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么是他必须知道的,也只有尚恩会告诉自己。
『我在听。』
『那个人......被遣送回国了。』
他睁大眼睛,仔细理解尚恩话里每一个字的意思,他感到不可置信,那就是大家都避着他的理由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杀了了茱莉!』
他大吼了起来,而尚恩只能苦笑。『你知道的......那是政治因素,遣送他回国换来的是......』
『我不管能换什么回来!是谁做的决定?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我没有办法......下决定的......是你父亲。』
他感到全身发冷,就像她在怀里慢慢失去温度的时候。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知道他父亲不会为他死了妻子而哀悼,
就连他母亲过逝的时候,他连丧礼都来不及参加,却一句抱歉都没有。
『......你没有办法......你试过了吗?』
『......我......』
『你没有对不对?我父亲可以轻易说服你,要以大局为重对吧?将来要继承艾佛森家走向政坛的你,没有办法反驳我
父亲说的以政治立场为重。』
『......对不起......』
他笑了起来,这一切都如此的可笑,他父亲把杀了他妻子的凶手亲手放走,而他只能躺在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失去的是能为你去死的好朋友。』
『......你别这么意气用事好吗?茱莉亚就像我妹妹一样,我们没有人希望这件事发生。』
『你连支持我都做不到,你还希望我什么反应?』
『......』
他拔掉身上插着的针管和贴片。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躺在这里一个星期,等着他的好朋友来告诉他,他爸爸放走了杀
死他妻子的凶手。
『我不敢相信你有脸说茱莉就像你妹妹,今天要是被杀的是安妮塔,你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爸放走凶手?』
他看着他好友挣扎的脸色,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父亲总是把机会都留给尚恩。他原以为那只是在避嫌,现在他明白了。
比起自己,尚恩像他父亲多了。
『给你身为朋友的最后一个忠告。』
他望着多年好友,冷笑了声。
『娶个你不爱的女人,这样你就不会感到痛苦,就像我爸一样。』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医院,他知道尚恩不会追上来。
回到家里,他轻轻打开门,幻想着她会像以往一样笑着冲出来抱住自己。
但是屋里只是一片宁静,他似乎还闻得到她烘烤点心的香气,和她爱用的乳液的味道。
走过客厅,桌上放着一支已经凋谢了的玫瑰花。
他记得她说过,桌上的信......
玫瑰花下压着张对摺的白纸,她说不要......不要什么?
不要忘记?
不要丢掉?
或是......不要打开?
他迟疑着,抽起那张白纸,慢慢的打开,她的字迹跳跃在纸上,她是那么的开心。
『哈罗~我想你又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是结婚周年唷!也是我们第三年的首次约会记念日,反正你今天值夜班,
而且你一定会忘记,所以我先留了字条给你,结婚周年快乐!
然后......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本来想当面说的,不过我问过尚恩,他说我们大概三天都见不了面......所以......我还是先告诉你吧。再八个月你
就要做爸爸罗~
为我们开心吧,我爱你。
爱你的•茱莉。』
那封信随着乾枯的玫瑰花掉落在地上,他觉得呼吸困难。
伸手掩住脸,他无法克制的哭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感觉叫心碎,他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他失去茱莉亚的同时,他的人生,他的世界也同时毁灭
。
那一天起,他没有再联络过尚恩。
直到一年后安妮塔出了事,他能不理会尚恩,却无法不理会半夜冲到他家投奔他的女孩。
那年她才十六岁,她哭肿了眼睛,脸色憔悴,夜夜无法人睡,身旁的人望着她的眼光都只有有同情与悲伤,她无法忍
受,几近崩溃,于是她逃出家里找上自己。
如同尚恩把茱莉当作妹妹一样,他也一直把安妮塔当成小妹,他收留了她两个月,
然后依照她的希望把她送到国外的疗养院去,出院后她去英国念完大学。
等到她再回来,已经是个漂亮健康又自信的小女人。
他跟尚恩唯一的连系,就是安妮塔。
他不知道能不能再相信他。
也许是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尚恩始终没有结婚。他以为尚恩会娶个议员的女儿,或是任何对他政途有利的人选。
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埋头努力工作,在中情局努力往上爬。
海尔冷笑了下,他的父亲,现在依然是中情局局长,在茱莉死后,他没有再和他父亲说过一句话。
他回家醉了两个月后的某天晚上,他醒来看见他父亲就坐在他的客厅里。
他什么也没说的,走过去打开大门。
他父亲也没说半个字就离开了他家,他关上门,也形同关上他们之间的联系。
之后,他父亲尽力的拉拔尚恩,如同补偿他失去了儿子的遗憾。
但他父亲越是提拔尚恩,尚恩就更加深对自己的歉疚。
