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都．神殇夜——雨天等放血

「我还不至于连自己身体都打理不好，倒是你，不是说不在意过去的伤害了吗？怎么身体还是僵硬成这样？你在紧张什么？」

「当然会紧张呀，唉……好吧，我老实招了就是。」

每次一进到浴室，都会想起姐姐挣扎的模样及母亲恐怖的容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听到你那么说，我真的放心了不少。虽然还是很害怕，不过……还好有你在。」

牵起穿过掖下抓住自己下巴的纤纤玉手，轻轻吻着苏芳湿漉漉的手背。

其实他是很想转过去亲吻苏芳的。

但贵霜也知道苏芳很排斥这种行为，所以他得再更忍耐一些，直到苏芳愿意把他一切都交给自己为止。

「对了，我真的没想到你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呢。」

竟然能将体型大上自己一圈的贵霜轻松扔出去，难道苏芳体内有蚂蚁的基因？

「这点小事没必要大惊小怪吧？因为我是妖魔。」

「不要什么事都归在种族上嘛，力气大也是你的特长呀。」

「你没听过狮子就算利爪尖牙再怎么可怕，也敌不过人类的智慧跟狡猾吗？」

「这句话你从哪里学来的呀？」身为人类的贵霜连听都没听过。

「被你拿来垫椅子的『365每日一句』。」

「……」

「你从来就没去搞懂家里有什么东西吧？」

替贵霜清完胡子，苏芳也懒得提起力气对贵霜细数家里的动产与不动产。

「好啦，接下来是脚毛……」

用自己的脚撑起贵霜的右腿，黑与白，粗与细，两种截然不同的脚型，差异之大令苏芳十分不悦。

为什么这个糟糕的家伙会有这么标准的体格呀？这才是令苏芳最感火大的地方。

「我去借除草机跟圆艺剪好了。」

「杀人呐！小芳芳别这样，脚毛是男人的浪漫呀！乖，默念三次『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就没看到了！来，跟我一起念，没·看·到──妈呀！」

无视惨叫连连的贵霜，一整个只想着如何让心理平衡些的苏芳依旧拿着夹子一根根的拔着贵霜的腿毛。

其实苏芳也知道腿毛任其生长就行，只是要已经拔上瘾的他住手，这似乎困难了点。反正没人阻止，那他就继续吧！

【妖都．神殇夜】《第四章-4》

「唉唷，我的天呐！这位先生你还好吧？」

「什么『这位先生』，我是你的宝贝儿子贵霜啦。」贵霜没好气的翻了身，但他却完全没有从地上爬起的意愿。

一身素衣的修女面带担忧地走向躺在走道旁呈假死状态的男子身旁，若不仔细看清楚，她还真认不出眼前这名俊逸男子就是贵霜。

「常听人说过男人整理前整理后跟女人化妆前化妆后一样判若两人，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第一次印证这句话的正确性。」

修女端起慈祥笑容坐到已然脱胎换骨的贵霜身边去，不过历经了一场十足惊人的鸳鸯浴，瞬间变得年轻十岁的青年已经没有力气起身应对。

傍晚的凉风轻轻吹来，午间还在庭院中游玩的孩子们现在仍沉在午睡间的梦境中，这个时间是全育幼院最安静的时刻。

「修女，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真的只有一件事？孩子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啦？」

「哈哈，人总是会成长嘛，自己的问题当然要自己解决，所以困难到非得问人的事自然变少啦。」

但这种「困难到非得问人的事」，通常都是当事者最难以启齿的问题。因此，这个听众非得是自己信得过的人不可。

「你觉得，将来会不会有人类与妖魔和平共处的时代呢？」

贵霜翻个身，侧过来盯着前方庭院继续说道：「就在刚才，我发现我已经喜欢苏芳到一个无法自拔的程度，我很想跟他在一起。可是这个世界的道德观，不容许两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人类与妖魔的恋情对吧？」

