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我接下来说的话,请你相信没有半句虚假。如果听完之后你还是无法原谅我,执意要会南疆,我会让你走。”
“当年我从碧云山断崖掉下去,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岩洞里。那个时候真是很惊讶的,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
居然意识清楚,而且除了情人劫造成的四肢脱力没有其他外伤。我在那个岩洞里遇见了一个大叔,他说发现我浮在岩
洞里的一个水潭中,所以就把我救起来。我问那个大叔他是怎么到这里的,他说他十年前从碧云山断崖上掉下来,醒
来发现自己在这里,从此后就再也没能出去。”
“那时也想过,自己很可能会像这个大叔一样被困在这里,但是真的不甘心啊,因为那个时候,我有一个非常非常想
见的人,我答应他最后会回到他身边,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的失信恨我。”
“那个大叔知道我中了情人劫,居然说可以治。他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我身体里的毒停在了四肢,没有进入心脉
。所以体力恢复以后,他开始帮我放血,一点一点把毒素逼出来。这个过程真是艰难,虽然四肢慢慢开始可以动了,
但是每一天浑身的肉都好像被人放在砧板上剁一样,差不过过了十个月,我的四肢才恢复到以前的灵活度。”
“那段时间我一边恢复自己的手脚,一边修炼大叔传给我的一套内功,摔下来的时候气海完全费了,以前的内力一点
都不剩。而修炼的时候,我依照大叔的吩咐每天在水潭里泡着,大叔他畏水,除了汲水几乎不靠近那个水潭。这样又
过了六个月,就在我内力基本恢复但是出去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的时候,我出来了。”
“怎么出来的?说起来我的运气还是不错,有一天我正在水潭里泡着,忽然就觉得潭水急速倒流,我完全来不及挣扎
,就随着潭水倒流被吸下去了,等我呛了一肚子水快不行了的时候,终于被翻上水面,然后,我就发现,我在碧云山
谷底了。”
“我才想明白两边的水潭是相通的,平时里面压力小,水一直是从外面向里面的岩洞流,我肯定也是掉到这个湖里,
然后顺着水流被送到里面。但是半年一次的大潮,水流方向逆转,我就出来了。我真的很幸运,当时刚好在水潭里,
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一点。”
“我在碧云山谷底等了两天,等大潮过去,然后顺水又回到了岩洞,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大叔,不能自己就这么走了
。没想到大叔听说,并不十分兴奋。他说在这里呆了十年,觉得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我不理解,他就
问我你喊我大叔大叔喊了十几个月,就没想过问问我的身份。我说我问这个干吗,他就笑,然后告诉我,他是伏波的
侯爷,当今伏波王的大哥。”
“惊悚吧?我当时也吓到了。他说他不想回去了,当初就是宫廷倾轧,把他害到这般田地,没必要再回去掀起轩然大
波。但是,作为他救我的报答,他要我到伏波去,辅佐他的侄子继承大统,并且要我答应他,三年之内,除了这件事
,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想。也就是说,即使我出去遇见故人,连一个招呼都不能打。”
“很苛刻的条件吧?但是我答应了,你知道我一定会答应的,因为他的前提我抹杀不了,他的确救了我。于是我在岩
洞里又等了六个月,等另一次大潮到来,再次出来,离我当初离开你,已经将近两年。之后我马不停蹄到了燕北陆身
边,用三年时间,几乎机关算尽,终于把他扶上大统。现在我完成了大叔交代的事情,我是彻底自由的了。”
“紫,你知道吗?这五年,我从来不称自己是岚。我的名字叫无边。我蒙面,一个人住在和以前影院时一样的小院子
里,除了燕北陆几乎不和别人交谈,我在院子后面种满了风信子。我不是故意要躲着你的,我想你念你,身边除了五
年前你用来给我包扎肩上伤口的紫色发带,没有一点你的东西。这五年我一直很后悔,当初欠了你一句话,一直没有
让你听见,紫我爱你,就是这一句话,我爱你。”
“紫,你……会原谅我吗?会……留下来吗?”
我一口气说完,终于把这一句话说出口,才发现紫愣愣地盯着我看,我回望他,告诉他我是清醒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然后我再去探他的手,握住。这一次,他没有挣开。
第六十章
茱萸和江淮吵架,原因有点荒谬,玄机前些日子接了一宗暗杀的生意,魅族出动。江淮在任务中把茱萸给他绣的金丝
凤求凰香囊弄丢了,茱萸心里堵得慌,就抱怨了几句,结果江淮毫不在意,说不就是一个香囊,丢了你再帮我绣一个
不就成了。茱萸气他对自己送的东西不上心,江淮说她小气,结果茱萸一气之下,拍了江淮一肩膀的竹叶散,哭着跑
到紫这里来泄愤。
彼时距离紫的《潇湘深夜月明时》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我终于赢得了紫的原谅。实际上,紫似乎根本没有怪我什么,
所以我这几个月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帮紫调养身体,接手一部分玄机和云雾的生意,以及收服紫的二十七个南疆妖女
。
说起来,真不知道紫和她们到底谁是主子,我和那些坏的流油的妖女斗智斗法,她们乐于在我身上下各种各样的不立
即致命的毒,然后检测我能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到紫那里去。后来我防着她们,她们无法在我身上下毒,便一个一
个从各自的云雾阁跑到玄机里沤着,想尽办法不让我和紫独处。我拿金牌命令她们滚回去,她们没一个甩我,我苦口
婆心的教育她们我是头儿,好歹要听一下命令,她们鄙视我一轮,然后说你管好你自己的影吧。
我承认在影的管教上我很失败,他们是兄弟,我几乎不会命令他们什么,而且在任务上他们足够认真,不需要我命令
。于是紫五年来的纵容和我回来这段时间加倍的纵然让他们很嚣张,知道我辜负紫的这一段公案之后,他们几乎是和
妖女们站在一边,尤其是石坚,带着瑰组殇组麒组的人,明里暗里把几个字写在脸上:负心汉,鄙视你!