他杂乱的想了半天,安妮塔走进来拎起外套要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他一眼。「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海尔点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着她,「蓝什么时候走的?」
安妮塔看看表,似笑非笑的开口,「准六点,他那个温柔的好朋友来接他走的。」
海尔的目光沈了下来,没说什么的点点头,挥手让她走。
安妮塔离开后,他看着电话半晌,最后还是拿起电话,直拨了个号码。
手指轻轻在桌上敲出节奏,过了一会儿电话才接通。
「是我。」海尔沈声开口,不意外听见对方讶异的声音。「我想你帮我个忙。」
听着熟悉的声音,他想,也许他能再相信他一次。
相信他会站在自己这边。
「你喝太多了。」伊恩•史塔克叹了口气,把车停在他家门口。
蓝沐恩躺在车上,揉揉一直发疼的额角,「我没有...我只是累了。」
他虽然喝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喝醉,他不过太累了。伤还没好,又从昨天折腾到今天没怎么休息过,精神和身体都已
经快要到达一个极限。
「谢了,还麻烦你送我。」蓝沐恩朝伊恩笑笑。
「你不要紧吗?」伊恩担忧的望着他。
「不要紧,最近案子有点麻烦而已。」蓝沐恩干笑了下。
「蓝......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伊恩叹了口气回答。
蓝沐恩无奈的看着他,「你不能假装相信一下吗?」
伊恩瞪他一眼,「这毫无意义好吗。」
「我只是累了。」蓝沐恩虚弱的重复这句话。
「蓝......」伊恩看着他疲累的脸,忍不住开口,「你眞的爱上海尔吗?」
蓝沐恩没有回答,像是在思考,伊恩也没逼他,只又开口问,「海尔呢?他爱你吗?」
这回蓝沐恩苦笑了起来,「我想......我们的关系跟爱扯不上边。」
「蓝,你如果不爱他不会把自己逼成这样。」伊恩平静的开口。
蓝沐恩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回答。「就算我承认我爱上他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没办法在一起。」
「你想跟他在一起吗?」伊恩趴在方向盘上看着他。
蓝沐恩又是一阵沉默,说实在的他不晓得,他没有办法想象他眞的跟海尔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
伊恩只是再叹口气,「算了,别想了,早点进去休息吧。」
蓝沐恩露出苦笑,向他道别后下车。「晚安。」
看着伊恩挥挥手把车驶离,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想着他该跟海尔分手,现在这样的状况再下去,只会毁了他们两个人
原有的关系。
他掏出钥匙正想开门的时候,旁边的车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从街上迅速开过来的黑色丰田好像似曾相识。
等他想到那是下午曾经跟在他身后的那辆车之后,他看见车窗里探出来的黑色枪管。
在枪声响起前,他急忙伏倒翻身到旁边的草坪上,子弹擦过他的手肘。
他翻身掏出枪来,冲上街去,邻居们因为车声和枪声有人探头出来看,同时黑色丰田也飞速离去,他来不及开枪。
没有车牌,也没有看见犯人长相,蓝沐恩懊恼的收起枪。
「艾姆斯先生,不要紧吧?」邻居的老妇人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开始尖叫,「你中枪了!」
「夏恩太太,不要紧的,只是擦伤。」蓝沐恩笑着安慰她,把血流如注的手肘压住。
警车和救护车来得很快,他原本不想引起骚动的,蓝沐恩叹了口气乖乖的坐在救护车后头让急救人员包扎,不由自主
的又想起他遇见凯文的那一天。
跟警方交待了状况,警方知道他的身分,为了安全起见,简单的包扎过后,又留了两个人在他门口。
蓝沐恩重新把钥匙捡回来,走进屋里正要关门时,有点意外的,看见海尔把车滑到他门口,然后脸色极为难看的冲了
过来。「发生什么事?」
蓝沐恩怔了怔才简单的开口报告,「一辆黑色丰田,突然冲过来朝我开枪。」
「为什么不跟我报告?」海尔瞪着他,急速的开口。
蓝沐恩迟疑了下,耸耸肩的回答,「不是什么大伤,我想明天到局里再告诉你就好。」
「不是什么大伤?」海尔几乎是在怒吼,「如果对方要你的命的话,你以为你有命等到明天跟我报告?」
蓝沐恩停顿了下,微叹了口气,这两天他跟海尔眞的吵够了,他平静的望着海尔开口,「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也
不是我找人来袭击自己,不管对方是谁,我觉得他只是在试探或警告而已,而且就算我不想要,警方也派了两个人在
门口,我想我还有命活到明天跟你报告。」
停顿了下,见海尔的神情似乎缓了点,才又开口,「我眞的很累,可以让我休息吗?」
海尔皱着眉,望着他半晌没有回答,而蓝沐恩已经不想再继续跟他缠下去了。
「晚安。」道了晚安后,他径自进门关上门,海尔听见落锁的声音。
深吸了口气,他不太能接受蓝沐恩要把他锁在外面。
但是夜深了,他的伤又多了一道,他也不想再让他更累,于是默默的转身走回车上。
有点闷的,他想他得在车上待一晚,脑子里各种想法还在转的时候,他发现他车窗雨刷上夹了张纸。
他左右看了下,方才一团混乱中,他停了车也没注意到有些什么人,除了警方、医护人员以外,就是些围观的邻居。
而现在四周已经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什么人在走动。
他皱起眉,打开那张纸。
『你杀了我的女人,我也要毁了你的。』
女人?