轻轻抚上下唇，方才亲吻苏芳手背的冰凉触感仍隐约存在其上。

苏芳是个既凶狠又冷血的妖魔，这是世俗的刻板印象。

但贵霜是知道的，凶狠仅是苏芳掩饰别扭的伪装，而冷血更仅是他天生的体温低。比起满口仁义道德，私底下却干尽坏事的「坏人」，单纯的苏芳绝对比他们更加来得值得珍惜。

「孩子，你所生活的地方，并不是个只要有『爱』就能畅行无阻的世界。无论对象是男是女都一样，每个人的前面都有一堵非得翻越过去的高墙。」

修女慈爱地摸了摸贵霜稍微修短了点的褐发，指了指庭院外的远山。

「记得我曾教过你的一句话，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有时候别光是想着要怎么爬墙，动点脑筋绕远路，一样能达到同样的目标。这个社会的价值观，若是没有重大事变的话，恐怕在一两百年内都不会有所更动。」

就如同没有暴洪，河川便不会迅速更改河道一样。

「若是想效仿愚公移山的可贵精神其实也不是行不通，但是孩子，你有几个一百年去更改河道呢？」

「唔，也就是说，必要时刻我就算把他拐到天涯海角也不是什么逃避行为罗？」

用简单的两个字来形容这行为，就叫作「私奔」了吧？

不过要是苏芳不同意，这行为就变成「掳人勒赎」了！哈哈。

「选择你认为正确的路走，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之一，我相信你始终能走在正确的路上。」

修女十分明白，贵霜总能在走进死巷前灵敏地绕出来。他虽然不是最聪明的孩子，但那颗心是十分善良的！

「不过牵着手一起走的路是两人同行，你可千万别忘了此刻体贴对方的心情唷。」

互相扶持，才能走得长远。即使前方阻碍再多，他们都能想尽办法克服重重难关直到最后一刻。

「谢谢你，修女，我觉得我产生自信了。」

「呵呵，当初那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鬼头竟然变成这么有责任感的男人，相信影响了你的苏芳确实是个值得守护的好孩子。」

「嘿嘿，他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妖魔了。」

贵霜坦率的表达苏芳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后，不免又要落寞地补上一句：「要是他也能喜欢上我该有多好。」

站起身的修女理了理坐皱的裙摆，像是对待尚未长大的孩子般抚摸贵霜的头发。

「才刚称赞你长大了，怎么下一秒又缩水了呢？孩子，你不会苦苦纠缠一个绝对不会对你动心的人，不是吗？感情是互动的，有来就有往，你不也说过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了吗？若他真的是面吸音墙，那你又是如何累积对他的情呢？」

言下之意。

若是苏芳没有动心，贵霜绝对不会像这样越陷越深。

被修女这么一点，贵霜才惊觉，若是苏芳对自己真的完全没感觉，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回应自己任何要求、更不会做出与自己共浴这样的动作出来。

不知何时开始，摆上施工中立牌的双向道另一头，已悄悄拆除挂牌。苏芳已一点一滴地回应贵霜的深情，仅管笨拙且态度强应，但这也表示他并不是完全将贵霜视为无物呀！

「好啦，接下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太婆就先进去休息啦。」

离去时，修女在转角处见到似乎已伫立多时的苏芳。

也许是心虚的关系，偷听了不少事的苏芳有些尴尬的向修女点头示意。而修女则回以一抹温暖无比的笑容：「我那笨儿子，就有劳你多多担待了。」

＊＊＊

「呃，你站在那里多久啦？」

「没多久，但你们对话内容也差不多听完了。」

苏芳从藏身的转角处走出后，自然而然的走到方才修女的位置坐下。

然后，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噤声不语。

一个在思考何谓爱情，另一个则苦思如何拐走对方的心。

也许是因为长廊上的两人都各怀心事，在其中一人按捺不住沉默而加以打破之前，有着好长的一段空白。

「呃，那个，苏芳，我……」

「到底什么是爱情呢？」

「咦？」

「那种看不到的东西，真的很重要吗？重要到没有它就活不下去？」

背对着贵霜，苏芳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孤单寂寞。他自出生就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一切，除此之外的人、事、物全是对自己不利的敌方。

