吃西式早餐，我也有准备了食材，可以马上
替你做。」连厨师也带来了，周文宾的用途一向很广泛。能文能武，宜中宜西，翔不禁庆幸自己认识了他。

「不必麻烦了，我喜欢吃粥。」闻到食物的香气，凌月庭动摇了，从来没有人为他花过那么多的心思。他实在舍不得

推开这唾手可得的幸福。

「粥由今早五时正开始煮了，保证一定好吃。你快点梳洗吧，我们等你。」翔已经反客为主地在餐桌上摆放起餐具来

。

凌月庭感动得眼也红了，乖乖地点头答应。

看到凌月庭进入了沿室，周文宾才懒洋洋地开口。

「粥，好像是我煮的。」为了找他俩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没好好睡过，还担心得白了许多根头发。现在还要一大清早

替他煮早餐，好让他领功，讨心上人欢心。无论怎么算，周文宾也觉得
自己亏大了。

「是你煮的没错。我什么时候说是自己煮的了？」翔淡淡地答。

周文宾想一想，的确是没说过，可是……

见好友兼万用工具一脸不忿，翔拍拍他肩膀劝道：「是我一大早叫你起床，督促你工作，才有一锅这么好的粥，所以

我也很有功劳，你就别一脸不情愿嘛。」

周文宾忍不住翻翻白眼，于是翔再软硬兼施地说：「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替你向你岳丈大人说好话，让人家把女儿嫁

给你的。也别忘了，这些年来我从没把你曾经有过十多个女朋友的事宣
扬出去。这件事家明的妈还未知道吧？」

「呃…...这些陈年旧事还说来干吗？咱们是好兄弟嘛，总之你有事，我一定义不容辞。」啧，差点忘了这小子口才

了得，而且很得家中各人的欢心，上至岳父母，下至小儿女，甚至家中的
小狗也对他言听计从。要是他把自己当年的风流史加盐加醋地说出来，家明的妈肯定要我好看。

翔暗暗得意，「既然你也这样说，我再客气就不够朋友了。」开玩笑！由我出生至今，除了月庭宝贝，还没有人不被

我用几句说话摆平。

周文宾想了想还是心有不甘，于是翻起旧帐。「你不是说他性格很讨厌，不会喜欢他的吗？为什么出尔反尔了？」

「我以前错了。」翔没有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很干脆地说：「月庭其实很天真、单纯、率直、可爱。我以前真是有眼

无珠。」

周文宾愣住了，实在无法子把这些正面的形容词和凌月庭联系起来。

天真？单纯？率直？可爱？是你色迷心窍吧？

周文宾忍不住婉转地提醒老朋友，希望救他出火坑，「你不觉得他脾气很坏，动不动就生气。就算让你把他追到手了

，以后光是哄他，就够令你心力交瘁？」

「月庭耍小性子的时候最可爱了，哄得他转嗔为喜更是乐事。」中毒太深，已经没药可救了。

周文宾只好尽最后一点人事，「他、他对男人似乎没兴趣。」

「男人女人也是人啦！我会以无比的耐心和诚意感动他，终一天可以令他爱上我。」翔一向认为爱情的没有界线的。

事已至此，周文宾只好摇头叹息，希望老朋友自求多福了。

第九章

「到了没有？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凌月庭不耐烦的声音又响起了。

吃过早点后，翔就把他拉出去游玩。他本想拒绝，但翔祭起了绝招，说什么『小孩子不能骗，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

到。』，凌月庭看看周家明期待的神色，也就不忍拒绝了。

「快了，很快就到了。」翔又柔声安慰。

要去到那仙境似的地方，要先乘三十分钟船，再攀爬过一个珊瑚礁小山头。崎岖的山路不好走，沿途上凌月庭不断发

出投诉，而且还越来越暴躁。

「又是这一句！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也说很快就到呀。为什么现在还未到？」

「因为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次，每次也只是相是相隔了一、两分钟啊！」翔无辜地答。

只走了短短的六、七分钟，娇生惯养的凌月庭已经投诉了四次。

「呃……那到底还要走多久？我不想走了。」有点尴尬，凌月庭干脆站住不走，耍起小性子来。

「你累了吗？再走三、四分钟就到了。」翔拉起他的手，拖着他前行，耐心地安抚。「你不想走，我背你好了。」不

无私心地建议。

凌月庭脸上一红，「我不要，我一点也不累，我自己走就成了。」他的体能没那么差啦，只是没有耐性。而且……而

且他好像越来越爱向翔撒娇了。

「那你是不是觉得无聊？我唱歌你听好吗？」

「不好，你的声音难听。」其实翔的磁性嗓音很悦耳，只是凌月庭总喜欢为难他。

在翔眼中，凌月庭什么时候也漂亮可爱，被留难了也依然眉开眼笑。「嗯……那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好吗？」

「不好，你的笑话不好笑。」根本就从没听过。

翔眼珠一转，微笑说：「那我不吹口哨给你听好了。」

凌月庭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好，你……咦？」上当了。

「不好？那我只好吹给你听啰。但真想不到啊！你这个不好，那个不要的。害我以为你的品味有多高级，原来你喜欢

听口哨啊？」贼笑。

「你……啊？」在凌月庭发火前，翔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口边轻轻吹起来。整个山头响彻了悠扬简朴的乐韵，走