后来事态终于演变成逼得我不得不用苦肉计,在最后一次中了妖女的蚀骨粉之后,我没去找紫,跑到个角落里躲起来
。真疼啊,倒在地上抽搐的时候把人生所有的经历倒了一遍,确定作为光之暗面的时候都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疼痛。我
咬着牙想紫你快来,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你带出来的妖女和你宠坏的影给玩死了,然后紫终于来了。
那一仗我伤的很惨烈,中毒颇深用了两个月才清干净。那两个月紫时刻黑着脸,吓得妖女直哆嗦。紫生气了,他对妖
女们报复我多少知道一点,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她们竟然把我伤成这样。紫勒令她们滚回云雾阁闭门思过,三
个月不许出门。我躺在床上,一边身上疼一边心里美,紫还是最心疼我的了,当然趁着紫照顾我的当口频繁地吃他的
豆腐。
这两个月的苦吃的不怨,至少我获得了很宝贵的东西,我和紫之间隔着的最后一层东西终于揭开了,那两个月我看紫
为我忙里忙外的,心里想我是真的非常爱他。而且,意外之喜,我又在影中树立起了坚忍无畏、至情至性的首领形象
。
实在是,很幸福。
茱萸砸碎了我和紫房间里所有的瓷器,终于把手伸向我费尽心思给紫雕刻的紫玉香鼎的时候,我们俩都怒了,紫掠过
去抄起香鼎护在怀里,我一把抓住了茱萸的手腕,把她扔到了椅子里。
茱萸红着眼睛跳起来要和我拼命,我挡开她的腿,说:“有时间和我拼命,不如去看看江淮。”
她果然停下了动作,我赶紧接着说:“江淮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我的脾气他学了个十成十,你想一想,前些日子我
是怎么取得紫和你们的原谅的。”
茱萸怔了两秒,惊呼一声,夺门而出。
我笑着看着她飞奔回去,紫投来一个责怪的眼神,最终也笑出声,我揽着紫的腰,说:“幸好你的紫玉鼎没事。”
后来听说,江淮真的关在房间里拒绝别人靠近,直到茱萸破门而入,江淮的肩膀已经被竹叶散腐蚀的鲜血淋漓。茱萸
一边骂,一边心疼的直哭,一边手忙脚乱的给江淮解毒,然后就被江淮吻的晕头转向,弃甲投降。
他们真好。
说实话我很羡慕茱萸和江淮,茱萸不是一般的女子,南疆女子从不隐晦她们的爱,所以他们干柴烈火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紫对于我曾经和白堇玉做过的事情总是有些障碍,我们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但是都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我不忍心看紫一瞬间的畏缩。所以,我虽然常常吃紫的豆腐,但是,竟然从来没有真正的吃到紫。
在我不停的郁闷之中,夏天又来了。
第六十一章
晴空历33年,伏波王称自己年老力衰,便有了隐退之心,当年六月,传位与太子燕北陆,改年号为万寿,大赦天下。
紫和我还是照样过日子,白日里喝茶下棋,和影在训练场训练,我们两个虽说算是主子,但都不是习惯安逸地被照顾
的人,一身的本领,总是不能荒废了。我常常和影一起去出任务,打打杀杀这种事,反正也看多了,丝毫没有心理障
碍。紫武艺虽好,但是体力上甚至无法和影相比,他除了练剑,就是打理玄机和云雾阁的生意。
我们这样,也算是你主内来我主外,相亲相爱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燕北陆突然开始找我。
说起来,我当时离开他的时候很是干脆,我知道燕北陆那时对我顶多是有些迷恋,只要和他说清楚,走的彻底,他断
不会再追着我不放。更不用说他现在已经是伏波王,行事干练老道,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他绝不会找我。
所以,当我看到满城的皇榜都在寻找无边,到处有官兵拿着我带着面纱,丝毫看不到容貌的画像撒丫子满街跑的时候
,我决定去见燕北陆一面。
是夜,我和紫甚至连夜行衣都没换,就潜入了伏波王寝宫。
带上紫,是我特意为之。当初我离开燕北陆时说我有一定要得到的人,现在我带紫去见他,其实就是去臭显摆的。燕
北陆算是我的朋友,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带自家千娇百媚的老婆去给朋友看看,应该也没什么。再说,紫自己也
想和我一起去。
其实燕北陆真的很了解我,他知道我会看到那些文书,他知道我看到之后会来找他一趟,他知道我不愿曝露身份,所
以,他在皇榜上只写了即刻传召无边觐见,他找人的画像上只有我蒙面的样子,他在深夜遣散寝宫周围的侍卫,点了
满屋子明亮的灯等着我。
我和紫轻松走进寝宫,看到了坐在一大摞奏章之后的燕北陆,俯身按律行跪礼,燕北陆很自然地抬头说:“无边,不
用拘礼。”