可是贵霜却闯入他的世界，并且渐渐感染、改变他的一切。过去不曾思考过的，苏芳开始思考。过去不曾做过的，他也开始尝试。

但这就是「爱」吗？不是吧？

「我没有那种东西还不是活到现在？」

「真的是这样吗？」

贵霜放下原本偷偷把玩在手上的长发，起身挪向前搂住苏芳。

「修女很久以前曾说过。来到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不完整的圆，唯有寻找到契合的另一半，此生才拥有完整的灵魂。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我知道，我一直要找的另外一半灵魂，就是你。」

极低的嗓音在苏芳耳边呢喃细语。

若是此时贵霜并没有闭上眼享受苏芳颈间香气的话，他绝对能发现对方变得比平常更加白净透亮的耳根子。

纯血统妖魔体内流着的是纯白色血液，记不得这一点的贵霜自然永远把苏芳别过脸的别扭表情解读为生气。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你是人类，另一半灵魂绝对不可能与妖魔契合。」

因为这两种生物是完全不同的构造呐！

「灵魂无分妖魔或人类，而且情场上一律平等以待。我爱上了你，并且同样爱着你的一切，这当然也包括你的粗暴及没神经，还有凉凉的体温、长长的头发，你的全部，我都好喜欢。」

阻止苏芳欲掩住双耳的手，贵霜无视对方羞到想逃跑的冲动，执意将他禁锢在臂弯中，就如同刚才苏芳不让贵霜从浴缸中逃跑一样。

平常呆到有剩蠢到连渣都掉不出来的笨蛋，为什么在说这种肉麻话时竟然可以连草稿都不打就这么顺口溜呢？

「放、放手！」

「不放，谁叫你刚才要欺负我，而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不想听！」

宛如要扭曲河道的力量不断地透过肌肤相贴的力量灌入苏芳的心。好可怕！

「好啦，再一句话嘛。」

搭住苏芳的肩，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我想请你把我当作『一个深爱着你的人』来看待，可以答应我吗？我不勉强你一定要爱上我，只是如果你真的像修女说的一样，对我的感情有所感应的话，那我真的会很高兴。」

回应……

那是什么？

苏芳从来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另一个人的心情。但他确实对贵霜有某种程度的在意，而且不像是为了还人情债的那种「在意」。

苏芳不喜欢这种不上不下、似是而非的模糊感，如果能搞清楚这种感情不是「爱」的话，是否就能马上消除这种不干脆的疑虑呢？

「你又怎么知道我对你真的动了情？感情又不像试纸，一测就知道是或否。」

「这个嘛，真的有试纸的话上城恐怕会掀起可怕的离婚潮吧？」

贵霜伤脑筋地抓了抓头，苏芳丢回来给他的问题难倒他了。

真要知道彼此是否真的来电，恐怕也只有「那一招」了吧？

「那个，呃，K、Kiss……应该是最快能知道的方法了吧？听亚克说这招还满神准的。」

「……就这样？」

只是一个吻，为什么贵霜连讲出来都能紧张到舌头打结？明明都不是处男了，怎么还是这种纯情模样？

唉，算了，吻就吻吧！被强吻过多次的苏芳虽然不认为这种方式是否能测出来，不过若是能让贵霜死心的话，试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好呀。」