海尔怔了怔,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杀了女人。
他最近一次开枪是......
海尔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上了车迅速驶离蓝沐恩的家门前,如果他猜测的没错,对方果然只是在试探及警告。
要知道自己是不是正确的,他必须先确认一件事。
第五章
走进办公室,蓝沐恩怔了怔。
茱莉亚•彼得抱着她的孩子正坐在办公室里。他皱起眉走近一看,她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伤。
「彼得小姐,你受伤了吗?」蓝沐恩看着她从脸上到脚上的伤,幸好应该不是重伤。
「是些擦伤而已,不要紧的。」她微笑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
安妮塔正好端了茶过来给她,蓝沐恩左右张望了下,「海尔呢?」
「地下七楼。」安妮塔回答,指了指下面。
蓝沐恩点点头,转头往外走。
地下七楼不眞的是地下七楼,是他们用来称呼验尸室的地方。
他走进验尸室,海尔一个人站在冰柜前,见他走进来把他正在看的冰柜给推了回去。
「彼得小姐出了什么事?」蓝沐恩疑惑的问,不可能同一晚上,他跟茱莉亚•彼得刚好都遭到袭击,这肯定有某种关
联。
海尔示意他出来。他们走到法医室隔壁的家属等候区,海尔才开口。「我希望你帮忙一件事。」
海尔很少用这么温和的口气要他帮忙,蓝沐恩迟疑了会儿,点点头,「我做得到的话。」
海尔掏出昨晚夹在他车窗土的纸张。「这是昨晚夹在我车上的。」
蓝沐恩接过,打开来看之后皱起眉,「这是什么意思?」
「抄走柯林斯货那天,我杀的那个犯人其实是女的,她是柯林斯的妻子。」海尔平静的回答。
那天的状况实在太混乱,柯林斯的妻子身材高瘦,头发也削得相当短,以致于他们没注意到她是个女的。
「我拿到这张警告之后,才回来确认,果然死掉的犯人里,有一个身分不明的女尸。」海尔有些懊悔自己没多加注意
。
蓝沐恩看着纸条上的字,「所以茱莉亚•彼得才会变成目标?」
海尔望着他点点头,「你也是。」
蓝沐恩怔了怔,抬起头来看着海尔,「我?为什么......」
「我想他们跟了我们几天了。」海尔语气平淡的开口。
蓝沐恩思考着,「所以......他不确定目标是我还是彼得小姐,干脆两个都攻击看看?」
海尔微点头,丽塔会变成目标是他始料未及的,幸运的是,柯林斯似乎没发现丽塔刚好是杀他儿子的凶手。
「那你要我帮什么?」蓝沐恩疑惑的看着海尔。
海尔沉默了下,「她只是个一般民众,没有办法保护她自己,我知道从昨天到今天,也许你有想跟我分开的打算,不
过我希望在抓到柯林斯之前,你能暂时不要离开我。」
蓝沐恩怔在原地,半晌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说,要我伪装成你的情人,好让彼得小姐安全吗?」
海尔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也不像有一丝歉疚的样子,「你这么解释的话,是。」
蓝沐恩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垮掉了,但他不想表现出来,他不想让海尔觉得他会受伤,事实上他不知道为什么海尔还
能伤得他这么重。
「这是命令吗?」蓝沐恩把手插在口袋里,微低着头沈声开口。
「是,不过你可以拒绝。」海尔简单明了的回答。
蓝沐恩低头思考着,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办法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要炸开来,他觉得痛苦,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
也不想表现出来。
而比起茱莉亚•彼得,他的确比较能保护自己,这是事实,他是联邦探员,他应该保护任何一个民众。
蓝沐恩深吸了口气,僵硬的点点头,「知道了,我做。」
海尔看着他半晌,才温和的开口,「谢谢。」
蓝沐恩只是摇摇头,转身离开了等候室。
海尔望着他的背影,微拧着眉但是没有开口唤他,只看着他离开。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安妮塔从另一头走出来,「你干嘛不老实告诉他,你是想保护他,不希望他离开你身边呢
?」
海尔自嘲的笑了笑,「这种说法连你都会逃走了,你觉得他会听吗?」
安妮塔撇撇嘴角,的确是如此没错,他们是FBI探员,他们都自信有自保的能力,「......不过你这种说法伤了他。
」
「总比失去他好。」海尔面无表情的回答,然后径自离开那个房间。
安妮塔愣住,那是她第一次听见海尔的眞心话。
她苦笑看着海尔雕去,也跟着走回办公室。
她只希望到最后,他们两个人眞的能快乐的在一起。
接下来的一整天,蓝沐恩都沉默着。
从等候室离开后,他到顶楼去喘了口气,等到回办公室的时候,彼得母子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海尔把她们送到哪里,
他没有问,也不想知道。
办公室里的气氛低迷到不行,安妮塔好几次受不了的进进出出,丹尼则一直躲在角落做文书工作。海尔面无表情的工
作,偏偏这种时候安静得很,连个案件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