在后面的周家明拍起手来，凌月庭也被逗笑了。

一曲吹奏完，他们一行人也到达了目的地。

「不就是一个湖吗？为什么要千辛万苦的走来？」凌月庭看看眼前的景致，不规则的咸水湖被环礁所包围着，有种与

世隔绝的自然美，可是……也没些特别啊。害他行得那么辛苦。

「是普通的湖，我就不敢带你来了。」翔神神秘秘地笑，拉着他爬上高处，找一块平滑的礁石坐下。

「不下去吗？」凌月庭不解，来到湖不是划船就是钓鱼，坐在高处干什么？

翔看看表，差不多中午了。「你看着湖面，不要眨眼。」

凌月庭虽觉奇怪，但他对翔已经很信心，知道他一定不会令自己失望，所以也乖乖听话。

「咦？」等了一会儿，蔚蓝的湖面突然泛起点点金光。

金光越来越密，整个湖面也一闪一闪的无比耀眼。凌月庭被眼前奇特瑰丽的情境震动，讶异得合不拢嘴。翔对他的反

应很满意，兴高采烈地解说起来。

「这里是水母湖，帛琉独有的景观。湖中有无数的水母，在接近中午的时候，牠们会浮到水面进行光合作用，所以你

会看见闪闪金光。」

「光合作用？」

「不错，就好像树叶靠光合作用，把阳光转化为养份，水母也需要阳光。」

「好美……我从未听过有这种事。」凌月庭为眼前奇境赞叹，也佩服翔博学多才。

「来，我们下去划艇，看清楚些。」翔微笑着扶起他。

＊ ＊ ＊

翔等四人租了两艘橡皮艇，在湖上观光。

凌月庭入神地俯瞰着湖面，看着半透明的水母像雨伞般一张一合地，在清澈的湖水中起舞。翔也入神地看着凌月庭的

侧面，欣赏他精致的轮廓，和孩子般可爱的笑脸。

「好美。」凌月庭指的是水母优美的泳姿。

「是啊，好美。」翔说的当然是眼前人。

「可爱极了，真想碰一碰。」但水母是有毒的，如果碰到会感到灼痛，凌月庭也只能想想而已。

「嗯，可爱极了，我也想摸一摸。」可是凌月庭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搞不好会被他打个半死，所以翔也只能想想罢

了。

「半透明，看起来白白滑滑的，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生物啊。」凌月庭看得忘形，小脸儿也因为开心而泛着光彩。

「对呀，看起来白白滑滑的，怎么会有人拥有这么好的肤质。」翔也看得忘形，一时说漏了嘴。

「呃……你说什么？」愕然回头。

「呃……我没说什么。」尴尬撇过脸。

可是翔色欲的目光，心虚的表情，逃不过凌月庭双眼。

「可恶！恋态！」凌月庭狠狠打他几拳泄忿。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凌月庭的拳头打过来，翔可不敢也舍不得还手，就连出手挡驾也怕会误伤了他。只能拳

来身受，或闪避一下。

「哎呀。」躲避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失去平衡，『噗通』一声跌了下水。

「哇！」凌月庭吓得失声惨叫，湖中聚集了万千只水母，摔了下去就算不死，也会被灼得重伤。

「不要呀！救命呀！你快些上来，不要有事啊！」凌月庭急得流泪，连忙抓住翔的手想把他拉上来。

「你、你、你放手吧。别理我了，否则你也会掉下来。」翔状甚痛苦地拚命挣扎，凌月庭虽紧紧拉着他的手，但也无

法把他扯上船，反而连小艇也倾侧了。

「不！不要！我死也不会放手！」以为翔凶多吉少了，凌月庭凄厉地哭叫。

「那好吧，你别后悔。」翔挣扎得更加剧烈，小船终于翻了，凌月庭当然不能幸免，掉落湖中。

「呀！」死定了。

凌月庭自付不死也得重伤，害怕得闭起眼睛，紧紧抱着翔，全身也发抖了。

等了几秒，凌月庭感到有无数冰凉滑溜的水母和自己擦身而过，触感新奇有趣，但预期中被水母毒素灼伤的痛楚，则

一点也没感受到。

凌月庭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翔带笑的眼睛，见他一脸宠疼地看着自己，连一丝痛苦的表情也没有。

再往下一看，身边前后左右也是的水母，牠们一张一合的透明身子，好像一张张嘲笑自己的嘴巴。

「呃……为、为什么？」讶异得口定目呆。

翔忍笑答道：「这里的地理环境特殊，四面也被山包围着，千百年来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久而久之这里的水

母没有攻击能力。亦即是牠们全是没毒的。」随手捉着一只水母放在凌
月庭手中。

凌月庭茫然地抬头，只见翔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在另一艘小艇上的父子，周家明正天真无邪地笑，而周文宾则想笑

而不敢笑，忍得涨红了脸。

凌月庭尴尬地撇转脸，岂料却看到另一方向来了一群游客，他们不知在那里看热闹看了多久，

只见他们全都朝着翔和自己指指点点，嘻哈大笑，有些热情的外国客甚至鼓起掌来。

翔一点也不介意别人的目光，还向各人挥手致意，感谢人家的掌声。凌月庭却尴尬得无地自容，满脸通红地躲在翔怀

中。

「月庭，想不到你对我那么好，愿意跟我一起死。我实在太感动了。」

「你……可恶！」凌月庭恼羞成怒打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翔的左脸红了一片。

凌月庭本以为翔可以从容避开的，岂料他竟然不闪不避，硬是捱了一巴掌。看着他红了的脸，凌月庭不禁又内疚又害

怕，生怕翔今次会生气了，以后也不再理睬自己。

「你为什么不躲开？」嗫嗫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