「咦？真的？」

「提出这方法的不是你吗？」

「是、是没错啦，可是……唔哇！好紧张耶！」

有什么好紧张的呀？

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天，自己也主动吻过贵霜呀！

双手搭上贵霜的肩，像是在回应苏芳似的，贵霜的手也分别扶上苏芳腰际及脸庞。

（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

居高临下俯视贵霜，苏芳竟感到有些畏怯了！

「手不要放上来，你的感情会干扰我。」

将反常的原因归罪到贵霜身上，苏芳又桥了好一阵子的姿势后才打算要动「口」。

虽然贵霜语带抱怨，说要他躺着活像等着被侵犯一样，但苏芳才不打算管他那么多哩！

「闭嘴，把眼睛闭上。」

「是、是、是。」

乖乖闭上眼。

等了好一阵子，吻却迟迟未落下。贵霜偷偷睁开一小缝偷看，却马上被苏芳责骂。

此时，贵霜终于明白接吻中，女性为什么在闭上眼前总要死攀着另一半的原因了。

在黑暗中等待的期间，真的很没安全感！

好不容易，终于让贵霜感觉到苏芳轻佛在脸上的气息。他尽可能压抑着，不让太大声的心跳破坏这难得的好气氛。同时，他也在心中用力催促对方快点吻上来。

终于，唇畔轻轻贴上一点冰凉。

是苏芳的手指。他像是在试探什么似的，沿贵霜的唇划着。

指尖离开后，贴上更加冰凉湿润的触感。

啊，这是他期待以久的吻！

没有初次交锋时的激烈，这仅是个连友谊式都算不上的淡吻。可是，这一吻却立刻温暖了贵霜的心。

「我果然还是非你不可，你呢？咦？苏芳？」

睁开眼，见到的却不是平常的苏芳。不是发情中的意乱情迷、不是清醒时的冷淡无情，此刻出现在美丽妖魔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

是惊讶，还是绝望？贵霜被完全搞混了。才想开口询问，苏芳竟一语不发地拔腿就跑。

【妖都．神殇夜】《第四章-5》

苏芳的脚程之快，令生为普通人类的贵霜望尘莫及，但是以巡警这吃力工作为职的贵霜亦不是省油的灯。

一追一逃的戏码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贵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在一条已干涸的人工河道旁追上放缓速度的苏芳。

「该、我该高兴你身体状况终于回复才对，呼、不过我已经快累坏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拼凑出想说的话，贵霜见苏芳也已经累得脸色泛白，索兴拉着对方一屁股坐在河道旁的斜坡上休息。

为了避免苏芳冷不防又拔腿逃掉，学乖的贵霜这回可是紧紧握住苏芳的右手。要他放手当然没问题，但至少等他听完苏芳想逃跑的原因嘛！

「刚才……怎么了吗？」

「……」

苏芳别过头，怎样都不搭理贵霜。

拉了拉苏芳的手，贵霜不死心的又哄又骗地问了好几次。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嗄？」

我对你做了什么？

这奇怪的问题令贵霜不禁瞠目。

贵霜望着苏芳侧过去的上半身，想从他微微发颤的肩头读出一点讯息。

可惜贵霜生来迟钝，亦没半点慧根，除了直接亲口听苏芳说出理由之外，他无法由观察来了解苏芳的需求。

仔细回想刚才发生的种种，那个「被做了什么事」的人，好像是自己才对吧？

贵霜不禁这么想着。

「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对你做出什么会让你用跑百米速度开溜的事。」

「别狡辩！除了你还会有谁对我做这种事？」

苏芳猛一转身，一双擒满泪水的紫红眸子狠狠地瞪视贵霜。

「为什么才轻碰一下，我的心脏就会跳这么快？我明明很讨厌跟人类接触才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恨人类的我，竟然觉得是你的话就无所谓？」

来势汹汹的怒吼赫然嘎止，正在拼凑混乱单字的苏芳，细细地嗫嚅出他接下来的抱怨：「……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细如蚊声的音量抖得相当严重，以至于连开口的当事者都有点听不懂自己所说的话。

但贵霜却听得很清楚！尤其是「是你的话就无所谓」这几个足以令他兴奋不已的大字。

「苏芳，看着我。」

抬起苏芳下巴，贵霜可以很清楚看见对方眼中摆明写着的「别碰我」这三个字。不过他选择视而不见，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