我于是拉了紫在软垫上坐了,也不说话,等燕北陆开口。不愧为王上的寝宫,虽然不豪华,但是却是真正的往死里舒
服,我端详着龙床上用厚竹片编制的席子,心里想着回去我也给紫弄一套湘妃竹的。
燕北陆见我不说话,也不忙进入主题,而是扯些有的没的:“无边,一年没见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一副心不在焉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这话说的很亲昵,我低着头露出一丝坏笑。燕北陆这小子真不笨,看到我身边的紫应该大概知道他是谁,于是故意暧
昧一点想给自己搏回当初的面子。
“在下的心思,皇上果然都明白呢。我真的没有变,一年前想的是他,现在想的还是他。”我笑着顶回去。
燕北陆被我噎住,脸红了一分,我笑着看他偶然流露的小孩子脾气,心想你和我斗嘴?燕北陆说不过我,又去看紫,
清清嗓子说:“无边,这位……你不介绍一下?”
还来?我无语,和紫玩,你更会被玩死:“他是紫,皇上,他就是我想着的人。”
“哦?”燕北陆硬撑:“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我心想完了完了,你当紫是女人啊,还抬头给你看看,看他不堵死你!果然,紫终于移开了从刚才开始就在打量屋中
摆设的眼神,抬起头,对燕北陆璀然一笑,说:“皇上,你的那个蓝田玉香炉,比无边给我的那个紫玉的好看,我能
凑近看看吗?”我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不过,这一次燕北陆没有因为被彻底无视而气恼,他看到紫的脸之后,倒抽了一口气。
我和紫都理解,基本上第一次看到紫,特别是完整版的紫的人,都会有一段呼吸不畅的时间,我和紫都见怪不怪了。
我打个哈欠,有点困了,于是说:“皇上,你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我赶着回去睡觉。”
燕北陆终于收回钉在紫脸上的目光,脸色忽然变得严肃了,缓慢而清晰的,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青阳王白堇玉要来
伏波。”
我突然懵了,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白堇玉,这个名字很久没有提气了吧,在伏波,我把影的生意限制在了伏波和伏波
南方诸国,除了个别任务需要,我们从不踏上青阳的国土。我以为我已经淡忘了白堇玉,但是没想到,在伏波皇宫再
听见这个名字,回忆忽然汹涌而来。
无缘无故的就想到了初见时他的红衣,他遭遇刺客时委屈倔强的咬着下唇,他抱我的姿态,他充满眷恋的冲撞,我的
短剑白,还有最后一次见面,我激烈的进入,我们像野兽一样的纠缠。
我,并没有忘记他。
再一晃神,就撞进了紫平静到空洞的眼眸中。我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仿佛从梦靥中醒过来一般,背上出了一层汗。
我在想些什么?我的确无法忘记白堇玉,但是,我的不忘是因为相处的日子太深刻而不是依然爱着。当我终于重新赢
得紫的时候,我怎么能再次伤他的心?我想起了紫绝望地说对不起的样子,想起他跳潇湘深夜的华美决绝,这个男人
,大概是我注定的那一个人,他是唯一可以让我付出唯一的人。
紫开始慢慢扭过头不看我,我抢先一步阻住他滑落的视线,握紧了他的手。
然后,我看向燕北陆,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燕北陆看了一眼我和紫紧握的手,说:“白堇玉亲自前来,说是做客,表示友好,但是他明确说他想见一个人,他叫
岚,是伏波玄机铺的主人。我想,你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白了,白堇玉大概并没有放弃找我,但是我在谷底和在皇府的时候,连紫都找不到我,他更不可能有我的消息。但
是现在不一样了,影重新开始了活动,虽然并没有踏入青阳,但是也留下了明显的痕迹。白堇玉太熟悉影的手法,只
要追到玄机铺,就揪住了我的尾巴。
不过,从他还在找岚来看,他对我的事知道的并不清楚。而且,我不明白,他大可以派人来寻找或是私下打探,为什
么要以青阳王的身份,亲自前来伏波?
无论如何,这一面,大概是避不过。也罢,是到了挥开纠缠的时候了。
依旧紧握着紫的手,我抬头看着燕北陆说:“到你府上之前,我就是岚。你告诉白堇玉,我会见他一面,只是我现在
已经不是岚了,请他到时候叫我无边。”
第六十二章
回到玄机,已经是凌晨,早上四点钟的光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人最容易倦怠,最容易吐露隐藏的最深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